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回到宋末玩三国》 作者:正版王启年 内容简介: 什么?北宋末年?乱世人命如草芥,老子却两手空空。唯有周旋于各方势力,借鸡生蛋了!辽国要被灭了?大石林牙,别怕!老子来帮你,顺便挖挖墙角。金人要南下了?赵佶老儿,别慌!老子来帮你,咦!老子锄头呢?夏国?老子只玩三国,多了一个,灭了吧!不过到处挖挖墙角而已,你们竟然想群殴老子?好在老子羽翼已丰,种一回田,爆一回兵。宋国、辽国、金国,排好队,统统给老子跪下,预备唱!“就这样被你征服!”...... 古人称呼采用的原则 写历史小说,人和人之间的称呼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历史,称呼一直在变迁。各朝各代或同或异,难以一概而论。许多在古人看来很正常的称呼,在现代的我们看来就很搞笑了。稍微列举几个。 第一个,关于“哥”的称呼: 唐玄宗称呼自己父亲为“四哥”(《旧唐书》卷160)。 王安石称呼自己儿子王雱为“大哥”(《陔余丛考》卷37)。 宋高宗称呼养子宋孝宗为“大哥”(齐东野语,卷三)。 在现代,“哥”于“兄”接近同义,在古代,兄才是兄,哥很多时候都只是表现一种亲昵的态度。 第二个,关于“老婆”的称呼: 南宋初苗刘之变时,宋昭慈孟太后只能以伯母之尊,暂时扶立宋高宗的幼子,说:“是他官家有太子,待老婆与他管事。”【8】(P325—325) 这里老婆是老太婆的意思。 第三个,关于“丈”的称呼: 例如范纯粹是范仲淹的第四子,但排行为五,人称“范五丈”或“范龙图五丈”。(注:参见邓子勉:《宋人行第考录》第148—149页考证,中华书局,2001年。) 司马光排行十二,被呼为“司马十二丈”。【42】(P2258) 苏轼被称为“端明二丈”或“东坡二丈”。【43】(卷19、26) “端明”是指苏轼任端明殿学士。 再举例一些奇葩官职简称: “郑大资”,是指资政殿大学士,“王提刑”是指提点刑狱,“章提举”是指提举常平,“王提干”是指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王运使”是指转运使,“李检讨”是指翰林检讨,“张检详”指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 最后说一说本文采用称呼的原则。 第一,凡宋代称呼中与现代相近或者相同的,自无异议。 第二,凡宋代称呼中与现代不同,但不会有歧义,也不奇葩的,尽量采用宋代称呼。 第三,宋代称呼之中在现代人看来有歧义,或者奇葩的,特别是宋朝那些奇葩官名简称,写的人要查不少资料,看的人也是满头雾水。故此作者会尽量采用常见易懂的明清称呼。例如大家一直在吐槽的“大人”。这也是迫不得已,大家宽恕则个。 第1章 破宋为救宋 北宋徽宗宣和四年四月二十三日,清晨,大雨倾盆,十丈之外不辨人影。 如今正是春汛,又逢暴雨,白沟河内水势猛涨,平日里的小溪陡然变成大河。刚好隔开了南北对峙的两军。 南岸,十万宋军精锐在河边立营扎寨,沿着河岸一直蜿蜒十几里。 北岸,数十骑辽军远拦子正冒着大雨来回警戒巡逻,马匹踩在泥泞的土地上,一步一个趔趄。 三十里外,一座孤零零的小城-新城。城墙上,一队队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守军冒着大雨来回走动。 城内,逃难的老百姓冒着瓢泼大雨,携家带口的,推着简陋的家当朝四面城门涌去,却被守城的士卒阻拦在城门口,平民的哀求声同士卒的喝骂声响成一片。 县衙大堂上,黑着脸的耶律大石正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下面众将。一位黑粗的将领正在大声嚷嚷:“林牙,本地男丁凡十二以上,七十以下者,当悉数征发。如此可得士卒三万。”话音未落,旁边的本地将领便站出来反对,顿时又吵成了一团。 往昔风光无比的辽国,如今已经风雨飘摇。朝廷的精锐已经被金人屠杀的干干净净,辽国五京之中,上京、东京、中京、西京相继陷落,如今只留下南京一道苦苦支撑。就连天祚帝也不知所踪,只好将南京道留守耶律淳扶上帝位,名为天赐帝。面对宋人十万大军的北伐,天赐帝东拼西凑这才勉强凑齐了二千人马,交由耶律大石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白面书生率领,前来新城抵御。 地方不过八百步的小城,三尺来高的土围子,老弱病残的士卒,从未上过战场的统帅。不要说军中的将领,就连城中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这场仗输定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须臾之后,云散雨收。 城下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一位翩翩少年。少年一手撑着一把硕大的黑伞,一手牵着一匹健壮的黑骡。 城上一名守军摘下斗笠,探出头来,甩了甩头上的雨水,朝着少年高声喊道:“兀那书生,快快逃命去吧!休来城中送死。”说完之后,转头与同伴调笑起来:“城外来了个傻子!里面的人想逃还逃不出去,竟然还有进来送死的。” 少年退后几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狂风吹乱的衣服,朝城上拱了拱手,开口道:“烦请将军相报林牙一声,湘乡贡士王叶求见。” “湘乡?南朝?”城上守卒们一听对方来自宋国,瞬间勃然大怒,好几把弓箭同时指了过来,同时纷纷开口骂道:“原来是背信弃义的南朝汉狗!”“杀了他!”“杀了这条汉狗!”眼见着就要开弓放箭。 王叶开口道:“且慢!在下乃宋国信使,受宣帅所托,来见林牙。” 这时候城楼上传来“啪”的一声耳光声,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直娘贼骂谁呢?老子也是汉人。” 周围响起了一阵讨好的声音:“韩大哥!你不一样,咱们骂的是南朝汉人。” 粗犷声音骂骂咧咧了几声,城墙上垂下来一个吊篮,紧接着探出一个满脸胡须的斗大头颅来,朝王叶开口喝道:“交出印信验看。” 穿越到这个世界才一个多月,王叶身上有个鬼的印信,除了一个籍贯湘乡没造假外,其余的什么贡士,什么信使全是瞎扯。 大丈夫当横行天下,岂可老死户牖之下?既然我来了,我来过,那么这天下,这一切,便该全数归我所有。什么宋国、金国、辽国、西夏,统统叫他们见鬼去。 但凡欲取天下者,士、将、财、地、卒五样缺一不可。好在如今正值乱世,天下纷争,群雄逐鹿。虽然自己孤身只影,却也不用白手起家,可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借鸡生蛋。 现在已是宣和四年,后世的历史书上可写的明明白白,两年后辽国灭亡,四年后北宋灭亡,乱世基本结束。留给自己浑水摸鱼的时间可不多了。 金人势强,宋人次之,辽人最弱,如此自当联合宋辽共拒金人。若能奠定一个三国鼎立的局面,便可让这乱世能延续下去,自己也有更多时间来下手。 放眼辽国之中,唯有耶律大石可以辅之。 此次宋辽内讧,得益者无疑便是金人。故此王叶除了扶持耶律大石,帮其谋得自立的资本外,亦不肯让宋人折损过甚,以免伤了二者联手的根基。后世的历史书上可写得明明白白,宣和北伐,宋军大败,死尸相枕不可胜计。 却说王叶听得城楼上询问印信,赶紧开口道:“印信已丢。本官同林牙也有数面之缘,是真是假,一见便知。本官孤身一人,总不至于有诈吧!” 这种事情应该没人敢冒充,一旦事发想死都难。城楼上商议了一阵,便有士卒噔噔蹬蹬下城前去报讯。 有辽一朝,都受大宋影响特别深厚,当时辽国的文人士子,都以游学南朝为荣。 耶律大石也不能免俗,当年在汴梁也曾风流过好几年,如今听得故人来访,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宋人大军压境,带几名自己的故人来做说客,那也是应有之义。 少顷之后,城门大开,十来个士卒走了下来,分两列站在城门口戒备。旁边另有十来人横着长矛阻拦意图出城的百姓。 进门之时,王叶特意在络腮胡子面前停了一下,开口问道:“尔乃汉人?” 络腮胡子脖子一挺,昂首回答道:“老子辽国汉人,并非宋国汉狗。” 旁边的士卒一起大笑起来。 老子是后世人,不是宋人!王叶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再理会,拔腿往城内走去。 耶律大石听得有故人前来,便也亲自迎了出来,顺便躲个清净。 当下二人一相见,顿时大眼瞪小眼。自己游学汴梁已是十几年前的旧事。眼前的少年明显才十七八岁,当时撑死不过是幼儿而已,何来的故人! 到底还是王叶机敏,见到对方由惊喜转而疑惑的表情,便知道正主儿出现了,赶紧上前行礼道:“重德兄,久违了!” 耶律大石字重德。古人的名和号可以传的很广,字却不行。路边的叫花子都听说过苏东坡,甚至可能知道苏轼,但肯定不知道苏子瞻是谁。因为古人的字只有在亲友间使用,非关系亲近之人不能知晓。 虽认不出来人,见到对方很熟悉自己,耶律大石却也不便造次,于是回礼道:“恕在下失礼,未知足下是?” 王叶赶紧举手道:“好说,好说!眼下有十万火急之事,乞借一步说话。” 耶律大石吩咐了旁边从人几句,然后对着王叶开口道:“既如此,后堂有请!” 从人自去通知厅内吵闹的众人不提。 一行人进了大门,绕过侧廊来到了书房。 进得书房,不待耶律大石开口,王叶便抢先赔罪道:“林牙勿怪,在下其实与林牙素不相识。为求一见林牙,不得不行此下策。” 耶律大石旁边的两名护卫闻言大怒,还敢有人涮林牙?走近前来便准备将此狂徒提溜出去砍了。 耶律大石也不理会,转身就往外走去。宋人大军就在河对岸,刀都架到自己脖子上了,谁有空陪你瞎聊。 王叶赶紧喊道:“且慢!在下专为助林牙破宋而来。” 耶律大石闻言便停住了脚步,转身似笑非笑的盯着王叶,开口道:“甚是有趣!这边辽国刚出了个逆贼马植,助宋破辽。那边宋国也立马出了个逆贼,助辽破宋。” 说完此语,又指着王叶的鼻子骂道:“本官生平最恨的便是吃里扒外的逆贼。斩了!” 见到耶律大石正气凌然的样子,王叶挺直腰板,双手背于身后,跟着正气凛然地开口道:“且慢!林牙何得将在下同马植逆贼并提?彼辈破辽为灭辽,在下破宋却为救宋。” 耶律大石第一次见到卖国卖得如此正气凛然的,倒是怔了一下,转身走了回来,自顾自在主位坐下,转头吩咐一边的亲卫:“速速架起油锅。”然后对王叶开口道:”好一个破宋而救宋,本官到想听听。一炷香功夫,倘能说服本官,自然万事皆休。”顿了一下,咬牙切齿的开口道:“若是不能,便请足下尝一尝五鼎烹的滋味。” 一名亲卫依言点起线香,另外一名亲卫推门而去,很快门外便响起了架锅烧火的声音。 耶律大石冷着脸,眯着眼坐在座位上,冷冷的盯着王叶。 第2章 在下却想学鲁肃 有后世海量的知识支撑,如此王叶又有何惧?走动了两步,借机思索了一番,王叶便开口道:“此事一言以蔽之,破宋为存辽,存辽为救宋。”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示意王叶继续。 王叶便开口道:“金人未兴之初,敢问辽国与宋国孰强孰弱?” 耶律大石想了想,开口道:“两国并立百年,国力当在伯仲之间。然则辽国常攻,宋国常守。以此说来,辽国当强上半分。” 这个评价很中肯,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如今宋金联手攻辽,敢问林牙之意,宋金联盟能长久否?” 耶律大石想也不想便开口道:“金人贪婪,只怕辽亡之日,便是宋金开战之时。” 王叶开口道:“既如此。辽强宋弱,金人南下之时,辽国尚且挡不住,宋国又如何能抵挡?故不得不存辽为缓冲,以救宋国,此其一也。” 耶律林牙点了点头,以辽国为屏障,挡住金人,宋国自然无事。这个道理说得过去。 王叶接着开口道:“金人一朝南下,凭这幽燕之地,辽人能御之否?” 这事耶律大石心里也没底,想了想开口道:“胜负当在五五之数。” 王叶便开口道:“倘若宋人夺幽燕之地以抗金国,胜负之数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心里开始盘算。 王叶又主动开口道:“宋人一丝胜算也无!盖自辽太祖定鼎以来,传至如今已二百余年。幽燕之民世代为辽臣,其心已附。倘若辽人为主守之,尚有民心可倚。虽金人势大,急切之间却也难下幽燕。倘若宋人攻而有之,新附之地,民心向背如何?若要尽收民心,实非三年五载之功。三五年内,只怕幽燕早已易主。故此,宋人夺幽燕之地自守,必然一丝胜算也无,倒不如留给辽人守之。此其二也。” 历史上还真是这么回事,童贯花了老大的价钱,买回了燕云之地,原本打算以此为屏障,抵御金人。然则事与愿违,金人南下之时,燕云之民不仅没有帮着抗金,反倒一个个成了带路党,郭药师就是明证。 听了王叶此话,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开口道:“此话有理,譬如两军对阵,一方陡然换帅,士气必坠,自然难以争锋。” 王叶接着开口道:“敢问林牙,吕蒙此人若何?” 怎么一下子扯到三国人物上去了?耶律大石怔了一下,开口道:“此亦一时之人杰也!北拒曹操,西败关羽,实有大功于社稷。”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非也!非也!于吴太祖而言,此人实乃社稷之臣。于吴国而言,此人不过奸贼而已。可谓吴、蜀皆亡于此人之手。” 这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何出此言?” 王叶开口道:“建安十三年(208年),孙刘联手,赤壁一把火烧得曹操仓皇北逃。此后十数年间,吴蜀四出攻伐,曹操匹马不敢南下,但经营关中而已。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吕蒙白衣渡江,夺荆州之地,杀关羽父子于临沮,遂成千古憾事。孙刘联盟即破,夷陵之战,双方精锐死伤殆尽。自此曹魏得势,今后数年间,几番南侵。然则破镜又岂能重圆?吴蜀即便再度联手,两国亦不敢尽信。曹魏故得分而击之,数十年间,蜀吴两国相继而亡。史实如此,吕蒙岂非奸贼?”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这话虽然有点勉强,大体上还能解释过去。 王叶接着开口道:“再请教林牙,鲁肃此人若何?” 耶律大石开口道:“此乃无双国士,吴国定鼎多得其功。” 王叶便开口道:“未知吕蒙比之鲁肃若何?” 耶律大石开口道:“不如也!” 王叶便开口道:“既如此,何以吕蒙能复荆州,而鲁肃未能?” 耶律大石想了想,开口道:“敢请教?” 王叶回答道:“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耶律大石低头开始思索。 王叶趁机开口道:“再敢问林牙,三国之势于如今可有异同?” 耶律大石猛然抬起头来,盯向王叶。 也不待耶律大石回答,王叶不慌不忙的开口道:“如今金国便是曹魏,辽国便是蜀汉,宋国便是东吴。而南京道,正是荆州。童宣帅欲做吕蒙,在下却想学鲁肃。” 话音刚落,香炉内的线香堪堪烧尽。王叶也不待耶律大石反应过来,抖了抖袍子,对着旁边的亲卫开口道:“未知油锅可曾准备妥当?劳驾带个路。” 方才王叶的解释如此通俗易懂,亲卫虽没读过什么书,多少也能听明白一些。心知这油锅肯定是用不着了,赶紧抬眼看向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听了此言,立马换了一副表情,长身而起,哈哈大笑着开口道:“方才不过戏言而已,足下万勿见罪。”转头朝周围的亲卫开口道:“还不速速撤去!” 旁边亲卫赶紧噔噔噔噔跑了出去,熄灭了柴火,搬走了油锅。 耶律大石却来到王叶身边,整了整衣服,一个长揖作了下来,然后开口道:“足下之来意,某感激在胸。足下既然自比鲁肃,未知何以教我?”这是相信了王叶的诚意,却怀疑他的才能,方才那个长揖不过是赔罪而已。到了此时,王叶给他的印象还不过是此人可用而已。 打工仔对待老板之道,要想获得尊重,该拿捏的地方还是要拿捏的。于是王叶抬头看天,却不回答。 耶律大石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怎么回事。拉着王叶的手便来到主位旁边,开口道:“足下请上座。”又转头吩咐亲卫道:“速速上茶!”然后自己在对面的位子坐下。 王叶想了想,开口道:“敢问林牙,如今天下大势若何?” 耶律林牙便回了一句:“正要请教足下。” 王叶也不推辞,站起身子,背手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如今金人之势已成,独占天时。宋金联手,夏国首鼠。反观辽国上下,天祚帝奔逃,生死未知。天赐帝新立,民心未附。群臣各自为战,可谓一盘散沙,故人和亦失。当下所恃者,唯地利而已。” 金人南下攻击,天祚帝败退之后,与群臣断了音讯。国不可一日无主,辽人便立了南京道留守耶律淳为帝,号为天赐帝。 耶律林牙听后,露出失望的表情,开口道:“不过老生常谈而已!” 王叶猛地转头,盯向耶律大石,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人皆曰幽燕天险,实乃地利,吾观之则不然。” 这话有点新意,耶律林牙盯了过来,开口道:“何谓不然?” 王叶便开口道:“幽燕明为险地,实为死地。燕云十六州,山峙河据,用之为门户则可,用之为厅堂则不可。盖幽燕多山多河,可耕之地不过十一。无地则无民,无民则无粮,无粮则无兵。故此地可以御敌,不可以养兵。一旦金人南犯,宋人北窥,纵然林牙天纵英才,能拒敌于外,亦回天无力,不过徐徐等死而已。” 南京道一带不怎么产粮食,王叶清楚的很。此地的粮食全靠东京道海运而来。到了明清,也是靠江南漕运供给。 这话说到了耶律林牙的心头,南京道连兵器军械都不产。自从天赐帝登基以后,众大臣都一味的打算死守南京道,却不知此举不过饮鸩止渴而已。 对方不是夸夸其谈之辈,值得重视。耶律大石坐直了身子,开口道:“吾亦常忧此,幽燕可守不可居。足下既已看穿此事,未知何以教我?” 第3章 敢问林牙志向若何? 见到三言两语便征服了对方,王叶坐下来开口道:“敢问林牙志向若何?替大辽守天下,亦或替大辽争天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守天下如何?争天下又如何?” 王叶开口道:“如今辽国国土十去其八,有如病入膏肓,要治非常之病便需非常之策。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倘若林牙以守天下为志,则辽国必亡。纵使管仲再世,诸葛复生,亦回天无力。辽若亡,则宋亦必亡。在下唯有披发入山林,诗酒娱残生。倘若林牙以争天下为志,在下苦读鬼谷之策一十八年,正愁无处施展,欲凭胸中之策一会天下英雄。” 耶律大石鼓掌大笑,开口道:“好!好一个一会天下英雄。足下功名未显,尚且豪气干云。在下身为天潢贵胄,太祖血脉,又岂甘人后?” 站起身来,朝王叶拱手道:“未敢请教台甫?” 王叶亦拱手为礼,开口道:“不敢!在下湘乡王叶,草字启年。”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方才蒙足下称呼一声重德兄,在下便托大叫一声启年贤弟。正要向启年贤弟请教破金之策。” 王叶便开口道:“破金如今还谈不上,无非是存辽而已。”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先存辽,再破金,此事我亦理会得。敢问贤弟,可有存辽良策?” 王叶笑笑,却不说话。 耶律大石再三请教。 王叶才回答道:“此事太过繁复,三言两语难以述明。如今辽国天时、地利、人和皆失,故必先取地利,再争人和,以抗天时。倘若一言以蔽之,则为联宋抗金。” 耶律大石喟然长叹:“世人皆知金人残暴,辽存则宋存,辽亡则宋亡,奈何宋国君臣不知!自天赐帝登基以来,前后数次派使臣南下,弃岁币,去尊号,只为联宋抗金。谁料捷音未传,反倒引得宋国大军压境。” 王叶便开口道:“金若猛虎,辽若老狼,宋若绵羊。绵羊与虎为邻,孰如与老狼为邻?与老狼为邻,不过岁贡而已,与虎为邻,族无异类矣!宋朝君臣不是想不到此处,而是另有隐由。重德兄知否?”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敢请教?” 王叶指了指地上,开口道:“缘由就在此处。宋国皇都以北无险可守,北地骑兵一过燕云,便可直冲汴梁,宋国覆灭只在旦夕。故此宋朝君臣做梦都想收回燕云以为屏障。如今辽国遭难,宋人或以辽为屏障,联辽抗金,或收回燕云十六州自守。地盘在人家手里总不如在自己手里踏实,故此,宋君臣不难选择。此其一也!” 清了清嗓子,王叶继续开口道:“宋国历代都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为志,一旦成功,便是超越太祖太宗的功绩,赵官家岂会无意?何况宋国传来风声,复燕云十六州者裂土封王,童宣帅又岂肯罢手?” 耶律大石怅然若失,开口道:“眼下我朝唯剩南京一道,若再弃之,则成无根飘萍,何以复土?幽燕之地,我朝必不肯放手,此乃死结!如此说来,联宋抗金无望。”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重德兄勿忧。在下此次弃宋北上,便为此事。联宋抗金之事,数月内必成。” 耶律大石转忧为喜,开口道:“未知是何妙策?” 王叶开口道:“时机未到,多说无益。何况此策实在是耸人听闻,在下与重德兄初遇,所谓疏不间亲,后不僭先。此时说出来反倒有害无益。” 耶律大石再三请益,一个长揖作下去,开口道:“还请贤弟试言之,即便不能用,亦无妨。” 王叶便开口道:“既如此,在下先献上一条存辽之计。重德兄看看可用否?” 耶律大石坐直了身子,开口道:“还请贤弟赐教!” 王叶便开口道:“正如前言,南京乃绝地,实非立业之所。天赐王霸之地与辽,奈何辽国君臣不知。” 耶律大石精神大振,开口道:“未知是何地?”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金人攻城拔寨无所不克,然因其兵精而少,故虽能克城而不敢分兵守之。今岁金人既克西京云中,旋而弃之,仅留二百兵马看护。林牙可速派重兵袭而据之,此乃王霸之地也。云中北面阴山,东据鸳鸯泊,二地皆天险,凭之可御金人。西北乃漫漫草原,辽国故地,其民众亦忠心辽国,惜乎地广人稀,当尽迁南京之民以实之。西南乃夏国,如今夏国暗弱,又为宋国死敌,当联手宋国以图之,宋人必首肯,如此则宋辽之盟必成。辽国失地于金,却又可取之于夏,若得河套之地,则辽国之势可成。数年修养生息,待到天时一到,当派一上将统雄兵东向,如此复辽可期。” 耶律大石听了此话,双眼瞪得滚圆,却如拨开云雾一般,眼前顿时清楚起来。抚掌长叹道:“果然妙绝!先生不愧无双国士。此妙着一出,则全盘皆活。倘若迁都云中,非但可以据险而守;背靠草原,南临宋国,亦无物资匮乏之虞;更可以联宋攻夏,夺河套之地。” 想了想,这货又兴高采烈的开口道:“迁都云中,更妙绝的还不在此处。先生身为宋人不能言,大石试为先生言之。如今辽国处于宋金之间,故此腹背受敌。西迁云中,非但可以避开金人兵锋不说,倘若能弃南京之地,更可使得宋金接壤。以此为饵,再稍加挑拨,当可使宋金互斗。二虎既斗,旁人乃安,此乃二虎竞食之计。宋金既交战,辽国自可联宋而抗金。弃一绝地而坏宋金新盟,复两国旧谊,妙计!” 也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也有人和耶律大石说过这番话,辽国被灭后,这货也是按照这个法子西迁。气喘吁吁的逃到云中,好不容易站住了脚跟,正准备派人去宋国联盟。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宋国已经被金人揍成了猪头,灰溜溜逃到了临安。宋辽两国被完全隔开,联盟有个毛用。独力难支之下,耶律大石二话不说继续西逃,这一逃就逃到了中亚才收住脚步。一番艰苦创业后,最终在中亚地区建立了西辽,也算是给辽国延续了近百年国祚。 王叶也不说话,就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这货自嗨。计策倒是好计策,就是没法用,迁都的事情你说了不算,天赐帝说了才算。而这天赐帝乃软蛋之中的软蛋,要不然后来也不会被吓死,怎么可能主动放弃南京? 果然,没一会儿工夫,耶律大石神色便开始黯淡起来,垂头丧气地开口道:“奈何为兄身为辽国臣子,迁都云中,弃守南京之事,此非为人臣者所能决。” 王叶呵呵笑了笑,继续开口道:“在下再问林牙一遍,敢问林牙志向若何?替大辽守天下,亦或替大辽争天下?” 耶律大石这才真正明白王叶此问的意思。换成现代的词语,所谓替大辽守天下,自然是忠心做辽国的臣子,老老实实做个打工仔。所谓替大辽争天下,便是自己篡权当老板。 如今耶律大石新掌军权,羽翼未丰,虽然有这心思,却又如何敢承认? 看着这货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王叶心里直发笑。你如今羽翼未丰不要紧,老子会帮你;你没贼胆不要紧,天赐帝很快会被吓死,至于天祚帝那个老混蛋,老子也会帮你阴死。只希望你能领着辽国多撑几天,好给老子争取点时间。同时辽国还剩下这么多精兵良将,老子没事顺便挖挖墙角。 第4章 宋人有一破绽,重德兄知否? 见识了王叶的手段,耶律大石此时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篡位不篡位的事情现在不敢说,不过说到破宋,那可是伟光正。于是耶律大石扯开了话题,继续开口道:“此事确如先生所言,眼下时机未到。大石鲁莽,愿闻先生破宋之策。” 王叶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宋人大军压境,在下却未见林牙脸上忧色。破宋之事,想必林牙已有成竹在胸?” 耶律大石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开口道:“大石近来思得一计,可破宋军。正要请先生参赞一二。” 王叶却摆了摆手,开口道:“重德兄先休说破。且各写于掌中,看看同也不同。” 此地正是书房,文房四宝齐备。耶律大石便起身取了一支毛笔,浓浓的蘸上墨汁,在手心写了几个字,又把毛笔传给了王叶。 王叶接过毛笔,也照样在手心写几个字。 放好了毛笔,两人靠拢过来,一齐摊开手掌,互相观看。看罢,同时大笑起来,原来二人的掌心内赫然都是“诈降”二字。 笑罢,王叶开口问道:“未知重德兄麾下士卒几何?” 耶律大石脸色不变,开口道:“约莫三万余。其中精锐之士一万,新召兵壮二万有奇。” 王叶开口道:“重德兄欺我!” 耶律大石稍露惭色,开口道:“不瞒贤弟,其实为兄手中只有二万士卒,征战之士五千,新召兵壮万五。” 王叶脸露微笑,开口道:“在下非许攸,重德兄亦非曹操。” 耶律大石脸上惭色更重,凑了过来,在王叶耳边开口道:“为兄手下实有士卒一万,精锐二千,新兵八千。事关机密,贤弟切勿外传。” 王叶愤然作色,拔腿就往外走,开口道:“在下身在宋国,尚且听说如今南京道仅仅剩下数百残卒,何来的一万?在下诚心而来,奈何重德兄相欺,告辞了!” 耶律大石赶紧拉住王叶,朝周围亲卫开口道:“尔等暂且下去!” 待到亲卫们出去,耶律大石这才开口道:“贤弟休恼!所谓兵不厌诈,如今宋朝大军压境,倘若为兄不虚增兵力,只怕军心动摇。实话说吧!为兄手上其实只有二千士卒。再说此事亦非为兄成心相欺,城中确实尚有三万新丁待发。” 王叶便开口道问道:“军中精锐几何?装备几何?” 耶律大石开口道:“军中精锐实有三百余,皆是百战老兵。盔甲一百二十幅。战马倒是足够,约有六千余匹。” 王叶接着问道:“粮草若何?” 耶律大石压低声音,开口道:“城中只有三月之粮。” 王叶点了点头,心中默默开始盘算。 耶律大石继续说道:“为兄之计,便是直趋宋人大寨前诈降,乘机暴起发难。宋人长于守城,短于野战。一旦营寨得破,则万事皆休。倘若为兄手头有上万精锐,自有十足把握。如今只有三百精锐,余者皆为新卒,故此胜负只有五五之数。”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不然,以吾观之,胜负当有十九。”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可有补益?” 王叶回答道:“其实宋人有一破绽,重德兄知否?”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敢请益?” 王叶开口道:“破绽便在北地汉人。南朝汉人、北地汉人均为汉人,且燕云十六州为汉人旧地。故宋国君臣必以为一旦大军北上,北地汉人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在下的诈降计,实在此处。” 耶律大石抚掌仰天大笑,开口道:“贤弟一言惊醒梦中人。既如此,为兄已知当如何行事。待为兄将大军藏于百姓之中,再驱之赴宋人阵前诈降。宋人必不起疑,定当大开营门,纳而抚之。大军趁机暴起发难,如此胜负之数当在十九。” 王叶瞥了这货一眼,你将来好歹也是枭雄人物,别这么一天到晚就知道“杀杀杀”好不好。杀到最后,便被金国一窝端了。赶紧开口阻止道:“重德兄之计虽妙,却是一翻两瞪眼的局面。要么大胜,要么大败。不管胜败如何,必有大量杀伤。两国仇恨既增,日后更难联手。此战要胜不难,难就难在不可过多杀伤。” 耶律大石低下头来,压低声音开口道:“贤弟莫非另有妙计?” 王叶开口道:“宋人既有此心,咱们又何妨顺其意而为之。可使北地汉人豪强先递送降表,约为内应。然后重德兄当如此如此,以坚其心。再如此如此,以骄其志。再如此如此,以慢其意。接下来便可以如此如此,即便辽军偷袭,宋军亦不敢反抗。何况如此一来,即便破了宋军,亦使曲在彼,不在我。以后方好再谈联手之事。” 耶律大石闻听之后,眼睛瞪的鼓圆。半晌之后回过神后,抚掌大笑,开口道:“果然妙计!虽诸葛复生,亦不过如此矣!照此施行,胜负之数岂止十九。” 对于王叶的诚意和本领,一开始耶律大石还有几分怀疑,到了此时疑心尽去。哈哈大笑了数声,招来门外亲卫,指着王叶开口道:“此乃吾南国故友。闻听得宋人北犯,特意前来相助,尔等当事之如事我。军情之事,凡报之于我者亦当报之于王贤弟。” 众亲卫齐声领命。 然后耶律林牙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如今金人为患,世道不靖。我看贤弟文弱,当有猛士护卫安全。” 也不待王叶开口,耶律林牙便指着旁边的几位亲卫吩咐道:“尔等数人今后专职护卫王贤弟,倘有差错,提头来见。” 被点到的几位侍卫正要出来行礼,王叶赶紧挥手阻止,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战阵凶险,此等虎锐当用于护卫林牙。在下来时,见到城上有一韩姓络腮胡子,倒是颇为投缘。” 王叶挑选这韩德来做护卫,原因也很简单。耶律大石派亲卫来护卫自己,多少也有几分监视之意。 如今虽说还未退了宋军,却不妨先考虑将来的抽身之计。现在耶律大石正用得上自己,自然对自己客气的很,将来三国之势既成,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看起来这韩德在下层士卒之中颇有威望,这一点倒是不妨利用一下,到时候万一要逃离辽国也多少是个助力。何况如今自己夹袋中缺人,这韩德能得军心而不见用,挖过来后再稍加调教,今后便是替自己带兵打仗的好手。 耶律大石便朝侍卫开口道:“速召此人前来听用。” 第5章 此人好色,可以女色羁縻之 少顷之后,络腮胡子被带到了书房,朝耶律大石跪下行礼道:“末将韩德拜见林牙”。 末将?你一个什长也敢自称末将?耶律大石心头不由得有点好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耶律大石自然懒得计较。便挥了挥手,让其起来,又走近前来,围着韩德绕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韩德生来魁梧,身高八尺有余,胳膊粗过普通人的大腿,浑身的肌肉,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之辈。 于是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赞许道:“果然好一位壮士!本官何以早日未曾发觉?倒是让美玉蒙尘了。”又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慧眼识珠,贤弟果然好眼力。” “老子终于要出头了!”听得耶律大石的亲口夸奖,韩德心里开始激动起来,顺带着对王叶的观感也好了不少。 论到权谋,这耶律大石果然厉害,一句话就捧了两个人。 王叶笑着看耶律大石收买人心,却一点也不担心。哪怕你今日给者韩德天大的好处,收买人心也只是一时,怎比得过今后自己将同韩德日日在一起?自己有的是时间用水磨功夫慢慢收服这货。 耶律大石回到座位,指了指一边的王叶,笑着对韩德开口道:“这位王大人乃本官故友,如今正在本官帐下参赞军事。本官欲要让你贴身护卫王大人的安危,你可愿意?” 如今耶律大石新掌兵权,在军中尚未建立威信,故此才会如此的和蔼。 韩德的心沉了下去,原来不是要大用自己。便朝耶律林牙开口道:“回林牙,末将是武夫,只知道战阵之上一刀一枪的本事。这伺候人的活计,只怕末将做不来。” 武夫都是这德行!给脸不要脸!耶律大石心中有了几分厌恶,脸上却笑意更浓,继续开口道:“如今要破宋军,便指望着王大人的妙计。其安危关系到大辽的生死。这你也不愿意么?” 韩德喉咙动了一下,有点犹豫,却没有开口。 旁边的亲卫见状,便齐声喝道:“大胆!竟敢抗命!” 如今大战在即,抗命可是要掉脑袋的,韩德再傻也知道这一点。上阵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小命要紧,赶紧朝耶律大石跪下,开口道:“末将知罪!” 耶律大石笑容不改,抬手道:“如此甚好!且先去见过王大人。” 韩德便站起身来,朝着王叶行礼道:“末将韩德见过王大人。” 王叶点了点头,挥手让其起来。韩德谢过之后,便站到了王叶座位背后。 王叶心里倒是颇为开心,第一锄头下去,便从辽国挖来一个武将。 当晚,新城内大宴诸将。 庆祝的主题原本是新得谋臣,王叶的再三苦劝之下,这才变成了故友重逢。自己正在吃里扒外,倘若在辽国这边名气太大,万一传回宋国,以后还怎么回宋国去坑蒙拐骗。 耶律大石和王叶一番长谈后,心里已经有定数。于是晚宴上一扫往日的颓态,开始意气飞扬起来。席上酒到杯干不说,还主动四处找人拼酒。 众将看到耶律大石神色飞扬,军心既然有主,便也开始放下心来,开怀痛饮。 酒至半酣,有从人献上酒妓助兴。武夫所好者,唯权、财、色三样而已。酒席上顿时大乱起来,将领们一涌而上,抢过中意的美人便开始上下其手。大厅内很快便充满了嘤嘤嗯嗯的娇啼声。 略有洁癖的王叶实在是看不下去,便避席逃了出来。 刚在门口透了几口气,身后一阵响动传来。耶律大石借着几分酒意,搂着两名妖艳女子,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对着王叶开口道:“贤弟何故逃席?” 此次宴席,耶律大石自认天衣无缝,王叶却洞若观火,一方面是想试试自己的性情,另一方面却也是想急速拉近和自己的关系,酒、色二字乃是男人之间拉近关系的不二法宝。 自古以来,用人之道都是执短用长,把握你的缺点,使用你的长处。你要是真的酒色财气一无所好,那必然是所图甚大,对方还真不敢用你。 前番已经用才能征服了耶律大石,如今便得适当露出一些破绽,如此耶律大石方会放心大用自己。 于是王叶装作局促不安的模样,搓着手开口道:“厅内太促,故出来喘几口气。” 耶律大石一看王叶局促的模样,心里便有了底,这货八成是个初哥。要说到男人之中哪些人最容易中美色圈套,那自然非初哥莫属了。初尝美妙滋味,一不小心就沉迷下去了,不是有句话么?年少之时,戒之在色。 于是耶律大石笑了笑,将怀中的一名女子推了过来,开口道:“春寒料峭,贤弟且带回去暖暖被窝。” 被推过来的妖艳女子两手顺势缠上了王叶的脖子。 强忍着对这种公共汽车的厌恶,王叶却不得不装作猴急的样子,搂着女子开始上下其手起来。 耶律大石双手也没有闲着,搂着怀中的美人一边乱摸,一边转头对王叶开口道:“今日乐否,比之在宋国若何?” 王叶头也不抬的开口道:“未曾想人间竟有如此乐事。”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停下手来,开口道:“贤弟居宋国,功名尚且未显。何不投我朝?以贤弟之才,权位、美人、银钱,不过反覆手而已。” 王叶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此时言之过早,且待辽国安稳了再说。” 耶律大石心下大定,此人好女色,可以女色羁縻之,要收服不难。 一场酒席喝的宾主尽兴。 散席后,自有从人领着王叶去安歇不提。王叶借着醉酒,一到床上便呼呼大睡。旁边的美人也只能看着王叶干瞪眼。韩德自然只能在门外护卫。 耶律大石也醉醺醺的搂着美人往后院而来,一到书房门口,耶律大石却一扫刚才的醉态,厌恶地推开了怀中的妓女,叫进来几位亲卫,开口道:“速回析津府,召来魔理沙!” 亲卫头子耶律成看了看耶律大石,壮着胆子回道:“只恐小娘子不愿!”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道:”吾虽困顿,犹未肯以幼娘讨彼欢心。只取幼娘前来一聚,若双方皆有意,自是最好。若幼娘无心,亦不强求,自当另择他女羁之。“ 耶律成乃府上的老人,自幼看着魔理沙长大。听得耶律大石此语,赶紧告罪且转身出去行事。 耶律大石又召来两名亲卫,压低声音开口道:“你二人替我暗中监视这王叶,倘若有宋人暗中与其往来,速速来报。除此之外,不得扰动其分毫!切切小心,休露痕迹。倘若事觉,我也只能拿你二人的人头给他个交代。” 二人点头应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待到众人走远,耶律大石躺回座椅,自言自语道:“南朝何其多才耶!贤弟,实非为兄多心。国事至此,不得不防!” 第6章 当大军突进,一体剪除 王叶入辽的同一天,大宋太师,领枢密院事,充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使,楚国公童贯率领五万西军精锐也来到了高阳关。 主帅的到来,意味着北伐的正式开始,相关的文武官员都得前来拜见。 高阳关内地盘太窄,便在军营中升起了帅帐。 随着聚将鼓响起,众多文官武将鱼贯而入。宋代以左为尊,故此左边一长列便是河东路、河北路的地方文臣,以及宣帅幕下的谋士。右边一长列,赫然站着此次同来的西军将领以及河东路、河北路地方将领。众文武满满当当的把帅帐挤了个水泄不通,可谓猛将如云,谋士如雨,人人屏气抿息,静待着宣帅的出场。 三通聚将鼓毕,众文武皆已到齐。随着帐后众亲卫的一声爆喝:“宣帅到!众文武参见!”,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胖子被十余名亲卫簇拥着走了出来,昂首阔步的登上了帅位。 帐内众文官赶紧打躬参见。武将们却没有这种待遇,包括种师道在内,无一不是单膝跪下行礼。众人一边行礼一边齐声高喝:“参见宣帅!” 黑胖子在帅位前停了一停,目光一一扫过底下的文武,也不急着落座,摆手道:“免礼!” 底下众人该挺直身子的挺直身子,该爬起来的爬了起来,静听宣帅的训示。 童贯却转过身子,双手抱拳高举,喝道:“请圣旨!” 旁边亲卫头子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绢包好的包袱,拆开包袱,掏出圣旨,面朝众人站好。 这一回包括童贯在内,众文武又一次行下礼去。 亲卫打开圣旨开始宣读起来,内容无非是拜童贯为帅,统军北伐,并节制河东、河北两路文武,授临机决断、生杀予夺之权。 当着众人将圣旨宣读完毕,童贯谢恩完毕,双手接过圣旨,传给一边的从人,自己则大刀金马的坐在帅位上。 旁边亲卫又是一声爆喝:“大帅升帐!众文武参见!” 于是底下的文武众人又一次行下礼去,开口道:“参见大帅!”。 到了这里童贯便算正式接过帅印,众人的生杀大权便操纵在其手上,若是看谁不顺眼,砍了也就砍了。 众人行礼已毕,童贯扫了一眼底下的众人,开口道:“圣上有旨,令本官经略燕云。此战,许胜不许败。诸将士当戮力同心,敢有贻误军机者,杀无赦!” 众文武齐声答道:“诺!” 童贯满意的点了点头,放缓了语气,开口道:“雄州知州何在?” 和诜赶紧站了出来,打躬道:“雄州知州和诜恭聆大帅训示。” 童贯开口道:“本月戊戌日圣上曾对燕云辽民颁下诏书,严令务必让燕云百姓人人知晓。此事,和知州可曾用心?” 早在四月初十,童贯陛辞北上之前,宋徽宗便以宋人皇帝的身份,大大咧咧的给辽国的臣民下了一道诏书。大体的意思便是朕很牛逼,四海咸服。如今你们外有金人作乱,内有盗贼丛生,日子实在混不下去了。朕看在同为汉人的份上,派大军来解救你们。你们应该望风投降,朕可以保证大军不乱杀人。 和诜开口道:“此事下官焉敢不用心思。自接到朝廷谕令以来,下官已使人誊抄二千余份,凡前往燕云之客商皆人手一份。奈何大帅未至,下官不敢擅开边衅,故此未曾派人前往辽境张贴。” 童贯听后,点了点头,开口道:“办事还算老成。共计收到多少降表?” 和诜迟疑了一下,勉强开口道:“未曾收到降表。” 童贯便转头看向一边的赵良嗣(赵良嗣原名马植,叛辽降宋后赐名赵良嗣,正是前文耶律大石口中的逆贼,一意灭辽),虽然没有开口,意思却很清楚:“你丫的一直拍着胸脯说燕地汉人哭着喊着要重回大宋怀抱,只要朝廷大军一到,必然是望风而降。怎么这么大的动静闹下来,一个来投降的都没有?” 面对着童贯的目光,赵良嗣额头开始冒冷汗,想了想,便站了出来,开口道:“回大帅,事关重大,弃辽归宋乃是大罪,一旦事发便有族灭之祸,由不得不慎重。此其一也。事发仓促,虽有和知州广发之诏书,只怕燕人未必肯轻易相信,此其二也。即便有燕人肯信,亦愿冒族诛之祸来投,只怕一时半刻也难以过境,此其三也。还请大帅稍候数日,定当有佳音传来。” 童贯想了想,开口道:“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本官就再下一道榜文,文学之士何在?” 有宋一朝,最不缺的就是文人,当下便有数位幕僚站了出来。 童贯把意思说了说,幕僚们商量了一下,盏茶之间一篇文采飞扬的榜文便做了出来:“幽燕一方本为吾境,一旦陷没几二百年。彼者汉蕃离心,内外变乱,旧主未灭,新君纂攘。哀此良民,重罹涂炭,当司遵奉睿旨,统率重兵,巳次近边。 奉辞问罪,务在救民,不专杀戮,尔等各宜奋身早图归计。有官者复还旧次、有田者复业如初。若能身率豪杰别立功效,即当优与官职,厚赐金帛;如能以一州一县来归者、即以其州县任之;如有豪杰以燕京来献,不拘军兵百姓,虽未命官便与节度使、给钱十万贯、大宅一区。” 童贯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赏!” 旁边便有亲卫端出数盘银两,参与拟定榜文的文人一人一盘。众文人接过银两,谢恩退下。 童贯又把目光投向和诜,开口道:“此榜文同前圣旨一道,广向燕人散发,命其早日来投。” 和诜赶紧答应道:“下官遵命,回雄州后当即办理。” 童贯接着开口道:“方才赵修撰之话有理,只怕燕人之中即便有人愿降,亦难过边界。此事,谁能替本官分忧?” 话音刚落,旁边赵良嗣便开口了:“回大帅,下官已有计策在此。可派使者前往析津府,即可沿途查看辽国虚实,亦可接纳燕地降人。倘若燕人来投,无需冒险过境,可藉使者投纳降表。” 童贯想了想,开口道:“此策大妙!当以何名目派使者前往?” 赵良嗣便开口道:“天祚帝存亡未知,辽人乃擅立耶律淳为帝。宋辽两国乃兄弟之邦,邻国有此乱臣贼子篡位,当派使者前往问责。” 童贯抚掌大笑,开口道:“一箭双雕,赵修撰果然好算计。”然后扫了一眼帐下的文官,开口道:“谁可为使者?” 赵良嗣立即开口道:“下官族侄马扩,为人机敏,可为使者。”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好!贤叔侄忠心报国,本官自当奏闻圣上。倘若真能引得辽人来归,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童贯做人最成功的一点,便是出手大方。说厚赏,那真的是厚赏,事情办成了,基本上你后半辈子的花销就有着落了。 见到有厚赏,旁边便有人站不住了。一旁的朝奉郎张宪赶紧开口道:“大帅且慢!” 童贯闻言便把目光投了过来。 张宪站了出来,开口道:“大帅,这马扩乃武官,未有文职,按礼不可为使。” 童贯开口道:“也有道理。”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文官们,开口道:“复有谁愿出使者?” 不待其他人回答,张宪挺了挺身子,掷地有声的开口道:“此次出使之事,实乃九死一生。然则事关国运,下官又岂甘人后,愿自请为使,纵死无悔。” 这话听得旁边的众文官一齐翻白眼,宋辽两国一百多年邦交下来,还从来没有过杀使的事情,九死一生个毛啊!不过谁让自己反应慢,脸皮薄呢,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块肥肉落入别人的口中。刚才那几个幸运的家伙,不过联手拟定了一份榜文,宣帅随口一个“赏”字,便一人得了一盘银两。如今可是“重重有赏”! 童贯看了看张宪,开口道:“既如此,便命你为使,克日出使燕京。切记,休要坠了朝廷威风!” 张宪闻言大喜,赶紧行礼谢过。 此事已定,童贯便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帐下文武,信心满满的开口道:“自宣和元年起,朝廷共收辽国逃人不知凡几。辽国虚实,朝廷皆已尽知。自金人兴起,辽国日衰,外有金人南犯,攻城略地;内有乱贼作反,攻打州县,杀戮百姓。燕地汉人皆心思皇宋,望王师如盼甘霖。本官辞驾北上之时,官家便有训示。此次北伐,当先礼后兵,倘若辽人俯首来降,自当诚意相待,不得擅自杀戮一人。” 停了停,童贯加重了语气开口道:“万一辽人不识天时,负隅顽抗,则大军突进,一体剪除。” 大帅这是指示方略了,帐下众文武一齐爆喝一声:“谨遵令!” 童贯又换上严厉的语气,爆喝道:“诸将听令!” 堂下众武将立即齐声答应:“诺!” 童贯拔出一支令箭,开口道:“种师道何在?” 种师道跨前一步,单膝跪下开口道:“末将听令!” 童贯扔过令箭,开口道:“你领西军本部人马前往白沟,接手雄州军。总领东路兵将。” 种师道捡起令箭,抱拳喝道:“末将得令。” 童贯又拔出一支令箭,开口喝道:“辛兴宗何在?” 辛兴宗也是闻言跨出一步,单膝跪下开口道:“末将听令!” 童贯便扔过令箭,开口道:“你领西军本部人前往范村,接手广信军。总领西路人马。” 辛兴宗捡起令箭,抱拳听令。 到底是久经军务,接下来童贯便流水般下令,东路军中,命王禀将前军,杨惟忠将在劳,种师中将右军,王坪将後军,赵明、杨志将选锋军。西路军中,杨可世、王渊将前军,焦安节将左军,刘光国、冀景将右军,曲奇、王育将后军,吴子厚、刘光世将选锋军,并听刘延庆节制。 底下众将一一接令。 童贯继续开口道:“此次北伐当先礼后兵。诸将归营之后,厉兵秣马,休得松懈。一朝招抚不成,则大军突进,灭此朝食。” 底下众将一起抱拳应道:“诺!” 到了此时,大家心里都已经明白,官家的意思是能招抚则招抚,招抚不成就算逑。而宣帅的意思则是能招抚则招抚,招抚不成就硬干。 第7章 西军将领必不肯用命 大军分拨已定,日色已近午时,接下来便是咱们国人的老传统,宴饮! 按照地位来,童贯自然当仁不让的主桌首位,其余种师道、辛兴宗身为东西两路军主帅,也能占据一席之地。剩下的一个位子,便留给了在场的地方最高文官,和诜。 当下酒过三轮,菜过五味。还是咱们国人的传统,酒桌上的话可以不算数,不用担心事后被追责。众人都喝的有点上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开始往外冒。 事情却由杨惟忠挑起,这货到底是藩人,只知道打仗,不懂宋人官场的这一套。前来主桌敬酒之时,便借着三分醉意开口了:“宣帅,末将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童贯喝得正高兴,便开口道:“有事不妨说来。” 杨惟忠开口道:“宋国、辽国乃兄弟之邦,何况辽国挡在咱们和金人之间,可以为屏障。咱们又何必辛辛苦苦攻打辽国?” 童贯听了此话,只喝酒,却不说话,心里明镜似的,如今杨惟忠这话八成便出自种师道的唆使。西军一向抱团,倘若是抵抗西夏,守护自己家乡,那没说的,十分力能使出十二分来。一旦调到其它地方去平叛,和自己的利益无关,西军上下便会集体装死狗,出工不出力。 见到童贯不可置否,旁边种师道便也借着醉意开口道:“宣帅,惟忠说的有理。咱们同辽国形同兄弟,如今金国南犯,咱们再北伐。便有如邻家进了强盗,咱们不去帮忙不说,反到跟着顺手抢劫。师出无名,只怕难以成功。” 出征之前,官家的意思是能招抚就招抚,不能招抚就算了。如今童贯开口闭口就剿灭,故此种师道方有胆子来劝。 西军将领绝大多数都出自种家门下,如今种师道也开口了,便相当于西军集体表态。 面对这种情况,童贯却也不便驳斥,毕竟此次大战的主力还是西军,万一招抚辽国不成,还得靠西军出力。何况面对下属的质疑,主帅亲自开口解释,没得丢了身份。于是童贯举杯喝酒不语,却拿眼睛看着一边的辛兴宗。 这些年来,面对着西军的抱团,朝廷也没闲着,在西军中挑了辛兴宗出来扶持,目的便是对抗种师道,分化西军。在朝廷的有意无意挑拨下,种师道同辛兴宗二人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势同水火。 辛兴宗这次八成是黄汤灌多了,不仅没有站出来同种师道打擂台,反而开口跟风道:“恩帅,末将认为二位将军说的有理。辽人挡不住金人,便是亡国亡种的下场,故此由不得辽人不下死力。咱们何不联辽抗金?金国一日打不下燕京,便一日不能南下。辽人一日灭不了金国,自顾尚且不暇,自然更不可能南下。如此算来,咱们只需花费稍许钱粮军械,便可让辽人替咱们拼命。到时可用羁縻之术,倘若辽人势弱,便加大援辽。辽人势强,便缩减援辽。如此一来,则辽金之争必相持不下,且由着他们拼命去,咱们安坐即可。此乃坐山观虎斗之策。” 自己满腔豪情的准备北伐,结果手下两派的将领竟然一起反对,童贯气的脸色铁青。 要说还是文官机敏,和诜一看童贯的脸色,便猜到了童贯的心思,赶紧开口驳斥道:“诸位国之干城,自诩万人敌,胆气绝人。今日观之,亦不过懦夫尔。想燕蓟之民如处水火,亟盼王师解民倒悬。只需大军一到,燕蓟之民必然箪食壶酒以迎王师,燕云之地,唾手可得。我一文官尚且不惧,诸位身为武将,何以胆小至此?” 你说其它方面的话武将们还能壮着胆子反驳,一旦涉及胆量问题,谁愿承认自己胆小?故此三人都沉默了下去。 所谓一言得用,说的便是现在的和诜。此时童贯看和诜,那是越看越喜欢。办事给力,而且老成,又如此的能体察上意,这样的人不提拔那就没有天理了。 当下童贯把弄着手中的空杯,头也不抬的开口道:“惟忠醉矣!左右,还不扶杨将军出去!” 大帅既然已经开口,那不醉也得醉。杨惟忠这一点机灵劲还是有的,顺势装醉被扶了出去。 此时酒桌上的气氛开始尴尬起来,和诜见状,便开始极力插科打诨,好歹把这场酒宴对付了过去。 散席之时,文官们各回汛地,武将们各回营帐。童贯却叫住了种师道以及辛兴宗,想了想,又对和诜点了点头,开口道:“和知州也一起来吧!” 其它两人倒是无所谓,和诜这下可乐坏了。今天总算入了大佬的法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众人来到后帐,落座已毕。童贯便让亲卫们散了出去,帐内只留下四人。 然后童贯便对着种师道开口道:“今日北伐之事,势在必行,大军岂可轻出?不瞒老将军,据辽国逃人来报,如今辽人兵马已全数调往北面,防备金人南下,燕京只余下三百余士卒防守而已。若非圣上一再下旨以招抚为上,本官一旦亲率虎贲北上,燕京顿成粉齑。今劳动将军至此者,实因西军桀骜,欲借老将军威名镇服尔,老将军但坐镇军中即可。若老将军实在担心,本官可事先立下字据。事成之后,当与老将军同分其功;万一事败,则本官独领其罪。”说完之后便命人取来笔墨,装模作样的准备写下字据。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今后还要在童贯手下混的,种师道哪敢真让他立下字据?只得赶紧起身请罪。 童贯好言抚慰了种师道一番,命人送了出去。 后帐内只剩下三人。童贯便拿眼睛看着和诜,开口道:“种师道暮气已重,乃至于胆小若此,难当大任!可惜西军将领皆出种家门下,有种师道在,无人敢越俎而居其上。若是待到厮杀之时,东路军违抗帅令,胆怯不前,又该如何是好?需得派一心腹前往监军才可!” 话说到这里,和诜如何还不明白。也顾不上文官的矜持,和诜扑通一声便在童贯面前跪下,开口道:“下官愿替恩帅分忧!若蒙恩帅提拔,下官必结草衔环报之。” 童贯呵呵一笑,双手虚扶,开口道:“和知州表字若何?” 和诜顺势站起身来,叉手道:“累恩帅下问,下官草字其鹿。”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诜诜其鹿,好字!其鹿,此去东军,又当如何处之?” 和诜想了想,便开口道:“倘若种将军违逆恩帅将令,下官当竭力劝之。不能,则飞报恩帅。” 童贯笑着摇了摇头,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和诜低头想了一下,索性豁出去了,跪下开口道:“再请恩帅颁发密令一道。倘若事急,下官当即出示密令,斩其首,夺其军,以从恩帅将令。” 童贯呵呵大笑,开口道:“要的就是这种气势。唯有种家一门为国效力多年,多少也算有点功劳,斩其首就不必了。” 和诜闻言大喜,这一关考验算是过了,赶紧叩谢。 童贯这回亲自将和诜扶了起来。然后要过文房四宝,亲自书写了一份密令,交给了和诜。 和诜乐得脚不着地,感恩再四,方才告辞出去。 后帐内如今便只剩下二人。童贯脸色瞬间变的铁青,用力一拍案几,爆喝道:“混账!” 辛兴宗闻言赶紧跪下请罪,开口道:“恩帅息怒,末将知罪了!” 童贯指着辛兴宗的鼻子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枉费老子这么多年的心血。西军中这么多将领,老子怎么就瞎了眼,挑了你这个蠢货!” 地上的辛兴宗一句话也不敢分辨,一味磕头请罪。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地毯,硬是让他磕出了声音来。 骂了半晌,童贯这才气消了点,对着辛兴宗开口道:“滚起来说话。” 辛兴宗闻言又磕了几个头,站了起来,叉手而立。 童贯便冷冷的开口道:“知道错在哪里了?” 辛兴宗战战兢兢的开口道:“不该当众反对大帅北伐。” 童贯又是一拍桌子,怒喝道:“愚钝!” 辛兴宗啪的一下,又跪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口道:“末将驽钝,请恩帅明示。” 童贯指了指辛兴宗的鼻子,硬是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辛兴宗赶紧爬了起来,从桌上取过杯子倒来茶水,亲自服侍其喝了下去,然后又跑到原地继续跪着。 童贯放下杯子,喘了口气,这才低声说道:“你反对北伐之事,大可以私下进言。当众宣扬此事的确有错。我气的却不是此事!” 辛兴宗便开口道道:“还请恩帅明示。” 童贯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朝廷大军百万,大多乌合之辈,战力十之八九在西军。而种家独霸西军将门百年,西军将领十之八九出其门下。乃至于朝廷若想兴兵,都得先问过种家。种家若是不同意,则西军必然不会尽力。故自神宗朝起,朝廷一直在想办法分其兵权。朝廷抬举你,本官栽培你,便是为了分种家之势。此苦心你可曾理会得?” 辛兴宗磕头道:“全仗恩帅栽培。” 童贯便继续开口道:“种师道开口反对北伐,你岂可附从?朝廷扶持你来对抗种家,你怎可与种家沆瀣一气?今日之事倘若传入京中,你让诸位大人怎么想?圣上怎么想?西军之中,种家、辛家明为互斗,暗则勾结?辛家已不可用,需择他人而扶之?” 听到这里,辛兴宗才明白怎么回事。越往深里想越害怕,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来。 这些年自己在朝廷的示意下,没少挖西军的根基。以前有朝廷在背后撑腰,自然不惧种家的报复;一旦朝廷放弃自己,改为扶持其他人,那自己的下场...... 辛兴宗都不敢往下想了,只好眼巴巴的看向童贯,开口道:“末将这回真的知道错了,还请恩帅再搭救一回。” 童贯看了看地上可怜兮兮的辛兴宗,叹了口气开口道:“起来吧!此事到此为止,不会有人外传。可知今后当如何?” 辛兴宗想了想,便开口道:“日后凡是种家赞成的,末将定当反对。种家反对的,末将定当赞成。” 童贯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孺子可教也!西军之中,辛家势弱,种家势强。你唯有虚张声势,摆出不惧种家的模样,时时处处与种家作对,西军之中不得志之辈,方会陆续来投。假以时日,定能与种家分庭抗礼。倘若连你也得阿附种家,他们直接投种家就行了,何必再来投你?” 辛兴宗赶紧开口道:“谢恩帅提点。” 童贯长叹了一口气,又开口道:“今日看来,此次北伐,只怕东路的西军将领不肯用命。你帐下诸将之中,复有谁属意北伐者?” 辛兴宗想了想,开口道:“唯有杨可世一意北伐。” 童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三道命令新鲜出炉:第一道,命和诜为监军,节制东路军,位在种师道之下。第二道,调杨可世前往东路军,总领精锐前军,直接听命于和诜。第三道,帅府移镇雄州。 到了这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种师道已经被完全架空了。 第8章 想诈降也难 王叶献上的计策乃是先诈降,再设计让宋军自困手足,接下来便可临阵之时暴起发难。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如今的紧要之事便是诈降。 待到降表皆已经准备妥当,耶律大石便又吩咐人请了王叶过来说话。 当下二人见礼已毕,分宾主坐下,耶律大石便开口了:“贤弟,降表皆已准备妥当,又当何时送往宋营?” 王叶便开口道:“若是派人冒充地方士族前去宋营递送降表,只怕遭遇盘诘之时会露出破绽。林牙休急,倘若在下猜测不错,想必童贯很快就会派遣使者北上。此时正可使人沿途投之,使者必不起疑。” 耶律大石看了王叶一眼,开口道:“两军对峙已一月之久,除哨探外,从未有宋人过河者。贤弟何以断定宋人必派使者?”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唯人心而已!千古以来,诸事皆变,唯有人心不变。童贯既已致军中,定当有所动作。何况童贯身为赵官家心腹,必得想赵官家之所想,急赵官家之所急。赵官家定下了招抚的国策,哪怕童贯一门心思动武,也会先派人过来招降做做样子。何况童贯自己也未免没有招降的打算。如今赵官家下了诏书,辽地却无一人响应,这让赵官家的面子又往何处放?童贯身为近臣,必得探明虚实,方好给赵官家一个交代。故此,在下料定,宋人必会派出使者。”说完之后,王叶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下,接着开口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也就在这几日了,必有宋国使者前来。” 负责军中机密文字的,大多是文学之士。自古以来文人相轻,一边的李睿徳虽然没开口,不过脸上的神色明显的不信。 门外一声云板响,亲卫来报:“探子送来最新军情。” 如今大战一触即发,双方都派了不少探子。童贯帅帐内的机密事情探听不到,派使来辽这样的非机密事情,以及童贯颁布的榜文、军令倒是能轻易打听到。 耶律大石接过密信一看,顿时就像见了鬼一样。密信一开头就是宋军准备派使前来的消息。 若不是派了人监视王叶,知道王叶这几天既没有出过军营,也没有同宋人接触过,耶律大石必然会怀疑双方是不是事先约好的。 当下耶律大石一目十行的看完后续的榜文,便顺手将密信传给了王叶。 王叶接过密信看了一遍,递回耶律大石,呵呵笑着开口道:“于老种来说,童贯不愧为猪队友。老种既然被架空,西军军心必沮,咱们的胜算又凭空多了几分。临阵之时,在下再略施妙计,管教西军无心抵抗。” 耶律大石接过密信,顺手又将书信递给了旁边的李睿德。李睿德身为军中机密文字,耶律大石的心腹,本身就负责这类密信的归档。 当下接过密信一看,李睿德顿时也是瞪目乍舌。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何况这王叶乃新人,眼看着自己心腹的地位不保,加之又被这一手震了一下,李睿徳急于搬回面子,急忙献计道:“大人,既然有宋人使者前来,咱们何不顺势诈降?又何必多费手脚。大人乃大辽宗室,国之肱骨。倘若大人肯降,对宋人使者来说,此乃大功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怕连析津府都不去了,直接替大人引见童贯。童贯亦必乐见此事。”说完之后,看了王叶一眼,意思是诈降就诈降,你弄这么多事情出来干嘛? 耶律大石闭上了眼睛,开始斟酌此事。 可别把诈降弄成了真降,还指望着你来玩三国呢,辽国君臣若是真的降了,乱世也要马上结束了,我找谁玩三国去?何况又岂能让李睿德将风头盖过?岂能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王叶便开口吓唬道:“只怕未必。童贯有意招降辽地民众是真,招降辽国官员是真。至于辽君乃至宗室,只怕未必肯受。” 耶律大石看了过来,开口问道:“贤弟此话从何而来?” 王叶呵呵大笑起来,开口道:“月初宋人皇帝曾下过圣旨,未知重德兄可曾知晓?”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表示看过。 王叶接着开口道:“方才童贯颁布的榜文,重德兄又如何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无非是老调重弹而已!”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接着忽悠道:“关键便在此处。宋人皇帝的诏书曰‘诏下燕京管内官吏军民百姓等’,其对象为官吏军民百姓,无有辽君及宗室;童贯的榜文之中,也不过想招降地方官员及豪强,纵观宋国君臣二人,无一有招降辽君及宗室之意。辽君即便想降,宋人亦未必肯受。” 看了看耶律大石疑惑的表情,王叶便接着开口忽悠道:“正如前言,辽太祖开创基业,传至如今亦已二百余年,燕云之民数代为辽臣,民心已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辽君乃至宗室仍在,死灰复燃轻而易举。故此,辽国一日不亡,辽君一日不死,宋人虽夺燕云亦必不能有之。此其一也!童贯已经位极人臣,所求者,唯封王而已。如今十数万大军尽出,倘若战事未开而辽君已降,人必曰功在宋皇,童贯不过靡费军饷而已。如此,则童贯封王之梦顿成泡影。此其二也!故此,童贯必不肯招降辽君。” 压低了声音,王叶又继续开口吓唬道:“于辽国君臣计,亦万不可真降。林牙可知南唐后主故事?” 李煜降宋后被毒死一事,如今已是街知巷闻,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说的有理,只可诈降,不可真降!奈何为兄身为大辽宗室,看来想诈降也得大费周章!” 王叶又把话倒转来说:“好在林牙虽说身为辽国宗室,同天赐帝之间却已经出了五服,无有继位的可能。虽然如此,贸然投降只怕难以取信。唯有燕地汉人豪强纷纷递送降表,童贯必以为辽国大势已去,以此为铺垫。此种情形之下,林牙再去诈降,则童贯必有三分相信。” 耶律大石便接着开口道:“剩余七分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若有一可信之人力证,则童贯必有七分相信。”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可信之人何在?” 王叶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开口道:“可信之人便是在下。在下身为南地汉人,倘若前去相投,童贯必不起疑。若是林牙见准,在下当尽以林牙军中虚实相告童贯,以此取信于彼。待到童贯深信在下,再为宣帅招降林牙。如此便有七分把握。” 耶律大石也笑了起来,良久之后,开口继续问道:“即便如贤弟所说,亦只有七分,另外三分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到了此时,便是该林牙表明诚意的时候了。可允许宋军派小队前来白沟河北岸巡逻,每队不许超过三十人,最多三队。除此之外,可以允许宋军检阅咱们的军械、人数,甚至可以允许宋人派使者常驻新城。” 耶律大石想了想,点了点头,开口道:“如此,童贯想不信也难。只是宋军过河巡逻之事,只怕不妥。” 第9章 倘若不以大石鲁钝,愿拜先生为军师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紧要,关乎后面的计策。咱们临阵诈降之时,偷袭宋军的借口,便着落在这些人身上。即便童贯不允,也请林牙再三请求。” 耶律大石还在沉思,旁边的李睿徳便开口了:“允许宋军过河,同意宋军检阅,甚至同意宋军派使者常驻新城,如此岂叫诈降?真降也不过如此。王大人身为南国汉人,莫非是替童贯来赚我等?” 耶律大石闻言之后,也将眼光投了过来,等着王叶继续解释。 王叶笑着看向耶律大石,开口道:“若欲取之,必先与之。此道理想必林牙也明白。林牙的身份摆在这里,不那么容易诈降。咱们若要童贯中计,便得先与之。北地汉人望风而降,乃至林牙亦请降,此等大事,童贯事后必向赵官家报捷。待到赵官家知道此事,便由不得童贯了,总不能刚上报朝廷说招降了耶律林牙,转眼间又说此事落空吧,岂不是欺君。待到此时童贯必然骑虎难下,如此便到了咱们取之的时候,有些要求便可趁机提出来。”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开口道:“贤弟留了何等后手可以翻盘?” 王叶便开口道:“自然是让宋军自缚手足。”说完此话,王叶起身来到耶律大石身边,压低声音开口道:“林牙新掌兵权,只怕军心未曾尽附,底层将领及士卒之中,亦有想投降宋国者,待到偷袭宋军之时不肯用命向前。” 耶律大石撇了一眼旁边的李睿德,轻轻的点了点头。 王叶便继续开口道:“此事,在下也一并替林牙解决。” 然后退回了座位,开口道:“到时便可谣传金人杀降。咱们中京附近某路人马投降了金国,结果数万人马被悉数坑杀。故此辽军军心震荡,人人都担心投降之后小命不保,投诚之事容后再议。见到林牙反悔,童贯为了给赵官家一个交代,必定派人过来谈条件。此时咱们不妨漫天要价,请童贯奏请赵官家,赐予林牙免死铁劵,并昭告天下,绝不杀降。” 耶律大石心中暗暗叫绝。这二千士卒自己临时东拼西凑弄来的,没来得及整编过。如今先使人流言金人杀降,待到自己领军诈降之时,阵后传来宋人偷袭的消息,士卒们不往杀降的事情上去想也难。进亦死,退亦死,不得不背水一战。都不用自己催促,必然会拼命向前。 想了想,耶律大石开口道:“妙计!此事只怕童贯不会答应。”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咱们的底线也很简单,只要童贯颁下军令,林牙率军前往投诚之时,宋军不得杀害辽军一兵一卒。” 李睿徳便在一边开口道:“此事怕也不易。” 耶律大石想了想,开口道:“此事倒是有可能。童贯的本意必定是不得主动杀害辽军一兵一卒。实际下了这条军令后,下面的将领即使遇袭也不敢抵抗。此计确实绝妙!” 王叶接着笑了笑,开口道:“倘若只为击退宋军,到如此已足矣。可惜退了宋军,北面还有金人虎视眈眈,故此联宋抗金之策不可动摇。咱们偷袭宋军,却也不能理亏,让林牙失信天下,得找个人来背锅。”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开口道:“贤弟又打算算计谁?“ 王叶也笑了起来,开口道:“自然是宋军。前面进言林牙,务必放几队宋军过河来哨探。某天宋军过河哨探之时,闻道附近有村庄被乱匪骚扰,再有人拿去大批金帛求哨探的宋军前去救援,宋军贪于货利,必会答应。双方交手之后,却发现原来所谓的乱匪骚扰,不过是辽军清除金国细作而已。林牙领兵前去投诚之时,阵后刚好传来宋军攻击辽军的消息,并且拿到了宋军俘虏为证。林牙自可以此为借口,临阵偷袭宋军大营。宋人必然以为自己一方理亏,不敢违背童贯的军令抵抗,只能溃退。而事后谁也说不得什么,哪怕童贯也必然以为此次乃阴差阳错的误会。待到今后时机一到,双方自然可以坐下来谈联手抗金。” 听到这里,耶律大石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第一次见到阴人阴的这么绝的。连着三个圈套,一环套一环不说,关键是阴死了别人,还能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去。自己也算的上是文武双全,但是和这王贤弟一比,那就真不好说了。 辽国如今虽说风雨飘摇,好歹也是马背上的民族,冲锋陷阵的武将到处能找到,就缺这种喜欢阴人的国士。 纵观这王叶,大略上非常厉害,前面献上的迁都西京之计已经让耶律大石折服;小节上照样牛逼,不管是此次诈降之计,乃至于捏制偷袭借口,都让耶律大石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的人才又岂能错过? 于是耶律林牙走出座位,仔细整理了一下衣服,来到王叶面前,一个长揖作了下来,开口道:“如今金兵肆虐,万民涂炭,辽国被屠戮在者何止百万。纵辽国君臣有罪,奈百姓何辜?大石虽有复土之志,奈何缺良才辅佐。先生大才,倘若不以大石鲁钝,愿拜先生为军师。自大石以下,账下诸事,均由先生裁之。大石今后若有寸进,但得粒粟,必与先生其半!俯请先生念在大石拯救元元之心,出手相助。” 王叶赶紧起身,回了半礼,开口道:“林牙之志,某已尽知。金人逆天屠民,某亦深衔之。抗金之事,岂肯袖手?然,某终为汉人,不敢事辽。唯愿为林牙客卿,联手抗金而已。待到宋辽联手之事已成,金人必择宋人而攻之。某自当回宋,助宋抗金,不敢久留在辽,彼时还请林牙放行。”待到天下三分,乱世已定,从辽国这边捞一票之后,就该回宋国去捞了。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先生肯出手相助,实乃大辽之幸,此亦辽宋百姓之福。至于今后行止,此时言之尚且过早,不妨以后再说。”嘴里虽然这么说,耶律大石心里却想着:“还好这王叶好色。凭借魔理沙的姿色,倘若能成其好事,留下这王叶不难。” 与此同时,王叶心里却想着:“以谋士待我,未免小看于我!且相帮着你先壮大起来,顺便给自己也捞点争霸的资本。” 第10章 造假?我在行啊! 当下二人执手相看大笑。后来者居上,旁边的李睿徳自然心里不好受,便瞥了撇嘴,这二人太假了。 耶律大石既得谋臣,喜不自禁,当下便一叠声的吩咐周围的亲卫道:“传令三军,王先生已为本官谋主。此乃天大喜事,当速备酒席,本官要大飨士卒。” 王叶连忙举手阻止,耶律大石这货明显没安好心。 这事儿看起来为了自己,背地里却是要断自己的后路,好让自己一门心思为辽国效忠。 试想一下,倘若自己身为耶律大石谋主的事情传扬开去,到时候再把童贯揍了个满地找牙,自己还能再回宋国么?只能跟着耶律大石一条路走到黑了。 眼下名分已定,算得上暂时的宾主关系,以前的称呼自然不便再用。于是王叶便开口道:“大人且慢!眼下此事抖开了有害无益。学生还得去宋军面前诈降。” 耶律大石哈哈笑了数声,开口道:“贤弟若是以布衣归降宋国,童贯必不看重。宋国一向看重身份,布衣之身来降怎比一军之谋主来降?” 耶律大石这货不把自己的后路断了还真不死心。王叶赶紧开口道:“非也!宋人之中亦必有谋者,倘若童贯得知学生乃大人心腹,必会扣住学生不放。此亦人之常情,大人无降意,自当断大人之臂膀;大人有降意,此时又何需谋士,徒生变故而已,故童贯必然扣留学生。此其一也。春风得意之人岂肯轻降?唯有学生在大人麾下混的不如意,再加上身为宋人,如此主动归降宋国方合物情。此其二也!” 清了清嗓子,王叶接着开口道:“非但如此,宋使到来之时,大人当以一书办以待学生。学生身为宋人,误被大人扣押军中,却不得重用。故此一门心思叛辽归宋,如此方能取信童贯。” 耶律大石想了想,拉着王叶的手开口道:“如此,倒是委屈先生了!” 王叶赶紧逊谢。 旁边的李睿徳只看到二人的一番谦让,却浑然不觉二人背地里已经不声不响的交手了一个回合。 既然定下了名分,自然比不得以前,该主动揽的事情便得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了,一切都是为了存辽大计。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震一震耶律林牙以前的旧臣,后面的事情反而不好办。于是王叶便开口道:“大人,未知伪造的降表可曾准备妥当?” 耶律大石拍了拍文案上的厚厚一叠文书,开口道:“南京之地算得上地方豪强的,共计有七十二家。七十二家的降表,均已准备妥当在此。” 王叶便开口道:“还请借学生一观。” 如今都是自己人了,自然没有什么保密不保密的说法。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请便。”稍微一示意,旁边自然有亲卫走了过来,端过这一叠文书送到了王叶手边。 王叶随意拿了几份看了起来。 耶律大石在一边开口道:“贤弟放心,这七十二份降表,乃分别找人所书,笔迹绝不会有相似之处。” 旁边的李睿徳脸上露出得色,所谓的军中文字一职,专管军中文书之类的拟定、传递、分发,经常能接触机密,算得上主帅的心腹。伪造降表的事情就是这货主持干的。 王叶挑出的几份降表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放在了一边,却不理会耶律大石,转头对着旁边的李睿徳开口道:“李大人,这幽州雷永功可是雷家家主?” 李睿徳看了旁边的耶律大石一眼,开口道:“正是。”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永安李德祖可是李家家主?” 李睿徳勉强开口道:“正是如此。” 到了这里,耶律大石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不妥,脸色开始变黑。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莫非这冯弘益、卞奇文、昌鸿信都是几家的家主?” 李睿徳稍觉厌烦,随意点头算是确认。 旁边的耶律大石猛地一拍文案,喝道:“蠢货!还没听出破绽么?如今宋辽两国尚未交战,胜负未分。背主投敌之人岂敢在降表上直书自己名讳,还一个个都是家主,不怕事发族诛么?” 王叶在一边补刀:“倘若咱们用雷永功的名讳上了一份降表,幽州雷永功再同样的上一份降表,宋人能无疑乎?” 李睿徳这才反应过来,嗫了嗫嘴,咽了咽口水,却说不出话来。如今还是四月的天气,春寒料峭,这货额头上却哗哗的流出冷汗。 王叶又拿起这几本降表,笑着对李睿徳开口道:“这些降表虽说笔迹不同,纸张、用墨却完全一样,莫非南京之地只出产一种纸?一种墨?” 李睿徳两股战战,对着耶律大石跪了下去,开口道:“下官无能,请大人发落!” 耶律大石正要开口发怒,王叶却站了起来,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此事倒也怪不得李大人,这种事情,一般人却是办不来。” 这李睿德能接触机密,想必是耶律大石的心腹。这种人震一震可以,真要落井下石弄成死仇,最后大家都得不到好处。 耶律大石看了过来,好奇的开口道:“莫非贤弟精于此事?”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略懂!略懂!”当年大学的时候,可是有好几个温州同学。 见到王叶开口说自己造假也在行,耶律大石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开口道:“既然如此,此事还请先生多多费心。”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却也甚易。咱们干谋士这一行的,依仗的便是心细二字。” 说完之后,拿起降表,从中随机抽出十来份扔到地上。然后开口道:“谁家无忠臣?总不可能七十二家一个不落全数投降。”接着把手中剩下的降表交给了李睿徳。 耶律大石点头赞许。 王叶又转头对着李睿徳开口道:“宋人使者三日内必到新城。此消息传往各州府需几日,李大人心里可有数?” 这种小事平时谁会注意?李睿徳额头的冷汗更浓了,开口道:“此事谁人晓得?” 旁边的耶律大石冷哼了一声。 李睿徳这才发现自己态度不对,方才这王先生可是拉了自己一把,赶紧抱着手中的文书朝王叶行礼开口道:“还请王大人明示,下官自当听命。” 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亦无妨。” 然后指了指李睿徳手中的降表,开口道:“宋使到达之日便安排人手,按照降表上各人的籍贯,前往各州县而去。不需加急,也不得故意延慢。如今民间的消息大多由商贾传递,约莫和商贾行速相仿佛即可。如此,咱们的人手到达各地之日,也大概为此消息到达之时。人手到达各地后,便可采购当地笔墨,然后拟定降表,再各自返程追赶宋国使者。如此一来,即便宋国有能人从时日来推算,也不至于露出漏洞。” 耶律大石听后,不由得拍手叫绝,王叶的这个做法,完全模拟了消息传递出去的过程,以及各地豪强接到消息后,再赶来递送降表的过程。如此一来,确实能避免很多漏洞。 李睿徳听后,心中已自服了三分,便开口道:“还请王大人示下,这降表的落款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但由各人随意吧!愿意写就写,尽量模糊些就好!例如瀛洲雷永功,便可写成瀛洲雷某。反正投递降表之时,宋使必定会问来人身份。至于投信之人,也得妥当,不可使用军士、官员冒充,前者鲁莽,后者自大,都不像下人。”想了想,开口道:“从可信官员府中挑选一些可靠下人去投递降表。必不易露出破绽。” 李睿徳点头应下。 王叶又接着问道:“南京之地,各府口音可有异同?” 李睿徳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了,这种事情自己当初可是压根没想过,当下心悦诚服的开口道:“王大人英明,各府之间,口音确有差异。” 王叶便开口道:“如此,挑选下人之时,务必留意口音及籍贯,二者相符方可。” 李睿徳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点头应下。当初经常自己发话,下面人去跑腿。如今风水轮流转,变成别人发话,自己跑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腿自己跑的心甘情愿。大人治军甚严,跑跑腿总好过办砸了事情丢脑袋。 待到李睿徳告辞出去之后,王叶又转过头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到时候还请大人派出一队士卒随行,名为护送宋使。如此一来,宋使只敢偷摸着收纳降表,不敢过多盘诘投书之人,可免投书之人露出破绽。” 耶律大石点头应下。 这边排下金钩,就等着宋使这条大鱼了。 第11章 只可用刚,不可用柔 宣帅一句重重有赏,弄得张宪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脑子里都在想着赏赐的事情。倘若事情成了,名扬天下不说,宣帅的重手笔赏赐,又该如何花销?京师的宅子买下来也两年多了,算是旧的了,也该翻新一下了。上个月才新收了第七房小妾。“七”字不吉利,到时候再去寻摸一个如花似玉的,凑个“八”字才算好。 至于此次出使会不会出意外,张宪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怎么可能?如今辽国已经是风雨飘摇,难得大宋肯伸出手来招降,辽国君臣肯定上赶着来投诚。落在大宋手里,好歹能有个归命候,要是落在金国手里,只怕想留个全尸都难。只要对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张宪便兴冲冲的前来参见宣帅,请示此次出使方略,领取文书以及出使仪仗。 早上宣帅刚刚颁下命令,帅帐移镇雄州,因此几天前才搭好的帅帐,如今又在哗啦哗啦往下拆。这也符合咱们国人的传统,拆了建,建了拆。 虽说是帅帐,却也不是简单的一顶帐篷,而是由一系列帐篷连接而成,占地就有三亩多。里面签押房、书房、睡房等一应俱全。光是一个大厅,便有一亩多,要不然昨天怎么能容下了几十位武将听令。 帅帐门口乱糟糟的一团,几十架马车正依次停在门口,等着搬运东西。帐营内,大批的亲卫正吭哧吭哧的抬着东西鱼贯而出,大到二丈来宽的红木八步床,小到一尺方圆的描金雕花马桶,一股脑的往马车上装。这些可都是童贯千里迢迢从京师带过来的,自己使惯了的家什,用着舒服。 移镇雄州?张宪在大宋官场上沉浮了几十年,什么事情没见过,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过来。宣帅这是不放心种老将军,怕老将军出工不出力啊! 不过这和自己没关系,大宋官场守则第一条,少说话,不做事。 慢悠悠的来到帅帐门口,张宪便停住了脚步,朝身边的仆人示意了一下。仆人会意,便弓着腰小跑着过去,来到帅帐门口。先是朝着帅帐门口守军作了个揖,开口道:“烦请将军向宣帅通禀一声,朝奉郎张大人求见。” 守军眼睛朝天,却没理会他。 仆人也不敢生气,反而凑了上去亲热的拉着守军的手,笑着低声开口道:“劳动将军了,一点茶钱,还请将军赏收!”与此同时,一锭银子不动声色的塞入了守军手中。 守军掂了掂手中的银两,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开口道:“门外候着!”朝旁边一同守门的伙伴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走了进去。 所谓侯门深似海,凭童贯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军营帅帐中,规矩就是规矩。守军进了大门,却也没资格去见大帅,来到二门前便停住了脚步。朝二门内的亲卫说了几句,奉上一小块碎银,二门内的亲卫自然会接着往内通报。到了内堂门口,还有内堂的侍女接力。 一炷香之后,守军这才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大声喝道:“大帅有令,朝奉郎张宪觐见!” 张宪细心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命仆人们在外面候着,便大步的走进帅帐大门。门内自然有专门的亲卫引路。 进了内堂,引路的便换成了侍女,张宪赶紧低下了脑袋,只是跟着侍女的脚步前行,丝毫不敢往侍女脸上身上看去。走了约莫半柱香功夫,侍女便领着张宪来到书房门口,开口道:“大人稍候,容婢子进去通禀一声。” 张宪赶紧作揖道:“有劳尊使!”然后便停住了脚步。只听到书房内算盘声响成一遍,心里便暗暗说道:“人人都说做官好,做高官更好。却没想到官越高事越忙,像宣帅这样的,官职够高了吧!一大早忙成这样。” 少顷之后,一个五大三粗的亲卫走了出来,开口喝道:“张宪可在?” 张宪赶紧站了出来,开口道:“下官在此!” 亲卫朝着张宪上下打量了几眼,又走了过来,在张宪身上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利器,便开口道:“进去吧!” 张宪赶紧把被亲卫弄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又朝亲卫行了个礼,这才提着袍子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书房内,靠窗子的那一边摆了六七张桌子,桌子上堆着厚厚的文书。六七个官员模样的人正在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仔细计算着军饷、粮草、器械之类的问题。 书房的另一头,摆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一个黑粗的大胖子正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享受。旁边的杌几上,堆着一盘盘的水果、糕点。太师椅前后,各有一位漂亮的丫鬟正在给黑胖子捏肩捶腿。旁边另有漂亮丫鬟不时得从杌几上拿起水果糕点,塞入黑胖子嘴中。 张宪这才瞥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来,快步走到黑胖子面前,双膝跪下,开口道:“下官张宪拜见宣帅。”按礼节张宪身为文官,本不用下跪,不过谁叫这里没有外人呢?反正也没人会传出去,拍马屁的机会难得。 童贯“嗯“了一声,挥了挥手,旁边伺候的侍女便知趣的退了下去,叉着手贴墙站好。待到众侍女下去,童贯这才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右手虚抬了一下,对着地上跪着的张宪开口道:“张大人请起!何事求见本官?” 张宪闻言便站了起来,又打了一躬,却不敢再伸直身子,顺势低头开口道:“承蒙宣帅青眼,亲点下官出使辽国。临行之前,特来恭聆宣帅训示!” 童贯看着张宪恭恭敬敬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让他收礼。站了起来,在太师椅前踱了几步,然后转头开口道:“张大人也是久经官场的老人,规矩都懂,不需要本官再叮嘱。只是此次出使,却不比寻常。有两件事张大人一定要牢记!你此次出使,名为问责耶律淳篡位自立。面对辽国君臣,只可用刚,不可用柔,万不可胆怯丢了朝廷脸面。” 张宪便开口道:”下官不敢!此次出使,定当不会给朝廷丢脸。”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此外,顺便劝降辽国君臣,亦不可因贪图招降之功而用柔,若因此丢了朝廷脸面,事成亦斩!招降之事能成自然最好,倘若不能,又复如何?本官亲率大军北上,亲手收复燕云十六州。” 张宪听得”事成亦斩“四字,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赶紧便开口道:“下官谨记!” 童贯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所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所谓德,便是民心。此次出使路上,倘有辽地民众来投,只可用柔,不可用刚。凡是前来投递降表的,一律好言抚慰。”想了想,童贯又接着开口道:“本帅再给你一叠九品文官告身,以做笼络辽地民众之用,至于该给哪些人,你可自己裁量。” 张宪闻言大喜,赶紧磕头谢过,这哪里是一叠叠告身,这是一箱箱金银珠宝啊! 童贯摆了摆手,继续开口道:“总之记住,对辽国君臣,只可用刚,不可用柔。对辽地百姓,只可用柔,不可用刚!” 张宪便开口道:“大帅训示,下官谨记在心!” 童贯便又坐回了椅子,挥了挥手,开口道:“你且下去吧!出使所用的文书仪仗,自有人带你去领取。” 张宪赶紧磕头道:“下官告退!”然后倒退着走出房门。出了门口,自然有人领他去取用出使所用的文书、仪仗。 第12章 死一个使者,换一个开战借口 这边厢张宪正在恭聆童贯的训示,那边厢赵良嗣刚好也来到了帅帐门口求见童贯。 昨日献计之时,有些话无法当着众将的面说清楚。紧接着又是一场大宴,赵良嗣身为童贯身边的红人,自然到处被人奉承敬酒,一场酒下来喝了个酩酊大醉,更没法说了。今早酒醒之后,赵良嗣这才火急火燎的往帅帐赶来,万不可误了灭辽的大事。 身份地位不一样,待遇自然也不一样。能在帅帐门口担任守军的都是底层武官,少说也得是翊卫郎这种级别,消息灵通的很,自然知道如今赵良嗣赵先生乃大帅麾下第一得宠的红人。远远的见到赵良嗣走了过来,守军急忙小跑着迎了几步,点头哈腰的开口道:“赵大人可是要求见大帅?” 赵良嗣便开口道:“正是如此,烦请通报一声。” 守军猫着腰道:“不敢!赵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说完一溜小跑的转进了帅帐大门内。 赵良嗣来求见,所谓的通报无非就是走个流程。 少顷之后,赵良嗣便来到了帅帐内书房门口,却正好见到张宪告辞出来。当下二人一相见,赵良嗣正要避开,张宪却紧赶了几步追了上来,这下没办法了。 双方见礼已毕,张宪却趁机凑了上来,鬼鬼祟祟的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信封,悄悄的塞了过来,开口道:“昨日之事,下官多有得罪,赵修撰切勿见怪!些许薄礼,聊用于补偿令侄。” 昨日赵良嗣献上了出使之计,又举荐自己的族侄马扩担任使者,结果却被张宪给截胡了。若是普通官员也就罢了,这赵良嗣不仅是大帅跟前的红人,就连在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这样的背景,张宪如何敢惹。截了人家的财路,自然得意思一下,以消人家之气。 赵良嗣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张礼单,上面写着“纹银贰仟两”。此时银票还是个雏形,并没有流通起来。于是礼单这种东西便应运而生。想送礼的时候递过去,如果对方肯收,事后你派家人按礼单上的物品送过去就行。这个时候的文人都比较君子,送了礼单却不兑现的事情还真没有过。 赵良嗣看了一眼手中的礼单,却又原样的塞回信封,递还了张宪,开口道:“同是为国效力,张大人勿须如此!” 张宪见到对方不肯收礼,心下顿时大急起来,你不肯收礼,这事就没有过去。赶紧又是一连串的作揖打躬,苦求赵良嗣赏收。 见到张宪不要脸的撒泼打滚,赵良嗣换上了奇怪的神色,欲言又止。踌躇一阵之后,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收下了礼单。 这下张宪如释重负,朝赵良嗣一揖到底,然后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骗了人家去送死,却还收下人家的厚礼。赵良嗣看着张宪远去的背影,心里却开始想道,自己何时也变得这么残忍起来了? 想当年赵良嗣也算的上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却自命清高,不肯阿附权贵,最终也只是在辽国混了个不入流的粮库主事。 虽然官场不得意,架不住这货命好,娶了个才貌双全的娘子,小两口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日子也过的挺诗情画意的。谁知世事无常,一场人祸很快就席卷而来。 一次踏春出游,赵良嗣的美貌娘子不合被辽国宗室恶棍耶律达鲁瞥见了容貌。这位人妻爱好者顿时惊为天人,死活要弄到手才满意。前前后后几番纠缠,都被赵良嗣用计谋应付了过去,并顺手给了这根恶棍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 可惜计谋在权势面前腾挪的余地太小,就怕对方不守规矩。很快,赵良嗣主管的粮仓某日半夜突然失火,仓库中的几万石粮草烧了个精光。上面追责下来,怎么办?赔!赔不起?拿脑袋来抵!赵良嗣不得不锒铛入狱,没几天便判了个秋后处斩。 这边厢赵良嗣刚入狱,那边厢耶律达鲁便大大咧咧的来到了赵良嗣家,直言粮仓大火便是他的安排。倘若赵家娘子肯遂了他的意,保证赵良嗣没几天就能出来。 老赵家九代单传,赵良嗣此时亦未诞下子嗣。为了不让老赵家绝后,走投无路的赵家娘子也只能忍辱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赵家娘子羞答答的来到耶律达鲁府上时,等待她的却是满脸淫笑的耶律达鲁以及七八个狐朋狗友,外带为了羞辱赵家娘子而特意从青楼召来的两位女支女。(扫黄打非,此处省略五万字。) 事后,饱受凌辱的赵家娘子自觉无脸见人,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又怕死后变鬼也被人认出来,给祖宗蒙羞,上吊之前又用刀子自己划烂了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庞。 受尽折磨的赵良嗣从大牢出来后,回家见到的却是挂在自家房梁上冰冷的妻子尸体。家破人亡,身负奇冤,赵良嗣便抱着自己妻子的尸体到处告状,结果又差点死在公堂的板子下,幸亏有几位同窗相救,这才逃得一命。 到了此时,赵良嗣这才明白,耶律达鲁身为辽国宗室,辽国哪里有衙门敢给自己申冤?要想报了此仇,必得先灭了辽国方可。 自己力弱,要灭辽国,便只能借助外力。此时北面金国已经兴起,可惜那群蛮子只喜武将,不好文人,想必不会大用自己。于是赵良嗣只得九死一生的逃来宋国,意欲借宋国之力灭辽报仇。 赵良嗣还沉浸在往事之中,书房内却走出一位亲卫,来到赵良嗣面前,开口道:“赵先生,大帅有请!” 来到书房内,童贯亲自来到门口迎接。二人见礼后,童贯便吩咐亲卫搬来了座椅。赵良嗣告罪后,斜着身子坐了下来,开口道:“此次出使人员中,还请大帅再加派一名亲信。” 童贯便开口道:“仲亮此言何意?”(赵良嗣字仲亮) 赵良嗣开口道:“昨日下官所献之计,其实并非一箭双雕,实乃一石三鸟,背后却还有一个用意。” 童贯便开口道:“愿闻其详!” 赵良嗣便开口道:“倘若下官猜测不错,大帅此次北伐,最为头痛的不在招降,亦不在争战,而在于师出无名,不知是也不是?” 童贯哈哈笑了数声,开口道:“知我心者,唯先生而已。辽国君臣,以吾观之,不过豚犬而已。肯降则降,不降则杀。只是这开战的名头,确实让本官有几分为难。官家的意思是不能招降则全师而还,本官的意思是不能招降则挥军北上。此事若是没有合适的借口,只怕不好向官家交代。” 赵良嗣开口道:“倘若辽国杀使呢?” 一听此话,童贯顿时坐直了身子,紧盯着赵良嗣开口道:“仲亮此话何解?宋辽两国相交百年,从无杀使故事。” 赵良嗣笑了数声,开口道:“使者不求死,自然不会有杀使故事。倘若使者自己一心求死,又当如何?故此下官进言大帅另派一位亲信一同出使。” 童贯闭目思索了半响,突然睁开眼睛,抚掌大笑,对着赵良嗣开口道:“仲亮果然妙计。只要使者凌辱辽国君臣过甚,不怕辽君不杀使者。杀使乃大仇,如此一来,便有发兵攻打南京的借口,事后对官家也能交代过去。” 虽说曾叮嘱张宪面对辽国君臣只可用刚,不可怀柔。不过以朝中文官那软趴趴的性子,只怕再刚也刚不到哪里去。另派一个武夫进去就不一样了,武夫中有的是不怕死的货,只要这货敢于指着耶律淳的鼻子骂娘,不怕辽国不杀自己的使者,死一个使者换来名正言顺的开战借口,划算!果然妙计! 突然又想起一事,童贯便赶紧开口道:“听闻耶律淳为人软弱,倘若不成又当如何?” 赵良嗣便开口道:“无妨,此事必成!辽国南京之中,耶律大石、萧干二人同操权柄。如今耶律大石已经移驻白沟河,想必萧干必定留在析津府内。辽国君臣接见使者之时,萧干必定在场。此人性情残暴,一言不合便斩人首级。可从此人下手。” 童贯听完,哈哈大笑,指着赵良嗣开口道:“仲亮真乃无双国士!辽国得人而不能用,故知其必亡矣!” 赵良嗣赶紧站起来拱手谦逊。 童贯招了招手,示意赵良嗣坐下说话,接着开口道:“本官这就下令重金招募一名死士,一同出使。” 赵良嗣却开口道:“大帅且慢!听闻王黼老大人的养子便在军中,此事亦无需大费周章,劳动王衙内一番即可。” 童贯连忙摆手,拒绝道:“万万不可!此乃九死一生的活计,倘若这王衙内因此丢了性命,本官又怎么向王大人交代?” 赵良嗣呵呵笑了几声,开口道:“大帅休要担心!此事看来凶险,实则一丝危险也无,反而是立功的好机会。使者太过跋扈,辽国杀使亦无非是立威而已,既然是立威,自然得杀正使,杀几个从人作甚?而且杀使之后,必定会命从人将使者首级送回,这才算立威。此其一也。王衙内乃王黼大人养子,即便是辽国君臣,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两国交锋前当不会对王衙内下手,此其二也。如此,到时候王衙内将使者首级带回,岂不是大功一件?” 童贯想了一下,说的有理。一股脑的全砍死,谁知道这些使者死在谁手里?唯有命从人将正使的首级带回,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人就是老子杀的,这才叫立威!更何况这王衙内还有个惹不起的老爹。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废物,关键看你把他用在哪里。王衙内派去辽国捣乱正合适,顺带着让他立个功劳,自己对王黼也有个交代。 第13章 天下第二搅屎棍 眼见着使者队伍就要出发,大帅却硬塞了一个王衙内进来。对此,张宪倒是没有多想,无非是太子党弄个机会镀个金,立个功而已,这种事情有宋一朝多了去了。 据说这王衙内乃王黼养子,平时桀骜不驯,再加上有王黼撑腰,行起事来更是肆无忌惮,最终闯下弥天大祸,王黼也护不住了,只得发配军中,这才来到宣帅麾下。边军清苦,哪比得上汴梁的花花世界,想必这王衙内也想早点立功受赏,早点回去京师去享受。 对于此事,张宪心里倒是暗暗高兴,这事儿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这次倘若能够通过这王衙内搭上王黼王相公这条线,自己也有机会飞黄腾达,看来得趁机好好巴结一下。 于是一个自认为天王老子第一,走到哪里都要自己说了算。另外一个存心巴结,把王衙内当亲爹伺候,心甘情愿拱手将权力让出。很快,张宪变成了名义上的正使,其实使者队伍里面说了算的却是王衙内。 古代的驿道便相当于后世的高速公路,宽阔平坦不说,还安全很多。如今辽国战乱不已,小命要紧,在加上这么多马车,肯定没法走小路。于是一行人从高阳关出发后,便取道西北上驿道,一路往析津府而去。 高阳关距离析津府约四百里,距离白沟河约二百里,白沟河刚好就在二者正中间。 驿道路况不错,使者队伍里面有人立功心切,有人发财心切,更有人又想立功又想发财,根本不用人催,都在死命往前赶。到了第三天,使者队伍便来到了白沟河南岸的宋军大营中。 自己一方的使者路过,于情于理都要接待。验看文书之后,使者队伍便在军营中住了下来,这几天紧赶慢赶也确实辛苦了,眼见着过了河就是敌境,自然要好好休整一下。 按理来说,军队和使者互不统属,看在同一阵营的面子上,给你提供吃喝就不错了,要发财也去敌境发,例如正使张宪就很识相,怀中藏着童贯给的那十几张九品告身,等着去辽境换成银子,然后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剩下的就睡觉恢复体力。 王衙内却不一样,老子是谁啊,大宋右丞相王老大人的儿子,就凭这个身份,走到哪里你们都得让着老子。吃喝?老子是缺吃喝的人么?见到军营中没人来奉承自己,便到处找茬,要么嫌饭食太软,要么嫌酒菜太差。闹了一出又一出,驻军好不容易满足了他,王衙内又开始饱暖思**,嫌弃床板太硬,硬逼着守军送几个美女来暖床。 军营中倒是有军妓,就是犯官家属那种,经历了不少大头兵的蹂躏,颜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王衙内当年在汴梁时可是时常出入李师师香闺的人物,又哪里看的上?不满意,便开始打其它主意,目标锁定了军中唯一的女眷,种师道的小女儿种照容。 古代讲究多子多福,五六十岁还生孩子的大有人在。如今老种都七十有三了,种照容却还是二八年华。 大军出征一般都不让带家眷,不过也有例外。一种情况是大BOSS带家眷,例如曹操就经常带着家眷到处打仗,紧张刺激之余也可以释放一下。另外一种就是这女的本身才能就很牛逼,例如说以前的花木兰,例如说现在的种照容。 西军将领十有八九出自种家门下,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上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另一面也说明种家人才辈出,这才能守得住码头。 到了老种的儿辈之中,最出挑便要数这种照容,姿色过人不说,自幼就十分聪慧,尤其擅长于谋略。要不是身为女儿身,老种肯定老早指定她为继承人了。此次大军出征,老种便带了她来参赞军事。 小种被癞蛤蟆看上了,老种这下可愁坏了。王衙内的身份在那里,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自己的钱粮可是掐在王黼那个老王八手里。有心弄死他,再找个外人来背锅,和诜那货身为地方官员,正在忙着和接任官员交接,一两天内肯定赶不过来,想让他背锅也等不了。 最后老种索性一狠心,封了二百两银子,贿赂了张宪一把,求着他赶紧把这祸害带走,要折腾去折腾辽国人去。王衙内那边,也不得不忍痛送了一颗珍珠。 张宪收了银子,倒是开心的很。看来李斯那故事还正是有道理,倘若不是跟着王衙内,哪里能在自己人这边发财?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当下便帮着老种一起忽悠王衙内。 种师道都得来贿赂自己,王衙内自尊心也找回来了,加上营中军妓姿色太差,提不起兴趣。种照容这两天干脆就躲了起来,想下手都找不到人。这里玩腻了,那就换个地方玩吧!便也顺势点头答应了下来。 王衙内这货随意惯了,一向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如今既然准备走人,那也懒得等到明早了,招呼了其它从人一声,翻身上马就要往北而去。 这货能活到现在,也不知道祖上积了多少阴德。如今宋辽两国正在对峙,你这样莽莽撞撞的跑过去,当辽军手里的刀枪是摆设啊,想玩千里送人头么?老种赶紧命人拦了下来,又派人打着白旗快马先去辽境知会耶律大石,等下有宋国的使者队伍过来,别顺手就给灭了。张宪是老江湖,也赶紧相帮着劝了下来。 待到送走了这伙瘟神,种师道回到书房,开始处理日常公事。 书房门轻轻的被敲响了三声,种照容端着一碗人参汤走了进来,脸上却仍然有几分淡淡的忧愁。 种师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接过了参汤,看了种照容一眼,开口道:“玉奴,委屈你了。此事你也不要怪为父,王衙内之父乃王宰执,咱们西军的钱粮全在其掌握之中。为父不能因私害公。” 种照容勉强笑了一下,开口道:“父亲大人误会了,此事已经过去了。玉奴发愁的是接下来的大战,只怕伤亡难免。” 种师道小口喝着参汤,一边开口道:“此事倒是不用担心。为父陛辞之时,亲闻陛下叮嘱宣帅,倘若燕人未服,则按兵巡边,全师而还。如今宣帅派出使者,倘若能招降辽人,自然最好。倘若不能,亦不过是无功而返。宣帅若是违抗圣命,妄动刀兵,只要咱们西军不愿意,他也只能干瞪眼。至于辽人,如今已经衰弱不堪,想必没有胆子主动偷袭我军。依为父的意思,此次只怕是打不起来。” 种照容心下大急,打仗怕什么?就怕大意!赶紧开口道:”父亲大人,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官家曾经说过复燕云者封王。只怕这宣帅为了封王,必定会擅开边衅!” 见到种照容说的很认真,种师道便放下手中的参汤,开口道:“玉奴何出此言?可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妥?” 种照容便开口道:“不妥之处便在这使者身上,倘若宣帅真心实意招降,所派之使者必然是老实和气之辈,如此即便有所龃龉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宣帅把王衙内放在了使者中,这王衙内岂是息事宁人的人?没事也会被他弄出事情来。只怕此次宣帅派出使者,名为招抚,暗则挑衅,激怒辽人。官家曾叮嘱宣帅不得擅开边衅,可没说过不许还击。倘若辽人被激怒之后,主动进攻,则宣帅便可名正言顺的武力收服燕云。故此,还望父亲大人早作准备。” 种师道听后,仔细的想了想,霍然长身而起,朝门外开口道:“击鼓聚将!商讨军情!” 众人商讨军情的情形略过不提,很快,种师道传下了几条军令:“第一,加固营寨。第二,远派哨探。第三,将领士卒不得擅自离营,做好厮杀的准备。” 种师道这些军令也可以理解,自古用来以弱胜强,都是靠的奇兵。如今宋军势强,辽军势弱,稳打稳扎才是王道。可惜他没想到是,辽军那边来了个王叶。 种照容与王叶这对命中注定的欢喜冤家,也即将开始二人之间的第一次交锋。 第14章 求你了,快向我打听辽军机密 这边王叶正同耶律大石在商量着对童贯下套,另外一头,张宪等人已经来到了白沟河边。 如今正逢着春汛,白沟河内的水势也开始凶猛的起来,平时宛若处子的小河沟,如今也有几分奔腾咆哮的模样。随着河水的上涨,河面也比平时开阔了不少。透过十几丈宽的河面,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对面往复巡逻的辽国侦骑。 如今的水势,蹚水过河自然不可能,好在宋军在河湾处草草的扎了一个水寨,里面零零碎碎的停着几条小划子。 按理来说,宋军十五万大军进发,辽国却只有几千兵力迎战。如此悬殊的势力,强势的一方自然不可能采用渡船过河,十万来人要运过河去,光靠几条小划子能运到明年去了,至少也得修几条浮桥。 对于此事,童贯倒是拨付了不少修桥的物资过来,甚至连修桥的民夫都派了三千。虽然没有军令,话里话外却都在暗示让种师道修几条浮桥来。 如果碰到愣头青,干了再说的那种,说不定这事就成了。可惜种师道这货也是官场上的老油子,自然不可能轻易上当。 对岸可是辽境,浮桥搭上去的时候也就是两军开战之时。擅开边衅可不是小罪,那是要杀头的(历史上金国撕破合约攻宋的时候,赵良嗣这货就是以擅开边衅的罪名给朝廷处死了。)没必要给童贯当刀使用,何况西军本身就对北伐不感兴趣。因此虽然童贯一再的暗示,种师道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没有手令下来我就当听不懂。 童贯虽然背景硬,却也担不起擅开边衅的罪名,不敢下白纸黑字的手令,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开战的借口而头疼,派使者来送死换取开战借口。 于是,虽然修桥的物资堆积成山,修桥的民夫闲的蛋疼,宋营之外,还是只有这一个草棚水寨,这几条勉强能载一辆马车的小划子在对付着使用。 王衙内这货倒是一门心思去辽国见识一下,一见到小船,便跳下马来,将马缰顺手塞给一旁的张宪,拔腿就要往小船上走去。 张宪接过马缰,倒是楞了一下,却也不敢发火。只得一手把马缰塞给旁边的下人,一手赶紧拉住王衙内,不让这货去找死,同时脑袋朝后示意一下。从人们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走出来一位,顶着一面小白旗就上了船。 船夫熟练地操起了船桨,二人往对岸划去。 小船离北岸还有三丈开外,几骑辽人便弯弓搭箭的围了上来。看到了白旗这才按捺住了放箭的冲动,却也没有放下弓箭,只是呼喝着二人速速靠岸。 船夫已经是吓的两股战战,这些辽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从人顶着弓箭,硬着头皮表明了身份,请求允许宋人使者队伍过河。 辽国侦骑倒是早就收到过耶律林牙的命令,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为首的一声呼哨,旁边哗啦啦冲过来十几骑,守在了渡头,监视着宋使过河。 河对岸十几辆马车,一辆马车藏二十个士卒不成问题,万一宋人使诈,这条防线就危险了。至于巡逻,自然有不当值的来补班。 张宪可是抱着发财的心思来出使的,其它东西都没怎么带,就是空马车多,等着回程的时候装载金银。这些小船一次才能运一架马车,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把十几驾空马车运往对岸。 王衙内这回倒是收敛了一些,没去找这些辽人侦骑的麻烦。估计自幼在官宦人家长大,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 待到宋使过河完毕,辽骑验看了张宪的文书印信无误,十几骑辽骑伴着这十几架空马车逶迤往新城而来。三十里路也不算远,个把时辰便到了新城。 古时以礼治天下,最讲究的就是礼节。所谓的使者,意思也就是代表某某而来,既然是代表,自然比正主地位要低一级。童贯在宋国位高权重,耶律大石在此时的辽国朝廷上也算得上大佬,二人身份相当。因此耶律大石只需要安坐在厅内,等着使者前来拜见即可。倘若是宋国皇帝派出的使者,那耶律大石便也得迎一迎了。 张宪等人进了大厅,朝耶律大石行礼问候已毕,耶律大石还了半礼,吩咐旁边的李睿徳一声:“李大人,宋使等人的招待之事便由你执掌。不可怠慢!”然后又朝张宪等人开口道:“诸位亦无需客气,倘有所需求,但请找李大人即可。” 张宪等人赶紧谢过,然后告辞了出来。李睿徳自然陪着,领着众人来到旁边的侧院。 众人刚进门口,便听得大厅内一声怒喝:“这等小事也办不好,要你何用!还不滚出去。” 紧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狼狈不堪的跑了出来。 李睿徳见状,赶紧招呼了少年一声,宋使们便也跟着站定。少年低眉顺眼的走了过来,到了三步开外站定,对着李睿徳拱手道:“小人见过李参赞。” 李睿徳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少年对着宋使们开口道:“此亦宋人,名王启年,现在军中帮办文书。”然后又朝少年开口喝道:“你来的正好,这些贵宾乃是童宣帅派来觐见皇上的使节。既然同为汉人,便由你接待。倘若贵宾稍有不满,仔细你的性命!还不见过诸位大人?” 少年一听得对方乃是宋人使者,眼角开始红润起来,形情也开始激动,肩膀都开始发起抖来,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强作镇定来到众人身边,拱手道:“小人王启年见过诸位大人。”王叶估摸着自己的名字在辽军中多少有点传开,便把字和名调换了一下,假作王启年。 在异国他乡碰到自己人,事情肯定好办很多,对于此事,张宪等人自然不会介意。眼看着这王启年在辽国地位低下,自然也不用还礼,点了点头便算见礼了。 当下李睿徳便将众人领进了小院,和张宪客套了一番,将王叶留下,自顾自的去了。走到门外,这才长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么呼喝王军师,也不知道他今后会不会给自己小鞋穿。虽然此事是他自己要求的。谁又知道他胸心宽广不? 晚食尚早,待到李睿徳告辞出去,张宪众人便分了房间,又来到院内大厅坐下。如今好不容易在辽国碰到一个自己人,自然要招呼过来问问辽国的情形。 王叶来到大厅,却见到主位上坐着那位油头粉面的公子,旁边的正史张大人倒是坐在了下首的位子上,心下已经有了三分的怀疑。朝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后,便开口道:“学生王启年见过诸位大人。” 主位的公子明显不在意这个,还在左顾右盼的打量这厅内的摆设。 张宪倒是和蔼的开口道:“学生?你亦曾进过学?可有功名在身?” 王叶便开口道:“在下湘乡王启年,曾蒙知州举荐,恬为上科贡士之一。落榜之后无颜回乡,便来北地游学一番。不合撞见了这耶律大石,被扣押在军中,眼下跟着李睿徳李大人帮办文书。” 张宪便开口道:“哦?那倒是本官失礼了。王秀才请落座说话。”有宋一朝,读书人地位都高。 王叶拱手谢过,然后找了个最下面的椅子坐下。 张宪接着开口问道:“未知这李大人是何职务?” 王叶心下大喜,开口道:“李大人乃军中文字,主掌辽军机密。诸事在下也偶尔参与其中。”心想道,我都和你说的这么明白了,你快点向我打听机密啊,我全告诉你。倘若能取信这张宪,甚至能拿到张宪的荐书,以后诈降之时再童贯面前就好说话很多了。 临行之时,宣帅曾经嘱托过,对辽国君臣务必用刚,对辽地民众务必用柔。这王启年自然算的上民众之一,何况还是自己人,更何况还是个读书人。于是张宪便换上更加和蔼的语气开口道:“方才之事本官也看到了,辽人不知礼仪,有辱斯文。倒是难为王秀才了。” 王叶心想这事儿要来了,这张宪肯定是先挑拨离间自己和辽军的关系,然后方好向自己打听辽军机密。于是顺势朝着张宪行礼道:“辽地学生可是一日也呆不下去了,还请张大人施以援手,回程之时带上学生。此死生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见到二人开始交谈,主位上的公子开始不耐烦,站了起来,也不和张宪打招呼,自顾自的便往外走去,张宪只是当做没看见,王叶却看在了心里。 听了王叶所说,张宪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此事只怕难办!出使之事重大,本官亦不敢节外生枝。” 王叶心里直觉好笑,你这使节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已,重大个毛啊。想拿捏一下,让我主动?便也不点破,只是再三请求。 似乎是被王叶的诚意打动了,张宪这才开口道:“此事实在是难,倘若耶律大石一口咬定王秀才乃辽人,本官也没有办法。”沉吟了一下,张宪便继续开口道:“除非王秀才有官身,凭着这官员告身,本官自可光明正大的向辽国要人。”说完之后,朝四周示意了一下,众从人识趣的走了开去。 王叶心中大喜,这货终于入正题了,估计是想用官身来换取自己透露辽国军情。于是王叶便装做失望的样子开口道:“如今学生身在辽国,又哪里去求取朝廷的告身?” 张宪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放在了桌上,压低声音开口道:“九品告身本官手头倒是有几张,只是得来不易。” 王叶兴奋了起来,接下来该向老子打听辽军机密了吧。 没想道张宪却继续开口道:“未知王秀才囊中丰厚否?此告身实价五百纹银一张,不二价。” 听了这话,王叶吐血的心思都有了。明明可以用这些告身来换取辽军机密,这张宪却只是用来换银子,可知宋国朝廷烂到了何等地步。文官只爱钱,武将但惜死,怪不得被辽国、西夏、金人、蒙古人轮番虐。 第15章 画蛇添足的事情本官不做 见到张宪开口卖官,王叶自然不可能答应。只要等到自己和童贯搭上线,到时候跑一趟宋军大营,把辽军机密一透露,童贯好歹也得给自己一个八品的小官做做吧;再献上招降耶律大石之计,运气好的话,七品的官职都有可能,谁来花钱买你的九品告身。何况买了这官职之后,还真不好找借口再给张宪透露机密,借机取信。 于是王叶假装迟疑了一下,换上懊悔的神色,开口道:“大人可是为难学生了。当初被辽军扣押之时,学生的随身财物被洗劫一空。” 闻言之后,张宪便将桌上的告身收入袖中,坐直了身子,冷冷的打起来官腔来:“既然如此,只怕本官也是有心无力了。此事王秀才请放心,你被辽军无礼扣押之事,本官回国之后,定当向宣帅禀报,请宣帅定夺。” 玛德,一见赚不到银子,这货便使起了拖延大法。王叶正要再开口,方才出去的王衙内却又走了回来,也不管正在商谈的二位,自顾自的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发现茶水早已经凉透。顿时火冒三丈,抓起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开口叫道:“人都死光了么?还不换茶上来。” 院内服侍的小丫鬟赶紧快步端上来一盘新茶,给厅内众人一一换过茶水后,又转身拿起一个扫帚,细细的清理起地上的碎片。 王衙内一边小口的品着茶水,眼睛却只在小丫鬟身上转溜。俗话说军中三年,老母猪赛貂蝉。王衙内乃是久渴之人,如今见到一条窈窕的身段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哪里还忍的住。趁着小丫鬟靠近的机会,一把就搂在怀里,喷着粗气的大嘴便往小丫鬟脸上亲去。 小丫鬟陡遭袭击,顿时吓的大叫起来,不断的挣扎。 这种事情王衙内见多了,以前强抢的那些民女哪个事先不是要死要活的,等到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便变得千肯万肯了。于是王衙内一边在小丫鬟身上乱摸,一边在小丫鬟耳边开口道:“我乃王宰执家的衙内。小美人,从了本公子吧,事后亏待不了你。 自古到今十个女的九个拜金。果然,小丫鬟听了此话,立马湿了,反抗的动作缓了下来。 王衙内大喜,伸手就要往小丫鬟衣服内探去。小丫鬟赶紧按住,装出害羞的样子,低声对着王衙内开口道:“公子,不要。有外人!” 王衙内此时正在性头上,闻言便转过头来,对着张宪、王叶二人开口喝道:“还不快滚!” 王叶正要开口,旁边张宪一把就拉着王叶走了出来。 到了门口,张宪放开了王叶,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的开口道:“来日奔波,可真是乏了,得回房小憩一番。”然后对着王叶开口道:“王秀才你先下去,用的着你的时候,本官自会招呼。”见到生意做不成,张宪的态度也开始冷淡起来,一改前面的和蔼亲切。 见到对方赶人,王叶赶紧开口道:“学生还有机密事情禀告,乞借一步说话。” 张宪冷冷的看了王叶一眼,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当下二人来到旁边的厢房。前面给了机会让张宪探听辽军机密,可惜这货却不抓住。如今情形下,王叶也只得主动开口了。于是落座之后,王叶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大人,学生跟着李睿徳办事,倒是知晓辽军的许多机密。不知道用这些机密,能否从大人手中换一张九品告身?” 张宪却没有详细发问的意思,沉吟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开口道:“机密当二百两,王秀才若要告身,还得另付三百两。” 王叶又一次吐血,如此重要的情报,你竟然问都不问,便当做搭头?于是开口道:“大人若将这些机密禀报宣帅,只怕赏赐必定丰厚。又何必在乎这三百两?” 张宪摇了摇头,开口道:“王秀才,本官和你实话实说,谁知道你这些机密是真是假?倘若是假,岂不是害了本官?即便是真,宣帅若是不信,于本官又有何益?本官此次的差事是出使,画蛇添足的事情本官不做。至于告身,看在同为读书人的份上,实收三百两。王秀才若是嫌贵,本官也不勉强。” 不愧是官场老油子,只说话,不做事。既然这货爱钱,就只能用钱财来诱惑了,于是王叶只得开口道:“三百两绝非少数,学生在辽国无亲无故,一时间又如何去筹措?幸好当初有藏下来的珍珠一颗,约莫值二百两。剩下的一百两,学生便给大人写下借条。待到归宋之后,还请大人替学生引荐宣帅一番,待到学生禀上辽军机密,宣帅必有赏赐。到时再偿还大人,未知可否?” 张宪细细的考虑了一下,一张告身二百两虽然亏了点,架不住后面还有个盼头,就当花一百两关扑一把了。 当初赵良嗣便是宣帅出使辽国时夹带回来的,自己依样画葫芦一把,想必宣帅不会见怪。而且自己不插手,只是引荐这王秀才去见宣帅,若是王秀才所透露的辽军机密为真,到时候功劳少不了自己一份。倘若为假,也有这王秀才送死,自己不用担责,这笔生意做得过。于是张宪便开口道:“彼时宣帅倘有赏赐,当分本官一半。” 怪不得宋朝经济高度发达,原来当官的都是生意人。王叶假装犹豫了一下,然后便答应了下来。 张宪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王秀才之珍珠可否借本官一观?” 这是催着要付定金了,王叶便开口道:“此宝学生未敢随身携带,今晚必定亲手送来。” 张宪本来都已经准备掏九品告身了,见状又停了下来。 王叶心里直发笑,开口道:“不过借条倒是可以先拟定。”当下来到书桌旁边,按照张宪的意思挥毫写好借条,签字画押,双手交给了张宪。 张宪接过一看,这字还当真不错。圣上喜好书法人尽皆知,可惜这王秀才命舛,若是让圣上见到王秀才的字,只怕一个待诏跑不了。 仔细看完借条,张宪便珍而重之的收好。 如今定金已收,生意已经做成,张宪的态度立马又是一换,亲手给王叶倒上茶水,开口道:“王秀才才学惊人,想必下次必然能科场得意,说不定还得同殿为臣。咱们有今日的情分在,到时可得相互扶持。”这些好话算是买卖成交的搭头。 王叶自然跟着客套了一番,然后瞅准机会开口问道:“未知方才厅中那位公子是何来历?似乎身份贵重。” 刚刚才赚了几百两,张宪心情好的很,连带着和王叶的关系也亲密了很多。而且方才这王秀才眼见着自己被王衙内呼喝,多少有些丢脸,张宪自然要解释一番,于是便压低声音开口道:“此乃王黼王宰执的公子。本官见了尚且要退避三分,切记万万不可得罪。” 王叶好奇的开口道:“王衙内身份贵重,又如何会来受这跋涉之苦?” 张宪诡异的一笑,开口道:“这次出使原本没王衙内什么事情,临出发前宣帅才把他塞进来。还不是想分润功劳。” 听到此处,王叶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便装作随意的开口问道:“这王衙内,平日里也这般豪放么?”实在找不到正面的字眼来形容他这种嚣张,只得用豪放二字。 张宪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贵公子嘛,自然有贵公子的做派。这等小事又算什么,想当初在宋营的时候,王衙内可是连种老将军家眷的主意都敢打。” 话到了这里,王叶心里已经完全明白。这王衙内就是一根搅屎棍,童贯临时起意将其塞进使者队伍之中,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自然不言而喻。无非是想让他来惹怒辽人,好找借口掀起争战而已。 一旦惹怒了辽人,王衙内有其身份背景在,再加上又不是正使,十之八九能逃过这一劫。唯有张宪这可怜虫,眼看着就要被这王衙内连累致死,如今却还把王衙内当爹一样供着。 不过这种事情王叶也不会傻到去拆穿,童贯一门心思开战正符合自己的利益。既然张宪八成没命活着回宋国,引荐自己给童贯的事情自然要另作打算。没办法让张宪当面引荐自己,只能退而求之,能得一封引荐的书信也不错。 于是王叶和张宪闲聊了一会儿,趁着机会便开口道:“大人此去析津府,只怕一时半会难得回来。学生在这辽地实在是度日如年,还请大人替学生修书一封,将学生引荐给宣帅。倘若这段时日内学生觑得方便,便当趁机归宋。” 张宪听得此话,却以为王叶想反悔,只要书信,不要九品告身了,便开口怒斥道:“读书之人岂可出尔反尔!若是在大宋境内,只怕八百两尚且买不来一张九品告身。” 王叶一听便知道对方想拧了,赶紧开口澄清道:“大人暂请息怒!前约既定,学生断无反悔之意。除了九品告身之外,另求大人书信而已。” 张宪这才知道误会了,估计是这王秀才担心自己卖了官职收了钱之后,回程之时不肯捎带上他,故此先求个保障。立马又换上亲切的笑容,开口道:“原来如此,此事倒是好说。本官稍后就修好书信,今晚王秀才带着珍珠来取便是。” 王叶赶紧谢过。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王叶便告辞了出来,今天算是见识了大宋文官的德行了! 第16章 北地无主,林牙岂无意乎? 边厢张宪在做着发财的美梦,那边厢王衙内已经抱着美貌小丫鬟回房嘿咻嘿咻。王叶却甩了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轻飘飘的来到了耶律林牙的书房。 书房内,耶律大石、李睿徳二人早早的就已经在里面等着,见到王叶进来,耶律大石便起身开口道:“贤弟,此去情形若何?” 还没等王叶开口,旁边的李睿徳赶紧的吩咐从人端上茶水。 王叶朝耶律大石拱了拱手,开口道:“幸不辱命!张宪已经答应了学生的归降,替学生引荐童贯的书信亦已经准备妥当,晚些时候便可去取。” 说完,王叶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旁边的李睿徳赶紧亲手送上茶水,今日里狠狠的凶了王军师一顿,得做点什么补偿一下,免得日后被穿小鞋。 喝了口茶,王叶便开口道:“未知大人账房之中可有上好南珠?宋国官场还真是烂到底了,宋使放着辽国军情机密不来打听,倒是一门心思打着钱银的主意。等下得拿珍珠才能换到引荐的书信。” 耶律大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开口道:“倒是为兄孟浪了,忘了贤弟客居异地,只怕手头甚是不便。”然后命亲卫叫过军中库使吩咐道:“日后但凡王大人需用钱银,一万两以内不需禀报,直接拨付。” 军中库使点头应下,告辞了出去。 耶律大石又扔过来一块腰牌,开口道:“朋友之间尚且有通财之义,何况你我兄弟相称。此乃为兄家中令牌,贤弟倘有所需,可凭此腰牌找为兄家中账房支用。” 王叶也不矫情,谢过之后收下了腰牌,然后开口道:“大人,学生此次前去查探,除了办成了诈降之事外,倒是有意外的惊喜。” 二人便将目光投了过来,耶律大石好奇的开口道:“莫非宋使有何不妥?”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今日宋使拜见之时,可是以正使张宪为首?” 宋使乃是前往析津府,又不是针对耶律大石而来,二者直接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走过过场而已。因此耶律大石也就在堂上做做样子,连下面什么人都没有留意。闻言之后,耶律大石便将目光投向了李睿徳。 李睿徳仔细回忆了一下,开口道:“但凡和下官交涉之事,均是张宪出面。应当是正使张宪为首无疑。” 王叶便开口道:“怪就怪在这里。学生以宋人身份拜见宋使之时,发现大厅内主位上另有其人,正使张宪倒是坐在下首。” 耶律大石顿感奇怪,便开口道:“宋人一向注重上下尊卑,莫非此人身份还贵重过正使?” 王叶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事后学生才知道,此人原来是宋国宰执王黼之子。”想起这王衙内的荒唐行为,王叶有接着开口道:“大人可知这王衙内行事何等的荒唐?” 耶律大石和李睿徳一同笑了起来,倒是让王叶莫名其妙。 难得见到王叶发楞的样子,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可知这王衙内为何在童贯军中?” 王叶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无非两种因由,要么是王黼的安排,让其来军中立功受赏,给以后的仕途铺路。要么是犯了了不得的大罪,不得不来军中避祸。既然大人让在下猜测,想来必然不是前者。未知这王衙内曾经犯下过何等弥天大罪?” 耶律大石同李睿徳一起瞪大了眼睛。良久,耶律大石才开口道:“贤弟果然算无遗策,这王衙内的确闯下过弥天大祸,此事关乎宋人皇帝脸面,故流传甚少,辽国这边刚好在宋人皇宫内安排有探子,这才稍知一二。”说完之后,朝李睿徳示意了一下。 接着李睿徳走到王叶身边,压低声音开口道:“据传这王衙内借着进宫的机会,竟然胆大包天的去偷看妃子沐浴,结果被抓了个正着。要杀嘛,王黼舍着老命来保,不杀嘛,道君皇帝的脸又没地方放。最终便是将其发配军中,无赦不得回京。” 听到这里,王叶也不得不佩服这王衙内的胆子。 耶律大石便在一边补刀道:“倘若知道这王衙内也在使者之中,只怕圣上得下令禁止妃子们沐浴了。” 说完之后,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王叶便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学生所说的意外之喜,便是指的这王衙内。看来童贯手下也有能人,而且和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宋人遣使来辽,里面却又故意放进去王衙内这根恶棍,莫非正使张宪乃是虚着,这王衙内才是杀招,童贯想借机挑起争端?” 李睿徳原本就是满头雾水,听了耶律大石之言后,更加的摸不着头脑,壮着胆子开口问道:“此事不应该吧,这王衙内乃是王黼之子,派其来辽国惹事,童贯就不怕其有来无回,到时候和王黼结下死仇么?” 耶律大石和王叶对看了一眼,笑了起来。这李睿徳还是太幼稚了,到了王黼这种地步,不管朋友还是对手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轻易不会对其亲人下手。否则你能做初一,人家就能做十五,到最后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这几天李睿徳马屁拍的好,王叶也不介意提点几句,便开口道:“倘若是两军对垒之际,王衙内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反正也不知道谁动的手,你还能追究对方主帅不成?这是公仇,事后王黼也说不得什么。如今这种情形又不一样了,人家来出使,你明知人家的身份还把人给杀了,那就是私怨,不死不休的那种。凭王黼眼下的权势,铁了心要弄死辽国的某位官员,还真没有太大难度。大不了人家说动宋人皇帝同辽国议和,议和的前提便是这位官员的脑袋。试想一下,这种情况下有谁敢提议斩杀这王衙内?最终的结果八成是这王衙内惹祸,正使张宪背锅。估摸着这张宪是回不去了,王衙内却刚好可以立个功劳。” 李睿徳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赶紧朝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大人,既然咱们已经洞悉了宋人的阴谋,当急速禀报朝廷,不要落入圈套才好。” 当下耶律大石和王叶又开始大笑起来。 王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对着李睿徳开口道:“大人出身文人,历仕翰林、刺史,从来没担任过军职,眼下却在领兵同宋军对峙,难道辽国之中连一位带兵都宿将都找不到了么?你且仔细想想里面的因由!” 耶律大石听得此话,便知道王叶老早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心思。脸上的笑容转成了苦笑,却又略带几分尴尬。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睿徳,挥手道:“你且先下去!” 李睿徳虽然还是满头雾水,自己专管机密啊,还有什么机密要避开自己?军令如山,却也只得告退。 待到李睿徳走后,耶律大石便对着王叶开口道:“贤弟方才此话何意?” 辽国的天祚帝纯粹是混蛋,新立的天赐帝纯粹是个软蛋,最终要营造三国局面,联手对抗金国,还是得扶持耶律大石才行。前面已经隐隐约约的表达过这个意思,如今也是时候点破了。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大人来军中,既是被人所迫,却也是自愿而来。” 耶律大石心头咯噔了一下,却强作镇定的开口道:“还请贤弟明言。”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辽国朝中有人作梗,面对宋人大军压境,明知大人未经军务,却也强行把大人拱了出来,领着二千残兵便来对抗十万宋军,意图借宋人之刀来除掉大人。否则辽国如今虽然已经残破,却也不乏领兵之人,用不着身为文官的大人出马。”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开口道:“萧干老贼早有篡位之心,放眼满朝文武,但忌惮本官一人而已。本官一日仍在,萧干便一日不敢动手。故此,老贼便伙同党羽把本官顶了出来抗敌。只是说到本官自愿,贤弟又是何意?” 王叶便开口道:“盛世之时,文贵武贱。乱世之时,文贱武贵。如今正逢乱世,大人自然也想趁机插手军伍,手头有了兵力,军中有了威望,如此方能压制萧干老贼不是?萧干意图借刀杀人,大人也想着趁机掌握兵权,当下一拍即合。此事便好比一场豪赌,输了自然万事皆休,赢了却是龙归大海,自此海阔天空。于是大人便选择了下注,故所以学生说大人乃是自愿,不知道对也不对?”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开口道:“贤弟说的甚是。” 王叶却神秘的笑了笑,凑了过去,压低声音开口道:“掌握军权还有一样好处。北地数百州县,亿万民众,如今皆失其主。秦失其鹿,大人岂无意乎?社稷至重,当取则取之,休令外人得之!” 被王叶一语道破了心思,耶律大石脸色煞白,下意识的便伸手去腰间拔刀,准备杀人灭口。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枭雄的本性占了上风,终于又放下了手来,板着脸开口道:“此事休得再提,否则必杀之。” 王叶笑了笑,退了回来,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如今这种情形下点破此事刚刚好,耶律大石还得倚靠自己来破宋军,对自己只会怀柔,不会用刚。至于以后,那更没危险了,等耶律大石冷静下来,只会更加的倚重自己。 书房内氛围陷入了沉默。 耶律大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盯着王叶开口道:“论到洞悉人心,乃至于算计人心。先生当为天下第一。” 第17章 萧干的野望 虽然耶律大石此话说出来未必是好意,王叶却把它当成好意,笑着接了下来,接着开口问道:“大人方才说到,这萧干有谋反之意,且将大人拱出来防御宋国?” 耶律大石开口道:“正是如此!” 王叶闭着眼睛想了想,开口道:“还请大人告知详情,否则只怕析津府当有变故。” 这些虽然都是争权夺利的私事,却也算不上什么机密。何况如今王叶已经投到了自己麾下,耶律大石便也不隐瞒,详详细细的说了起来。 自去年十月天祚帝兵败溃逃,接下来数月内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国不可一日无主,文官之首的辽国宰相李处温便联手军中大佬萧干等人、辽国宗室耶律大石等人,一起将南京留守耶律淳扶上了皇位,是为天赐帝。 同时,三方也划分了势力范围,文官皆归李处温,武将但听萧干吩咐,而耶律大石也捞到了管理辽国宗室之权。 倘若三人衷心合作,复兴辽国尚有希望。 耶律大石倒是一心为国,可惜其余二人则各怀鬼胎。李处温倒是还好,明面上忙着揽财,暗地里和金人、宋人都互通款曲,这也是人之常情,自保嘛。萧干则看到辽国天祚帝生死未知,天赐帝又在自己手上,南京一道的兵权又被自己把持,便逐渐生出了自立之心。 等到宋人北伐的消息传来,萧干身为武将,却联手李处温将耶律大石这个文官给顶了出来,给了个辽兴军节度使的名头,命其带着郭药师的三万常胜军南下防御宋国。双方议定,南面防御归耶律大石,北面防御金人的重任,则由萧干自己担当。 一方面自己身为宗室,维护大辽有责,一方面私心里面也想乘机沾沾兵权,耶律大石当下也没有拒绝。 等到耶律大石准备领兵出征的时候,没想到萧干却耍起了滑头,一方面使人流言金人大举南下,北面防御兵力不足;另一方面又高官厚禄拉拢郭药师。 郭药师这人本来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人物,否则后面也不会再次降金。再加上萧干在军中的威望,此事郭药师自然不难选择。双方一拍即合,还没等大军出征,郭药师便领着常胜军屁颠屁颠的投靠了萧干,剩下耶律大石一个光杆司令苦笑。 无奈之下,耶律大石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好在手中还有辽国宗室。当下便将宗室之中,打过仗的下人全数聚拢起来,总共凑齐了三百多人马,一百多幅盔甲,这些也就是耶律大石先前所说的精锐。 三百多人对十五万大军顶得甚用?耶律大石只得硬着头皮从天赐帝那里求取了一道圣旨,得以四处收集辽军的残兵败将,再加上新城本地的二三线防守部队,最终也就凑齐了二千余人。 若不是碰到王叶北上,耶律大石便准备征发新城的百姓,凑齐两三万人,然后带着这些残兵弱卒前去宋营前诈降,趁机偷袭宋军,碰碰运气了。 王叶听完这些事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如此看来,这萧干反心已昭。”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如今有本官压着,再加上李处温没有挑明立场,这萧干还不敢动手。若是此次兵败,萧干定然行逆天之事。”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非也!只怕着萧干正在行逆天之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话何解?” 王叶开口道:“大人以为萧干此行乃是为了对付大人,借宋人之刀来除掉大人?” 耶律大石愕然。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大人休要见怪。萧干此次想网的,便是天赐帝这条大鱼,大人只不过是误入其网中而已。” 也不等耶律大石发问,王叶便继续解释道:“辽国久行圣教,君臣父子的天条已经深入人心。何况天赐帝乃萧干所立。萧干虽有自立之心,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必然不会举刀相向。如此,莫若让宋国来做这个恶人。萧干在借刀,要杀的对象却是析津府的天赐帝,大人只不过误入刀锋之下而已。如果学生猜测不错,想必辽国宗室已经被萧干聚拢在析津府,并严令不许擅离。” 耶律大石回忆了一下,开口道:“的确如此,就连舍妹魔理沙也被留在了析津府。” 王叶便开口道:“倘若大人顶不住宋人,萧干必不会回援,只会找借口旁观。一旦析津府失陷,则天赐帝及辽国宗室必定为宋人所俘虏。即便没被宋人杀死,也当被献俘宋国。萧干再以替天赐帝报仇的大义,聚拢兵将,一举夺回幽燕之地。到了此时,可以继承帝位的宗室一个也无,兵权又在萧干手中。呵呵!” 话到了这里,王叶没有再接着往下说。耶律大石心里却明白的很,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开口骂道:“逆贼可恨!” 然后转头对王叶郑重的施了一礼,开口道:“先生大才。还请替大石谋划一二,如何除掉这萧干。” 王叶喝了口茶,不慌不忙的开口道:“咱们干谋士这一行的,便有如商人一般,有多大的本钱才能做多大的买卖。如今大人新掌军权,同萧干之间实力相差甚远,哪里有资格去算计他。待到将来时机一到,不用大人吩咐,学生自会向大人进言。当务之急乃是替大人扩充军权,只要大人手握重兵,这萧干即便再有野心,也只能雌伏于下。” 耶律大石方才也不过是一时之气,转头就冷静了下来。这个时节辽国内部倘若再内讧,那真是自己找死了。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即便此次大胜,虽说能在军中树立威望,只怕也难从萧干手中分得军权。” 王叶微微一笑,开口道:“此事倒也好办!林牙不妨将眼光放宽,休要紧盯着萧干手中那点残卒。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辽国幅原万里,雄兵百万,虽说被金人席卷而空。个中必有被杀者,必有降金者,更多的却还是被击溃之后,化身为散兵游勇,措身于草莽之中者。待到林牙二千残兵破十五万宋兵精锐的消息传出后,宇内震荡,必有慕名前来投诚者。今后金人南下之时,倘若大人再能稳住阵脚,树起抗金大旗,则辽国天下四散之兵马,必将重聚于大人麾下,又何愁兵力不足。” 耶律大石换上严肃的神色,朝着王叶行了一礼,开口道:“谨受教!” 王叶起身避礼,然后开口道:“这些事情眼下说来还太远,当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是王道。如今既然知道这萧干有反意,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只需要把这王衙内提溜到萧干面前,稍微放纵一点,萧干必然不会放过此次机会,肯定会杀宋使从而引起两国开战,如此方好借刀杀人。” 说到这里,王叶不由得笑了起来,继续开口道:“如今情形倒是有趣。上面的宋皇也好,天赐帝也好,都不愿意开战。下面的童贯也好、萧干也好、乃至于咱们,都一门心思盼着开战。只可怜了这宋使张宪,三方都想他死,这回就算有十条命也死定了。” 这句话耶律大石倒是很赞成,童贯想开战,武力收复燕云,从而封王。萧干想开战,借刀杀人,除掉天赐帝同辽国宗室,最后方好自立。就连自己,以前是不想开战。如今反正赢定了,赢了以后还能扩充军权,远了说能增强自己的实力,近了说能护卫辽国,自然也是十分希望开战。” 良久,耶律大石又开口问道:“对于这王衙内,咱们又当如何?” 王叶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吐出了七个字:“郑伯克段于鄢。” 耶律大石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都是读书人,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此外,只需让萧干知道宋国派人出使之事即可。此事,想来天赐帝不敢瞒着萧干。” 说到这里,二人相顾大笑起来。如何“克段于鄢”,耶律大石自会去安排。 前面派了两拨人前去析津府召回耶律魔理沙,却一直没有消息,不用说必是被萧干扣下了。当晚,耶律大石连夜派出一队精锐前往析津府,准备盗回耶律魔理沙。 第18章 生意好,发财了! 二人商谈了一下午,窗外,天色已经不知不觉的暗淡了下来。明日一早宋人使者必定再度出发,留给二人做手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下二人交谈了两句,便分开来各自忙活。 王叶取了珍珠自去换回引荐文书,既然这张宪注定有去无回,自然用不着再在死人身上下功夫。当下钱货两清,王叶便借故告辞。出来后转头又去了王衙内房内。 此时房内倒是已经云散雨收,王衙内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喝着事后茶,小丫鬟乖巧的在身后帮其锤着老腰。见到王叶进来,小丫鬟看了看床上乱七八糟的被褥,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 王叶的懒得理会这些,扯着王衙内便开始拍起闲聊起来。二人身份地位差异在那里,王衙内一开始自然会端架子,待到王叶两颗珍珠一塞,这货脸色立马好看起来。这下子效果就好多了,没多久功夫二人就熟的像多年故友一样。 王衙内一口答应替王叶在童贯面前进言不说,甚至拍着胸膛保证,待到王叶归宋之后,必然会替其在老爹面前求一个体面差事。 虽然心知官二代大多是混蛋,说出来的话等于放屁,王叶还是忍着笑,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耶律大石这边也没有闲着,本来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理会这些小角色。如今为了要助长王衙内嚣张的气焰,好让他去辽国朝廷上找死,便也豁出去了,准备亲自操刀做垫脚石。 当晚,耶律大石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晚宴。晚宴之上,却又故意把王衙内的位置排在了宋使张宪前面。 古人把礼看的比天还大,当初郑灵公煮了一只甲鱼,刚好公子宋的座位靠后了一点,分到他的时候没了。结果这货伤自尊了,没几天就扯旗造反,弄死了郑灵公。这种事情也是传统,即便到了现在,你看看开会时候的排位就明白了。 张宪却没胆量弄死王衙内,更不用说耶律大石,虽然宣帅一再叮嘱自己只可用刚,不可用柔。于是这货只好坐在下首,时不时的用哀怨的目光打量着耶律大石同王衙内。 酒席之上,耶律大石更是把王衙内当主宾招待,话里话外都是对王黼老大人的尊重。得知王衙内下午睡了府上的小丫鬟,耶律大石便令管家找出了小丫鬟的卖身契,再赠送了大笔的嫁妆。 见到大帅如此厚待此人,下面的众将自然更风而上,排着队来给王衙内敬酒。 以前在汴梁的时候,王衙内倒是经常吃喝,身边却大多是身份相似的狐朋狗友,又几时受到过如此的尊重。看看下面敬酒的,这个是镇抚使,那个是都统制,你要是个防御使之类的,还真没资格来排队。(耶律大石收拢的都是宗室护卫,职位自然高,手底下有多少人就难说了。) 散席之后,耶律大石将王衙内安排进了城内最大的妓院,暗中又吩咐了一帮醉军汉前去惹事。过程自然很简单,先是辽国猛男欺负宋国弱汉,得知对方身份后,立马又换了过来,又变成了宰相子怒殴莽军汉。 一连串的安排之下,王衙内的自信心极度膨胀。老子的老子是宋国宰相,看起来不仅在宋国,就连在辽国也很吃的开嘛。 第二天宋使临行之时,耶律大石又给王衙内赠送了大笔的程仪,再借口护卫王衙内的安全,硬是从不多的士卒之中,抽调了十名精锐,护送众人上路。 这些精锐的任务很简单,首要之事便是帮着王衙内欺男霸女,助长其嚣张气焰,其次才是监视宋人使者。最后的一条,耶律大石没有吩咐,也不用吩咐。只要有一堆辽军戳在旁边,宋使接纳降表之时就得偷偷摸摸,不敢过多盘问投书之人。 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显,辽国已经日薄西山,不出意外的话,必定是回天无力了。眼见着大船即将沉没,烟云之地的豪强们也纷纷开始寻找出路,要么投降金国,要么投降宋国,而稍微聪明一点的豪族,都是两头下注。 例如涿州城内的刘家,当初靠贩卖人口起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见到金人气势如虹,便让长子携带了大量的珠宝前去金国投降,如今已经在金国担任了地方官员。次子刘元吉重要性差点,便安排其投靠宋国。如此下来,不管是金国赢还是宋国赢,刘家都能得以保存。早在宋使到达新城之时,刘家的细作已经将消息快马往涿州传去。 张宪一行人离开新城之后,便慢悠悠的往析津府而来。既然肩负着沿途收集降表的秘密任务,自然有多慢就走多慢。 当天才行进了三十里,日头才刚开始偏西,张宪便吩咐众人找一家村落歇息下来。此时辽国的村落倒是颇具特色,大多都是沿着驿道而设。这样倒也方便了行人和商客,不用担心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如今金国兴起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辽国上下,官场已经是一盘散沙,民间也是人心惶惶。到底是留在故园做金国的顺民?还是背井离乡去宋国讨生活?见到有宋使众人来到,当地的百姓便也一窝蜂的聚拢起来打听消息。 张宪面对辽国官员硬不起来,面对辽地百姓倒是很能软下去。肩负着宣帅的叮嘱,自然要表现出亲民的一面。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嘛!便亲自站了出来,走入百姓群中,替宣帅招抚起辽国民众来。 这种事王衙内自然不会掺和,一群乡巴佬有什么好说的!随行的辽军护卫远远的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被围在人堆中的张宪正在扯着嗓门嚷嚷呢,却暮然发现衣袖一动,一张字条被人塞了进来。张宪心脏猛的一跳,心知那话儿来了,心虚的瞥了远处的辽军护卫一眼。辽军护卫都跟在王衙内身后聊天,没人注意这边。张宪便借着整理衣袖的机会,将字条藏了起来,然后面不改色的继续招抚百姓。 好不容易打发走这群百姓,回到下榻的房内,支开了其他人,张宪这才放心的把字条拿了出来,只见上面一行字:“使者明夕当宿涿州驿馆。” 张宪这下明白了,有人约自己在涿州驿馆相见。便将字条撕碎,取出火折子小心翼翼的烧掉。 第二天一大早,张宪便火急火燎的催着众人赶路,终于在傍晚前来到了涿州城中。一行人在驿馆住下之后,张宪便来到王衙内房间,二人密议了一阵,王衙内便起身前往城内青楼而去。 辽军护卫明面上的使命乃是护卫王衙内,见到此情形,当然大部分都帮着去当爪牙,只留下一名护卫在驿馆内做做样子。 草草的用完晚饭,张宪便打开房门,在房内苦苦等候起来。一直等到三更时分,却没有任何动静。 满心失望的张宪关好房门,正准备就寝,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张宪心中一阵狂跳,赶紧打开房门。却见馆内的老驿卒举着一盏油灯,颤巍巍的站在门口。见到张宪开门,驿卒便开口问道:“大人可需方便?小人灯火伺候。” 又是空欢喜一场,张宪便开口道:“你且下去,无事休来本官房前。” 老驿卒却不走开,继续问道:“大人可需方便?小人灯火伺候。” 张宪正要发火,却蓦然醒悟了过来,开口道:“还请前头带路。” 驿卒掌着残灯领着张宪来到茅房前,用手指了指茅房,开口道:“大人请。”然后放好油灯,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一把扫帚,开始不紧不慢的清扫起地面来。 张宪这下心里有数了,来到茅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却没反应。当下推门而入,却见到便桶旁边站着一个黑影。 黑影见到有人进来,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可是宋使大人?” 张宪便也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正是本官。” 黑影便开口道:“小人刘宗吉,乃涿州人士,听闻大军伐辽,特前来相投。见大人身边有辽军监视,故不得不请大人来此相见。小人眼下有机密军情禀报。” 张宪却对机密不感兴趣,开口问道:“可有降表?” 刘宗吉从怀中掏出一份降表,双手递了过来,开口道:“现有家父奉上的降表在此。小人世居涿州,官场之上乃至守军之中,均有小人的亲友。倘若大军临城,小人愿偷开城门以献。” 张宪一把接过刘宗吉递上的降表,小心翼翼的藏进自己怀中,然后开口道:“且住,此等机密,你不妨面陈宣帅。” 说完之后,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九品文官告身,压低声音开口道:“此乃朝廷九品官员告身,本官临行前宣帅亲手交付。告身上大印皆已盖好,填入姓名便可作实。凭此可免被朝廷大军误伤,你可持此前去求见宣帅。” 刘宗吉心下大喜,正要伸手接过。张宪却将告身往身后一收,开口道:“此告身实价纹银八百两,恕不还价。” 听了此话,刘宗吉一个踉跄,差点就就栽倒在便桶里。咬了咬牙,成交! 当晚,老驿卒借着送宵夜的机会,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搬入了张宪房内。 接下来的日子里,类似的情形不断的上演,有时候甚至弄得王衙内一天内得跑两三趟青楼,好引开大队护卫。 如此张宪怀中的降表越来越多,手头的告身越来越少,随行的马车也越来越满。不由得心里狂笑,这趟生意果然很好,发财了! 这些人中,有真心前来投诚的,也有耶律大石派来诈降的。唯一的区别便是真心投诚的大多会忍痛同张宪买告身,诈降的自然不会花这冤枉钱。 所以说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王叶精心设下的诈降计,表面看起来破绽全无,却差一点让张宪用一张告身试出了真假。 好在张宪这货不会往这方面去想,若是碰到赵良嗣这等心思慎密的谋士,八成就得露陷。 当然买卖告身这种事情张宪也不会同童贯禀告,何况这货根本就没命回宋。童贯身边的谋士们自然也无从知道详情。老天爷这次,站在了辽人这边。 第19章 轰隆一声响,魔理沙登场 有辽一朝,南京道都是辽国的财赋重地。虽然此地农田稀少,乃至于粮食都靠海运从东京道运来,却架不住此地同宋国接壤,在新城、涿州等地有三个同宋人交易的榷场。 边境贸易嘛,自然有钱。更何况对面的宋国,那可是土豪,富贵得不要不要的。 于是年复一年,大批的毛皮、东珠、老参从各地汇集起来,再从此地往南运去;又有大批的茶叶、丝绸先运进此地,再分散到辽国各地。这一进一出之间,析津府想不繁华起来也难,用当地人的说法就是:“风物不下汴梁。” 可惜往昔的花花世界,如今也是遍地愁云。东京道一丢,南京道的粮草便没了着落。有心向宋国买入,结果宋国主动断了榷场不说,还趁火打劫,派了十五万大军北伐。战争的消息一旦传来,市面上的粮价一日数涨。 倘若只是如此,那还算好。以南京道存储的粮食,一年半载之内还能勉强维持。 可惜还有雪上加霜的事情,今年辽国接连失地,金人残暴,打下一地便屠杀一地。五京之中只剩下南京一处苟安之地,被金人杀破了胆的各地百姓便洪水一般朝南京道涌来。 三十来万人的析津府内,如今已经挤的满满当当,不下百万人口。一百万人口,那就是一百万张要吃饭的嘴。这么多难民聚集起来,每天消耗的粮食自然不是小数。甚至以南京道的富庶,也支撑不了多久。故所以才有前面耶律大石“京中只有三月之粮。”之语。 析津府便是古幽州城,当年石敬瑭献上幽云十六州之后,辽太宗便于会同元年升幽州为南京,用以掌控此汉人聚居之地。 一条莲花河将析津府分为了南北两城,北城之内,大多是契丹八部以及各族番子所居,南城则是典型的汉城。 如今北城之内倒还算平静,南城之内,却已经很少见到炊烟。权贵及番人多居北城,自然有守卫牢牢看护,硬闯的难民免不了被一刀砍死。北城门口,盛放示众人头的笼子像灯笼似的在城门上挂了一长溜。 逃难的百姓去不了北城,便唯有一窝蜂的窝在南边的汉城之中。粮食本来就大多存储在北城,南城唯有一个不大的太平仓。如此多的难民,一个月下来便像蝗虫一般,将汉城市场上的粮食吃了个所剩无几。就连道路旁嫩绿的树叶杂草,也被搜刮一空。当地居民即便还有余粮,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举火造饭,饿极了的难民可不管什么叫王法,反正法不责众。 若是在南城之中走一圈,除了大批大批骨瘦如柴的老弱妇孺外,隔三差五的偶尔还能在巷子不显眼处发现饿毙的难民尸体。 以前耶律大石尚在析津府的时候,难民们好歹一天还有一碗米粥。既然耶律大石去了新城,城中的官僚们谁又会理难民的死活?如今城中的粮食有进无出,吃一点就少一点,还要留着支给军用呢!无非是隔三差五的用点霉烂的粮食熬点米汤,打发一下难民而已。 至于难民之中的青壮,能走动的都已经全部进了山林,拿起破烂的斧头,草草用树枝弯的弓箭,朝大山要起吃喝来。 这下子析津府周围山林内的野兽遭殃了。有如蝗虫过境一般,大到狮子老虎,小到蚂蚁蜜蜂,都被一洗而空。当然,除了西南角的皇家猎场。 辽国旧俗,皇帝当四时捺钵。其中的春捺钵,有时在松花江一带,有时便在析津府内。 既然用于捺钵,自然有狩猎用的皇家猎场。与天然丛林不同,这种猎场内的野兽都有专人打理,隔三差五的便有各处进贡来的野兽投入去。若是未得皇帝允许,私自进去偷猎那就是大不敬的罪过,杀无赦那种。 如今辽国江河日下,各处进贡的野兽也日渐稀少,但是比起四周的山林来说,那也是天渊之别。 难民青壮们在四周山林不要命的狩猎,越打猎物越少。皇家猎场的守卫却在啃着兔腿旁观。这么点人守着这么大一座皇家猎场,全析津府的人都饿死了才能轮到自己。猎场内的野兽那是没数的,监守自盗几只谁又知道?至于难民们想进来,钱财你肯定没有,就要看你的家眷够不够姿色了。 几番下来,自有聪明人一文钱不花,自己妻女也不肯牺牲,但掳来他人妻女,以供猎场守卫玩*弄,换取自己狩猎的机会。 被掳来的女子自是不愿,奈何已经到了此地,便由不得你了。 这一日皇家猎场的守卫们又如同往常一样,啃着烤的流油的野兽腿,强搂着他人掳来的绝色,一边上下其手,一边看着猎场外山林中的“斗兽场“,时不时的听闻对山传来几声的惨叫声,心知又有人给山中猛兽送菜了。血腥刺激下,便有守卫将怀中女子压倒地上,也不管对方奋力反抗,撕破对方衣裳便要施暴。 众人正得意间,猛然听得山脚一阵马蹄声起,一位红衣少女率领了五十来骑,旋风般的来到了猎场门口。 如今这世道,带兵的都是大佬。守卫们赶紧站起身来,胡乱套好衣服,便准备行礼。女人们得此机会,搂住破碎的衣裳遮住要害,便逃入了猎场之中,宁可喂了猛兽,也不肯再出来被这群禽兽蹂躏。 看着火堆旁吃剩的残羹冷炙,看着猎场门口那块“擅入者死”的牌匾,想想方才远远听到的淫笑声、哭泣声、求饶声,红衣少女双目变得通红,七年前的事情又浮现在心头。顿时怒火难遏,马鞭啪的一声抽过去,守卫们面前的火堆顿时四分五裂。 守卫们到都是滚刀肉,知道对方人多惹不起,便一面躲着四处纷飞的柴火,一面开始告饶。 红衣少女也不做理会,指着园门开口道:“胆敢借此猎场以辱人妻女!速速打开园门,以供众人狩猎!” 这种事情守卫们可不敢,先别说擅开园门是死罪,便是私下里来说,本来大伙儿霸占的东西,如今要分润给外人,自然不可能乐意。 于是守卫头子拍了拍身上的火星,嬉皮笑脸的站了出来,先朝对面的红衣少女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猎场不可轻开!敢问小娘子,可有圣上的旨意?实在没有,有四军大王的军令也行。”如今析津府的军权都归萧干掌管,这些人自然也不例外。 红衣少女收回手中的马鞭,按着马头开口道:”休提旨意不旨意!我只问你,这园门你开还是不开?“ 守卫头子讨好的笑了一下,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继续开口道:“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人们的差事便是守卫这猎场,擅开猎场就是死罪。小娘子想必也是公侯世家,小人们不过是地上的蝼蚁而已。小娘子又何必为难我等?” 红衣少女却不理会,刷的一声拔出刀来,百炼精钢的刀面迎着朝日,泛出冷冷金光。少女手臂一扬,宝刀指向守卫头子,眯着眼睛开口道:“开还是不开,数到三。” 身后的五十余红粉女兵们见到主帅开口,便也纷纷拔出刀来,顿时锵锵声响成一遍。同时左手抓紧马缰,将身子前倾,准备冲锋。如此一旦主帅一声令下,只需要把身子猛的往后一坐,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催动起战马来。(马刺那玩意儿是西方用的,中土没有。) 守卫头子倒是不相信对面这群娇滴滴的女兵会杀人,正要准备继续抵赖。 看看对方没有开门的意思,红衣少女也不等其开口,鲜嫩的娇唇中清脆的吐出了一个“三”字,身后的女兵们便下意识的身子往后一坐,拍马扬刀冲了过来。冲在前面的女兵只一刀,守卫头子的脑袋便冲上了半天,断掉的脖子喷出一股血雨,淋在了后面的女兵身上。 浑身浇满人血的女兵面不改色,继续跟着大队追杀前面的守卫。 眨眼功夫,除了几个命大的逃进了猎场外,其余十几名护卫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猎场的大门乃是木栅栏所搭建,缝隙刚好能容一个人侧身进去,战马自然只能在门外嘶嚎。 女兵们翻身下马,正要准备进去继续追杀。红衣少女却将手一举,开口道:“休要再追。” 众女兵便停了下来,旁边一位稍微年长的女兵便凑了过来,对着红衣少女开口道:“将军,放过这几人,不怕他们去萧干老贼面前告状么?” 红衣少女开口道:”纵便是萧干老贼,我魔理沙又有何惧!如今大兄已经被挤兑去了南面抗宋,倘若大兄能大败宋军,萧干老贼又岂敢动我分毫!万一失利,亡国亡种。我等又何惜此身,唯有殉国而已!还轮不到萧干老贼来动手!“ 第20章 亲射虎,看孙郎 当初大兄被萧干联手李处温挤兑去了南边抗宋,接着萧干又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将本应南下的三万常胜军据为己有。 孤身一人的大兄不得不到处搜刮兵马,陪着笑脸这家府内拜访一趟,拉来两三个老兵;那家府上在拜访一趟,拉来十来个老兵。整个析津府几十家贵族跑下来,这才凑齐了三百来老兵。 三百来人,还塞不满一个厅堂。 临行之前,没有誓师,没有酒宴,甚至没有过多言语。包括大兄在内,三百老兵都是将家人抛在了身后,默默的翻身上马,默默的向南行去,默默的去迎接他们的荣耀与死亡。 魔理沙到现在都还记得,大兄出发之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便转身而去,只留给自己一个萧索落寞的背影。 这一切魔理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恨自己生为女儿身,空有一身武艺在身,却不能帮着大兄上阵杀敌。 好在辽国也算马背上的民族,男男女女都能来几手。如今又有大量的难民涌入析津府,故此待到大兄南下之后,魔理沙便散尽私财,从难民之中招募了五十名马上功夫一流的妙龄女子,自己组建了一只小型军队。打算操练一段时日后,便南下助大兄一臂之力。 私募军卒乃是谋反的大罪,好在一来人数不多,可以用招募护卫的名头混过去,二来招募的全是女子,严格说起来算不得军卒。因此李处温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放过去了。 半个月操练下来,这群女卒倒也开始似模似样。加上如今城中缺粮,魔理沙今天便领了众人来皇家猎场见见血腥,顺便弄点食物回去,也好救济一下满城的难民。虽说力量有限,讲究的无非是个尽心而已。 当下见到猎场护卫们死的死,逃的逃。而远处的猎场大门,却仍然紧紧关闭。 皇家猎场嘛,自然不比寻常。光是这大门,便是以海碗粗细的榉木,再加拇指粗细的铁链钉接而成。榉木坚硬,刀砍上去也就一条浅痕,此物南京道可没有,乃是当年大辽兴盛之时,由水路专门从宋国购置而来,价值非凡。 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猎场大门,魔理沙将手一举,喝道:“上马,备套索。”一催战马,便朝猎场大门冲去,后面的众女兵赶紧跟上。 距离大门尚有三丈开外,魔理沙一拨马头,画了一个圆弧绕了过去,同时手中套索一挥,准确的套住了大门的一根木头。后面的众女兵纷纷仿效,一瞬间便有几十根绳索套了上去。 众人也不用停马,顺手将绳索往马鞍上一栓,便调转马头往来路加速飞奔。很快,绳索砰的一声响,瞬间被拉的笔直,接着猎场大门也“轰隆”一声倒了下来。 拉倒了猎场大门,魔理沙便领着五十女兵冲进了猎场。 马背上的民族,打猎就是练兵。也仿佛中原的行军布阵一样,都是有规有矩的。往往是一小队潜行往左,另一小队潜行往右,中间再大军压上,形成一个筲箕状的包围圈。潜行、包围、穿插,乃是辽军常用战术。 众人行进起来无声无息,猎场内的野兽们也丝毫没察觉到威胁。树上的鸟还是在自顾自的鸣叫,地上的野兽也在各自悠闲的觅食。 待到各队到位后,魔理沙挥手示意,身旁的女兵便吹响了号角。三队女兵同时发起喊来,同时挥动手中的兵器,敲打着身边的草木。 受此突如其来的惊吓,山林中顿时沸腾起来。树上树下,地洞内,岩石边,角角落落里不断的钻出各种野兽,一股脑的往空缺方向逃命。偶尔也能看到几只被吓傻的野兽,慌不择路的朝众人逃来。 按此时辽国的习俗,凡是有组织的狩猎,倘若野兽们顺着设定的方向逃去,则谁都不能猎杀,得等到猎物们聚集到一起,首领射出第一箭之后,众人才能动手。若是野兽朝着人群的方向逃来,则谁都可以开弓射杀。这也是辽军惯用手法,敌军败退之时,骑兵只会不紧不慢的咬着,不给你重振阵型的时间,也不会突入人群中砍杀,而是待到敌人败军冲乱己方阵型,形成倒转珠帘之势,方才会真正下杀手。 见到慌不择路的野兽,当下女兵们便纷纷弯弓搭箭,将猎物射杀,却也不拾取猎物,继续保持队形将猎物往前赶去。也就是这种良好习惯,两军对阵之时,战事未完,辽军士卒们不会去搜刮财物,割取首级。不会因此乱了阵型,被敌人反击得手。 待到眼前的猎物密集起来,又是一声号角响起,三队人马一齐往中间挤压。等到相互之间都能看见,魔理沙扬手一箭射出,旁边的女兵们便也纷纷弯弓搭箭,各自找准自己的目标猎杀起来。很快,山林中传出一阵阵血腥之气。 皇家猎场中猎物虽然丰富,可惜魔理沙手下的士卒太少,没办法弄出很大的包围圈。这一趟围猎下来,也只添了大大小小的三百来只猎物。 众人生起篝火,草草的烤了几只猎物,勉强填饱了肚子,便开始了第二趟。 这一次一开始到还算顺利,猎物也明显比上一次更多。待到将要合围之时,众人却突然发现,包围圈内的猎物们仿佛吃错药了一般,拼命的朝众人逃来。任凭你如何射杀,只是不管不顾,一个劲的往外逃。 与此同时,众人胯下的马匹,也不肯继续前行,嘶鸣着只是后退。 众人还在迟疑,魔理沙却高呼道:”小心!有猛兽!“ 话音刚落,眼前一阵腥风吹来,“嗷呜”一声,一只丈许长吊睛白额虎跳了出来。 众女兵没经历过战阵,见到此情形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到底还是年长的女兵比较镇静,赶紧开口喝道:“下马,护住小娘子!” 众女兵下意识的翻身下马,往魔理沙身边跑来。唯有其中年轻的两位,却仿佛吓傻了一般,迟疑了一下,这才翻身下马。 魔理沙艺高人胆大,一点也没有慌张,心里想的却是:“这下好了,可以给大兄做个虎皮褥子了。”当下扭身摘下宝弓,反手拔出两只羽箭,瞄也不瞄便连珠箭朝老虎的两只眼睛射去。 老虎也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双抓在地上扒拉了几下,咆哮了一声,便腾空朝魔理沙扑来,半空中堪堪迎上魔理沙射出的两只羽箭,顿时一左一右两只眼睛全被射瞎。 眼见着老虎迎面扑来,魔理沙也不慌张,身子往后一仰,一个鹞子翻身就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躲开了老虎着凌空一扑。落地后就地一滚,眨眼间便已经弃弓取刀在手,弓着身子面向老虎站定。 动物们闻声定位的本领可比人强多了。瞎了眼的老虎吃痛之下,听准了方位,又是一扑,朝着魔理沙扑来。 魔理沙赶紧侧身避开,千钧一发之际,顺势将手中的宝刀捅入了老虎咽喉。 到了此时,众女兵这才刚刚奔到魔理沙身边。 看看老虎挣扎一会儿后便没了动静,魔理沙挺直身子,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两位女兵,转头朝旁边年长的女兵开口道:”秋娘,临阵迟疑,当是何罪?“ 秋娘同情的看了那两位女兵一眼,硬着心肠开口道:”小娘子军令,临阵迟疑不前者,斩!“ 迟到的两位女兵听了此话,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自己本是难民,若不是小娘子的活命之恩,只怕全家早就做了饿殍。如今违了军令,当下也不敢分辨,只是跪地请罪。 旁边的众女兵,除了秋娘外,见状也纷纷跪地求情。 魔理沙迟疑了一下,对着两女兵喝道道:”念在你等初犯,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暂且饶你等一命。若有下次,定斩不饶!秋娘,各自拖下去赏三十板子。“ 迟到的两女兵赶紧跪地谢恩。旁边自有女兵将二人拖下受罚。 魔理沙又转头对着秋娘开口道:”将今日收获的猎物拖回南城,熬成肉汤,分给无力狩猎的难民妇孺!“,秋娘点头应下。 想了一下,魔理沙又开口道:”再分拨人手守住猎场!明日咱们继续围猎,虽然救不了全部妇孺,好歹也算尽力了。“ 说完之后,魔理沙又默默的朝南面望去,心说道:”大兄,你何时才能退了宋军?你可知析津府内已经易子而食了。“ 第21章 魔理沙的传奇之路开始了 当下众人收拾好猎物,留下了两位受刑后不便骑马的女兵看守猎场,一行人便回了析津府。 久饿的难民猛然看到食物,说不定便会群起蜂抢。秋娘等人便带好了武器,驮着猎物自去南城之中熬汤分派不提。 却说魔理沙意气风发的领着两名亲卫回到北城府中,旁边自有下人过来接过马匹等物,待见到如此大的一只老虎,都轰然称奇起来。魔理沙脸色立马浮现起骄傲的神色,到底是小女孩,外面不管装的再如何的坚强,一回到家中便露出了小女儿的一面。 众人的吵闹声惊动了耶律大石留在南京的娘子,萧氏闻言便由丫鬟扶着走了出来,见到如此大的老虎,也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拉过魔理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幼娘可曾伤着?你乃天潢贵胄,身份贵重,如何能整天舞刀弄枪的不着家?如今到叫我好生担心。今后这等打打杀杀的事情,便交由下人去做,休得以身犯险。你大兄南下之前,可是将你再四嘱托于我,你若是有点什么好歹,嫂嫂可怎么向你大兄交代?” 见到嫂嫂又开始絮絮叨叨,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理沙脸色立马惨白起来。闭着耳朵听完这一长串,趁着嫂嫂喘气的机会,魔理沙赶紧朝萧氏开口道:“嫂嫂教训的是,今后再不敢了。幼娘且去瞧瞧两位小侄子。” 当下不管不顾的转身就往府内逃去,同时头也不回的交代管家道:“萧叔,且将虎皮硝好,待我给大兄准备一件虎皮褥子。” 见着小娘子逃命的背影,府中的下人心里均暗暗大笑,老爷一共四兄妹,中间两个幼年早夭,只留下小娘子这一位,自幼就骄纵的很,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加之又身手好的很。 自家老爷乃是允文允武的人物,文能安邦定国,武能开疆辟土那种,和耶律余暏合称辽国双璧。即便是凭自家老爷的身手,自从和小娘子比试过一回之后,遇事便只肯和小娘子讲道理了。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连老爷有时候都管不住的小娘子,偏偏就怕了这位主母。 管家萧慎正要吩咐下人将老虎剥皮伺候,旁边的萧氏又将头转了过来,笑着对着萧慎开口道:”萧叔休要听幼娘胡说,虎皮硝好之后,还是从外面找好的人手来做垫子妥当。幼娘什么都好,独独女红一道,实在稍有不及。这也都怪我这个做嫂嫂的,当初老太爷、老夫人走的早…..“ 见到主母开始回忆往事,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管家的脸色也开始发白,这一开口没个把时辰还真收不住。当下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果断朝着萧氏行了一礼,然后打断道:”回主母,老爷派来的萧成等人还在厅内等着小娘子呢!“ 萧氏闻言一拍额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赶紧转身对着魔理沙喊道:”幼娘,且停步!嫂嫂有话和你说。“ 听得此话,前面那条窈窕的身影逃的越发的快起来。 萧慎好不容易逃过这一劫,赶紧点了两名下人,亲自帮手把老虎抬到了侧院。直到进了侧院大门,这才放下心来。 且说魔理沙好不容易逃离了嫂嫂的魔口,劳累了一天,便准备进大厅喝点茶吃点点心。 刚进大门,便见到厅内一行身着盔甲的士卒正在等候。 为首的正是萧成,乃是府中管家萧慎之子,也是耶律大石的亲卫头子,如今已被大兄赐姓了耶律。几代的家生子嘛,个人的荣辱已经同耶律家死死的捆在了一起,这样的人用起来放心,绝不会反叛。 见到魔理沙进来,萧成赶紧领着众人站起身来,行礼道:”见过小娘子!“ 魔理沙一见大兄的亲卫,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开口道:”成大哥,你等如何回来了?大兄境况如何?“ 萧成便开口道:”回小娘子,大人境况还算安好。此次便是大人吩咐,小人等特来取小娘子前去新城。“ 听到这里,魔理沙倒是放心了不少。如果大兄境况不利,只会一个人硬抗,不可能命人让自己南下。 当下萧成便将那边的情形粗略的介绍了一番,无非是两军隔河对峙,尚未交战。军中来了一位王军师,颇得大人看重等等。至于耶律大石让小娘子南下的目的,萧成虽然心里一清二楚,却也不会傻到在这里说出来。大人的家事便让大人自己去处理,身为下人去掺和这些事情,那是自己找死。前面派回的两拨亲卫失踪之事,萧成更是提都不敢提。以小娘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了此话之后,只怕立马便会提着砍刀去要人。 军中凶险,故此大兄一直不肯让自己掺和。此次背着大兄在析津府招募了五十士卒,魔理沙一开始还是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领着人南下之时,会被大兄赶回来。 如今听的大兄无恙,又听得大兄命自己南下,顿时更是喜不自禁。魔理沙便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随手扔给了萧成,算是打赏,开口道:”这一趟辛苦诸位了。些许心意,成大哥且领着大家去喝顿酒。“ 萧成赶紧领着众人谢过。 公事已了,萧成这才卸下戎装,回头去拜见自己的老父亲,萧管家。 到得半夜,魔理沙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抬头看看四周漆黑的一片,却也不敢出声,唯有将枕头下的宝刀报于怀中,将身子紧紧的团缩在床角,警惕的防备着四周。 七年前的一幕,又于梦中重现。 七年前,那时候自己只得十岁,大兄四处为官,自己便跟着嫂嫂住在东京。听闻得皇帝陛下领着七十万大军前去征讨金人,连东京内的丁装也是抽调一空。当时人人都以为此战必胜,谁也没有放在心里。 到得一天晚上,照样是漆黑一片,突然听得城内人声鼎沸,许多人齐声喊道:“败了!败了!”接着嫂嫂便冲了进来,随便找了几件衣服把自己一裹就抱上了马车。在数名亲卫的护卫下,急匆匆的往城外逃去。 闻听得大军已败,闻听得金人来攻,闻听得金人欲要屠城,此时东京内外已经是慌乱成一片,人人都拼命往外逃去。行人、马车、鸡公车将城门堵的水泄不通。 嫂嫂无奈之下,也只得丢了马车,牵着自己领着亲卫往前乱挤。 当时自己年纪小,很快便被人流所冲散。 正当自己绝望无助之时,幸好遇到了斡里衍姊姊。在数百皮室军的开路下,斡里衍姊姊的马车终于逃得城来。 这才堪堪逃得五里远,便见得身后的东京城已经是火光一片。金人已经攻下了城来,正在城内大肆烧杀。 众人更不敢耽搁,继续往南逃来。 谁料得才一炷香功夫,后面便传来了阵阵惨叫声,数千如狼似虎的金人冲了上来,先催动马匹将逃难众人践踏了一遍,复狂笑着举起长矛往来冲突,管你妇孺还是老幼,只一矛便穿了过去。 被串在长矛上的百姓一时犹自未死,只一面发出非人的惨叫,一面死命的抓着被血水浸透的矛杆,欲要将自己的身体从长矛上褪下来,仿佛如此便得继续活下去。 见得此状,这数百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皮室军也吓破了胆,抛下了马车便四散而逃。 金人越来越近,终于发现了马车。车夫已死,斡里衍姊姊赶紧拉着自己,滚落车下。自己年幼,身体小,乘机爬入了死人堆中,这才逃得一命。 斡里衍姊姊却为金人所获,便被抬上了马车,紧接着马车里便出来哭叫声,撕破衣裳声,马车也一下一下的抖动起来。 金人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淫笑着爬上去,又一个一个提着裤子,说笑着走下来。 魔理沙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将身子死死的往死人堆里挤。 待到半夜,马车里面终于没有动静,金人们将地上死难者的财物搜刮了一遍,便大声说笑着策马回城。 魔理沙幸好未被发现,躲在死人堆里,瑟瑟发抖。 到得第二日早上,待到魔理沙爬上马车,便只见得斡里衍姊姊白花花的身子,以及那犹自瞪圆的双眼。 自此以后,魔理沙性情大变,若在大兄嫂嫂身边,有得亲人保护,自是娇痴无比。一旦离开了大兄嫂嫂,便又变得极为刚毅起来,似乎唯有这种刚毅才能掩盖住内心那种深深的惧怕。 第二天一早,魔理沙便急不可待的召集了手下的女兵。 出了府门,魔理沙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待到众人到齐之后,魔理沙便开口道:”我意率军南下与宋军交锋,助林牙一臂之力,尔等意下如何?“ 众女兵齐声开口道:”愿尊小娘子将令。“ 魔理沙满意的点了点头。要忽悠人去送死,接下来便是怀柔的时候,于是朝手下士卒一个一个看了过去,良久,这才开口道:”宋军势大,此次南下九死一生。事后倘有人活下来,魔理沙愿与之结拜为姐妹。“ 听得此言,秋娘便领着众人跪下开口道:”婢子等流落南京,要不是小娘子相救,只怕已经举家饥寒而死。小娘子活命之恩,婢子等死生不敢或忘。此次南下,定效死命。小娘子方才之言,还请收回,婢子们承受不起。” 魔理沙却将手一挥,开口道:“如今世道已乱,你我皆不过将死未死之人而已,又何须再论贵贱。此事便如此说定,休要再言。” 听得此言,底下女兵们不由得暗暗哭出了声来,自此忠心更甚。今后数十年间,五十人从无一二心者。 魔理沙在外面招兵买马之事,萧氏一直以为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幼娘要带着人南下助夫君一臂之力,身为耶律大石的夫人,萧氏自然要表示一番,好让众人可以放心拼命。 当下萧氏便命人搬出两箱银两,在场女兵每人发了五十两,算是安家费。接着又命管家将在场女卒登记在册,安置其家人进自家庄园,以免众人后顾之忧,无非是图的这些人阵上能效死命而已。 一番忙乱之后,众人正要出发,魔理沙猛然想起一事,便转头对着秋娘开口道:”猎场那边,今日起可允许青壮进去狩猎,不过所得之猎物,咱们要分一半。“ 秋娘点了应下。 魔理沙想了想,接着开口道:”再转告其二人,若是萧干老贼派人前来捉拿,当以保命为先,能逃则逃。若是逃不掉,投降亦可。倘若此次我等能活着回来,自会替她们讨回公道,若是不能,大家地府之中再做姐妹!“ 秋娘含泪答应了下来。 魔理沙又转头对着旁边的萧慎开口道:”萧叔,府中每天派出二十人前去猎场接手猎物,熬汤施舍南城难民。“ 萧慎赶紧点头应下。 旁边的萧氏原意还想再叮嘱魔理沙一番,如今见到魔理沙身着盔甲英武的样子,安排起事情来又是滴水不漏,这才感叹幼娘已经长大,不再是以前那个自己随随便便便能提溜过来教训半个时辰的小女孩了。当下只能硬生生忍住,含着眼泪送别。 诸事安排已毕,一行人便打马出发往南而去。 这一去,便开始了魔理沙的传奇之路。 第22章 便是为妾为婢,魔理沙亦心甘 当下一行人往南而来。队伍中除了骑兵之外,后面还拖着一辆大大的马车。萧成虽然心中有几分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萧干将能搜刮到的辽国宗室全数聚拢在析津府内,却也不便派人在四门看守。要是看的紧了,让这些宗室发现了倪端,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又得一番手脚。 便在析津府四周的关口内布置了人手,一旦发现辽国宗室外逃,这些人便会上前动口劝阻。若是动口劝阻不成,那就唯有动手劝阻。 当下一行人顺顺利利的出了析津府,没半天便来到了董家渡,老远老远就看到前面驻扎有辽军守卫。 萧成是走过一趟的,心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事先得了耶律大石的吩咐,知道了萧干扣押宗室之事。上次回京之时压根就不敢提接魔理沙之事,只说是回京师请发援兵,倒是顺利通过了。 如今到了回程,魔理沙这么大个人戳在那里,老办法自然用不上。萧成回头瞥见后面的马车,正要请魔理沙躲进去。没想到魔理沙一催胯下战马,便已经哗啦啦冲了上去。后面众人可不敢大意,赶紧拍马跟上。 驻守的辽军远远的见到有人自北而来,便纷纷站了起来,举手喝令对方停马检查。突然见见到对方加快了马速,以为想冲关而过,顿时大为紧张,连忙端起长枪,摆出阻遏的阵型。旁边有机灵的赶紧钻进帐篷去请示什长。 魔理沙冲到距离辽军数丈开外便勒住了马,拉着马缰开口问道:“大石林牙何在?” 原来魔理沙乃是个天生的路盲,出了析津府半天,便以为到了新城,看到了辽军便以为到了大兄的地盘。马上要见到大兄了,小女孩性子又开始发作,兴奋的策马狂奔过来。 听了这话,双方这才明白过来,这下担心的白担心,紧张的白紧张了。 萧成也是无语的很,赶紧凑上来悄悄的说明。 魔理沙嫩脸一红,瞬间又是火冒三丈,对着守军喝道:”既如此,还不速速让开!“ 就在此时,守军什长耶律德也钻出了帐篷,头还没抬就开口喝道:”敢有冲关者,杀无赦!“说完这话,一抬头看见魔理沙,顿时就像见了鬼一样,转身就想跑,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硬着头皮走了上来,拱手行礼道:”原来是魔理沙小娘子,未知小娘子意欲何往?“ 和那些一天到晚呆在山中的猎场守卫不一样,耶律德乃是正经的析津府本地守军。七拐八弯的算起来,和析津府的一些权贵也算的上远亲,自然听说过胆大包天魔理沙的名号。 魔理沙倒也见过这耶律德几面,闻言便开口道:”耶律德,莫非你要拦我去路?“说完此话,双睛开始眯了起来。 一见到魔理沙眯起了眼睛,耶律德脚下就开始发软,赶紧招呼手下让开。林牙家的老传统,从林牙老老老太爷传下的习惯,眯起眼来就是真火了,随时可能暴起杀人。胆大包天魔理沙这个名号也不是白叫的,人家家世摆在那里,真要动手自己可没处喊冤枉去。 什长都发话了,下面的士卒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放下刀枪,吭哧吭哧的搬开了拒马,放了一行人过去。 待到众人走远,耶律德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低头沉思,这下子如何同上面交代?违了四军大王颁下的密令,可不是小事。想来想去都是死路一条。 今儿个任性就任性了,反正是死,还不如南下同宋人拼一把。耶律德当下招呼起手下,收拾好装备,又从后面帐篷中提溜出当初扣押的耶律大石两名亲卫,拍马就追着魔理沙而来。 一行人紧赶慢赶,两天后终于来到了新城。相比起析津府来,新城倒是安定许多。自从耶律大石听从王叶所劝,停止征发城内青壮之后,民心竟然就此安定了下来。虽然比不上往日的繁华,好歹也算有几分太平景象了。 耶律大石听得魔理沙到来,自然是喜不自禁。当下一相见,却见到魔理沙一身的戎装,身后更是男男女女带来了上百士卒。不由得大为感叹,这幼娘确实是长大了,能独挡一面了。 兄妹二人来到书房,至于那些士卒,自有人领去落脚不提。 一进书房,周围没了外人,魔理沙立马又回复了小女孩的性子,往椅子上一靠,便开始表功起来:“大兄,你观我士卒威武否?” 耶律大石呵呵笑着走了过来,摸了摸魔理沙的头发,又亲自端上了茶水和糕点。这才坐在对面,顺着夸了一句:”幼娘练出来的士卒,便是放在为兄军中,也是一等一的。“ 魔理沙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大笑起来。 耶律大石便开始把话题往亲事上引,开口道:”眼见着幼娘已至摽梅之年,只不知可有意中人?“ 魔理沙却不知道大兄想撮合自己和王叶,以为大兄不过是戏言而已,咽下了嘴中的糕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也不管嘴角上沾着的糕点细屑,站起来叉着腰开口道:”世间一般的男子魔理沙根本看不上,魔理沙的夫君,必定得是文韬武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耶律大石便顺势诱导道:”幼娘所说之人,眼下军中倒是正有一位。” 魔理沙闻言便看了过来,神色明显不信。 耶律大石便开口忽悠道:“此人文才嘛,那自然天下绝顶。只是武力嘛,要看情形了。此人学的乃是万人敌,十万人敌。倘若是一对一,此人必输无疑。一百对一百,赢面占一半。若是一万对一万,那自然是必胜无疑。十万以上,击败对手易如反掌。” 魔理沙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了,世上哪有这种事情。便开口道:”既然如此,幼娘倒是想见识一番。“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也不用见识,如今情形便摆在这里。为兄手下只有二千士卒,再凭此人之力,当能大败对面十五万宋军。“ 魔理沙不过是娇憨而已,又不是傻子,到了此时,又如何明白不过来,便开口道:”大兄所说可是那位王军师?“ 耶律大石笑着开口道:”王贤弟算无遗策,幼娘天下无敌,岂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魔理沙眼睛眯了起来,开口道:”大兄欲以幼娘结欢于彼乎?“ 见到魔理沙眯眼,耶律大石心里也开始发毛,赶紧否认道:”休得胡说,岂有卖妹之耶律大石耶?只此人人才难得,堪为良配。为兄有意为其置家,以便留彼于此,若幼娘有意,为兄自不能便宜外人。若幼娘无意,便如未知此事。“ 停了一下,耶律大石又开始极力推销起王叶来:“此人之才,实在匪夷所思。如今大辽江河日下,为兄也不过勉励支持而已。数日前为兄偶遇此人,同之一番交谈,为兄心中便浮现出一句话来!” 魔理沙便开口道:“哪句话来?”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诸葛未出,而天下已三分!凭为兄之能,若想存辽,把握亦只有十一之数。若得此人真心相助,岂止存辽,复辽亦可期。” 见到大兄极力夸赞此人,魔理沙心中自是不服,便开口道:“文弱之徒,顶得甚事!” 耶律大石苦笑一声,接着开口道:“两军对阵,个人勇武顶得甚事?为兄不是自夸,也曾自幼习武,单凭手中铁枪,百万军中也能来去自如。倘若军力相差不大,与童贯为敌,为兄赢之易如反掌。与种师道为敌,为兄犹自能占上风。倘若碰上王贤弟,为兄便唯有紧闭寨门,死守不出。若得全师而还,便是叨天之幸。” 魔理沙便开口道:”世上多为名不副实之辈,若让魔理沙心服,便得让魔理沙亲眼见识一番。“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 二人闲聊得半晌,耶律大石离开析津府已经数月,一直担心朝廷情形,便开口问道:“如今析津府情形如何?” 听到这里,魔理沙的神色开始暗淡起来,方才亲人重逢的喜悦,也被析津府的惨景沉甸甸的压制,瞬间又变得严肃起来,开口道:”大兄,何日方能破得宋军?你可知,析津府内难民们已经易子而食了。“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开口道:“何以至此?出兵之前,我亦曾细细计算过。即便城中有百万难民,粮草亦当可支撑三月之久。” 魔理沙便开口道:“自大兄去后,少了大兄压制,朝中文武都在忙着敛财,谁又会将难民放在心上?” 耶律大石一掌拍在椅子上,怒喝道:”奸贼误国!”,眼下自己身在新城,回不得析津府,却也没有办法,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此事亦不用担心。你暂且安心下去歇息,明日我便替你引见王贤弟。王贤弟学究天人,定有良策。只不知若是王贤弟为幼娘解此疑难,幼娘又当何以为谢?“ 魔理沙正为此事心急如焚,且正要一试王叶之才,闻言便开口道:”若此人凭一人之力,果能救得析津府万千百姓,休说嫁与他为妻,便是为妾为婢,魔理沙亦心甘。“ 耶律大石闻言,心中大喜。 第23章 大人不要问,只要信! 第二日一早,耶律大石便吩咐人请了王叶过来说话。照例在书房相见,二人叙礼已毕,分宾主落座。 书房内屏风后一声轻响,王叶抬头看去,却见一位美人儿款款走了出来。一副前凸后翘火辣的身材再加上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童*颜****小萝莉。特别是那双大大的眼睛,清纯中透着无辜,呆萌呆萌的,像极了卡通少女。 猛然间在军中见到如此漂亮的少女,王叶下意识的认为耶律大石在再度试探自己。自从上次故意露了个好色的假破绽之后,一直没见到耶律大石的动静,原来在这里等着。 见着美人儿款款的走了过来,王叶瞥了一眼旁边的耶律大石,赶紧装出色眯眯的模样,一只咸猪手便往美人儿肩头搭去。 一路上听说过着王军师的许多事迹,再加上昨晚大兄的一再推崇,魔理沙也很好奇,很想看看这位王军师到底是何等人物。 方才闻听的书房内二人已经落座,魔理沙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远远看来,这王军师十七八岁的年纪,浑身的书卷气息袭人而来,长的也算一表人才。魔理沙心中已自有了几分欢喜。 正准备走近见礼,没想到对方一下子换上了奇怪的表情,又伸出一只魔爪朝自己探来。当下魔理沙便停下脚步,眯起了眼睛,手上准备发力。 对面的耶律大石一见王叶的表情动作,便知道王叶想岔了。再看看魔理沙眯着的双眼,耶律大石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开口重重的喝道:”贤弟!“ 王叶何等的机灵,一听耶律大石此话便知道事情不对,川剧变脸般换上温和的表情,手上也悄悄抬高了三寸,改搂为抚,轻轻的抚上了魔理沙的头顶,同时转头对耶律大石开口道:”小姑娘甚是乖巧!“ 摸头杀乃是对付女人的不二利器,特别是这种小萝莉,还未完全从家庭的温馨中走出来,心理正是将成年未成年之际,喜欢被人当成人对待,又特别怀念被人当成孩子疼爱的时光。 初次见面被人摸头,虽然有些逾礼,却也可以接受。魔理沙放松下来,眯着的眼睛也睁了开来。 旁边的耶律大石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以王贤弟的身板,以魔理沙的武力,这是实打实的死里逃生啊!自己好不容易寻摸来的谋主,今后的事情还全指望他呢。赶紧站了出来,介绍道:”贤弟,此乃为兄幼妹,唤作耶律魔理沙。你今后唤之幼娘即可。“ 又转头对魔理沙开口道:”此乃为兄义弟,姓王名叶,眼下在为兄帐下参赞军事。你今后亦当以兄事之。“ 王叶赶紧补刀道:“学生一见幼娘,便想起家中幼妹,有些情不自禁。方才倒是失礼了。” 这话明面上对着耶律大石开口,实际上却是说给魔理沙听。 果然,魔理沙听了此话,心中更是无疑。发现误会了王军师之后,魔理沙心中自有几分愧疚之意,潜意识里的补偿之下,对王叶的好感凭空又多了三分。 到得此时,耶律大石的心思王叶也有了几分明白,彼既欲以女色羁縻,又欲于自己身边安插一颗钉子。自己又何尝不想在耶律大石身边安插一颗钉子? 后世电视剧看多了,虚情假意那一套,王叶熟悉的很!此女自己要定了,无非是到时候看看谁手段更高,算计更狠,便能使此女为之所用。论到算计,王叶还没怕过谁! 当下二人重新见礼。三人相继落座。 王叶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大人今日相召。可是有何变故?” 王叶此问也是有来由的。如今对岸的宋军,这边的辽军,乃至于蓟州的萧干,大家都没事干,都在等。等着宋使张宪被砍头的那一天,等着开战的借口的到来。就连打算入童贯军中诈降的王叶,也在等着王衙内的回程。有王衙内在身边作证,去宋营诈降的风险要小很多。 当然,三方秣马厉兵的事情少不了,不过这种事情乃是耶律大石的活计,和王叶无关。故此,王叶才有此问。 耶律大石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乃是为钱粮之事!如今四方战乱不已,难民齐齐涌入析津府中,人数已不下百万。南京道存粮本就不足,如今更是捉襟见肘。”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大人勿忧,钱粮之事学生早已替大人准备妥当在此。”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未知钱粮何在?“ 王叶指了指南面,开口道:”便在童宣帅手中,且待大人取之。据传童宣帅每次出征之时,朝廷所拨钱粮皆纳入自己库中。大军所需,则命地方重新筹措。数十年下来皆是如此,可想而知,其人富可敌国。此次大人破宋之时,当以俘虏为先,休要杀伤。到时便可凭俘虏从童贯手中索要钱粮赎之。童贯欲遮兵败之羞,且俘虏多为西军精锐,童贯不敢不赎。如此下来,彼既无杀伤,我亦可得钱粮。今后或固守南京,或西迁云中,乃至于联宋抗金,进退皆有余地。”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连着拍了几下桌子,开口道:“好!没想到为兄尚未求告,先生已有成竹在胸。天不亡辽!我得先生,便有如高祖之遇张良,昭烈之得诸葛。”然后接着开口问道:”依先生之意,未知可得钱粮几何?“ 耶律大石这货每次求人的时候便称呼先生,不求人的时候就是贤弟。王叶心里直觉好笑。 仔细回忆了一下,历史上童贯为了买动金人南下,便是以粮百万斛,钱百万贯为代价。王叶便开口道:”宋国富庶,想来粮草百万斛,铜钱百万贯当不在话下。“ 这些钱粮与其资助金人,使其壮大后平定天下,倒不如自己弄过来资助辽国,继续玩三国。 如此多的钱粮不过就是这书生一句话的事情。旁边的魔理沙听得目瞪口呆,想了想,赶紧重重的咳嗽了一下。 耶律大石会意过来,便接着开口问道:”承先生之计,破宋之后必有钱粮,只是远水难解近渴。如今辽国奸臣当道,析津府内百万难民,竟无一二官员出面救济。“停了一下,耶律大石特意补刀道:“此百万难民,皆是辽国百姓,且多为北地汉人。” 王叶瞥了一眼旁边的魔理沙,开口道:“此亦无妨。如今析津府南面之地,全由大人主之。大人当许以借一还二,聚拢南面数州之粮。军中之粮,亦只需留足一月军用。一月之内,两军必分胜负。其余悉数开设粥场。倘或不足,我当亲入宋国取之。” 听得王叶为了难民,甘冒奇险,亲入宋国求粮。魔理沙盯着王叶,眼睛发出光来。却不知王叶这一遭迟早是要走的。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开口道:“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先生所说入宋国取之,又是何意?” 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宋人正要尽收北地汉人之心,赵官家仁慈,童宣帅厚恩,岂能不泽被北地汉人?” 耶律大石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开口道:“难民之事,当先以辽国之粮济之。若是粮尽,再行此计。” 王叶便开口道:“既然钱粮紧缺,两军不宜再行久峙,学生明日便当入宋营诈降。” 耶律大石赶紧起身劝阻道:“实在是若无王衙内随行,先生入宋,我实忧心。“ 王叶开口道:”此亦无妨!我有护身法宝在此。“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当初从张宪手中买的九品文官告身,朝着耶律大石晃了晃。 宋国不杀文臣,此事耶律大石倒是清楚的很。见了这张文官告身,方才放下心来。凭王先生的本事,只要不被人一见面就不管不顾一刀砍死,那基本就死不了了。 当下瞥了一眼旁边的魔理沙,便开口道:“先生既然入宋诈降,何妨将魔理沙带上,假称为家眷,如此更易取信童贯。”说完之后,耶律大石偷偷看了魔理沙一眼,见到魔理沙没有眯眼,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魔理沙入宋的风险,那是一点也没有。正如前面所说的,到了耶律大石这种身份地位,童贯也得给几分面子。即便宋人知晓了魔理沙的身份,顶多也是扣押,肯定不会为难。大不了事后用宋人俘虏换回来。 魔理沙听得此话,顿时感觉心跳加速,小脸蛋也不由得开始红了起来。至于担心?自己的外号可是胆大包天魔理沙。 此去宋营,多有机密之事,同此女甫一见面,王叶又岂敢轻信?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此事倒是无需劳烦幼娘,学生入宋之时,身边带一韩德足矣。” 旁边魔理沙的眼光变得幽怨起来。耶律大石没有坚持,开口道:“贤弟身边尚缺办事之人,今后魔理沙便跟在贤弟身边如何?” 这个可以有,以魔理沙的身份,耶律大石肯定不舍得其上战场,跟着自己这个文职人员正好说的过去。两人日常在一起,将感情培养好了,底子摸清了,才好知道下一步当如何行事。 王叶便点头答应了下来。魔理沙心中一阵窃喜。 没想到王叶又接着对耶律大石开口道:“至于救济粥场之所设”,话没有说完,便看了看旁边的魔理沙。 耶律大石跟着王叶的目光看了一眼魔理沙,这种事情却没必要避开幼娘。便开口道:“先生请继续!” 王叶只是低头喝茶,却不再开口。 魔理沙心知怎么回事,狠狠的瞪了王叶一眼,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待到魔理沙出去,王叶这才走近耶律大石,压低声音开口道:“如今天赐良机。大人当不断将粥场西迁,引诱难民西去。” 如今有了王叶的相助,南京道稳如磐石,又何须西迁难民?更何况粥场西迁,则难民老弱很难跟上,必死无疑。耶律大石满头雾水。 此事王叶也没法明说,难道告诉你,等此次破了宋军之后,南京道形势一片大好。结果天祚帝这根天下第一搅屎棍又开始跳出来搞事,顺带着把天赐帝这个软蛋给吓死。刚刚好转的形势立马又崩盘,然后百万难民再重聚析津府? 再或者和你说,辽国两位皇帝都快完蛋了,很快你就可以在云中拉杆子自立了,乘早把难民迁过去,扩充自己势力? 再或者和你说,眼下的难民大多是累赘,当通过优胜劣汰,给你去掉老弱妇孺,留下青壮使用? 很多事情没办法和耶律大石明说,王叶只好神秘的一笑,开口道:“大人不要问,只要信。” 第24章 贼子欲沮宣帅北伐大业! 耶律大石听得王叶此话,心中自是半信半疑。介于王贤弟前面神一样的表现,到底还是闭上眼睛,先按着王叶的意思去办。 接下来耶律大石一边筹措粮草,一边开设粥场。从析津府外开始,粥场不断西迁,直往云中而去,引得大量难民跟随而行。 青壮们底子好,能挨饿,倒也能勉强跟上。而老弱们明知道几十里外便有吃食,却苦于体力不足,只好望粥而叹,无奈呆在原地,听天由命。 一翻西迁下来,能到达云中附近的几乎全为青壮男女。 同时越往西迁,能跟上的难民越少,粥场每日的耗费也越少。到达云中附近时,尚有大量粮米剩余。耶律大石索性传令将所剩之粮全数分出,让难民得以落地生根。经过金人前番的蹂躏,云中附近已经十室九空,土地倒是不用发愁。 却说王叶领着韩德前往宋营诈降。自宋使去后,辽军倒是发现宋使随行人员少了数人,想必张宪已经派人回营报信,告知童贯辽地豪强闻风而降之事。既已经有此铺垫,自可开始诈降大计。故此王叶便欣然往宋营而来,欲要凭胸中之学,一试宋国英雄。 为何带上韩德,便是防着意外。不是有句话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凭王叶的身板,倘若碰上宋国那边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大头兵,人家才不会和你讲理呢,直接一刀子捅过来,你找谁喊冤去? 带上这韩德便是防着这等意外。只要能见上宋国的大人物,能讲道理那种,王叶便有自信,怎么都死不了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韩德跟在王叶身边,日常交往的都是辽军中的高级将领,眼界自是开阔了不少。以前自己见了得大礼参拜的那种中下层军官,如今见了自己客客气气的不说,往往还会主动行礼,称呼自己一声韩将军。 韩德对眼下的日子很是满意,对里面的原因也很明白。只要跟着王大人,自然有自己的前程。故此,韩德对王叶的忠心自是上升了好几个数量级。 当下韩德便扮作王叶的家仆,二人骑马前往白沟河而来。 至于过河的船只,早有人准备在此。 二人弃马登舟,便由一水手摆渡过了河,接着又弃舟等岸,笔直朝着宋军大营而去。 这才走出里许地的光景,但见路旁杂草从中一阵响乱,跳出一名宋军斥候,拦住去路,开口喝道:“尔等且住!”紧接着前面树上,后面草丛着亦各自出来一人。 三人拔刀在手,猫着腰靠近过来。 王叶赶紧开口道:“在下乃南逃汉人,正要求见宋国官员。有机密军情禀报。” 三人不为所动,继续靠近前来,其中一前一后两人持刀戒备,中间一人一手持刀一手便来搜身。 王叶北上之时都未曾被搜身过,眼下又如何受得了这等屈辱。赶紧从怀中掏出买来的九品文官告身,开口喝道:“大胆!本官乃大宋儒林郎!尔等竟敢以下犯上?” 身后的韩德见到王叶开始反抗,便也悄悄的调整重心,准备暴起杀人。 王叶赶紧给了这货一个眼色,咱们是谋士,不是刺客。能用脑子解决的便不用手。 靠近的宋军哈哈大笑,开口道:“一个儒林郎而已,又没有实职,吓唬谁啊!老子还是实打实的宣节校尉!”继续伸手过来。 不是说宋朝文贵武贱么?还是正如历史所说,西军战力虽强,却跋扈无比?王叶赶紧开口道:“我乃王衙内好友!” 这七个字果然是神鬼避易,一听这话,宋军伸在半空中的手停住了。迟疑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王叶心下大叹,看来哪个年代都是官二代好混啊! 放过了王叶,却并不代表放过韩德。 搜身的宋军撇开王叶,又朝韩德走去。 见到敌人近前,韩德不由自主的摆出戒备的姿势。身后警戒的宋军却偷偷的摸了上来,一刀背便砸在了韩德腿上。 韩德晃了一晃,强自站稳,偷眼朝王叶看来,却见到王叶微微摇头,便强自忍住,只把手攥的砰砰作响,手臂上青筋暴露。 西军尚武,最佩服的就是能打的汉子。见到一刀背没把对方敲到,偷袭的宋军心里反而有几分佩服,喝了一声彩,朝同伴摆了摆手,招呼道:“是条好汉,休要再折辱,没得坏了俺们西军名声。” 三人靠拢过来,犹自戒备。 王叶见状便开口道:“在下欲要求见和大人,烦请诸位带路。” 三人一听,马上便没了好脸色,为首的一人便开口道:“和诜那厮管的是前军,却管不到俺们。俺们是老种经略相公的麾下。” “和诜那厮?”怪不得前面拿文官身份压不住这群兵痞,果然是跋扈至极。而且看来,和诜同种师道之间不对付的很啊! 王叶只得继续开口道:“既如此,何妨将在下等移交给贵军前军?” 为首的宋军不耐烦道:“休要聒噪!俺们拿的人,凭啥交给和诜那厮。且跟俺们去见经略相公。” 王叶心下大急,去不得啊! 不管是从后世的历史知识还是辽军中的情报,王叶都知道和诜是坚定的北伐派,而且一门心思招降辽人。自己去见和诜诈降,献上辽军机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这种师道虽然身为西军主帅,却是打心眼里反对北伐。自己抱着辽军机密凑过去,人家若是不感兴趣还算好。万一要是心黑一点的,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咔嚓一刀砍了,自己又找谁喊冤去? 赶紧从身上掏出一把碎银子,朝为首的宋军塞了过去。 没想到对方却推了回来,开口道:“俺们虽然喜欢银子,却也不敢对不起经略相公。” 王叶赶紧开口道:“非也!在下对老钟经略相公也是仰慕已久,今日能见经略相公一面,幸何如哉?自当随诸位前往拜见。” 听了此话,宋军的脸色这才开始好起来。 王叶又指了指身后的韩德,开口道:“此乃在下家人,闻听得其表兄如今在杨可世将军麾下听命,特意前来相投。烦请诸位替其引路则个。” 西军一向抱团,自然也十分看重乡土之情。为首的宋军看了看其余二位,见二人均在点头,便将银两收下,开口道:“杨可世那厮也不是好人!”,停了停,继续开口道:“看在西军一脉的份上,引其过去也无妨!” 王叶赶紧谢过,然后开口道:“分手在即,且容在下叮嘱家仆几句。”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宋军三人便背过身去,稍稍走远,却也刀不离手,仍在戒备。 王叶便来到韩德身边,低声吩咐道:“速去杨可世军中,求见和诜。若其不肯召见,你可于帐前大呼‘贼子欲沮宣帅北伐大业!’,千万记牢。” 韩德点头应下。 当下一行人便往宋营行来。 第25章 我也不管你真降诈降,只当你是诈降! 当初为了防止渡河之时被宋军误杀,王叶二人特意避开了宋营正面,沿着白沟河下游走了约四五里远方才渡河。 如今一行人沿着白沟河北上,沿途时不时见到宋军斥候飞马而过。一些树丛、草堆、房舍后,也常常会冒出人来。确认完众人身份后,便又悄悄的隐了回去。 三五里地也不算远,很快一行人便来到宋军营寨前。 宋军三人中其他两人便领着韩德右拐去了前军营寨。剩下的首领则领着王叶穿过军营,直往中军而来。 到得营内,自有一名张姓虞候前来接手。王叶好歹也有九品文官告身在手,倒是不用和平常俘虏一般处置。听得王叶来意,查看了王叶手中的告身真假,再细细看了张宪的荐书。张虞候便命王叶跟着,前往中军帅帐求见。 军中帅帐却也不是区区一名虞候便能轻易进出。到了帅帐之外,张虞候持了王叶的告身以及荐信,上前递交给一名护卫,低声说了几句。 护卫转身入帐禀报,张虞候又退回了王叶身边,手握刀柄警戒。 中军帐内,种师道正在批阅公文。虽说如今没有开战,头疼的事情还是一堆一堆的,粮草的驳运分配,军械的维护替换,军汉们之间的聚众斗殴,各处文书潮水一样用来,这些都要种师道来操心。 前几日和诜调来了东路军,相跟着西路的杨可世也带着自己的部下亲信来了东路军前锋营。自此以后,大军之中的斗殴案件火速上升,杨可世掌管的前营同其他几营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一点响动便会引发群殴。 为了避免西军分化,这些事情都得种师道亲自处理。至于和诜和大人,不挑拨离间就算好的了。同种师道照过一面之后,便干脆住进了前军营中。 看着满头白发的老父亲不得不埋头公文之中,旁边的种照容也是十分心疼。碍于军纪,却也不便越俎代庖,唯有在一旁相帮着勘误。 此时帐外中军亲卫来报,斥候拿得一名辽国逃人。此人手持大宋九品文官告身,且有使者张宪大人的荐书,口称有辽军机密军情禀报。如今正在门外,求见经略相公。 说完之后,双手递上张虞候转交的告身以及荐信。 旁边的种照容起身接过,验过真伪无误之后,便回头对种师道开口道:“验过无误。大人见是不见?” 种师道停下了手中的毛笔,抬头开口道:“此人既从辽地而来,想必多少知道些辽军虚实。一炷香后命其进帐。”揉了揉酸胀的双眼,便准备去旁边内帐中净面一番,也好解解乏。 亲卫正要领命而去,旁边种照容赶紧举手阻止,然后转头对种师道开口道:“大人,此等逃人见他做甚?且拘于营内,战后再行发落便是。“ 种师道回头看了种照容一眼,开口道:”似是不妥!官家既有招降辽人之意,本官又如何能违逆?“然后朝亲卫挥了挥手,开口道:”速去传令。“ 身后的种照容猛地站起身来,开口道:“大人且慢!父亲大人若是要见,可否许玉奴旁听?” 对于朝廷北伐之策,种照容是十二分的反对,只要脑子稍微好使一点的,就能明白联金攻辽乃是死路。 若是单纯北伐倒还罢了,朝廷既然已经定下北伐之策,却又痴心妄想招降辽人,兵不血刃收回燕云。世上岂有如此好事?狗急尚且跳墙,如今要夺人家最后的根基,兵锋未交,胜负未分便先想着招降? 朝廷既已定策,种照容也无法,唯有相帮着尽力补救罢了。 种师道想了想,玉奴聪敏,有其在一旁听着也能帮补遗漏。便吩咐亲卫在大厅内加设一座屏风,玉奴身为女儿身,不便见外人,如此到时便可藏身于屏风之后。 帅帐内准备已毕,便有亲卫领着王叶进帐拜见。 进得帅帐,王叶抬头看去,对面大刀金马坐着一位七十来岁的老者。老者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气色虽说还算不错,但红润的脸色下却隐藏着一丝疲态。 当下王叶抢前两步,一揖到底,开口道:”大宋儒林郎王启年拜见大帅。“ 两人位份相差在那里,种师道抬了抬手,便当是回礼。赐座之后,种师道便开口道:”据闻足下乃辽地逃人?未知何州何府?“ 王叶赶紧站起来回道:”此事倒是误会。在下实为宋人,祖籍湘乡。不合游学北地,被耶律大石扣押军中。得使者张大人之助,今日方能逃回宋国。“ 种师道闻言点了点头,正要再度开口,旁边屏风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却是地道的湘乡话:”未知足下祖籍湘乡何地?“西军中虽说以西人为主,却也不乏各地豪杰前来相投者。再加上种照容聪慧,倒是各地口音都能说上一二。 好在后世的湘乡话与宋时相差不大,王叶便用湘乡话回答道:”学生祖籍湘乡宝庆。” 屏风后听得王叶语音无误,便也沉默了下去,不再发问。王叶心中暗自警惕。 接下来种师道便开口询问辽军的兵力、装备、粮草、布置等等,王叶一一照实回答。 种师道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照王叶的回答和自己麾下查探的部分结果,相差不是很大,此人应当可信。 便准备命人将王叶带下,再行送去雄州,面见宣帅。 就在此时,屏风后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据足下所言,耶律大石似有降意?“ 王叶想了想,便开口道:”当是如此。“ 此言一出,变故陡生。却听的”砰“的一声响,屏风被人推倒在地。一位梳着高髻,鸭蛋型脸蛋的高挑少女走了出来,转身对着种师道开口道:”大人,可速将此贼斩首示众。“ 王叶心中大惊。座上的种师道也是满头雾水,开口道:”玉奴何出此言!“ 种照容转身怒气冲冲的指着王叶开口道:”数典忘祖之辈,辽人许你何等好处?竟敢替耶律大石前来诈降!“ 王叶强自镇定,只当对方是来诈唬自己,当下便拱手道:”在下乃宋人,离辽归宋乃是常情,小娘子何出诈降之言?“ 少女怒容不改,接着开口道:”你虽机敏,却休想瞒过我的眼睛。既然你未得辽军重用,耶律大石降或不降,岂是你所能知?如今你开口便断言耶律大石愿降,还不是替其铺路?“ 也不待王叶再度开口,少女转头对着种师道开口道:“大人,自古以来,凡两军交战者,莫不是强者用力,弱者用智。如今我大军十五万,敌军二千,强弱之势不啻天渊。我所凭者,力也!彼所恃者,智也!奈何弃我之长不用,而与彼争之于短? 若以朝廷言之,联辽抗金方为上策。然则朝廷既弃此策,属意北伐。如此于西军而言,攻城夺寨,以力破巧,是为上策。两军对峙,耗其粮草,待其内乱,是为中策。招降纳叛,施计离间,弃力不用而与之斗智,是为下策。 我强彼弱,纵有前来投诚者,我得之何益,彼去之何损?图添变数而已。 万一有心机狡诈之徒,夹杂其间,则后果不可不虑。昔日曹操八十万大军南伐,倘若直取江南,则天下一统指日可待。而贪图一黄盖之降,遂中东吴奸计,赤壁一把火,烧得仓惶南顾。前人之事,后人当鉴。 故此,但凡前来投诚者,倘有一丝可疑之处,便当一体斩绝。我只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一意用力,但凭大军推进。彼纵有智,亦无处可施。破之易如反掌。“ 座上的种师道闻言便开始沉吟。 种照容又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你也休要埋怨!为西军上下数万人计,我也不管你真降诈降,只当你是诈降!” 座上的种师道似有意动。 第26章 此人不除,西军危矣! 闻得此言,王叶心中是又惊又叹。 惊得是眼前这少女竟然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叹的是宋国之中有如此能人,空有其能而不得其用! 若是此等人才能高居宋国馆阁,这天下还有辽国什么事?还有金国什么事?但说现在,倘若这少女之计得用,则耶律大石断无生理,辽军亦必败无疑。自己若要破解此策,除非对这少女下死手,否则也只能徒叹奈何。 虽说这少女对自己喊打喊杀,王叶却一丝怨恨之心也无,反到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少女此招来得凶险,好在王叶早有应对之策。 见到种师道意动,王叶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两份文书,一份正是月初赵官家对燕地汉人下的招降诏书,另外一份则是童贯于高阳关颁发的招降燕地汉人的谕令。 高举着两张谕令,王叶对着种师道开口道:”官家之诏书,宣帅之谕令,明明白白皆是招抚辽地汉人。在下闻此诏书、谕令,知官家、宣帅皆是一言九鼎之人,故冒万死叛辽归宋。如今未见优抚,反遭冤杀,此便是朝廷之信义?宣帅之信义?大帅诱辽人复杀之,未知欲置官家于何地?置宣帅于何地?“ 种师道闻言,倒是犹豫起来。杀了此人,官家、宣帅那边都不好交代。 旁边的种照容开口道:”足下雄辩滔滔,当真好口才!既然牵扯出官家、宣帅,倒也杀你不得。”然后朝着王叶轻轻一笑,对着王叶开口道:”你也休要得意。“ 便转头对着种师道继续开口道:”大人,既如此,当将此人扣押军中。待两军分出胜负后,再行查明。若当真冤枉,再行释放不晚!“ 这个可以有,种师道点了点头,便要吩咐亲卫照办。 这少女此招真毒!好在王叶还有准备,当初担心意外,早已吩咐了韩德去求见和诜。当下王叶便盯着种师道,厉声喝道:”大人欲沮宣帅北伐大事耶?“ 就在此时,帅帐外有人接口道:”是何人敢沮宣帅大事?“ 人未到,声先至。紧接着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官员,推开大帐门口亲卫,踱着官步走了进来。 中年官员先朝王叶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种师道拱了拱手,开口道:”老将军有礼。下官于帐外偶听得有人欲沮宣帅大事,敢问老将军,到底是何人?“ 这和诜怎么来了?种师道心中暗暗叫苦,无奈站了起来,拱手回礼道:“和大人有礼。”接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道理全在人家那边,你让自己怎么开口?真要敞开来说,人家奉旨来降,你横加刁难,那便是抗旨。一旦传了开来,官家那边交代不过去,宣帅那边也交代不过去。何况还牵扯到意图杀文官之事。 见着父亲大人窘迫的样子,种照容不得不出来解围。先以军中参赞的身份见过何诜,然后张嘴正要开言。 和诜却将大袖一挥,抢先开口道:“军国大事,岂容女流之辈插嘴!” 女子不能干政,那是历朝历代流下的铁律。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种照容也只能闭嘴了,否则老种必被弹劾。 王叶见到和诜到来,心里那个高兴啊,赶紧在一边开口道:”和大人救命!“ 见到王叶开始发难,和诜心里那个高兴啊!如今老种理亏,自己再如何过分老种也不敢发火!这些日子在军中受尽了的鸟气,今天终于可以狠狠的发泄一通! 便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何出救命之言?你奉旨归国,又有何人敢谋害于你?” 王叶便开始捧哏道:”下官乃宋使张大人亲委九品儒林郎。奈何军中武人得势,文人命如草芥。” 文人之间就是这么默契,王叶给了个台阶,和诜便开始借题发挥:“国朝从不杀文官,如今竟有武夫意图加害?可见此人必是无君无父猪狗之辈。今日既能枉杀九品,明日便能枉杀八品,照此下去,还不得谋朝篡位!” 既然被种师道这边怀疑,那便只能摆明车马站在何诜一边,取信和诜。王叶便在一边补刀道:”武夫又如何识得礼仪?但知杀戮而已。前唐便是明证,如此花花江山,到叫一群武夫给祸害了。” 和诜抚掌大笑,开口道:“是极!是极!故此本朝太祖才定下以文御武的国策。” 王叶继续捧哏道:“太祖英明,如此我宋国方能一扫残唐旧气,国运昌隆。” 和诜哈哈大笑,心中对面前这少年满意到了极点。 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一唱一和地指桑骂槐,可把种师道给气坏了。 杀文官那是忌讳;身为武官去杀文官,那是大忌;身为武官去杀不相统属的文官,那更是大忌之中的大忌。这和诜乃是东路军监军,相当于东路军二把手。如今自己这个一把手被二把手抓了个现行,又能怎么办?旁边种师道须发直指,却也不肯开口。种照容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开口。 瞥了一眼旁边种师道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和诜那是乐大发了,明知故问的对着王叶开口道:“你也是文人?“ 王叶便开口道:”侥幸进过几年学。“ 和诜便指着王叶道:”既同为文人,今日何不来求见本官?“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新进官场,不懂规矩,原以为求见文职武职无差。” 这个哏捧得恰到好处,和诜便继续指桑骂槐道:”武夫晓得甚事?你便送他一本太公兵法,他也只当枕头!“ 旁边种师道捂着胸口,扶着桌子,勉强站稳。种照容双目赤红,眼见着就要拼命。 到了这种情形,王叶自然不敢继续捧哏下去。取信和诜就好了,没必要和种师道弄成死仇,西军可是能和西夏硬抗的军队,自己眼馋的很,迟早得弄到自己麾下才好。 今天这口气出的实在是畅快,和诜瞥了一眼旁边的种师道父女,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真把老种给气死了,西军那群兵痞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和诜便对着王叶开口道:“同为文人,本官同你倒是一见如故。何不同去本官帐中一叙?” 王叶也不开口,只拿眼睛看着种师道。 和诜也跟着把目光投了过来。 种师道如今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力的挥了挥手,算是答复。 当下二人便朝种师道行了一礼,相跟着走了出来。 一出了帅帐,和诜便开始压抑不住的朝天狂笑!今日实在是太得意了!报了一箭之仇,打压了老种的气焰不说,如今有这个把柄在手里,今后便可以尝试与老种分庭抗礼。 听着外面放肆的狂笑,种师道喘着粗气,捂着胸口,无力的坐回了椅子。旁边的种照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赶紧跑过来帮父亲顺气。 今日之事本来已经胜券在握,变数便在这和诜的出现。要知道和诜来东路军之后,只和父亲大人照过一面,便躲入了前军营中,再未露面过。何以今日恰恰就出现在帐外?恰恰就在此时出现在账外?当下种照容便安排亲卫前去查探。 很快,亲卫便传来了结果。当初发现王叶二人的那三名宋军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了清楚。原来此人事先就料定了今日之事,事先便安排了后手。 如此心思慎密之徒,今日自己输得不冤。也正是这样,却也证明此人所图甚大,必不是简单的来降。眼见着耶律大石已经开始用智,自己这边的猪队友还在跟着往上凑,种照容长叹一声:“此人不除,西军危矣!” 可惜此人实在狡诈,也不知道如何糊弄了宋使张大人,弄了一身官皮披在身上。更何况如今和诜已经知晓了此事,派人在军营中刺杀那是万万不能。便唯有派人暗暗监视,弄明白对方的图谋,方好见招拆招的破解。 当下,种照容便命人严密监视这王启年。 第27章 耶律大石果有降意? 刚刚欺负完人家父女,这对大小不良便相跟着往前军军营而来。一路上,和诜身边都跟着大队士卒护卫,可见同种师道之间已经猜忌到了何等地步。 杨可世的前军军营内,韩德老早就在此地等待。如今正在着急地来回走动。见到王叶相随着和诜走了进来,韩德赶紧上前见礼。 今日若非此人通风报信,自己又如何能将种师道抓个现行?受了这么久的腌臜气,终得以发泄出来,此刻和诜的心情特别好,看谁都顺眼。特地当着王叶的面夸奖了韩德几句,又抛过去一小锭银子,当做是打赏。 见到王叶无恙回来,韩德本就很高兴,如今另有打赏,自然更加开心。 当下和诜便将王叶领入帐内,双方重新见礼。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恕罪,下官之告身同张大人之荐信,如今全在种老将军手中。” 和诜摆了摆手,开口道:“此亦无妨!种老将军胆小,既然肯接见于你,必定是验过无误。” 老种胆小?此话王叶既不附和也不反驳。 和诜饶有兴趣的绕着王叶看了看。正如自己在童贯面前一言得用一般,和诜如今对王叶也是十分的欣赏。方才此人既然同自己联手欺负了种家父女一把,想必已经被种家父女恨之入骨。绝无再行投靠种家的可能。 自从来了东路军以后,便被西军集体杯葛,如今和诜手下,除了杨可世麾下那群大字不识的兵痞外,一个可用的文人也无,自然想将王叶留在军中。别的不说,单就让王叶戳在那里,也足够让种家父女恶心的了。 越想此计越妙,绕完之后,和诜便开口道:“张大人可是委了你九品儒林郎?” 王叶开口道:“承蒙张大人错爱,在下汗颜至极。” 和诜轻蔑的一笑,开口道:“九品散官而已,又无实职,顶得甚事?”。要把此人拉拢过来,得先贬低张宪对他的好处。 王叶唯有苦笑。 和诜接着开口道:“且不说你奉旨归宋,朝廷自当优抚。如今你又献上辽军机密军情,更当重赏。本官欲委你八品承事郎,且留在军中替本官帮办军务,你可愿意?” 从正九品跳到正八品,王叶当然愿意。自己在辽军之中已经混到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九品升到八品也不算什么大喜事。王叶云淡风轻的谢过。 在和诜眼中,却是此人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对王叶的评价又上升了几分。 接受了和诜给的官职,王叶却没有帮其参赞军务的打算,若是一直呆在宋营之中,同被种师道扣押军中又有什么区别? 接下来和诜开口询问辽军军情之时,王叶一一照实回答之外,又夹杂了许多私货,例如耶律大石意志消沉,每日里但饮酒取乐;例如耶律大石酒醉之后,曾经长叹,此身恨不生为宋人等等。 在和诜眼里,便是宣帅意图招抚辽人。既如此,投诚之人官职越大,自己的功劳就越大。 听得耶律大石似有降意,立功心切的和诜赶紧拉住王叶开口道:“耶律大石果有降意?” 见到和诜入套,王叶心中大喜,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当是如此。” 和诜喜不自禁,赶紧开口道:“此事当有几分成算?” 王叶便开口道:“在下不敢妄言,五六成把握而已。” 和诜抚掌大笑,开口道:“既有五六成把握,当可一试。”然后便开口忽悠王叶道:“你可愿再回辽地,替本官招降这耶律大石?” 王叶便装出犹豫不决的样子。 和诜赶紧开口许愿:”此事若成,本官许你一个七品前程。大丈夫扬名立万,便在当下。若招得耶律大石来降,你可扬名天下,青史留芳不说,此等大功,朝廷必有重赏。机不可失,何不放手一搏?“ 王叶此次南下,乃是为了向童贯诈降,可不是向和诜诈降。点头答应之后,便沉吟了一下,继续开口道:”兹事体大,可需宣帅定夺?“ 此话一出,便轮到和诜沉吟了。自己并非童贯心腹,若将此事禀报宣帅,必被其贪墨掉大部分功劳。若是瞒下此事,这么大的功劳,自己一个人吞不吞得下不说,事后宣帅也必然刁难。 见到和诜开始为难,王叶心里明镜似的。便开口道:”下官有一计,似可解大人之忧!“ 和诜开口道:”可试言之。“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何不将此事一面奏闻朝廷,一面飞报宣帅?“ 和诜眼睛一亮,是个好办法。自己被童贯借调来军中,原来地方官的职位可还没卸任,只是找副手顶替而已。自己既然有双重官身,自然可以一面以地方官的身份直接奏闻朝廷,一面以军中监军的身份飞报宣帅。一旦朝廷知晓此事,若是招降耶律大石成功,自己作为首倡之人,功劳怎么都跑不了。至于宣帅那边,自己按规矩办事,根本不用担心。 于是和诜便吩咐从人赶紧奉上纸笔,到底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人,很快奏折和军报都已经拟定完成。 宜早不宜晚,和诜正要命人将两份文书分别送出,王叶赶紧举手阻止,开口忽悠道:”大人,飞报宣帅的奏折,交给下官即可。招降耶律大石事关重大,想必宣帅必得亲见下官确认之后,方好定夺。“ 此话有理,和诜便将给朝廷的奏报交给亲卫,命其火速发往京师。 待到亲卫送走奏折,和诜心下大喜,这下功劳怎么也跑不了了。 见到和诜的亲卫送走奏折,王叶心下也大喜,诈降之事已经十之八九了。宋国朝廷之上有的是猪队友,只要朝廷得知此事,自有一群猪队友出力。辽国重臣来降,多么有面子的事,祭告太庙也不为过。哪怕童贯不愿招降耶律大石,这群猪队友也会哭着喊着逼童贯招降。 送走了给朝廷的奏报,和诜便转手将给童贯的军报递了过来。 王叶接过军报,开口道:”下官新降,此去只怕难以取信宣帅。还请大人赐予荐书一封。“ 和诜呵呵大笑,开口道:”好说,好说!“,就着残墨,替王叶拟就一份引见荐书。又命人取来八品承事郎的告身,亲自挥毫替王叶录入。 为了便宜行事,告身上印绶之类的均已经加盖妥当。除了尚未向朝廷报备外,王叶持着这份告身,便是实打实的大宋八品文官。 当晚又是一场酒宴。 第二日一早,和诜便火急火燎催着王叶早点上路,为防路上意外,又从前锋营中拨出五十士卒护卫王叶安全。 王叶领着众人正要出发,便有中军护卫前来求见,奉还昨日扣下的九品告身以及张宪的荐书。 王叶接过文书,挑出里面的九品告身,递给前来求见的中军护卫,开口道:”请转告你家小娘子一声,九品儒林郎职位太低,本官已是新委之八品承事郎。“又将张宪的荐书递了过去,开口道:”此荐书眼下也用不着了,本官自有和大人亲笔所书之荐书。” 中军护卫怒火中烧,却也不敢发作,接过两份文书,勉强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王叶又在背后开口道:”你家小娘子既然喜欢,这些文书便送与你家小娘子珍藏,日后也好留个念想。“ 身后五十名前军士卒轰然大笑。 中军护卫头也不回,脚下步伐倒是快了不少。 却说种照容听得中军护卫回报,直气得粉脸含霜。想了想,便命人将这两份文书装裱起来,挂于自己的香闺,日日相对。昔日勾践卧薪尝胆,终报国仇。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将这些羞辱一一奉还。 第28章 萧干必亲领大军回防 一群人护拥着王叶,缓缓往雄州而来。 宋军大营距离雄州不过三十里,众人又都是上好的马匹,也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便来到雄州城外。 如今的雄州城,已经完全蜕变为一座军事重镇。 数不清的民夫正在将大量的粮食、器械、伤药等军备物资从后方运进雄州,同时又有数不清的民夫再将这些物资运去前方军营。 如今两军尚未交战,大军驻扎不远,这些民夫到还算轻松。一旦战事一开,大军突入敌境,到时候雄州城肯定还要繁忙数倍。 进了雄州,众人直往知州府而去。以前和诜的老巢,如今已经变成了童贯的中军行营。 听得和诜从军营送来军报,且有叛辽归宋之人前来密告军情,童贯便将它事情全数抛开,又紧急召集了麾下的谋士,便命人将王叶召入。 验过告身荐书无误之后,又是一番传送,王叶便来到了大厅之前。至于韩德和其它士卒,自然在州府外等候。 进得大厅,便见主位上坐着一位黑粗的胖子,旁边座椅上,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位文人模样的官员,最后面的椅子上,竟然坐着一位武将。 王叶便朝主位上的童贯一揖到底,开口道:“下官王启年拜见宣帅!” 官家老早就下了诏书,自己也颁下了谕令这么久,如今方才见到第一个前来归降之人,童贯心中自有几分高兴,便开口道:“你可是真心来降?”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拓疆土于西北,灭乱匪于东南。数十年间,纵横天下从无敌手,威名早已传遍天下。如今又亲率虎狼之师北伐燕云,辽地之民闻此皆战栗不已。闻风欲降者,又岂独下官一人哉?“ 这马屁拍的好,童贯点了点头,示意王叶继续。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燕云之地原本便为汉人所有。辽国一时兴盛,乃占此膏腴之地,且凭之觊觎汴梁。如今金人兴起,辽国衰落,此乃天时。大人久经军阵,上下咸服,大军齐力破辽,此谓人和。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大人手掌天时、人和,而辽军独占地利。以此推之,故知辽军必败,辽国必亡,燕云必复。下官虽驽钝,却也知君子当择主而事,择机而行。正要附大人之骥尾,也好博一个封妻荫子。“ 童贯哈哈大笑,开口道:”你既有此心思,本官定会给你机会。” 旁边的赵良嗣咳嗽了数声,童贯方才反应过来,挥了挥手,示意进入正题。 赵良嗣便身为谋士,自然同和诜那种半吊子不同,当务之急乃是确认此人投诚的真假,不可能随便来个人投诚就相信,万一是耶律大石的死间呢。 取过王叶的告身同和诜的荐书,赵良嗣细细的看了一遍,却没发现王叶叛辽归宋的牵线人。 于是赵良嗣便开口问道:“你在辽军之中曾任何官何职?”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科场失意之后,便同友人北上游学,不幸被耶律大石扣押。辽军之中缺乏文人,便留了下官在军中,替辽军军中机密文字李睿德帮办文书。故此颇得参与军中机密。” 赵良嗣便开口道:”且将归降之事细细说来。“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身为宋人,颇受辽人欺凌。此事使者张大人曾亲眼所见,可为凭证。且官家同宣帅曾下令招抚辽人,下官得闻此事,便有了叛辽归宋之意。承蒙张大人青眼,赠与下官九品文官告身同荐书一封。下官故此决意冒死南逃。“ 赵良嗣便开口道:”告身同荐书何在?“ 王叶乘机开口道:”俱被种老将军扣押。“ 童贯听得此言,心下暗道:”种师道果然不愿北伐!好在当初派了和诜同杨可世前去牵制。看来以后还得小心提防种师道。军情机密之事,不宜透与太多。“ 扣押荐书的事情回头一查便知,堂下之人不可能撒谎。补上这个环节,整件事情便可说通,赵良嗣方才疑心尽去,开口询问详细军情。 王叶正要取信于童贯,便一一照实回答。然后又呈上和诜的军报。 赵良嗣接过看了看,又转呈给童贯。童贯心下大喜,张宪北上出使之后,倒是沿途派了几次信使回报,言明辽地豪强闻风而降。想必耶律大石也有此意,若得耶律大石来降,自是大功一件。事关重大,却也无法当场决定,当容后再议。 接下来便该是商讨军情。此乃机密之事,按理当命外人退去。谁让王叶方才颇得童贯欢心,在童贯首肯之下,倒是破了一回例,王叶得以敬陪末席。 当下便有谋士站出来开口道:”敌军新城只有二千殘卒,析津府无士卒防守,萧干又领着大军在蓟州防范金人南下。宣帅,既然如此,机不可失,当命大军全力北上,击溃耶律大石之后,乘萧干尚未回援,袭据析津府。如此便可据城而守。即便萧干回防,又有何惧?待到萧干师老兵疲,便可出兵决战。如此,幽燕之地可一战而平。“ 其余众人齐声赞道:“有道理!”,赵良嗣同那位武将脸上却没有表示。 王叶赶紧起身,朝童贯开口道:”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方才强忍着呕吐给童贯拍马屁,就为了这个现在这个开口的机会。 童贯如今心情正好,何况王叶刚从辽地归来,熟知辽地军情,于是童贯便点了点头。 王叶便开口道:”据下官所知,萧干原本同耶律大石约定,北面之金人,萧干挡之。南面之宋军,耶律大石率常胜军挡之。唯有金人势大,耶律大石恐萧干兵力不足,深知分兵更是取败之道,故命常胜军北上以助萧干。为防金人南下,萧干亦不敢久离蓟州,更遑论引主力与我军对峙,故使耶律大石领残兵为哨探,入驻新城,以为警示。一旦得知我军大举渡河,萧干必领大军回防,三五日内,决出胜负,事后再行北上以御金人。故此若要偷袭析津府,便得先除耶律大石。只是有白沟河在,欲要不声不响便除去耶律大石,难于登天。“ 除了赵良嗣同武将外,其余众人齐声赞道:“有道理!” 当初赵良嗣降宋之时,虽说金人已经兴起,辽国国势却还尚可,萧干也未露反意。故此,赵良嗣怎么也没想到,萧干乃是故意抽空南面守军,意图借宋军之手除掉天赐帝。 如今王叶一番忽悠,瞒住耶律大石于萧干不和之事,反倒将耶律大石说成萧干安排在南面的哨点。一旦宋军大举过河,则萧干必定回防。如此,宋人该如何选择自然不言而喻。 第29章 此非天意耶? 王叶既已借机说完此话,接下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有了如此明显的暗示,旁边自有谋士站出来,对着童贯开口道:“宣帅,既如此,何不招降耶律大石?耶律大石一降,大军便可偷袭析津府。一旦入得城内,便可据城而守。萧干即便回防,亦只能徒叹奈何!” 旁边众人齐声赞道:“有道理!” 童贯心中大喜,莫非是天意,便拿过旁边和诜的军报,高高举起,开口道:“方才和大人送来军报,耶律大石似有降意,当以招抚为上。” 就在此时,两个焦急地声音同时响起:“宣帅!此事万万不可!” 王叶闻言转头看去,出言之人正是赵良嗣和方才的武将。 却见方才那名武将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中间,跪下开口道:“宣帅,此事万万不可。” 童贯伸手虚扶,开口道:“子充此言何意?” 一听得“子充”二字,王叶心中马上浮现出一位传奇人物来,马扩。这货武举出身,出使过辽国,出使过金国。和完颜阿骨打喝过酒,和天赐帝耶律淳拍过桌子。和辽国干过仗,和金国干过仗,和宋国的反贼也干过仗。领过步卒,也领过水军。蹲过金国的监狱,也蹲过宋国的监狱。甚至后来连文官也干过。如此传奇的人生,若是放在后世,绝对是网络小说之中的主角人物。 且此人同赵良嗣关系复杂。赵良嗣本名马植,归宋之后,与马扩之父马政同殿为臣,一开始相互之间颇为投缘。又加上同姓,更为亲近。某日一查族谱,两百年竟然是一家,于是便合谱为亲族,赵良嗣呼马扩为族侄。后来两家重又翻脸为仇,故此前次便有赵良嗣欲举荐马扩为使入辽,意图借天赐帝之手杀之。 近来受人举荐,马扩也得以入童贯帐下为参赞军事。只因新进之人,故此排在末尾,且身为武将,仍着武将服色。 却听得马扩开口道:“末将之所忧者,不在残辽,反在暴金。朝廷既已决意伐辽,则复燕之道,只可用力,万不可取巧。当以实击实,培血而进,破萧干于城内,斩敌酋于宫中。集辽卒之残躯,聚敌将之首级,筑京观于城下,耀武力于军前。唯有如此,方得震慑四方,吓阻不臣。” 顿了顿,马扩接着解释道:“末将也曾奉旨出使金国,深知金国者,虎狼之国也。其民尚未开化,与野兽无异,从不知何谓信义,同族之中,尚且弱肉强食。与人为邻,尚可以信义处之。与虎狼为邻,信义何用?一朝复燕,两国接壤。彼见燕云富庶,必起南下掠夺之心。唯有以力破辽,振中国之威,耀兵锋之利。三五年内,彼必不敢轻言南下。我得以乘此急修边备,且施仁政,以收民心。待到民心尽附,边备重修,则燕地固若金汤,无需再惧金人。” 童贯听完此话,也不作声,又转头看向赵良嗣。 赵良嗣自然不可能让马扩被重用,便站出来打压道:“非也!马宣赞之言,无非杞人忧天而已。当日与金人签订密约,彼取辽国四京之地,独留南京由我朝取之。如今辽国四京既灭,彼可有南下之意?但顿兵观望而已。彼今日既不负约,马宣赞又岂得妄言今后之事?金人兵精而少,只得辗转四战。两载之内而取四京之地,行程不下万里,必已师老兵疲,又何来南下之说?何况金人兵少,新得四京之地,即便西京已弃,其余三京之中,亦得各备重兵以守。下官敢断言,数年之内,金兵必无余力南下!” 童贯听完,方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开口道:“赵修撰言之有理。如此说来,你也附议招降耶律大石?” 赵良嗣深恨辽国,恨不得辽国早早灭亡,宗室全数死光,自然不可能赞成招降耶律大石,见到童贯发问,便开口道:”非也!宣帅可招抚辽国百姓,可招抚辽国大臣,唯独不能招抚辽国宗室。“ 童贯便开口道:“此是何故?当详细说来。” 赵良嗣便开口道:“宣帅学富五车,当知后燕慕容垂故事。” 不待童贯开口,赵良嗣便继续道:”慕容垂本为前燕宗室,曾领大军南下与东晋恒温争锋,枋头大捷,杀尽东晋兵马无数。后为慕容评所忌,不得不叛离前燕,归附前秦。又为前秦苻坚所喜,亲授冠军将军之职。苻坚既灭前燕,便使慕容垂镇守前燕故地,欲藉其威名,使前燕之民不敢反叛。待到淝水之战,苻坚败北。慕容垂乘势收拢前燕旧卒,旬日间声势大振,乃自称燕王,倒戈相向。数载之间,遂灭前秦,建国称帝,史称后燕。” 顿了顿,赵良嗣接着开口道:“如今之势与彼时何异?辽国治燕地已近二百年,民心已附,与前燕何异。且耶律大石颇得燕民敬重,民间但以大石林牙呼之,此与慕容垂何异?一朝耶律大石来降,宣帅又将何以处之?杀之则负背信之名,用之则有尾大之虞。稍有变故,倘纵之入辽地,搜集故旧,举兵作乱,则龙入大海,不可复制矣!” 马扩便站出来反驳道:“此言大缪!即便耶律大石来降亦无虞。倘若彼有大功,当以厚禄酬其功,以闲职厝其身,于京师为其营造府邸,高官厚禄拘之于京中即可。倘若无功,大宋国土万里,则择一极南之地,命之为官,使其终身不得北上即可。虽说如此,招降耶律大石到底乃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北伐之事,当以争战为先,未可轻言招抚。” 马扩是深知赵良嗣老底的,说完此话之后,又转头对着赵良嗣开口道:”赵修撰,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休得以私怨误国事。” 赵良嗣闻言大恨,强自开口道:“即便如此,耶律大石此人深负文名,狡诈异常,谁知其真降诈降?若是其以投降为名,诱得我大军轻出,再联合萧干设伏,只怕我军难以全师而还!” 马扩便开口道:“若要知耶律大石真降诈降,便是我等谋士之责。倘若连耶律大石真降诈降都试探不出,宣帅要我等何用,我等又何颜领此俸禄?“ 旁边众谋士深知二人不和,见到二人争得面红耳赤,眼下也不再插嘴,但坐旁边看戏。 二人你来我往,主位上童贯听谁得都觉得有理,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好不容易才让童贯起心招降耶律大石,如今却遭其手下两位主要谋士反对,眼见着事情就要泡汤。 好在王叶还有后手,当初定计之时便考虑的童贯手下必有能人,可惜宋国朝中更多的还是猪队友,何不借其猪队友之力压制能人?待到二人稍稍歇嘴,王叶乘机站了起来,朝着童贯开口道:“宣帅,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童贯被二人吵的心烦,正想清静一番。便抬手阻止了二人,对着王叶开口道:“你且说来!” 王叶抖了抖衣服,站了出来,开口道:“下官前来雄州之前,曾见和大人将此事飞奏朝廷,如今本章说不得已经入了京师。宣帅恕罪,此事下官未曾阻止。” 旁边赵良嗣同马扩同时脸色黯淡下来,心中暗骂道:”和诜这个猪队友!坑死老子了!“。朝中文官的德行自己最清楚了。对外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要面子。如今辽国重臣来降,多么有面子的事。哪怕明知是诈降,也会逼着宣帅先招降过来,把面子赚到手再说。即便万一出了事情,那也是前线主帅失误,谋士失算,武将怕死,和自己无干。 童贯正被二人说的晕头转向,奏折既然入了朝廷,事已至此,自己这就不用费劲了,反正结局是一样。于是便开口道:“此非天意耶?事已至此,诸位亦无需争论。便定下招抚耶律大石之策。”倒也没有疑心王叶。 旁边众谋士一齐朝王叶投来感激的目光,终于不用再听这二人争吵了。 马扩目光复杂的看了王叶一眼,便回过头去。 唯有赵良嗣,仿佛见到杀父仇人一般,狠狠的瞪了王叶一眼。 被童贯身边红人赵良嗣恨上,王叶却一点也不担心。有种来咬老子啊,老子连耶律大石、童贯等人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怕你! 第30章 为宣帅效命,此乃下官份内之事 众人争吵未已,王叶横空一句话,便帮着童贯实锤了招降耶律大石之策。 既已帮着敲定了招降之策,接下来的事情王叶便不能再掺和了。相对于王叶来说,在场的都是大佬。而且此事必定会出大岔子,到时候背黑锅的肯定便是自己。 当下正要告退,童贯又开口了,对着王叶道:“你既久从耶律大石,依你之意,此事如何?” 王叶不愿掺和,便开口道:“此乃军国大事,下官职位低微,不敢妄言。” 古人最喜欢这种藏着掖着的调调,谓之谦虚。于是童贯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但说无妨!” 王叶装作想了想,便开口道:“此事似当可行,亦不可不慎!”可不敢把话说死了,以免到时候背黑锅。 听了此话,童贯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 招降之事干系重大,往小了说干系到两军的胜败,数万士卒的生死。往大了说,那更是涉及到两国的国运。特别是辽国,倘若耶律大石真降,则辽国必然亡在旦夕之间。 此事自然不可能这么儿戏。必是先派人尝试接触,然后便是一长串的试探与反试探,等到双方都相信对方的诚意,大家再坐下来谈条件,等到条件也谈的七七八八了,事情便也差不多了。 当初和诜为了贪功,便在给朝廷的奏折和童贯的军报之中,特意抹杀了王叶的功劳。只说自己察觉耶律大石似有降意,且询问辽地逃人,辽军书办曰王启年者,得以证实此事。自己欲命此人再回辽军之中,尝试招降耶律大石,请朝廷及宣帅示下。这倒是帮了王叶的大忙。 要招降对方,自然得派对方熟悉的人去。熟人嘛,戒心小,好说话。且王叶今日的表现十分的讨童贯喜欢。于是童贯便开口道:“和大人抬举你,欲命你再回辽军之中,招降耶律大石,此事,你可愿意?”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乃宋人,为大宋尽忠,为宣帅效命,此乃下官份内之事。” 童贯顿了一下,开口道:“和大人委了你何职?” 王叶开口道:“蒙和大人错爱,委了下官八品承事郎。” 童贯开口道:”可有实职?“ 当初和诜的意思是让王叶留在前锋营参赞军事,此事王叶自然不肯,便当没听过这话,开口道:”尚未有实职!“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若要派你去招降耶律大石,八品的承事郎低了些许,而且又无实职,怕有轻慢之意。也罢,你献上辽军机密有功,本官便命你为七品宣德郎,权枢密副承旨,且去招降这耶律大石。一朝事谐,本官再保你一个五品前程,且重重有赏。其余若有所需,当一概述明。” 王叶赶紧行礼谢过,此次前来之时被正八品的宣节校尉欺负过,回程之时若能再度碰上,自可用宣德郎的身份欺负回来。 到了此时,王叶给自己营造的二窟已成。待到辽军取胜,自己的在辽军之中的地位自当更加稳固,可以继续一边辅助耶律大石,一边挖辽军墙角。万一宋军取胜,自己也可趁势归宋,换个地方借鸡生蛋。 想了想,王叶继续开口道:“谢过宣帅厚恩,下官仍有二事,伏请宣帅恩准。” 童贯便开口道:“你但说来!” 王叶便继续黑种师道,开口道:“下官此去招降耶律大石,必当频繁往来两军之间。唯有下官曾见罪于西军,只怕往来之时偶有西军阻扰,甚或误伤,误了宣帅大事。”眼下众人都入了套,唯有种照容为自己所忌,怕她下黑手,先求一道保命符。 王叶这话说的隐晦,童贯乃是背后捅人刀子的祖宗,自然明白怎么回事。种师道及麾下西军本身就对北伐不感兴趣,再加上不喜这王叶,说不定就会行釜底抽薪之计。待到王叶落单之时劫杀之,事后谁也说不得什么。两军对阵,误伤的可不是少数。便开口道:“既如此,本官赐你令牌一道。” 旁边便有亲卫奉上令牌。 王叶谢过之后,接过一看,令牌为黄铜所制,大约巴掌大小。正面一个大大的“令”字,背面却是几列小字“院命往来机密事,军民人等不得拦阻。违者斩决!“ 有了这个保命符,王叶心下大喜。收了令牌,王叶便接着开口道:”为表招降诚意,下官尚需财物若干,用于进献耶律大石。” 还当什么大事?宋国豪富,军饷充足。童贯便挥手道:“理当如此!你且领一斗珍珠前去。” 一斗珍珠?发大财了!耶律大石本来就要诈降,还用得着献什么礼?这些财物不用说便会落入王叶腰包。去了辽地之后,王叶倒是在辽军之中发现了不少人才。有心挥锄挖墙角,无钱结交收人心。 童贯交代已毕,眼见着众人便要商议试探耶律大石之策,王叶便借机告辞了出来。门外,自然有人领着王叶去取珍珠。 古代量珍珠的斗和量粮食的斗却不是一回事,撑死也就后世的汤碗大小。一斗下来,也就一百来颗。按此时的物价,虽说珍珠大小不等,折中下来一颗也就三百两左右,一百来颗也就三万多两。再细想下来似乎也该当如此,给耶律大石的见面礼,三万两已经足够丰厚了。 王叶收了珍珠,便出了行营,聚拢了韩德和门外士卒。看看日头已经正午,便领着众人找了家食肆海吃海喝了一顿。 好不容易来一趟雄州,自当乘机四处看看。饭后,王叶与士卒商定明早方回,命众人散去,西军士卒们在军营之中憋了数月,便轰然一声散了,三五成群自去勾栏酒肆之中找乐子。 王叶自领了韩德闲逛起来。此次惹了种师道父女,官面上的事情不用担心,唯怕回程渡河之时会种家父女乘机下黑手。此时前锋营不便护送,辽军不便接应,身边唯有韩德一人可护安全。当初南下之时,为免误会,韩德甚至未曾携带兵器。 如今自己身为七品宋官,又有枢密院令牌在手,身边护卫带点兵器那自然是小事。闻听得城南叮叮当当作响,便领着韩德往城南而来。 走到半途,突然想起一事。便从怀中掏出两颗珍珠,转手赏给了韩德。此次回程之时还仗着韩德用命,且有心将其收为心腹,如今手头宽松了,自然要表示一番。 韩德也不推辞,伸手便接过了珍珠。自己军饷每月才二两银子,这两颗珍珠足够自己干一辈子了。所谓大恩不言谢,跟着这王大人有前程,也有钱程,自当把命卖给他。 到得南城,便见此处已经被征用为军械修补营。营内到处都是民夫,到处都是火炉,叮叮当当声响成一片,军营中的残破器械,皆全数运来此地修补。 负责的营官见到有外人到来,便迎了出来,得知是枢密院承旨,便有了几分巴结之意。知道王叶想给护卫添置装备,便从民夫处取过一把精致的长刀,一副锃亮的盔甲送了过来。 王叶回头朝韩德示意。韩德便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又回到王叶身边,暗暗的摇了摇头。 身为后世人,什么把戏没见过。王叶见状便知这些武器盔甲虽说好看,却肯定不好用。谢过了营官的好意,又闲聊了几句,婉拒了饮酒的邀请,便领着韩德入走了进来。 扯过一位民夫,问明了最有名的老工匠。花重金给韩德添置了一把沉重的乌刀,一副朴实无华的盔甲。 第31章 这贼子岂会有这等好心? 第二天一早,众人重又新汇聚起来。昨晚一夜疯狂,被掏空了身子的西军士卒,打着呵欠,揉着老腰,簇拥着王叶继续往回赶。 一路无话,很快又回到了前锋营中。闻得招降耶律大石之计得用,和诜自然又是对着王叶一通猛夸,外加一通封官许愿。 王叶没空搭理这货,如今已经搭上了童贯这条线,便没和诜什么事了。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告辞了出来,转身往种师道的中军大营而去。一方面想再欺负欺负这种照容,另外却也想试探一番。 闻听得王叶求见,种师道直觉奇怪,双方已经撕破脸皮了,你还送上门来干嘛?天底下真有不怕死的人?正要开口拒绝,无奈王叶有童贯给的令牌。 当下二人一相见,王叶行礼已毕,便开口道:“老将军,上次偶有得罪,如今既然同殿为臣,下官自当前来赔罪。” 对方到底是文官,而且必定有备而来,想必是和宣帅扯上了关系,有了宣帅做靠山,方才如此有恃无恐。种师道便也开口道:”此事好说!好说!“ 没想到王叶却接着开口道:”为何不见令爱?上次下官曾见疑于令爱,如今也当赔礼道歉才是!“ 这话问的鲁莽,哪有一见面就打听人家女儿的。种师道强忍了下来,开口道:”过谦了!小女无官无职,当不得大人赔礼。“ 王叶见状,便继续惹怒对方,开口道:”未知令爱可曾许配与人家?“ 这话更鲁莽了,种师道脸色铁青,挥袖道:”来人!送客!“ 王叶正要继续开口激怒,帐后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父亲大人,且慢!“紧接着种照容便走了出来,来到王叶跟前,开口道:”见足下意气飞扬,想必在宣帅面前又得了什么好处?“既然早已经安排好了刺杀之策,且让此人临死之前再得意一番。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承蒙宣帅青眼,如今已委了下官枢密承旨一职,正要前去辽国招降这耶律大石。“ 种照容闻言心中大惊,自己既已断定此人蹊跷,如今又得宣帅重用,眼见着众人都入了套,唯有自己一人明白,却又苦于无法提醒众人。幸好昨日便当机立断,安排好了对策。为了西军上下,也不得不做一回恶人了。表面上却仍在敷衍道:”既如此,倒是恭喜大人了!“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便腆着脸皮试探道:”前日下官奉送的礼仪,未知小娘子可曾珍藏?“ 种照容抚了抚脸边的发丝,开口道:”大人好意馈赠,照容岂敢轻慢!已经裱糊完毕,悬挂于卧室之中,日日相对。“ 王叶便又掏出两颗珍珠,递送了过去:“既如此,下官此去也算颇有收获。明珠两颗,送与小娘子,以添妆容。” 种照容心里恨的牙痒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伸手接过,淡淡的开口道:“倒是让大人破费了!” 王叶哈哈笑了数声,便转身告辞了出来。 种师道在一旁看到满头雾水,待到王叶离开后,便朝种照容开口道:“玉奴,何以你二人今日这般亲热?” 种照容自然不会隐瞒,把手中的两颗珍珠随意往桌上一丢,冷冷的开口道:“此人死到临头,且让他得意一番。” 种师道便开口道:“此言何意?” 种照容回道:“此人老谋深算,滴水不漏,斗智玉奴自认不敌,便唯有动武。”当下便把计划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种师道听完一身长叹,开口道:“此事有失道义。为家国计,也不得不如此了。” 王叶出来后,便对着韩德开口道:“此次回程,必定凶险万分。方才我曾试探于种照容,若其气急,则可放心而回,必无埋伏。一旦此女言笑晏晏,想必已经埋伏好人手。你且实话说来,可有把握?若无把握,本官便得另想办法,只是未免被人看轻。” 韩德想了想,开口道:“大人,未知对方有几许人马?” 王叶便开口道:“刺杀本官乃是大罪,种家必不敢多派人马,以免走漏风声。顶多也就三五人而已。“ 韩德艺高人胆大,便开口道:“辽军中精锐远拦子,小人一人打十个不费吹灰之力。既如此,大人但管放心上路。” 王叶点了点头,回营辞别了和诜之后,又领着五十护卫前往白沟河下游而来。到了距离上次渡口二里许外,便命护卫转了回去。马匹过不了河,且宋军缺马,二人胯下的马匹自然一并交由护卫带回宋营。 自己给宋军的说法是从辽军中逃回,此次再行偷回辽军以招抚耶律大石,自然不可能让宋军护送到辽军眼前,否则必惹宋军起疑。 遣返了宋军护卫,剩下的这两里来路凶险万分,韩德便提高了警惕,护送着王叶小心翼翼地往渡口而去。 一路倒是无事,顺顺利利便到了渡口。 隔着白沟河,隐隐约约的便看到对岸河堤之上,正停着三骑人马。 王叶入宋之事,耶律大石倒不是担心,凭着王贤弟的才能,吃亏的必定是宋人才对。魔理沙尚未见识过王叶的神奇之处,以为其为了筹粮而单骑入宋,一直担心不已。便借口查看敌情,领了秋娘及另外一位女卒日日在河边等候。 远远见得王叶平安归来,魔理沙心中自是大喜,坐在马背上一面朝对岸挥手,一面急声催促岸旁的船夫速去接应。 船夫便解开缆绳,奋力往对岸划来。 堪堪才到河中,对岸变故陡生。 王叶犹自在回应魔理沙的招呼,便听得嗡嗡嗡三声弓弦响起,三根羽箭急速射来。 正在警戒的韩德啪的一掌便将王叶推倒,转身将王叶护在身后,同时也将宝刀拔在手中。 此时箭已近身前,韩德唰唰两刀劈飞两支羽箭,第三支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来,堪堪射中胸口。握着射中胸膛的羽箭,韩德啪嗒一声便倒了下去。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河边的野草倒是长的十分茂盛。王叶倒地之后便就地趴下,躲入草丛之中。 对岸的魔理沙见到护卫倒下,只剩下王叶孤身一人,简直是心急如焚。一面喝令船夫加快划船,一面纵马入河,欲要过河相救。马匹行进到河水齐脖深处,便死也不肯前行。绕是魔理沙再如何用力的抽打,死也不肯往前一步。 没了护卫,王叶又是文弱书生,行刺的宋军见状便弃弓取刀在手,策马朝河岸杀来,誓要取王叶首级。 三骑刺客堪堪来到跟前,地上的韩德却一跃而起,唰唰又是两刀便砍飞了两个。方才第三支羽箭看着射在了韩德胸口,其实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韩德左手接住。 武夫自有武夫的智慧。对方以弓箭行刺,韩德哪怕再厉害,也只能挨打无法还手。唯有近身方有取胜之机,故此便乘机装死,诱其前来。 中间的刺客见得左右二人瞬间惨死,直惊得肝胆欲裂,拨转马头便要往来路逃去。 韩德将手中宝刀一抛,取刀刃再手,唰的一声便朝对方掷去。只听得”噗”的一声,宝刀没入马背。紧接着战马一声惨嘶,倒了下来。 没了战马,对方已经无法再脱逃。韩德赤手空拳,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倒地的刺客好不容易从马背上挣脱了下来,见到韩德近前,刷的一刀便劈了过来。 韩德轻轻松松侧身避过,顺势抓住刺客的手腕一拧,便夺刀在手。 刺客眼见着取胜无望,忍着剧痛,左手取出匕首,反手就往自己胸口刺去。 韩德心知这种事情,留活口为上,刀背一磕,便将刺客匕首磕飞,一脚踩在刺客胸口,使其不能动弹。 对岸的魔理沙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旁边的护卫早已经跟着下河,见状便护着魔理沙回到了河岸。 王叶见状,便也直起身来,韩德今日的表现,可谓有勇有谋,如此的人才挖到自己麾下,划算! 靠近细看,却见地上的刺客二人赫然认识,正是当初那位宣节校尉。王叶便开口道:”可是受种师道所派,前来刺杀本官?“ 地上的宣节校尉吐了吐口中的血水,愤愤的开口道:”奸贼!休想攀污大帅!只恨当初未能杀了你这狗贼,反倒上了你这狗贼的当。“ 王叶便蹲下身子,悄声开口道:”你不说本官也知道。此事想必是你家小娘子的主意。你且回去转告你家小娘子,既然收了本官的聘礼,便可收拾嫁妆,早日来归。” 直起了身子,王叶又吩咐韩德道:“此乃死士,必问不出话来。且放了他回去。” 韩德虽然想不明白,却也知道大人心中自有计较,闻言便移开了脚。刺客迟疑了一下,便翻身爬起,转身一步一挪的往来路而去。 计较?自然有!西军如此彪悍,王叶早有心收入麾下,只是如今时机未到。挖墙角嘛,急不得,得一锄一锄来。 却说种照容闻听得宋军回报,又是气得粉脸含霜,里面却又夹杂着一脉娇红。这奸贼放了刺客一马,便是放了自己父女一马。这贼子岂会有这等好心? 第32章 一朝算尽天下英雄,爽! 待到船夫靠岸,王叶二人过得河来。这才刚刚踏上河岸,魔理沙已经风一般的飞奔而来,到了王叶身边,似乎想扑身过来,却又迟疑了一下,只是弯着脑袋,在那里盯着王叶傻笑。 王叶心中猛的暖了一下,便将手伸了过去,魔理沙会意,便将身子一矮,主动把头顶送了过来。 正如第一次相见一样,王叶便亲昵的府摸着魔理沙的脑袋。魔理沙也仿佛被主人府摸的猫咪一般,满眼都是满足的表情。 韩德以及魔理沙的两位护卫赶紧把脸转了过去。 既然接到了王叶,魔理沙所谓的查看敌情自然也完成了。一行人便往新城而来。 闻听等王叶平安归来,耶律大石自是十分高兴,当下便吩咐人引了王叶相见。 二人落座之后,耶律大石便开口问道:“贤弟此去,未知情形若何?” 王叶便将情形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听得王叶事先唆使和诜就招降自己之事避开童贯上书朝廷,最后又靠这一招,方才敲定了招降之策。耶律大石抚掌大叹道:“若非贤弟事先布下此后手,则此事危矣!” 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倒也未必!学生既然谋划了此事,则必定留有后手。倘若童贯铁心不愿招降,咱们自可主动将降表送去汴梁,无非是多废一番手脚而已。” 耶律大石呵呵笑了起来。这王贤弟最大的特点便是任何事情都会留有后手。 停了停,想起当时赵良嗣的表现,王叶又开口道:“学生此去,于童贯麾下亦曾见着这赵良嗣,观其意,似与辽国有死生之仇。此事,大人可知详情?” 耶律大石难得的尴尬了一下,看看没有外人,便压低声音将自己所知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此语,王叶便开口道:“此人也是可怜人,可惜了!”想了想,接着开口道:“未知这耶律达鲁如今何在?” 耶律大石仔仔细回忆了一下,开口道:”为兄与此人乃是疏堂兄弟,其家族更近帝系一脉,故此倒是颇得天祚帝看顾。当初天祚帝西狩云中,此人曾侍驾随行。自天祚帝失踪,便也再无此人消息,如今算是生死未知。“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在辽国也算望族,可曾于各地布有人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舍下也自有商贸进项,于辽地、西夏、宋国各地或明或暗皆有商号。贤弟此话何意?“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观赵良嗣之言行,似乎必欲置大人于死地。想必其因这耶律达鲁之仇,便连辽国宗室,乃至辽国全恨上了。既如此,便不得不留后手对付此人。” 停了一停,王叶笑着开口道:“大人可知谋士之流派?” 这个耶律大石倒是没听说过,三国之时谋士层出不穷,也未见谁和谁称呼为师兄师弟的。 王叶便开口道:“谋士之流,讲究的是以己心观人心。若得己心如镜,便能观人心于微毫。倘若己心已动,波澜自生,再观人心,自会错漏百出。故自古以来,谋士便分为两派,一派却是同佛家相通,讲究的斩尽七情六欲,使得心如明镜。另外一派则与道家相通,讲究的是观尽人间百态,故得逍遥。除此以外,一概均属野狐禅。”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便开口道:“然则与这耶律达鲁何干?”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这赵良嗣似乎颇得童贯看重,若使出绝户计,只怕难以抵挡。学生故需这耶律达鲁来乱其心境。赵良嗣此人一心灭辽,想必日后必有同其交手之时,即便此回用不上,今后也能用上。此事,大人请务必上心。” 耶律大石点头答应下来,接着开口道:“贤弟所谓的绝户计,所指何事?” 王叶开口道:“赵良嗣既欲要置大人于死地,则不管大人真降诈降,赵良嗣必然全力阻止。倘若学生所猜不错,待到过得两日,学生将大人愿降的消息送与童贯,彼必然出招试探大人真降诈降。”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童贯要招降自己,必然有一番试探。 王叶便靠近前来,压低声音开口道:“倘若赵良嗣献计于童贯,为表大人投降之诚意,需派魔理沙前往宋国为质,大人愿是不愿?” 耶律大石闻言大怒,一掌拍裂了木椅扶手,开口喝道:“岂有此理,某宁愿战死,亦不愿受此侮辱。” 王叶坐回原位,呵呵大笑,开口道:“此便谓之绝户计!” 到了这里,耶律大石也被王叶吓得有几分害怕。这群玩计谋的,就没一个好人,一个个都贼阴贼阴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回头便命各地人手打听耶律达鲁的下落,只希望此人还活着才好。 停了一停,耶律大石到底放不下心,对着王叶开口道:“若是真有此事,想必贤弟必有妙计破之。“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天生一计,必有破解之策。此事学生自有后手。无奈此乃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见到王叶不愿意说明,耶律大石也不强求,便开口道:“若得耶律达鲁,又当如何对付赵良嗣?” 王叶便开口道:“无非审时度势,临机决断而已。若得耶律达鲁在手,自可或诱之,或和之,或迁之,或断之。” 听不懂!自己也算允文允武的人物,王叶这句话自己却听不懂。虽然没听懂,却也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旁边王叶却又接着开口道:“如今宋国西军尽出,想必辽国已命夏国大举攻宋了?“ 耶律大石苦笑了一下,开口道:”什么都瞒不过贤弟。当初宋人大军北上之时,为兄便上书天赐帝,请天赐帝下诏命夏国攻宋,以策应辽国。虽说如今夏国已经不怎么听使唤,却也要看情形。若命其北上抗击金人,八成便是使唤不动,如今乘着西军空虚,命其攻宋,倒是欣然从命。“ 王叶想了想,接着开口道:”如今宋境空虚,夏国陡然发难,一开头自然是势如破竹。倘若夏国打到清涧城一带,则请大人尽力将种家老少救出!即便力有未逮,亦需尽力救出其幼子。事后不需千里迢迢送来辽国,但在宋国腹地择地住下便是。”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同这种师道似乎从无交往,且如今互为敌对,何以愿救援其家人?”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此次投宋,倒是见识了一位女高手。便是种师道之幼女,唤作种照容者。如今宋人皆已入我局中,唯有这小娘子仍在局外。此局若有变数,便在这种照容一人。学生之所以对付赵良嗣,乃是因为此人深恨辽国,迫不得已之下必会下狠手,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拉着辽国陪葬。之所以对付这种照容,乃是因为此人未入局中,随时会下黑手,故不得不留个后手以防变故。” 耶律大石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开口问到:“贤弟欲挟之为质否?” 老子的人品有这么卑劣么?王叶赶紧开口道:“非也!正欲施恩于彼,以收其心。” 想以收其身吧!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能不能找到耶律达鲁要看天意,救个人出来倒是简单的多。若是种师道的老巢清涧城真的被夏国所攻打,凭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同夏国的私人关系,捞个把人出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一朝算尽天下英雄,爽!王叶脑中又浮现出种照容薄怒的表情,这小娘子发起火来,还是挺动人的嘛! 自己已经设下了圈套,即便大破宋军,包管种照容不仅不会恨自己,相反自己还能取信于她。时机一到,自可打西军主意。 第33章 真正的杀手锏 却说自王叶告退之后,宋军大营之中便开始商量起对策。 童贯首先开口道:“今日既定下招降耶律大石之策,然赵修撰担忧之事亦不得不防。若是耶律大石勾结萧干下套,一旦中计,其祸非小。如何试探其降意真伪,还望诸位献策。” 这话一出,下面众谋士反而鸦雀无声。能做童贯麾下的谋士,多少也有点才智过人。如今的情形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赵良嗣同马扩正在别苗头。方才二人已经吵出火头来了。倘若自己出来献策,但凡二人之中有一人附和,则另外一人必定反对。到时候自己反驳也不好,不反驳也不好。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必要把自己也搅和进去,糊里糊涂地便选定一方站队,和另外一人弄成生死大仇。眼下你好我好大家好这种日子过的挺舒心的。 童贯接连问了好几声,底下却仍然一个响应的也无。不得已之下,便只得出口点将,指名道姓的命此人出来献策。 这等小手段,岂能难倒这群人精,都在官场里面混了那么多年,油滑的跟老泥鳅似的。当下便一个个开始长篇大论,却只把轱辘话反过来到过去的说,听着还不错,停下来一思索,又发现此人什么话都没说过。 童贯正要发火,下面的马扩却先发火了,朝着众人开口喝道:“言之无物,何必再言?”便站了出来,开口道:“宣帅,末将有话说!” 终于有人肯说点实在的东西了,童贯心中大喜,开口道:”子充你且说来!“ 马扩便开口道:”末将原本反对招降之事,主张力战夺地。如今宣帅既已经定下大计,末将便唯有尽力辅佐!宣帅因何而招降这耶律大石?无非便是耶律大石南下自为哨探,我军若要渡河,人少则不足为用,人众则彼必飞报萧干。换言之,此人不过萧干耳目而已。宣帅招降此人,便是为了以断萧干耳目。“ 童贯闻言便点头道:”子充言之有理。耶律大石势弱,倒是不足为患。唯有驻扎在新城一地,又有白沟河为屏障,倒是棘手的很。我军一举一动均无法避开其耳目。“ 马扩便接着开口道:”既为断萧干耳目,则此事甚易!只要耶律大石肯自断耳目,其必是真降无疑!即便是诈降,只要其无法及时报信于萧干,于我又有何害?” 终于言之有物了,童贯便开口问道:“何谓耶律大石自断耳目?” 马扩便道:“耶律大石若要派出信使前去联络蓟州萧干,则必定经过涿水、胡粱河之间的白羊关,其余要么无路可行,要么徒耗时日。倘若耶律大石肯让我军派出数十人巡逻甚或驻扎此处,截断其与萧干的信路。则必是真降无疑。” 童贯心下大喜,正要开口。旁边的赵良嗣便站了出来,抢先开口道:“黄口小儿,也敢献计!我若为耶律大石,便当乘机答应。待到大帅中计,宋国大军北上,主力已过涿州,耶律大石自可将白羊关宋军剿灭。数十宋军,顶多支撑个把时辰。耽误这个把时辰又有何紧要?只怕大帅刚到析津府城下,萧干已入城久矣!” 转头又对着马扩道:“你既一意用力,如今便准备将宣帅也算计进去。到时宣帅领大军于城下,却陡然发现萧干已领大军于城内,事已至此,便不得不武力攻城。倒是正合你意!” 童贯闻言便看向马扩。 马扩却不慌不忙的开口道:“宣帅,且容末将说完。大军渡河之先,既是派兵驻扎白羊关,自当另驻数十军汉于新城,又驻数十军汉于白沟河对岸。白羊关距新城不过三十里,新城距白沟河亦不过三十里。三停人马之间自可用流星马来回通报,永不停歇。一旦流星马断,便有变故发生,可为预警。大军既已过白沟,途径白羊关之时,便可留下千人驻守,既可策应大军,亦可防止耶律大石事后报信。待到大军一过宛平,则大事已定,析津府唾手可得!” 童贯定下心来想一想,如今的事情就怕两样,一则是耶律大石同萧干联手设伏,只要白羊关在手,自己进退便有依仗,不怕被设伏。二则怕耶律大石传讯,也是一样,只要白羊关在自己手中,自可断其信路。如此说来,耶律大石真降诈降,便在于其肯不肯献上白羊关。主意已定,童贯便开口道:“子充之计可用!当以白羊关验看耶律大石诚意!” 眼见着马扩之计得用,耶律大石也将逃得一条生路,旁边赵良嗣心中火冒三丈,便也跳出来开口道:“且慢!宣帅!下官也有计策献上!” 赵良嗣到底是童贯身边的第一红人,伐燕之策便是此人最先提出。见到赵良嗣开口献策,童贯便开口道:“赵修撰又有何妙策?” 赵良嗣便开口道:”下官之策,倒是没这么繁琐。反而简单的很,只要耶律大石亲书降表一封,便可相信其诚意。如此微末小事,耶律大石自会答应。“ 童贯深知必然还有话在后头,便开口问道:”何以单凭一封降书便可信其诚意?“ 赵良嗣笑了笑,开口道:”我也不管其真降诈降,只当其是诈降。只要有了耶律大石的亲笔降书,便大有文章可做。可命人暗中将此文书献于天赐帝同萧干,彼必起内讧。若是耶律大石为萧干所杀,则咱们大事可成。若是耶律大石逃得一命,此时再来降宋,自可信其诚意。且可命其率部为先锋,必下死力。“ 旁边马扩便质疑道:“赵修撰欲坏宣帅大计耶?辽国内讧一起,无论耶律大石或生或死,萧干必然另委他人南下新城为耳目。与此时又有何异?” 赵良嗣哈哈笑道:“如今萧干大军驻扎蓟州,便是为了防范金人南下。故此,萧干必不敢久离蓟州。萧干有兵却不敢久离蓟州,天赐帝手头又无兵马。若是设计欲取耶律大石性命,必然是诱其北行,擒而杀之。到时新城闻听得耶律大石死讯,必然人心大乱,复有何人肯北上传讯与萧干?咱们便可顺势渡河,大军偷袭析津府。若是耶律大石不肯奉诏北上,则必同萧干、天赐帝反目,便可信其诚意来投。” 童贯听完之后,抚掌大笑:“好!果然妙计!”想了一想,看了看赵良嗣、马扩二人,开口道:“既如此,当二策并行!” 旁边众谋士见到二人不再争执,便也放下心来,纷纷跳出来献计。 有谋士开口道:“当可命种师道搭设浮桥至对岸,若是耶律大石不来阻拦,自可信其诚意。” 又有谋士开口道:“当命人前往新城,查验耶律大石部下人数、装备等。若是耶律大石不反对,则可信其诚意。” 还有谋士献计道:“当派文官入驻新城,若是耶律大石首肯,方可信其诚意。” 童贯一一赞许,如此下来,耶律大石是否诚意来降,一试可知。 众人一直在没把耶律大石手下的二千士卒放在眼里,明里暗里防着的都是远在蓟州的萧干,却没有料到,在王叶的巧妙安排下,这二千士卒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第34章 咱们越不放心,童贯越放心 如今王叶的身份正像保媒的媒人,撺掇将将耶律大石嫁给童贯,不同的便是,这新娘新郎都各怀鬼胎。媒人嘛,自然两头都熟,经常两头传话,先把双方愿嫁愿娶的意思定下来,然后谈彩礼。 在辽军中呆的两三天,王叶便又带着韩德过河往宋军大营而来。 不拖两三天不行,宋军中也有大把脑子好使的,你一回到辽军之中,试探都没有便向耶律大石直接开口招降,而且这耶律大石犹豫都没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则此事必定有诈。 此次倒是一路顺利,过得河来,照例入宋营见过和诜,顺带着又气了一回种照容。 种照容此次老实了很多,即便王叶再如何的**也只是抿着嘴不开口。实在是上次被王叶给吓怕了。 原本想着这奸贼刚刚小人得志,必定会疏于防范。军营之中没法动手,盘算好王叶渡河之时必定落单,便命知道内情的三名精锐哨探前去动手。却没想到王叶早有准备,弄死了两个,却又放回了一个。而且言语之间似已经猜到自己为主谋。 于此,种照容内心也十分复杂,这贼子到底在想什么?自己根本猜不透。 要知道此时的北宋乃是典型的君子政治,斗争失败的官员们极少有丧命的,大多都是降职离京就算。从未有过行刺暗杀,从肉体上消灭对手的做法。 自己此次安排人暗杀王叶,便算是开了先河。事情一旦传开去,朝中文官为了防止以后有人再度效仿,更是为了防止自己有一天也被人暗杀,必得下重手惩戒。这是底线,哪怕是敌对的文官,在此事上也会放下成见,联起手来。 何况自己这边乃是武职,以武职刺杀文职,那更是犯了天条。前唐的故事摆在那里,宋国文官们都盯得紧。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要可疑,自己父女即算能保住小命,也必定无法再掌军权。 照例欺负了种照容一番,王叶便又从和诜手下弄来一帮护卫,慢悠悠的往雄州而来。 童贯从王叶口中确认了耶律大石愿降的消息,心中自是极为高兴。北伐之事,终于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宋国文官金贵,七品以上例不轻授。故此童贯这次倒是没提升官的事情,打发了王叶一些银子,又将前几日众人商议下来试探耶律大石投降诚意的计策录了下来,命王叶带回转与耶律大石。 在雄州住了一晚,一路形色匆匆。第二日中午,王叶又回到了新城。 相比起童贯麾下的大批谋士武将来说,耶律大石这边倒是寒酸的很。书房内,又是耶律大石本人,麾下谋主王叶,再加上一个军中机密文字李睿德,三人开始密谋。拍板的自然是耶律大石、王叶二人,旁边的李睿德身为军中文字,主要还是做记录。稍后还需回信答复童贯。 传看了童贯的书信,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派文官驻扎新城,派少量士卒驻扎白羊关、新城、白沟河三处,派员验看我军人马、装备。这三样贤弟事先已经提过。既然贤弟心中已有成算,自可答应下来。” 停了停,耶律大石又开口道:”至于允许种师道架桥,此事有利有弊,为兄倒是有几分拿捏不准。我军既然诈降,隔着白沟河自是不便。倘若种师道愿出力将桥架好,必定是连接彼军大营与河对岸。我军诈降之时陡然发难,正好沿此桥冲击对方军营。唯一可虑的便是宋军使诈,一面与我等就投降之事虚与委蛇,一面暗中准备。待到浮桥架设完毕,便沿桥偷袭,大举过河。到时诈降之事不成,反倒白白丢了此白沟河天险。“ 说完此话,耶律大石便朝着王叶开口道:”此事,先生怎么看?“ 这货每次求人的时候都叫得特别好听!王叶想了想,便开口道:”此事倒是无妨,可与童贯答应下来。只是架桥之处,只能由我军指定,不能由它处再行架设浮桥。“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可是选一易守难攻之地命其架桥?白沟河沿岸地势平坦,却难寻险要的地形。“ 王叶便点头道:”正是如此。白沟河岸虽无险地,咱们却可自己营造一处。敢问大人,军中可有守城之猛火油?“ 旁边的李睿德仍然是满头雾水,耶律大石便已经反应了过来,开口道:”果然妙!于浮桥这一端堆满猛火油及柴草。彼若无他偷袭之意,自然无事。若是宋军胆敢偷袭,便可点火焚之。即可拦阻敌军,也能顺势将浮桥烧毁。如此于我军说来,一点风险也无。待到我军前去诈降之时,便只需搬走柴草火油便可。“ 旁边李睿德这下明白过来了,便开口道:”只怕如此显得咱们没诚意,宋军不肯答应。“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童贯必定答应。倘若咱们不管不顾便允许宋人搭设浮桥,童贯反到会起疑心。如今咱们将反制手段明着摆出来,童贯必然以为咱们对其不放心,反倒会相信咱们的投降诚意。“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便开口朝旁边的李睿德开口道:”既如此,此事亦可答应。只是架桥地点得由咱们来定。“ 李睿德便将此话稍加润色,写入给童贯的回信之中。 眼见着耶律大石有结束之意,王叶便开口道:”童贯诸多要求之中,尚且需要大人亲笔降书。此事大人意下如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咱们既已经伪造了如许的降表,童贯再要一份本官的亲笔降书,也是应有之义。“想了想,耶律大石又开口问道:”此事莫非有何不妥?“ 王叶便开口道:”若无赵良嗣,此事自无不妥。如今赵良嗣既在童贯军中,且恨大人入骨,则此事不可不防。休得小看一份降书,却也可用来大做文章。“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若要说到大做文章,无非便是凭此告密而已。此事倒也无妨,为兄深得天赐帝信任,自当连夜密奏诈降之事。“ 王叶赶紧开口道:”大人,此事万万不可!诈降之事,万不能密奏天赐帝,否则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大石疑惑的看了过来。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所忧者,不在天赐帝,反在萧干!大人若要密奏降书之事,必定得将前因后果,乃至诈降之计和盘托出。萧干既有图谋天赐帝之意,岂不会在天赐帝身边安排人手?万一被其探听得此奏折,再顺手泄露给童贯。童贯将计就计,乘我军诈降偷袭之时设下圈套,只怕我军便是全军覆灭下场。故以学生之意,此事除我等三人外,万不可让第四人知晓。岂不闻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 停了一停,王叶接着开口道:”何况正如大人所言,赵良嗣必会凭大人降书告密。若是密告天赐帝尚可,万一要是将此降书递交给萧干!萧干正要除掉大人,如此好的借口岂会错过?“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童贯若真有诚意招降大人,岂会允赵良嗣从中作梗?“ 王叶便对着李睿德开口道:“童贯尚且不知大人与萧干不和之事。故此本官在雄州之时,只说大人乃萧干耳目,一旦耳目受袭,萧干必领大军回援。故此,童贯招降大人,乃是为了断萧干耳目。招降大人可以断萧干耳目,离间大人与萧干,甚或扰乱新城辽军同样可以断萧干耳目。并非只有招降大人一条路。” 耶律大石这下也反应了过来,转头对王叶开口道:“然则此事又当如何向童贯答复?“ 王叶想了想,便开口道:“可明言信不过童贯的诚意,投诚之事未成之前,不敢递交降表。咱们越是上赶着投诚,童贯越会起疑心。咱们摆出一副小心翼翼,不敢尽信的模样,童贯反而会放心许多。“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便吩咐李睿德照办。 王叶却又开口道:”童贯既然已经摆出了条件,大人自当乘机摆出咱们的条件。正如前言,大人不妨狮子大开口,童贯反而不会起疑。” 这个耶律大石明白的很,便转头朝李睿德开口道:“既如此,本官便要辽地兵马大权。待到童贯复燕之后,当命本官为辽地兵马大总管,替宋国镇守辽地,防御金人。” 第35章 莫非此人乃耶律大石谋主? 得了耶律大石的答复,王叶自然又是赶紧往雄州跑。这次除了韩德之外,还带了李睿德这货。 所谓的议和也好,投诚也好,都得双方反复磋商,先确认好对方诚意,再谈好条件,这才能把事情定下来。 童贯既已经提出条件来试探耶律大石的诚意,耶律大石且已答复,自然便轮到耶律大石一方派人来试探童贯招降的诚意以及谈条件。 在宋国看来,王叶如今明面上的身份乃是耶律大石的文书帮办,且不得耶律大石重用。如此重要的事情,耶律大石自不可能派王叶代表自己前来。何况王叶暗地里在宋国这边还有一重身份,枢密院副承旨。若是由王叶代表耶律大石前来,在童贯面前根本无法对等谈判,那可是逼急了便要互拍桌子的事情。 至于耶律大石本人,自然更不可能前来,否则必定有来无回。 一番斟酌之后,耶律大石便命了李睿德代替自己前来宋营。至于李睿德这货能不能胜任,耶律大石反倒并不担心。有王叶在一边陪着呢。 在王叶说来,不管谁代表耶律大石来都无所谓,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话筒而已。什么情况下说什么话,什么问题用什么对答,王叶早就给李睿德反复叮嘱过,怕这货因临场紧张而出错,甚至给其准备了许多小纸条。 至于一些临场表情,例如何时该发火,何时该服软,王叶自然已经同李睿德有了一系列的暗号约定。 三人过得河来,很快便到了宋军大营前。 这前前后后几番跑下来,前军营都熟悉的向自己家一样了。刚到前军营门口,便有当值得士卒自发地聚拢起来,心知可以护送王大人前去雄州,顺便好好享受一下雄州城内的温香软玉。士卒们那种等待老司机发车的心情,见到王叶还真是跟见到爹娘一样。 种照容虽然如今不敢再对王叶出手,监视王叶的人手倒是更加的上心。见到王叶三天两头的便望这边跑,心中猜定王叶所谋划的事情已经开始进入紧要关头,却苦于和诜乃至童贯都在瞒着种师道此事。连众人在忙何事都不清楚,种照容又如何能找出里面的破绽,以警示众人?唯有一天比一天担心起来。 童贯闻听得耶律大石特使到来,自是欣喜若狂。如今一切都很顺利,该送死的已经派去送死了,且沿路传回消息,辽地民众果然是望宋师如盼甘霖,一路上降表便收了不少。该招降的如今已开始走入正轨,对方已经派特使前来商谈条件。 外使前来,自当炫耀中国之威。当下童贯便命人好好的准备了一番,极尽奢华之能。又召齐了众谋士,等待着李睿德的到来。 待到王叶领着李睿德进来,双方见礼已毕。李睿德便献上了耶律大石的答复。 童贯接过细细看过,心下自是大喜。耶律大石越是心怀戒备,便表明这货越是真心来降。但是这种心情却也不能表现出来,但凡谈判,其实和后世的砍价没有多大区别,你要是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满意,很喜欢,价格自然砍不下去。 童贯看完之后,便将此信转交给一旁的赵良嗣,接下来自然挨个往下传。 李睿德倒是有几分紧张,身为中间人,其实却是幕后黑手的王叶,反倒在那里云淡风轻,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众人的反应。 待到传看已毕,便有人跳了出来挑毛病,对着李睿德开口道:”架设浮桥一事,何以必定得在贵方指定范围内?我军若是架桥,自以水文为先,自当勘探河道,挑选水流平缓之地架桥。贵军若是指定险峻之处,我军即便架桥亦无法渡河,如此岂有诚意?” 见到对方开始刁难,李睿德手心开始出汗,实在是不害怕不行啊,自己身为军中机密文字,乃是武官之中的文官。平时只需躲在军中,即便碰到争战,也得等大军死光了才会轮到自己。几时自己也会孤身入营,到次虎狼环绕之地。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得罪王军师得罪的狠了,故意把自己拉来了此地。 李睿德一边心里如此想着,一边却偷眼往王叶看去。 却见王叶却仿佛闻也未闻,只是自顾自的喝茶,右手三指轻轻抓起被盖,却将大拇指朝前露了出来,接下来便是慢条斯理的品茶。 李睿德见状便知道该如何答复了,王军师这是让自己稳着来。还好,只要不是让自己发火就行。回忆了一下三个之中稳重的答复,李睿德便大声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家大帅信不过贵军的诚意。一旦任由贵军架桥完毕,却又如何保证贵军不会乘机偷袭?白沟河乃天险,我军只需在对岸放上数百人马,贵军便只能望河而叹。如今大帅未见贵军丝毫诚意,便首肯贵军架设浮桥,主动放弃此天险,何言我军并无诚意?“ 听的李睿德直言耶律大石信不过宋军,童贯及麾下谋士心里反而有底了。既然对方担心宋军招降的诚意,那必定是诚意来降。若是耶律大石得知此情此景,必定又是岿然长叹,这王贤弟算计人心,实为天下第一。 停了停,李睿德便继续开口道:”见今日情形,下官也开始怀疑贵军诚意。即便指定地点让贵军架设浮桥也似有不妥,待到本官归辽之时,自当向大人进言,于浮桥对岸堆积火油柴草,以防贵军偷袭。“ 明明当初便已经定下此计,倒成了这谋士失言,惹得李睿德临时加码。 闻及此话,童贯便狠狠的瞪了方才那位白痴一眼。你不出来找事还好,越找事越糟糕。转头看看这李睿德侃侃而谈的形情,而且脑子好使的很,转眼间边有对策。童贯心中便怀疑道:”莫非此人乃是耶律大石的谋主?“ 王叶在一边心里暗暗发笑。自己在辽军那边出工出力来坑宋人,正担心名气太盛,以后没办法来宋国挖墙角。今日将这李睿德带来,用意之一便是替自己背锅。凭这货今日的表演,要瞒过童贯的眼睛不难。日后北伐失败,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又何止童贯,其余众谋士心中也均有此怀疑,这次看来遇到对手了。 马扩原本也想跳出来凑凑热闹,如今便又硬生生忍住。 自己献上的三地驻军之计已经得到耶律大石首肯,到时候三地流星马跑起来,耶律大石才知道自己此计的厉害。凭此当可截断耶律大石同萧干之间的信路。眼见着耶律大石已经中了自己的计策,马扩自然不可再跳出来质疑,万一像方才之事一样,好好的事情又出幺蛾子。 第36章 赵良嗣已废,不足为虑 马扩不跳出来不代表其他人不跳出来。特别是赵良嗣,眼见着自己算计耶律大石的计策落了空,再见到辽人李睿德似乎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于公于私,赵良嗣都得出手。 于是,赵良嗣便跳出来开口道:“何谓大石林牙有投降诚意?如今辽国日衰,南投宋国者如过江之鲫。贵军人数、军械等,我军早已了如指掌,如今所谓的复核,亦不过试探贵军诚意而已,于我军又有何益?至于同意驻派文官、少量士卒之事,些许人员,尚不及贵军地界乱匪之万一。宣帅有意,一道喻令,自可招揽无数。又何以算得上贵军诚意?至于架设浮桥一事。架与不架,与我军实无利害。我国水军无数,宣帅一声令下,自有艨艟无数前来,又何须一座浮桥?前番所求之降表,不过微末之事,尚且被贵军所拒,又何谈贵军的诚意?” 赵良嗣可是王叶重点关注人物,自然早就知道其必然发难,应对之策亦已经早早教给了李睿德。 李睿德闻言,便借着喝茶的机会,偷偷的向王叶看来。见到王叶姿势不变,心中便有了成数。喝了几口茶,然后站起来开口道:“大人此言差矣!正如前言,我家大人实在信不过贵军的诚意。倘若我家大人降书已付,而招降之事不成,到时又欲置我家大人于何地?降书便仿佛契约。从未听说过有先定契约后谈生意者,若是此乃贵国习俗,下官倒是想见识一番。更何况我家大人降书即付,贵军之中倘有猪狗不如之辈,盗之献于天赐帝乃至萧干,则又当如何?故此,我家大人有言,投诚之日,定当一并奉上降书。“ 赵良嗣被骂的脸色发红,强自镇定开口道:“我大宋信义著于天下,立国二百余年,从未有失信之事。“大石林牙信不过我大宋‘此话却又从何而来?分明是即无投降诚意,故此切词狡辩。“ 这话军师大人没教过,又当如何应对?李睿德手心开始出汗,喉咙开始发干。乘机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却又成绩往王叶偷眼看去。却见王叶看也没看这边,反倒有几份穷极无聊的意思,从面前案几上取过一枚李子慢慢啃着,一手随意把玩着一块玉佩。 李子、玉?李睿德心下大喜,赶紧开口道:“久闻宋国信义,只是未知南唐李后主英灵安在?” 这话一出,周围立马鸦雀无声,众人一起低头,该喝茶的开始喝茶,该低头找东西的开始找东西。实在是没脸见人,宋太宗毒杀李煜之事,可以说的上宋朝最大的丑闻之一。 单从历史上来看,宋国立国以后的确算得上信义昭著,不过要除掉人渣宋太宗赵匡义。这货没品的事情干过很多,毒杀南唐后主,强暴小周后并命人画熙陵幸小周后图,乃至于以后的欺嫂杀侄。这些无一不是人渣才能干出的事情。更遑论后人传的轰轰烈烈的烛声斧影,这种事情,这货真的干得出来。 李睿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剑封喉。这下众人终于实打实的肯定,此人必定是耶律大石谋主。 眼见着就要将宋太宗牵扯进来,这个话题自然没办法继续下去。 被李睿德一句话堵的死死的,赵良嗣心中已自有了几分烦躁,情绪开始波动起来,开始口不择言:“此事暂且不提。即便是山贼落草,亦需缴纳一道投名状。敢问大石林牙投名状何在?” 听得此话,王叶心中大喜,便重重的咳嗦了两声。 李睿德听得暗号,便知当开始发动,于是开口道:“此事下官到是有所耳闻。但凡山贼欲落草者,贼首必出一道难题,或杀人,或抢劫,以此证明落草者之诚意。如今大人既然将宋国比做匪首,我家大人又何惜做一回山贼。便请匪首划下道来,我家大人必尽力完成。” 包括童贯在内,众人一起朝赵良嗣看了过来,有你这么打比喻的么?堂堂皇宋,怎么就成了匪首了? 被众人眼光一盯,赵良嗣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今日原本打算在气势上盖过辽使,也好给话后面的谈判争取点主动,却没料到连着两次被辽使堵的哑口无言。情急之下,恶从胆边生,开口道:“既如此,何不互质?若大石林牙遣亲人前来宋国为质,自可表明其投降诚意。” 听得此话,旁边众人心里一起暗暗摇头,如今的情形下,怎可说出这种话? 旁边王叶心中大喜,赶忙发出信号来。 李睿德收到让自己发飙的信号,稍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赌了!一掌拍在座椅上,站了起来,朝着赵良嗣开口吼道:“贼子安敢辱我家大人!如今两军兵锋未交,胜负未分,岂敢开口索要人质?若要人质,且得两军分了胜负再说。” 又转头气呼呼的朝着童贯开口道:“宣帅倘要杀本官,便请动手。宋国诱辽使而杀之,本官倒要看看,日后复有何人敢降?宣帅若是不杀本官,本官这便回辽。大家各整兵马,一决生死。贵军虽有十五万虎贲,辽国也有二千死士,且有白沟河天险为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转身拂袖便欲离去。 童贯赶紧示意众人劝阻,心里暗暗叹道:“辽国人才何其多耶?前番才出了一个赵良嗣,如今又出了一个李睿德,且更在赵良嗣之上。” 眼见着就要谈崩,宣帅的计划便要落空,众人赶紧出来劝和。 王叶自然第一时间便跑了出来拉住了李睿德。如今在场各人的身份之中,也唯有自己同李睿德算得上自己人。自己不来阻止,其它人更不便来阻止,否则便有对其动手之意,坐实了宣帅欲诱辽使而杀之的罪名。当下其余众人也只能在一旁相劝而已。 见到王叶拉住了自己,旁边众人又开口相劝,李睿德便就坡下驴,坐了下来,端起茶水猛灌,却犹自恨恨的盯着赵良嗣不已。 待到李睿德坐下,王叶身为牵线的中人,见到一方被另一方所欺,于情于理都得出来说两句。前番既然已经被赵良嗣恨上,所谓债多了不愁,再多得罪一次又如何? 于是王叶便朝童贯拱了拱手,开口道:”宣帅,下官弹劾赵修撰失言。若是两军胜负已分,自然是胜者为刀俎,败者为鱼肉。彼既求活命于我,我自可予取予求,乃至于索要亲人为质,亦无不可。如今两军胜负未分,无非我求于彼,彼求于我。双方当对等而谈,何以遂出索要人质之言?此乃存心欲沮宣帅招降之事。” 马扩也跟着跳了出来,开口道:“双方各为其主,但为公事,不涉私怨。何以遂口出以亲人为质之语?即便事成,亦不过徒惹天下人耻笑而已。” 如今赵良嗣为众人所指责,辽使又是一副有赵良嗣在便不肯往下谈的姿态。童贯也唯有开口道:“昨日夜宴过晚,想必赵修撰宿醉未醒,今日方出此言。贵使且休要见怪。左右!还不扶赵大人下去歇息。” 赵良嗣心中大恨,却也不得不被扶了下去。 见状王叶心中大定,既然将耶律大石同赵良嗣直接的私怨挑了出来,即便后面被赵良嗣发现了不妥,再去劝说童贯,童贯亦必然听不进去,以为一切只不过赵良嗣欲以公事而报私怨而已。 事已至此,在诈降一事之上赵良嗣已废,不足为虑。 赵良嗣既被赶走,宋人又理亏,自然无人再肯质疑耶律大石投诚的诚意。接下来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耶律大石狮子大开口,索要辽地兵马总管之事,童贯自然不可能答应。双方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了个归命候,权知扬州府,遥领幽州节度使的职位。 其实这个不重要,反正耶律大石也是诈降,大家费尽口水,讨价还价这么久,无非是让童贯更加深信耶律大石投降的诚意而已。 第37章 便是天选抗金之人 事情既然已经谈妥,当晚又是一场盛宴。 李睿德如今明面上的身份乃是耶律大石的特使,晚宴的主角自然是李睿德。而王叶只是中间牵线人而已,所谓新人娶进房,媒人扔过墙,此乃人之常情。 童贯不仅亲来劝酒,言语间颇有赏识之意。见到李睿德似乎不为所动,童贯便命下面谋士、武将纷纷前来敬酒,多多亲近。 实在是看着李睿德今日的表现,有勇有谋有机智,确有几份诸葛亮舌战群儒之意,童贯这下爱才心大起,正欲要收为己用。虽然眼下不便开口,却也不妨先做铺垫。待到耶律大石归降之后,其职亦不过一知府而已,又何德何能用此大才?想必李睿德也不甘于一府的佐贰官员。到时自己便可下手挖墙脚。 在宋国这边,王叶如今正巴不得低调到底。除了与童贯及李睿德敬酒外,王叶便只悄悄的坐在角落里,但喝酒吃菜,打量着众人。看了一圈,却没有赵良嗣这货的身影,想必这货如今负气,不肯出席。 陡听得旁边椅子一响,一个巴掌轻轻的在自己肩头拍了一下。 王叶回头看去,却正是马扩,当下便要站起见礼。却被这货强拉着坐下,开口道:“足下何以藏拙至此?” 听得此话,王叶浑身汗毛倒竖,难道被这货看穿了?果然小瞧了天下英雄。脑中已是急速转动,转眼间便已思得一计。当下便开口道:“大人何出此言?” 在座众人之中,唯有王叶官职最低,且为新人,自然见个人就得称呼大人。 马扩放开王叶,从怀中取出一个酒杯,取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满,呼的一口就喝了下去,然后扯过旁边的一双筷子,抬头问了下王叶:“这筷子可曾用过?”也不待王叶回答,便扯过衣襟擦了擦,大口开始吃喝起来。 王叶到是被这货不按常理出牌的思路给怔了一下,陪了其一杯酒后,便继续开口问道:“方才大人此言何意?” 马扩充耳不闻,一手拿过酒壶,对着壶口便开始痛饮,一边筷子乱戳,胡吃海塞起来。这桌子原本就隐蔽的很,再加上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入宣帅法眼,实在不行,坐在明处,能入宣帅肉眼也行,故此桌上本就小猫两三只。如今见到马扩这货独霸酒壶,口水乱飞,剩下的二人也便借机避开了去,桌上便只剩下二人。 王叶正要再度开口,马扩却抢先开口道:“本官文才平平,武艺平平,唯一得意者。”这货接着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继续开口道:”便是这双眼睛,从未看错过人。” 不待王叶开口,马扩又接着说道:“你虽很少开口,每次开口却又能恰到好处。上次初相见,你只开过一次口,却一口便实锤了招降耶律大石之策,看似无心,其实有意。此次,你也只开了一次口,又是一剑封喉,一席话便将赵良嗣踢出局外。”继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马扩继续开口道:”本官不是瞎子,这些都看在眼里。” 闻得此言,王叶又是一身冷汗,强自镇静下来,正要开口试探。 马扩却又开口了,用筷子指了大厅内一圈,开口道:”这厅内诸人,我都能看透,诸人或求名,或求利,或想报仇,或想立功。不管如何,却都不过是棋盘中的棋子,都有来龙去脉。”筷子指了一圈,收回来刚好落在王叶的鼻尖前。马扩继续开口道:“唯独只有你,我看不透,我看不清你的来路,也看不清你的去意,你看来无欲无求,却又看来所图甚大。你坐在那里,渊渟岳峙,似乎在旁观,却又似乎一切都操控在你手中。” 闻得此言,王叶欲起身便要将计策发动。 马扩又把手搭在了王叶肩膀上,将王叶压回了座位,继续开口道:“你且放心。前面便已经说过,我文才平平,即便做谋士,也只能算中下而已。只知你可疑,却不知疑在何处。看不清你所想,猜不透你所思。即便我能,凭你之能,想必也能轻松遮掩过去。且坐下饮酒吃菜。” 王叶无奈,只得坐回位子,相跟着吃喝起来。 马扩一边吃喝,却又一边开口道:“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王叶自然是点头。 马扩便开口道:“我自幼学文,科场却一直未曾得意。转而学武,亦无所成。当年侥幸得了一个武举,也不过徒有虚名,当时参试者总共才三人。后来托家父余荫,方才进得官场。先是同家父数人浮海前往金国,求见阿骨打,欲定两国联手攻辽之盟,到是侥幸成功。第二次我又亲领数人再去金国。” 说到这里,马扩神色黯淡下来,略带害怕地开口道:“你可知我见了何人?” 某非这货有超能力?王叶便好奇的开口道:“大人见了何人?” 马扩苦笑着开口道:“完颜阿骨打!第一次出使,阿骨打正领兵在外,只见着吴乞买。这次总算见着了阿骨打。说出来亦不怕你笑话,初见阿骨打,我被吓得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我只知其危险,却又不知道危险在何处。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野兽。即便是人,亦必是禀天地之间戾气而生,上天降下此人,为得便是杀戮。” 停了停,马扩又继续开口道:“当时辽国仍然势大,即便在宋国来看,也是只能仰视的庞然大物。当时我便心想,这阿骨打虽然残暴,短时间内却也成不了气候,且不妨放去咬一咬辽国。又是上命难违,便强撑着与其定下了盟约,且送去大量军械。” 放下手中的酒壶、筷子,马扩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直到回宋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数月之间,金人便已经连下辽国上京、东京两座大城。你可知金人在上京杀了多少人?整整七十万。东京杀了多少人?整整三十万。今后两年间,金人一路烧杀抢掠,一边飞速崛起,死难之辽人,当不下三百万之数。三百万条性命!且如今同我大宋相隔只有一座南京府,眼见着便要朝宋国杀入来。” 又是一杯闷酒,马扩继续说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眼见着金人即将南下,我又才具平平,唯一之策便是武力平辽,吓阻金人。不过我也知道,此绝非上策,能吓阻的金人一日,还能吓阻得金人一世?金人必有南下之日。” 怪不得历史这货后来一意抗金,致死不改,原来是犯罪者的自我救赎之路。 马扩却又继续开口道:“正如对阿骨打一样,我虽知你可疑,却又不知疑在何处,直觉你二人必是同一层次的人物。我也不管你将来为官为匪,为王为贼,哪怕你谋朝篡位,也与我无干。我只求你将来能抵挡住金人,勿要使其南下,杀尽这万千民众,糟蹋这如画江山。” 王叶听到这里,便借机开口道:“不瞒大人,我也曾梦见过金人南下。” 马扩一把抓住王叶的手腕,着急开口道:“未知情形若何?” 王叶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汴梁周围百万户籍,除南逃者外,” 马扩手上用力,赶紧催问道:“其余如何?” 王叶吐出了几个字:“只活下来一十三户。” 马扩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开口道:“若果如此,吾罪通于天也!身死之日,又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厅内热闹的众人听得哭声传来,便纷纷举头看过来。 王叶心下大汗,赶紧搀起马扩往外走去,一边回头解释道:“马宣赞不胜酒力,下官自当扶去休息。” 到得户外,酒劲再加上伤心,马扩低头吐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对着王叶开口道:“既是我引来了这条野兽,便唯有用这条命去抵挡。我这条命不够,便用家人的命来填,家人的命不够,便用族人的命来填。今日我便辞行回乡,举族迁来燕地。金人若要南下,便得先杀我全族。我也知你并非诚意降宋,也知宣帅落入了圈套,也知道宣帅可能失败,只是不知败在何处,不知你留了何等后手。便权当此次为验证罢了。若你果真能胜了宣帅,便是天选抗金之人,我自当举族来投,刀山火海,不敢有违。” 第38章 下官还有一计,唤作反客为主 但说酒宴散席后,童贯便由护卫簇拥着往内帐而去,经过书房之时,便有从人前来禀告,赵修撰已经在书房内候了一晚上了。 虽说今日间赵良嗣的表现有几分让童贯失望,到底也是童贯的谋主,不可能因一言而废之。 童贯进得书房门来,赵良嗣赶紧上前相见。 一番礼节之后,两人落座。童贯便开口道:“仲亮,今日何以鲁莽至此?你之冤仇,本官自是心知。然后报仇归报仇,灭辽归灭辽。公私岂能混为一谈?” 见到童贯略有责备之意,赵良嗣赶紧站起身来,一个长揖作了下去,跟着开口道:“恩帅在上,下官如今也知道错了。当时实在是受这李睿德所激,下官乱了心境,话赶话之下便出此糊涂之语。还请恩帅原谅则个。” 赵良嗣当初便是由童贯暗自携带偷渡入的宋国,此后便一直在童贯麾下效力,算起来跟着童贯已经十来个年头了。其间辅佐童贯抵抗西夏,南下平叛,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见到赵良嗣开口认错,童贯倒也就此放过,便摆了摆手,开口道:“你既已知错,此事便过去了,休要再提。伐辽之时,还需要你多费心思。且先下去歇息吧!” 见到童贯转身便要离去,赵良嗣赶紧开口道:”恩帅且慢!“然后便吧嗒一声跪在了地上。 童贯闻声回过头来,却见到赵良嗣行此大礼。按此时礼数,跪拜乃是对天地君亲师所用,其余一概只需作揖。何况赵良嗣一向心高气傲,当初自己将其带回宋国,且举荐给官家,如此大的恩德,也未曾见过其跪拜。今日破天荒的行此重礼,必有大事。于是赶紧转身回头,便要将赵良嗣扶起。 赵良嗣却不肯起来,反而开口了:”恩帅,下官有肺腑之言,请恩帅容下官说完。” 童贯无奈,自己也不便落座,便微微侧身,表示避礼,然后开口道:”仲亮何须如此?你我名为上下,实则手足。有话但请说来,实无需行此大礼!“ 赵良嗣便开口道:”下官自知经今日之事,即便下官再度置喙于耶律大石招降之事,恩帅亦必以为下官心怀私心,意图借公事而报私怨。然事关紧要,不得不言。今日下官退下后,便砥砺心境,细细斟酌此事,方知误中贼子奸计。故此这耶律大石投降之事,必有蹊跷。祈恩帅再揣度一二。“ 童贯便开口道:”仲亮何出此言?你辅佐本官十数载,你之忠心,本官尽知,又岂会信不过你?若有蹊跷之处,便可说来。地上寒凉,且起来说话!” 赵良嗣却不肯起来,开口问道:”恩帅以为今日之李睿德如何?“ 童贯顾忌了一下赵良嗣的面子,开口道:”贤臣也!良臣也!谋臣也!国士也!耶律大石何幸,能得此人辅佐。“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然则此人与下官相比,恩帅以为若何?“ 童贯踌躇了一下,却不再开口。 赵良嗣苦笑了一声,开口道:”恩帅休要为下官遮羞。今日下官言语之时直被此人所压制,且被其以言语惹乱心境,误中其奸计,出此狂妄之言。故下官心知,此人之才,远胜下官矣。“ 童贯听了此话,便开口道:”仲亮休要妄自菲薄。岂不闻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之事,不过彼在暗处,你在明处,被此人以有心算无心。“ 赵良嗣再度苦笑了一下,开口道:”恩帅休要劝慰下官。下官所言之蹊跷,便在此处。“ 童贯便开口问道:”蹊跷在何处?“ 赵良嗣便开口道:”恩帅可曾发觉,此次李睿德乃有备而来?凡诸对答,均有成竹在胸,想必揣摩久矣!若是无诈,何以准备妥当至此?此其一也!” 这话童贯倒是没放在心上,人家做足了准备功夫,边说人家有诈,哪有这样的道理。点了点头,示意赵良嗣继续。 赵良嗣偷眼看了看童贯的表情,心知此话不能说服童贯,便接着开口道:“恩帅,自古凡两军相争,所恃者,无非力与智而已。所谓强者凭力,弱者凭智。如今彼力未穷,而其智有余,此事观之李睿德便知。耶律大石麾下士卒二千,且有白沟河天险为屏,再有李睿德之智,凭之以御我军,尚有胜算,何以遂言投降?且观耶律大石此人,自扶立天赐帝后,隐隐三大辅政大臣之一。若能存辽,则必位高权重。一旦降宋,不过一地之太守而已。不到力穷智绝,岂肯轻言投降?” 倘若在平时,童贯听得此话也会起疑心。谁让今日王叶的绝户计太狠。如今童贯听得此话,心头便是想着:“无凭无据岂可胡乱猜测。仲亮此人还是抛不开私仇。“却又不肯戳穿,反而开口道:”仲亮此言有理。“ 赵良嗣闻得此言,立马高兴起来。 没想到童贯又接着开口道:”可惜此事和诜已经奏报朝廷。仲亮你也知道朝廷那帮文官的德行,必定极力促成此事。你今日之言,本官相信,奈何朝中诸人不会信。耶律大石乃诈降之事,你若有真凭实据,本官必定将之上报朝廷,为你力争。若是猜测之言,只怕徒言无功。“ 诈降之事王叶安排的滴水不漏,赵良嗣又从哪里找证据去?闻言之后,赵良嗣的脸色立马黯淡下来。 自己的谋主嘛,自然要偏袒点。于是童贯又开言劝道:”仲亮亦无需忧心!我也知你曾指天立誓,欲要灭辽报仇,屠尽辽国宗室。待到耶律大石归宋之后,呵呵呵!到时只要你下手隐蔽,本官自会替你遮掩几分。“ 赵良嗣听得此言,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大人还是以为自己有私心啊!李睿德这王八蛋的绝户计,把自己算计的好惨! 长吁了几口气,压下了几乎又要被挑动的心境,赵良嗣朝童贯行了一礼,站了起来,接着开口道:”既如此,下官还有一计,唤作反客为主。不管耶律大石真降诈降,定能让其焦头烂额。“ 童贯见到赵良嗣站了起来,便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转头招呼赵良嗣坐下,接着开口道:”未知是何妙计?“ 赵良嗣便开口道:”这李睿德千算万算,却还算漏了一步。允许我军派文官入驻新城,此事看起来无妨,实则大有文章可做,当借此行反客为主之计。请恩帅速派文官前往,且携带大量财物。到得新城之后,便可将耶律大石投诚之事广为传播,且大肆收买耶律大石手下将领。“ 说完此话,赵良嗣笑了笑,继续开口道:”待到新城众人皆知耶律大石亦降,士气必沮,岂会再有争战之心?且借机收买其手下将领,即便耶律大石诈降,奈何底下将领真降?此乃光明正大之阳谋,耶律大石既言投降于我,则必不能阻此事。正如前言,两军相争,所恃者,唯有力与智而已。彼既欲用智,我便卸其力。待到彼力穷之时,空有智又有何用?总不能耶律大石领着李睿德两人前来单挑我大军?“ 童贯听完此言,哈哈大笑,开口道:”仲亮此计甚妙!此反客为主之计一出,即便耶律大石乃诈降,最后也不得不真降。“ 第39章 学生欲取大人性命,大人恨是不恨? 第二日一早,童贯便命王叶为送伴使,领着士卒护送李睿德归辽,且留于辽军之中沟通往来。如今既然投降之事已成,王叶的身份也终于能公开,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两军之中。 昨夜同马扩一番言谈,王叶心中也大有感触。 自己身为后世人,面对着眼前的芸芸众生,却一直只当其是游戏中的NPC而已。自己也一直只当这次穿越是一场游戏。 当初计划轮流依附各方势力,借机生蛋。辅佐辽国定下三分之势后,再回宋国助宋抗金。待到宋辽两国占据上风,便再度赴金,扶助金国。总之便是谁弱扶谁,谁强坑谁。在这一轮一轮的‘扶’与‘坑’之中,乘机挖各方势力的墙角。待到夹囊中塞满了人物,便可借机占据地盘,开始自己单干。至于士卒?乱世还用担心士卒?只有有粮有饷,多的是流民前来投军。 听了马扩那一句“既是我引来了这条野兽,便唯有用这条命去抵挡。我这条命不够,便用家人的命来填,家人的命不够,便用族人的命来填。”之后,王叶的心思也开始动摇。历史上死于金人之手的,何止上千万!即便到了后来,金人的后代满清鞑子又来复了一次东风,所杀之人又是上千万。人可以与善人为伍,与恶人为伍,唯独不能与禽兽为伍。 当下二人回到新城,闻听得事成,耶律大石又是一番高兴。至于所求之官职,老子在辽国这边已经做到了老三,谁还在乎你一个没有兵权的权知扬州府。 投降之约既然已成,接下来的几天里,童贯便火急火燎的派了文官前来新城驻扎,又派了一百名宋军士卒,分为三队,分别驻扎在白羊关,新城外,白沟河边,各自集齐柴草为狼烟,又使流星马为报。一旦新城辽军有异动,甚或流星马断,便举狼烟为号,以示警于宋营大军。 待到此二事完成,未见耶律大石异动,童贯方才命种师道开始搭设浮桥。 有了大帅的亲笔手令,种师道虽然十分不愿北伐,却也不得不尊令而行。手下的三千修桥民夫,大批的修桥物资,终于开始派上用场。 且有和诜一门心思讨好童贯,日日前往工地监工,修桥速度倒是甚快。也就两三天光景,浮桥的另一头已经搭上了白沟河对岸。宋国的民夫上对岸加固桥梁,辽人倒是未曾阻止。反而运来大批的火油、柴草,堆于浮桥桥头之旁,且派了一百余人看守。一旦宋军有异常举动,便将点火焚毁浮桥。 如此双方都有反制手段,反倒让童贯以及种师道越发的放下心来。 种照容深知王叶必有异图,眼见着这贼子越混越光鲜,且宋辽两军渐渐发动起来,深知一切都已经落入了王叶的算计之中。西军上下正在往王叶的圈套内钻,只不知何时此贼子会发动后手,将西军上下一锅端尽。 唯有自己智谋有限,且眼下所有事情,不管是驻军也好,派文官也好,架设浮桥也好,都于宋军有利,实在看不出王叶的后手安排在哪里。唯有一边心急如焚,一边日日揣测,整日里思的想的都是此贼。 女人嘛,天生便敬畏强者,钦慕强者,这是基因里面的东西,无法更改。种照容日夜想着此贼,防着此贼,却不自知一脉情愫,暗暗已生。 这一日,便有人前来密告耶律大石,言宋人文官正在城内四处传扬耶律大石已降之事,且大肆宴饮军中诸将,似有拉拢之意。 耶律大石闻此心中大急,自己身为文官,未曾历经过军务,在军中威信不高。且除了搜集来的三百精锐外,其余均为散兵游勇乃至于地方二线防守军队。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兵痞混在一起,被宋使拉拢过去,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别到时候这边厢一再用计,好不容易钓上宋国这条大鱼。那边厢宋人把自己麾下拉拢殆尽,偷偷的弄断了鱼竿。 耶律大石便也火急火燎的将王叶请来,开口道:”贤弟,眼下又当如何?宋国官员入驻之后,却未料此人借咱们诈降之事,四处传播为兄已经投降宋国,眼下新城士卒军心浮动,人人皆以为战事可免,再无争战之意。且此人暗中偷偷拉拢我军将士,军中十之二三将领已受其所诱,明为辽军将领,暗中却已受宋军官职。照此下去,不带两军开战,新城实属宋人矣!“ 王叶听了此话,抚掌大笑,开口道:”好!好!好!“ 耶律大石大急,开口道:”事已至此,何来的好?“ 王叶便开口道:”敢问大人,若是诈降之先,大人领军与童贯对峙,彼欲取大人首级,大人恨是不恨?“ 耶律大石见得王叶此问,深知自有后文,强按下心中的焦急,开口道:”两军相争,各为其主。此乃公仇,未闻私怨,又何来的恨与不恨?“ 王叶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若是学生欲取大人性命,大人恨是不恨?“ 耶律大石闻言,眼睛便开始眯了起来,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莫非这王叶一开始便在算计自己,如今图穷匕见? 王叶见状倒是笑了起来,开口道:“譬如而已,大人休要多心。” 耶律大石想了想,便开口道:“为兄倚贤弟为谋主,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贤弟若果有异心,为兄自然恨之入骨。”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若是李睿德李大人欲图大人性命,大人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德龄与我自幼为友,相交三十余年,可谓心腹之中的心腹。若彼意欲加害,我自然痛彻入骨,必欲杀之而后快。” 王叶哈哈大笑,接着开口道:“既如此,大人尚未悟否?” 这两事有毛关系,耶律大石满头雾水,却又心知此事如今必无大碍,便也放下心来,开口道:“还请贤弟言明。” 王叶便开口道:“允许宋国派员入驻新城,乃是学生事先便露出的破绽。想必宋人必借此破绽,行反客为主之计。眼下大人诈降之事虽已成,童贯亦未必尽信。待到咱们使诈,谣传金人杀降,请童贯下令不许妄杀辽军一兵一卒。只怕此时童贯亦必迟疑,倘若再有赵良嗣在一旁看破,事情成与不成,尚是两说。如今新城将士大多为其所拉拢,明面上为辽军将领,暗地里却是宋国兵马。此时在请童贯下令,大人你猜,童贯肯是不肯?” 耶律大石想了想,便开口道:“若是新城士卒暗中已成童贯兵马,此事童贯必欣然下令,不许妄杀。“ 王叶便开口道:”此其一也。新城将士遭宋人怀柔,待到诈降之时,陡闻宋人派兵伏击,欲要杀降。新城将士又作何想?必以为前番宋人怀柔,便是为了今日屠杀。所谓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必会奋力争先,临死也拉一个垫背的。故此学生便有方才三问!“ 耶律大石想了想,果然是如此。如果两军相交,你想杀我,我想杀你,这是人之常情,大家各自尽力而已,谁也说不得什么。现在你明面上花言巧语,封官许愿,待到我放下戒心,你却暗地里却一刀捅过来,意图一次杀尽。这仇恨自是倍增,到时候都不用自己催促,这群深感被出卖的辽军士卒便会奋力争先。 王叶又接着开口道:”此事还有一个妙处,经此一事,只怕大人麾下的军马,其余人再也休想来招揽,无需再担心这些士卒的忠诚。“ 那是肯定的,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今后若是有其他势力想来拉拢这些士卒,只怕这些士卒的第一反应便是先把来人剁碎了喂狗。 当下耶律大石便对着王叶一揖到底,开口道:”为兄得遇贤弟,实乃叨天之幸。今后诸事,还请贤弟多多费心。贤弟之手段,为兄实在心服口服,日后即便让为兄去送死,为兄也不肯再起疑心。“ 第40章 不如请衙内替下官开口如何? 却说童贯得闻赵良嗣反客为主之计奏效,心中自是大喜。 虽然圣上曾言,伐燕之策,当以招抚为先,倘若不成,便当全师而还。而自己的心思则是,当以招抚为先,倘若不成,便当武力伐之。 若要更改圣上之策,首先便是要找一个开战借口,圣上不使自己动武,万一辽人先动手,乃至杀使,自己再大军北伐,谁也说不得什么。故此前面便派了张宪去送死。 其次便是要说服朝廷此次北伐必胜,宋国一直被辽国欺负,虽说辽国已经残破,然后积威之下,犹自有几分胆怯。 若闻得耶律大石已降,自会一扫往日的胆怯,允许自己大军北上。 虽说如今耶律大石已降,童贯也没有急着上报。待到张宪死讯传来,自己先报上张宪死讯,言明欲举兵北上。再奏闻耶律大石已降,自会事半功倍。 于是,童贯便在苦苦等待张宪的死讯。 至于耶律大石一方,如今正是“必先与之“之时,待到童贯将自己投降之事奏闻朝廷,方好”若欲取之“。故此,也在苦苦等待张宪的死讯。 周围一圈人都在等着张宪死,这死鬼却仍然信心满满的往析津府赶去。一路上为了收集降表,便不得不故意拖延。到得一地住下,借口某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待到起身之时,便已经拖得二三日,此地该来投书的人也投的差不多了。 新城距离析津府不过二百里许的光景,这群人硬是走了半个月,可把童贯和耶律大石等坏了。 待到宋使众人来到析津府外,便有辽人派出的文官前来接应,安排众人住进了净垢寺中。 到得第二日,便有辽国礼部郎中张觉前来拜访,便要借看张宪所奉之出使文书,也就是童贯写给耶律淳的信。先得知道宋使来意,这才方便天赐帝决定用何种态度和礼仪来对待。 两人好歹也曾有个点头之交,张宪也没有拒绝,便取出文书递交过去,借与张觉观看。 当下张觉草草看完文书,顿时目瞪口呆,赶紧开口道:“文书之中如许悖逆之语,又何得以闻于天子?” 张宪便开口道:”此是宣帅所做,本官又如何做得了主。但奉命行事而已!“出行之前,童贯吩咐其只可用刚,不可用柔,早已经被这货丢到九霄云外。 张觉却用同情的眼光看了张宪一眼,压低声音开口道:”若是如此,大人当早思抽身之计。此次若是单见天赐帝还好,圣上性子软弱,当不会有大事。唯有四军大王闻听得宋国派使者前来,不日即将从蓟州赶回。四军大王的性子,想必大人也早有耳闻,那是一言不合便砍人头颅的。“ 听得这话,原本胆子就不大的张宪,双腿不由得发起抖来。一路上张宪早就听说过了,如今析津府军权全在着萧干手中,人家要想弄死自己,就好比弄死一只小蚂蚁。虽说两国从不杀使,那也是两国都是文官当政的时候,如今一家突然冒出一位当政的武官,鬼知道他会不会换玩法。 于是张宪也压低声音,开口道:”若是如此,还请大人指点下官一条生路。“ 张觉能有什么办法,事先前来提醒,已经是顾及旧谊了,但摇了摇头,便准备告辞而去。 张宪赶紧拉住,一边许诺了许多财物,一边请张觉在萧干面前替自己通通路子。 张觉乃是文官,如今辽国正是武人金贵,文人草芥的年代,又哪里有能力去萧干面前撞木钟。绕是张宪再三许愿,张觉也只是摇头。 见到钱财也解决不了问题,张宪唯有低头长叹。却蓦然想起一事,自己不敢出头,可以找个脖子硬的出头啊!身为文官,自有文官的小智慧,当下便把主意打到了王衙内身上。 当日便请了王衙内好好吃喝了一番,然后便忽悠道:“衙内,未知出发之初,宣帅可曾嘱咐于你?” 这事童贯自然没干过,于是王衙内将筷子一撂,便开口道:“这倒是没有。可有何事?“ 张宪便继续忽悠道:“宣帅曾叮嘱下官,此次出使之时,对辽国官员只可用刚,不可用柔。若能如此,待到归国之后,便给下官记一个大大的功劳。宣帅既吩咐衙内前来,想必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衙内受官家责罚,无故不得回京师。若能立下此功,说不定衙内回京有望。“ 王衙内只是嚣张,并不是傻。听了此话却没有兴趣,开口道:“即是宣帅未曾吩咐,本衙内自然不便乱来。若是张大人能讨来宣帅喻令,本衙内自然就听命了。“ 见到忽悠不住这货,张宪便只能收买了,开口道:“既如此,下官便说实话吧。倘若是辽国天赐帝乃至李处温等文官,我自不惧他。唯有四军大王萧近今日回京。面见天赐帝之时若有此人在场,只怕有些许危险。王衙内自然不用怕,有令尊再背后做靠山,哪怕萧干也不敢动你分毫。如今下官遭难,正要请衙内搭救一二。若有财物之需,不敢有亏。“说完之后,舔着脸做下揖去。 王衙内第一好色,第二好财。一路上见到张宪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满了起来,心中正有几份羡慕。如今听得张宪开口相求,却正中下怀。自己来辽这一个多月来,在耶律大石的有意纵容下,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自信心正是爆棚的时候。当下王衙内便开口道:“你且说想让本衙内如何行事?“ 张宪想了想,便开口道:“下官近日来偶感风寒,面见天赐帝之时,只怕喉咙嘶哑,不能做声。待到那日,不如便请衙内替下官开口如何?” 王衙内便乘机敲竹杠,开口道:“本衙内又不是傻子,如此岂不是替你顶罪?说不得本衙内还得把性命搭进去,此事休要再提。” 张宪赶紧开口道:“衙内勿忧!宣帅与令尊交好,如今令尊贵为宰执,且在三省设经抚房,专负责边事,与枢密院不相关。故此,宣帅的钱粮兵饷全在令尊手里。若无十分把握,岂肯让衙内前来冒险?” 王衙内想了想,便开口道:“如此便是救你一命,当尽付财物为谢!” 张宪赶忙摇头道:“五五之数若何?总不能让下官折本。” 王衙内斩钉截铁的开口道:“既如此,便七三分成。” 张宪赶紧点头应下。 第41章 吾爹乃王黼! 却说张觉看过童贯的文书后,出于朋友之谊便先提醒了张宪,告辞之后,又赶忙跑来李处温跟前通禀。 李处温闻听得童贯欲要发难,如今萧干又领兵在外,虽说早就传来了讯息欲回析津府,却一直没有确切的行期。萧干不至,自己硬气不起来。何况此事又拖不得,否则传出去便是天大的笑话,大辽可丢不起这人。 到底是官场老油条,李处温很快便思得一计,赶紧命人便是一番布置。 过得一日,便有辽国礼部官员前来净垢寺造访,只说天赐帝召见宋人使者,欲请使者前往太庙相见。 张宪倒是满头雾水,何以会在太庙相见?不管按宋国礼节还是辽国礼节都应该在宫里相见才对。管不了这么多了,便只推脱自己不便言语,需领副使王衙内一道前行。 对此,辽国官员倒是并无疑议。 一行人便往太庙而来。 在护卫的引路下,二人进得前殿。抬头便见正面墙壁上赫然挂着宋真宗、宋仁宗二位皇帝的等身画像。画像下面,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满脸病容的站在那里,却没有坐着。老者两旁,各是一长溜的文官,却也是人人站立,一个座位也无。 张宪心头又是一番奇怪:“眼前之人当是天赐帝无疑!既然辽人已经立其为帝,便当坐等自己前往拜见,岂会事先便输了气势?” 粗略的扫了一圈,倒是没在堂上发现武将模样的人物,想必萧干不在!张宪心中倒是安稳了许多,便同王衙内低声说了几句。 二人便相跟着跨进大殿,同时王衙内开口喝道:“大宋太师、领枢密院事、充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使、楚国公童某麾下使者拜见大辽南京留守、都元帅、秦晋国王。” 言语里只称呼耶律淳的旧职,便意味着童贯不承认耶律淳称帝之事。 闻得此言,两边的文官群情汹汹,各要开口喝斥。 辽国宰相李处温却站了出来,朝着身后文官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后转身对着张宪开口道:“未知童宣帅遣使来辽,却因何事?可有国书奉上?” 张宪低语了几声,王衙内听完便开口道:“若是拜见辽君,自当有国书奉上。秦晋国王不过亲王而已,位与我家宣帅同,故此只有我家宣帅手书在此。” 李处温也不计较,便命人前来取过文书,当众展书宣读。 童贯此书正是问责耶律淳废帝自立之罪,只言宋辽两国乃兄弟之邦,今辽国不幸,出此逆贼,欲要亲提大军北上,奉天用命,讨伐不臣,替天赐帝除此逆贼。 殿中众文臣听完,自然又是人人气愤不已。 文官嘛,最擅长的就是嘴炮!闻听得此言,李处温便站了出来,欲要同张宪嘴炮一场,若是不敌,再使出流氓招数不晚。 当下李处温便开口道:“童宣帅何出此言!天祚帝败于金人之手,生死未知。国不可一日无主,故我朝另立天赐帝。如此又有何罪?何况此事贵国亦有先例,唐朝安史之乱,明皇幸蜀之时,便有唐肃宗于灵武自立,且史书谓之忠孝两全。” 轮到嘴炮,宋国是祖宗!张宪示意下,王衙内便开口道:“为天下计,为社稷计,肃宗登基自立,总领天下兵马,以扫清顽敌,恢复河山!此谓之忠!为人伦计,为亲情计,肃宗登基后,遥尊明皇为太上皇,以儿臣自居,事亲之礼,未尝有差。此谓之孝!故肃宗虽自立,而史书谓之忠孝。然贵国秦晋国王篡位后,遂贬天祚帝为湘阴王。此非谋朝篡位耶?二事何得相同?” 李处温不能答,便转头同天赐帝示意。 天赐帝性子本来就软弱,否则老早就死在天祚帝的屠刀下了,也活不到现在。前面闻得童贯文书,如今又见宋使相逼,便不由得流下泪来,扶着宋真宗、宋仁宗二位的画像,哭道:”宋辽两国自真宗以来,便有誓约,两国约为兄弟。仁宗之时,重又盟誓,誓言互不相侵。朕初登大宝,便命使者南下,去尊号,弃岁币,自降一辈,奉宋君为叔父。如今真宗、仁宗誓言犹在,盟书未干!奈何叔侄之间,竟已凌迫致此。未知童贯死后,复有何面目见真宗、仁宗于地下。“ 嘴炮大胜,张宪自有几分得意。且未见到萧干在场,张宪便要乘胜追击,又是低头吩咐了王衙内几句。 王衙内正要再度开口,便见两旁侧殿内,各自走出来一队宫女,于宋真宗、宋仁宗等身画像下站定,朗声开始诵读起当初宋辽两国结盟时的誓约来。 闻听得宋真宗、宋仁宗的誓约响起,包括张宪同王衙在内,殿内众人均当束手而立,以示恭敬。李处温不安排座位,便是为了省去辽国君臣离坐起身的尴尬。 殿内的辽国文臣表面上虽肃手而立,心中却均是狂笑不已。李处温这一招实在太狠了,简直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人家还根本没法还嘴。 特别是当初檀渊之盟时,宋真宗为取信辽国,赌咒发誓后世子孙亦永不相侵的这一段”自此保安黎献,谨守封陲,质于天地神祇,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鉴,当共殛之!“实在是太经典了!简直便是宋真宗指着当今宋国皇帝的鼻子在开骂! 殿中的张宪闻听得真宗盟约,也是羞的脸色赤红,却也不能开口反驳,否则便是大不敬,唯有硬着头皮听着。 待到宫女们诵读完两段盟誓,张宪瞅准机会,便准备让王衙内继续发难。 却没想到李处温这货实在无耻,不待王衙内开口,宫女们又开始重复诵读盟约。 如是者再三,张宪到是还能忍住,奈何王衙内又是什么人?岂肯被这样戏耍!待到宫女们诵读到第五遍,王衙内火上心头,也不管不顾了,便朝着天赐帝开口喝道:“汝既无子,留此皇位又不能传后,何不早降!” 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了,又被人指着鼻子骂老绝户,天赐帝眼泪顿时更是哗哗的。 辽国文臣见到天赐帝受辱,更是义愤填膺,所谓主辱臣死,正要扑上来拼命,却听得殿外一声暴喝:“何人胆敢辱我天子?”紧接着哗啦哗啦一阵铁甲声响起,也不待人通报,萧干便领着十来位军中大将全副武装的走了进来。 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殿内的温度瞬间下降。 见到萧干到来,王衙内倒是还不知道害怕,张宪却已经两股战战。和辽国文官嘴炮没关系,和武将嘴炮,就怕人家直接动刀。 萧干进得殿内,草草的朝天赐帝行了一礼,冷冷的用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 天赐帝赶紧还礼,殿内宫女也早就收了声,辽国文臣们更是一声也不敢吭。 见得殿内君臣都是战战兢兢,萧干自是十分满意,接着喝道:“既有人凌辱天子,何不早斩之!左右!将此人推出殿外,斩讫报来!” 殿外转进来数位甲士,夹着王衙内便往外走去。 死到临头,王衙内这才知道害怕,一边胡乱挣扎,一边乱喊道:“吾爹乃王黼!”经过张宪身边之时,王衙内又一把扯住张宪衣服,赶紧求救道:“张大人救命!” 张宪此时已被吓得浑身无力,被王衙内一带之下,便也相跟着倒下。 众将中却转出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将领,在萧干耳旁悄言了几句。萧干会意,当下便指着王衙内改口道:”此人不过是传声筒而已,斩之何益!欺我辽主者,另有其人!“然后指着张宪道:”速将此人推出斩首!“ 求生本能之下,张宪瞬间清醒了过来,赶紧喊冤!自己不过是同李处温嘴炮而已,骂天赐帝老绝户的实在不是自己啊! 然而萧干只是充耳未闻,殿内辽国君臣也不敢做声。便有甲士前来,将张宪拖了出去。很快,殿外便传来一声惨叫。 杀了张宪,萧干又命人将首级用木匣装好,让王衙内带回宋国,转送于童贯。 天赐帝见得宋使被杀,当下也顾不上哭了,赶紧拉着萧干的手开口道:”奚王,既杀宋使,宋军必北上报仇,又当如何是好?“ 萧干轻轻一笑,开口道:”如今金人虎视眈眈,微臣当即刻赶回蓟州以作防范。至于宋军,自有大石林牙挡之。若是不能,紧急之时,微臣自当率军回援!陛下勿忧!“ 说完此话,撇开了天赐帝的手,萧干便领着众将翻身上马,直往城外而去,留下天赐帝以及满殿的文臣面面相觑。 第42章 炸锅了! 萧干等人杀完宋使,抖抖衣袖,轻飘飘的就出城回了蓟州。 紧接着析津府内,便连续不断的飞出快马,将此消息火速往四方传去。包括童贯、耶律大石、各地豪强在内的势力,多少都会在析津府内安排有探子。 宋使悍然被杀,那便是天大的事情,白沟河对岸已经有了十五万宋军虎视眈眈,就等着动手的借口。可想而知,接下来必然会是一番风起云涌,甚至关系到辽国的存亡。故此,各方势力的探子都在拼命的往回赶,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好给自家主子争取更多的反应时间。 跑在第一位的,自然是耶律大石的探子。 于南京道而言,耶律大石好歹也是地头蛇,何况早就猜到了张宪必死。早上得知宋使前往太庙觐见天赐帝之时,耶律大石府上便有亲卫准备好了行装,收拾妥当了坐在马背上等候。 这边张宪人头刚落,那边便得到了消息。亲卫一挥马鞭,便飞奔起来,直往新城而来。端得是干净利落,衔接得天衣无缝。就连出城门的时节,也就比萧干这位亲历者迟了半柱香功夫。 闻听得宋使被杀,耶律大石欣喜若狂。等了这么久,许多事情都无法发动。如今好了,终于实锤了! 吩咐亲卫请来了王叶,还不等落座,耶律大石便火急火燎的开口道:“贤弟,大事!宋使已死!” 天下大事,果不出我之掌握,王叶闻言便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耶律大石也是同样的心思,相跟着也大笑起来。 稍后,王叶便开口道:“此事想必童贯尚未知晓!眼下正是以表大人投降诚意之时,学生当火速过河,向童贯禀报此事。且扰乱西军之计,也正是时候发动。”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所言之扰乱西军之计,莫非是散播夏国已经入侵的风声?” 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正是如此!西军闻听得家乡被攻打,必定急着回防。童贯闻听得宋使已死,正是天赐伐辽良机,又岂肯撤军?如此一方急着要撤,一方下死令要留,双方必起龃龉。即便西军不敢违抗童贯军令,亦必与童贯离心离德,争战之时必不出力。” 耶律大石一拍桌子,开口道:“好!事不宜迟,还请贤弟火速动身。至于为兄这边,又需做何准备?”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但耐心等候即可,不出数日,必有喜讯传来。如今宋使已死,童贯必上禀宋国朝廷,借机请求朝廷准许开战。为说服宋国朝廷同意,童贯必将已经招降大人之事报上。一旦宋国朝廷闻听得此事,大人诈降之事便由不得童贯做主。待到那时,咱们自可予取予求,童贯骑虎难下,必不敢拒绝。“ 耶律大石闻言便笑了起来,为表投降诚意,前段时间自己一直装孙子,憋屈的很!风水轮流转,很快就轮到童贯表一表招降诚意,尝尝装孙子的味道。 事不宜迟,王叶也顾不上收拾行装,便领着韩德过河而来,却没有直奔雄州。 散播夏国入侵的风声,自然得在宋军军营之中。你要是在雄州散播此消息,估计还没传出去便被会童贯封锁。夏国入侵的这么大的事情,就不信童贯不知情,不过是封锁得好,一直瞒着西军而已。 如今身份非比寻常,且有紧急军情在身。二人过河之后,随便拦下两骑宋军,要过坐骑,翻身上马就往前锋营飞奔而来。 到得军营前,二人也不翻身下马,远远的韩德便是一声暴喝:”速开营门,紧急军情!“ 王叶往来这么多次,次次都带着营内军汉们去雄州快活。守营的士卒忘了自己老爹是谁也忘不了王叶,见得身为文官的王叶也在策马狂奔,心知必定是出大事了,赶紧打开营门。 旋风般冲进大营,二人在大帐般翻身下马。 帐内和诜早听得外面动静,赶紧迎了出来。两人一相见,顾不上叙礼,王叶便赶紧开口道:”和大人,出大事了!“ 和诜看了看王叶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自有几分欣慰,当初自己下手招揽果然没走眼,不愧是一起坑过种师道的。出了紧急军情,这王叶不是急着去雄州禀报受赏,还知道先来告知自己一声。当下便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王叶正要坑这货,便装作看了看四周,露出不肯相信的样子,开口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和诜倒是不以为意,除了自己外,周围全是西军军汉,帐内说帐外说都是一样。且自己正要尽收前锋营军心,又岂肯露出不相信周围军卒的意思,扫了周围护卫一眼,便开口道:”此地又无外人,军营之中俱是国之虎贲,又有何人肯透露机密。你且说来便是!“ 王叶便开口道:”宋使张宪已为辽人所杀!” 童贯派人出使得事情,和诜倒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童贯派张宪去送死的用意。闻听得张宪已死,和诜到底是文官,倒是吓了一跳,却没有明白过来背后的意思,反而开口道:“这张宪倒是可惜了!” 王叶便开口提醒道:“大人!杀使必开战啊!“ 和诜又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战争不声不响就离自己这么近了。紧接着又是高兴起来,终于赶上了!若要升官快,自然要靠打仗。自己身为文官,被童贯借调来军中。若是此战大捷,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估摸着也有个三五级好升。 王叶却又接着开口道:”大人,还有一件紧要消息!“ 和诜如今正高兴呢,赶紧开口道:”快快说来!“ 王叶又是迟疑了一下,装作不便开口的样子。 和诜这次更没有迟疑,赶紧催促道:”但说无妨!“ 王叶心下大喜,这黑锅你便背定了,乘机开口道:”据下官从耶律大石身边得到的消息,夏国十万大军大举入侵永兴军路,且如今正在加紧攻打清涧城。“ “夏国大举入侵和我毛关系?“和诜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周围护卫”嗡“的一声便炸锅了。 虽然在辛兴宗的带领下,大家背叛种家自立门户,到底都是西军出身,父母妻儿多在永兴军路。如今听到故园被夏国攻打,亲人被夏人屠杀,这群兵痞哪里还忍得住? 轰的一声,护卫们便往四处散去,各自通知自己的猪朋狗友。很快便有大批大批的前锋营士卒围了过来,开口询问战事详情。 这种事情越不清楚情况越担心,王叶自然不肯说明白。只托辞要赶紧去雄州向童贯禀报,问和诜要了几十名护卫,策马扬鞭出了军营,往雄州而来。 出营之时,便见前锋营内不断窜出士卒,往旁边各营而去,想必是前去通报此消息。 很快,宋军营盘一个接一个乱了起来。士卒们纷纷围住营中低级武官,向其求证此消息的真伪。传的人多了,底下带兵的低级武官也忍不住了,向上围住营官打听消息。如此一层层的往上而来,很快便到了种师道面前。 和诜此时才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祸,却一点办法也无。王叶当初可是不肯明说的,自己一再要求,王叶再三确认,这才当众说出了此事。旁边这么多人为证,哪里灭得了这么多口?这个锅,自己不背也得背! 第43章 一句话,便乱了我十万大军! 王叶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便惹得宋营十万大军开始沸腾。 自去年方腊作乱,旬日间连下江南二十六城,当地的厢军抵挡不住,朝廷便派了禁军前去,结果又是一败涂地。不得以之下,便将西军精锐征调一空,命童贯统率着前去平叛。 西军果然英武,一年时间不到便将乱贼杀了个精光,眼见着便可以回乡歇息,却又被童贯拉来了燕地。 离乡背井一年多,西军上下思乡之情本已十分浓厚。如今猛听得家乡正被夏国攻打,还不得炸了锅? 种师道的帅帐之中,眼下已经被挤的满满当当。王禀、杨惟忠、种师中、王坪、赵明、杨志等西军巨头全数到齐,其余上得了场面的将领,也是一个不落。 至于杨可世那货,同种家这一派不对付,自然不可能过来,却也偷偷的派人前去回报辛兴宗。 见得军心大乱,下属一起前来,种师道仍以大局为重,开口劝道:“此事恐未当真!否则宣帅必有文书前来!” 下面的杨惟忠到底是番人,一向是直话直说,闻言便开口道:“大帅!只恐宣帅既知此事,亦必瞒着咱们!“ 旁边便有人油腔滑调的开口道:”咱们家乡父老亲人的性命,怎比得过宣帅的伐燕大功,那可是要封王的!古语说的好,一将功成万骨枯,咱们要是再不回去,只怕老家那里真的万骨枯了!“ 见得对方似有对种师道不敬之意,旁边的种师中便跳了出来,怒喝道:”放肆!竟敢对大帅无理!北伐那是宣帅一厢情愿,你当大帅就乐意么?“ 一不小心把大帅也给扯进去了,那将领赶紧出来请罪。 这种事情种师道也不可能去计较,何况对方乃无心之言。种师道便摆了摆手表示算了。 此时便有一名亲卫走了进来,递给种师道一张纸条。纸条上字迹娟秀,正是种照容所写。 种师道看完纸条之后,心中便有了成数,站了起来高声喝道:“当务之急乃是先确认此事的真假。大军驻扎此地,同永兴军路相隔千里。何以今日便有消息前来?此消息到底又是何人所散播?“ 帐中诸将相互看了看,好像大家都是听说的。只不过人人都这么说,那自然是可信了。 种师道脸一青,开口道:”查!“ 旁边便有几名亲卫跑了出去,从上到下一级一级的盘查起来。 凭种家对西军的掌控能力,这事要查清楚太容易了。很快便有亲卫拿了几名前锋营的军士进来。 这几个倒霉鬼又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厅内一个二个都是西军中响当当的大将,且一个个神色可怕,帅位上的大帅更是满脸铁青,顿时便被吓的瑟瑟发抖。 种师道一拍帅案,怒喝道:”你等乃何处细作,竟敢来我军中散播谣言!可是欺我军中斧钺不利,砍不下你等人头?到底何人指使,还不速速招来!“ 前锋营的士卒同属西军一脉,自然知道西军之中军法森严。当下也不敢隐瞒,只说有同伴听得王叶王大人同和诜和大人当面提及此事,大家担心永兴军路的家人,这才四处串联,意图把事情闹大,好早日回乡。 种师道闻言大怒,暴喝道:”此贼子身为朝廷命官,竟敢造谣乱我军心!来人,速将此贼与我拿来!” 种师道正要命人前去缉拿王叶,旁边便有人开口了:“方才末将见得这王大人领着几十名护卫,急匆匆的出了营门,想必是往雄州去了。” 这王八蛋!抛出一句话来,让大家担心的要死,自己却跑了!想找人证实都证实不了。底下将领们估计此时杀王叶的心思都有了。 种师道闻言大怒,又是一声暴喝:”你等既非首犯,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饶!来人,拉出去各打八十军棍!“旁边便有亲卫拉了出去执行。 底下的将领们犹自半信半疑。 就在此时,又有几波亲卫各自提溜了几名前锋营士卒进来。 种师道一一审过,众人口供基本相同。 这下底下的将领们才相信下来。 种师道便放缓了声音,开口道:“此事乃谣言亦未可知。你等也是久领大军的人物,岂可因一谣言而乱了阵脚。除王禀、杨惟忠、种师中、王坪、赵明、杨志外,其余人等速速退下!此事,本帅稍后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种师道的威信摆在那里,底下的将领们相互看了看,便相跟着走了出去。 剩下的王禀、杨惟忠、种师中这些人都是西军的骨干,也都是看着种照容长大的,自然不用避讳。待到众将出去后,种照容便走了出来,朝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各位叔父伯父休要担心,此必是王启年那小贼的奸计!”(王叶在辽国用王叶为名,在宋国便将字为名,假称王启年。) 众人顿时满头雾水,这王启年不是咱们这边的官么?据说还颇得宣帅看重,怎么就成了奸贼了? 自己人用不着隐瞒,当下种师道便将种照容发现的王叶不妥之处,一一说了出来。 饶是如此,帐内众人仍然是半信半疑,杨惟忠便开口道:“要知此事真假却也容易,雄州离咱们这边不过三十里,速派人去将这王启年召回,一问便知。” 种照容赶紧开口阻止:“此事不妥,这奸贼既然敢造谣,说不得便伪造了证据。正要让我等落入其圈套。” 旁边的种师中便开口道:“此事问宣帅也不行,即便真有此事宣帅也必定隐瞒。若玉奴所说为真,问这王启年也不行,即便没有此事这王启年也必一口咬定有此事。如今之计,便唯有派人日夜兼程,回去查探详情了。” 旁边众人还在迟疑,种照容赶紧补刀道:“从父之言有理。倘若派出亲信,一人三马火速前去永兴军路,来回也不过十来日的光景,便可知道详情。” 众人想了想,这种事情谁都信不过,别无他法,也唯有如此了。当下种师道便当着众人面前,点了数名亲卫火速前去探听消息。 旁边杨惟忠又开口道:“倘若夏国果真大举入侵,大帅,咱们又当如何?” 旁边众人听得此话,一齐低下头去,种师道嘴巴动了动,也没法回答。真要不管不顾,违抗童贯军令率军回乡,只怕帅帐中这些人都会被朝廷砍了脑袋去。若是坐视家乡失陷,亲人惨遭屠戮,那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事情,两难啊! 旁边种照容赶紧开口道:“若是果真如此,朝廷又岂肯坐视?必派援军前往!即便不能退了西夏,好歹也能支撑一段时日。何况若是西边有失,宣帅纵得燕地,亦不过功过相抵而已,又何须苦苦伐燕?故此,宣帅亦必然不敢坐视!“ 众人一齐长叹:”但愿如此了!“ 又是一番商量,众人便退了出去,一边安抚底下的将领士卒,一边等待消息传来。 待到众人出去后,种师道便开口道:“这贼子可恨!竟敢乱我军心!此次终于有了实迹,吾誓必杀之!“ 旁边种照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只怕还是不行!这贼子奸诈异常,早就算计好了,找了和诜来替罪。据玉奴所知,这贼子之前假装再三不肯开口,直到和诜命其开口,方才当众说出此事。无非是奉命而行,若要追究,罪名也在和诜头上,倒是又让他逃过了一劫。” 说完之后种照容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卿本佳人,奈何为贼!此奸贼智计远在玉奴之上,若是肯报效朝廷,凭其之才,公侯之位当唾手可得!奈何非要和耶律大石搅在一起!” 感叹完此事,种照容又开口道:“父亲大人,如今既然张宪已死,便有了同辽国开战的借口。当克日请命宣帅,火速北上,如此方有一丝胜算。若是拖到半月之后,只怕我军必败无疑。” 种师道闻言大惊:“玉奴何出此言?”,迟疑了一下,猛的反应了过来,种师道继续开口道:“莫非这贼子并非造谣?夏国果真大举入侵?” 种照容苦笑了一下,开口道:“当是如此!如今我西军尽出,永兴军路兵力空虚,且辽国曾为夏国宗主。故此夏国必乘机偷袭,即可攻城夺地,又可策应辽国,如此又何乐而不为?前番阻止叔父盘问这小贼,玉奴便是心知此事必定属实,万一这小贼手中留有甚么真凭实据,咱们再当众盘问,便会坐实了此事,军心必溃。且又落入了其圈套之中,同和诜一般替其背锅。情急之下,不得不借机使出一招缓兵之计,只要前去查探的亲卫一日不回,虽说军心已沮,却还有一搏之力。若是待到夏国入侵的消息证实,那时饶是诸葛再生,也回天无力,只怕全师而还都是奢望。故此,宜早不宜迟,当早日北上。倘若半月之内决不出胜负,则大事去矣!“ 种师道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眼下虽然军心动摇,有自己一帮老兄弟帮着震慑,大军虽然使不出十成的力,四五成还勉强有,还有赌一把的机会。若是拖得十来日,待到亲卫们传回夏国果真入侵的消息,只怕十万大军转眼间便是一盘散沙! 此贼子当真可恨!一句话,便乱了我十万大军! 第44章 两个傻缺,落入了老子的圈套尚不自知! 一句话坑了十万宋军后,王叶便在领着西军护卫前往雄州而来。以往碰到这种好差事,护卫们自然是高兴不已。如今听的家乡被夏国攻打,又如何会有寻欢作乐的心思,一路上只围着王叶不停的打听详情。 王叶自是以只看到战报,不知详情为由糊弄了过去。且叮嘱这些兵痞到了雄州后,不得乱说,万一若是让宣帅听到风声,怕不得不杀人灭口。 这些兵痞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要闹事也得由军中大佬出面,自己这种小喽啰跳出来,无非是嫌命长而已。 很快众人便来到雄州府衙前。守门的武官常常见到王叶进出,早就混了个眼熟。且此人一来,宣帅必定召见,想必也算得上宣帅跟前的红人之一。今日见到此人风尘仆仆,全没了往日的洒脱,且口称有紧急军情,需着急求见宣帅。 当下守门武官也吓了一跳,顾不得盘问,翻身就进去通禀。 此时童贯正同赵良嗣二人在书房内闲聊。自数日前赵良嗣的反客为主之计见效,童贯对赵良嗣的宠信,又是平添了三分。加之以马扩既去,童贯麾下谋士之中更无人能与赵良嗣争锋。 闻听得紧急紧急军情,童贯心下也是大惊,莫非是耶律大石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当下便准备命人将王叶带入。 旁边的赵良嗣迟疑了一下,便朝着童贯开口道:“恭喜宣帅!贺喜宣帅!想必是有喜讯传来!” 童贯看了赵良嗣一眼,开口道:“若是喜讯,又如何会是紧急军情?” 赵良嗣便开口道:“宣帅莫非忘了张宪出使之事?算算日子,这张宪也早该被杀了!宣帅此计天马行空,旁人又岂能体会到背后的用意?于彼等而言,陡闻辽国杀使,自是紧急军情。与宣帅来说,却又是天大的喜事!” 童贯这下也反应了过来,呵呵笑着开口道:“人皆曰仲亮你算无遗策,今日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否如此神奇。若果被你所猜中,本官必有重赏!” 赵良嗣起身谢过,接着开口道:“宣帅且慢!下官不求重赏,只愿宣帅再许下官试探耶律大石一番。虽说咱们的反客为主之计,未见耶律大石前来阻扰。下官仍有点信不过耶律大石的投降诚意。“ 童贯心想这仲亮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记仇了。如今赵良嗣正得用,如此小的要求自然不可能不满足,却也不能太过。一旦太过便会冷了耶律大石投降的心思。便开口道:“仲亮又打算如何试探?” 赵良嗣便开口道:“此事却也简单。若果耶律大石真有降意,闻听得张宪被杀,宋国便有了开战借口。又担心夜长梦多,萧干领军南下,故耶律大石必催促宣帅早日北上。下官稍后自当细细盘问,若是耶律大石急着催促宣帅北上,则其降意无疑。若是彼有推脱之意,宣帅自当十二分的小心,只怕有诈!” 试探之事,只要不让耶律大石知道即可,这样求证没问题。童贯闻言便点了点头。 很快,便有亲卫将王叶召入了书房。 进得房来,王叶朝二人行了一礼,便赶紧开口道:“宣帅!出大事了!今日耶律大石家人从析津府快马来报,带来两条紧急军情。其一便是,昨日宋使张宪张大人已被萧干所杀!” 闻听得此言,童贯同赵良嗣相视一笑。一个十分叹服:“仲亮果然厉害!竟早已猜中了此事!“另外一个满怀骄傲:“天下大事,尽在我掌握之中。” 底下王叶看了二人一眼,心中也是发笑:“两个傻缺,落入了老子的圈套尚不自知!” 童贯便开口道:“此事当真?” 王叶便开口道:“如此大事,想必很快就会传扬开来。不过是耶律大石家人便在析津府,事占了地利之便,加之消息灵通,早一步前来传送消息罢了!” 旁边赵良嗣便开口道:“闻听得此事,你可知耶律大石又作何反应?”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自牵线耶律大石投诚之事后,倒是在辽国渐受重用。信使来报之时,下官同李睿德李大人均在耶律大石身边。当时耶律大石一听此事,顿时大惊失色。只言两国相交二百余年,即便相攻相伐之时,亦无杀使故事,何以今日遽生此事。” 童贯同赵良嗣又是相视一笑,派使者去送死,换来一个开战借口。此计实在太过高深,这天下除了自己二人外,想必其他人都被瞒了过去。 自从上次李睿德惊艳表现后,童贯一直想招揽这李睿德。如今听得李睿德当时也在一旁,便想听听李睿德当时的反应,于是开口道问道:“此事,李睿德又如何看?” 童贯的心思,王叶心里明镜似的,又如何不清楚?当初为了方便以后再来宋国挖墙角,便将李睿德成功的塑造成了一位大谋士,耶律大石身边的谋主。这样待到宋军被坑,即便事后发现上当,要恨也是恨上这李睿德。 于是王叶便装作回忆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当时李睿德大人便言,天赐帝懦弱,原本当无大事,不合这宋使命蹇,碰上了这萧干。且萧干此人为人残暴,不恤下臣,虽然如今风光无限,却也免不了身死族灭的下场。“ 当初面见之时,赵良嗣可是被李睿德压的死死的。闻听得此事连李睿德也骗了过去,赵良嗣便得意的看了童贯一眼。 如今看来,这二人当是一个擅长机变,一个擅长远谋。童贯招揽李睿德之心不改,却也悄悄的将对赵良嗣的评价上升了一个档次,到了和李睿德平起平坐的地位。 赵良嗣又开口道:“此次前来急报,可是受耶律大石所命,还是你自作主张前来?” 王叶便开口道:“出了如此大事,下官自当赶紧前来报讯。然而耶律大石也有此意。” 赵良嗣便开口道:“且将当时情形一一说来!” 王叶便开口道:“闻听得此事,耶律大石自是大惊。李睿德李大人便在一边劝道,如今辽国既杀宋使,两国必定开战无疑,当早日知会宣帅,以作准备。何况如今投诚之事尚未完结,万一萧干领军南下,入驻新城,此事必成泡影不说,只怕性命难保。故此耶律大石便命下官火急前来,一为向宣帅通禀此事。二来也是催促大军早日北上,入驻新城,以防被萧干占了先手。” 听到这里,童贯便看了赵良嗣一眼。如今正如你所言,耶律大石急着催促大军北上,如此能证明其投降诚意了吧! 赵良嗣也无话可说,想了想,便接着开口道:“你方才所言其一乃宋使被杀之事。其二又是何事?” 王叶便开口道:“据耶律倒是家人来报,萧干曾命天赐帝下诏于夏国。如今夏国已出动十万兵马,攻入了永兴军路。” 童贯同赵良嗣又是对看了一眼。当下童贯便开口道:“此事你但自知便可。万不可外漏!” 王叶装作迟疑了一下,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宣帅恕罪!此事,下官已经告知于和诜和大人!” 赵良嗣便怀疑的看了王叶一眼,开口道:“和大人既非西人,此事同和大人也无关,何以相告?“ 王叶便开口解释道:“军情紧急,路途险恶,下官身边又没有得力护卫,便不得不向和大人借调。故此顺便将宋使被杀之事告知,却没有透露此事之意。奈何和大人一再相逼,且和大人对下官有恩,下官这才不得不开口!” 所谓路途险恶,童贯同赵良嗣心里都清楚,这是防着种师道派人下手。和诜对此人有恩之事,那更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当初这此人欲来相投,却被种师道所阻止,最后还是被和诜所救,方才能前来。 种师道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仰天咆哮,小贼,你自己算算,这是第几次在宣帅面前黑老子了! 虽然此人对和诜透露了此事,却也怪不得这此人。何况和诜是个办实事的,想必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赵良嗣再三确认了王叶只同和诜透露过此事之后。童贯便挥手让王叶退了出来,且在雄州歇息一晚,等待自己给耶律大石的答复。 第45章 接下来,便轮到你做孙子了! 待到王叶走了出去,童贯便对着赵良嗣开口道:“如今又当如何?未到朝廷允许便大军北上,倘若能势如破竹,一战而下幽燕,那自是最好。万一若是打成两军相持的局面,只怕必遭朝中文官弹劾!只是若不出兵,倘若萧干真的领大军南下,耶律大石必死无疑不说,又白白浪费了此次机会!仓促之间便让本官下定决心,实在两难!" 赵良嗣想了想,便开口道:”既如此,当尽快发动!好在张宪入析津府前,唯恐收集的降表被辽人发现,已经暗中派人悉数送而来回来。宣帅当克日上表,奏明圣上辽人杀使开战之事,朝中必会讨论此事。唯有怕文官胆怯,不敢轻易北伐。宣帅便可于此时将辽国北地豪强的一众降表悉数奉上,只言辽地已望风而降。且言明亦已招降耶律大石,新城二千辽军之中,大部亦为我所收买,暗中投靠了我军。如今天赐良机,尚不能立下决定,只怕再无复辽的机会。“ 童贯想了想,开口道:”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本官今日便上书朝廷,只希望朝廷能早做决定。“ 赵良嗣便又开口道:”此外,还请宣帅亲笔书信给京都六杰(六贼),言明利害。如有此等高官于官家前、朝廷上为宣帅说话,当于此事大有裨益!” 童贯便开口道:“此事不消说,本官理会得。” 猛然想起一事,赵良嗣便赶紧开口道:”敢问宣帅,张宪送回之众降表何在?下官欲要借来一观。“ 童贯奇道:”无非是投降邀赏之言而已,又有何可观之处?” 赵良嗣便开口道:“非也!下官观此,欲要查看众人的降意真伪。” 童贯便开口道:“仲亮犹在怀疑这耶律大石耶?” 虽说确有此意,赵良嗣此时却又如何肯承认,但开口道:“宣帅错疑下官了!即是为了查看众人降意真伪,也是为了防止此事被京中文官刁难。京师之中亦有能人,倘若降表之中有不妥之处,被其看穿,到时又得再费一番手脚。” 这个可以有!当下童贯便命人将厚厚的一叠降表端了过来。 赵良嗣接过降表,却不打开观看,反而转头对童贯开口道:”还请借宣帅燕地舆图一观。“ 童贯心下大奇,依言命人送上舆图,却对着赵良嗣开口道:”仲亮此乃何意?既不观看降表,却又索要舆图?“ 赵良嗣接过舆图,一边铺在桌上,一边开口道:”不是下官夸口,若是论到见微知著,下官自认天下第二,却无人敢自称天下第一。如今下官所要核对得,却并非降表之详情,反到是众人上表之先后。“ 铺好了舆图,赵良嗣又转身对着童贯开口道:”张宪北上之行,沿途各有前来投递降表者。自可按路途之远近,查看众降表之先后,当可知真伪。“ 唯恐童贯没听明白,赵良嗣又举起手中的一叠降表,开口道:”此乃张宪于涿州所收受。涿州近易州、固安等地,离檀州、道州却有千里之遥。若是降表之中有檀州、道州之豪强,则必有诈!若全是易州、涿州、固安等地之豪强,方为可信。“ 童贯这下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但观看赵良嗣核对。 赵良嗣便取过一叠叠降表,对照着舆图核对起来。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核对完成。 童贯便开口道:“仲亮,如何?可有不妥?” 赵良嗣收好降表,转身对着童贯行礼道:“下官已经核对完毕。恭喜宣帅,个中定当无诈!” 童贯呵呵笑了起来,命麾下文学之士前去拟定奏折。 奏折发出之后,童贯又接着开口道:“此事既定,然则又当如何答复耶律大石?“ 赵良嗣虽说如今对耶律大石的诚意尚有一丝怀疑,又担心宣帅再度以为自己欲以公仇报私怨,只得强行将这一丝怀疑按耐下来。想了想,便开口道:“只怕拖得太久,耶律大石惧怕之下,必起反复。如今看来,上策便是厚赏以收其心!当一面遣人好言抚慰,只说三五日内,大军必定北上。一面派人送去厚赏。彼既得厚赏,三五日内难以起异心。如是者再三,只要拖到朝廷北伐的谕令到来,便可无虞。” 童贯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第二日早上,便有帅府亲卫将王叶召了前来听令。 童贯如是这般的吩咐了一遍,且给了王叶大量的珍宝珠玉,命其代为赏赐耶律大石。且劝耶律大石安心等待即可,朝廷大军数日之后定当北上。 珍宝珠玉这个可以有,王叶自己笑纳了。前面已经故意在耶律大石面前露出一个好色的破绽,如今无非再多一个贪财而已。 此事耶律大石必不会见怪,反倒只会高兴,把握得王叶弱点越多,便越敢放手用王叶。 至于大军数日后定当北上,这些鬼话王叶是不信的。没有朝廷的明旨,童贯敢么? 忽悠不忽悠耶律大石不紧要,我只在乎你上书朝廷了没有。于是王叶便装作害怕的样子,开口试探道:“下官昨日不合将夏国入侵之事,透露与了和大人,当自请责罚,情愿左迁回宋国为官。还请宣帅恩准!” 如今还要靠你沟通两军呢?岂可便撂挑子!若不是这人实在讨喜,童贯便真发怒了。当下童贯便佯怒道:”陟罚臧否,俱是朝廷法度!又岂是你所宜言!“ 旁边的赵良嗣却自以为看穿了王叶的小把戏,便开口道:”可是担心萧干领军南下,欲要借贬职以避祸?“ 王叶便装作被识穿的样子,略带羞愧地开口道:”若是朝廷大军迟迟不能北上,下官担心萧干迟早领军南下!到时耶律大石自是逃不过一死,下官身为牵线之人,只怕是想死都难!“ 闻言童贯也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心里发笑。这机灵鬼,芝麻大小的一个官员,便敢来自己面前玩心眼。于是童贯便笑骂道:”你且安心听候使唤便是!本官昨日便已上表,不日当有诏令前来。出兵之事,也就在数日之内。“ 上表了就好!见到童贯笑骂,王叶便趁势开口道:”未知下官牵线招降耶律大石之事,可能入得圣上陛前?“ 童贯同赵良嗣闻言便一起笑了起来,眼前不仅是个机灵鬼,还是个官迷。如今正要靠这人实心办事,赵良嗣也没将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便开口道:”你且去休!有宣帅再此,复有何人敢贪你招降之功!“ 王叶闻言大喜,只要你将耶律大石已经投诚之事上奏了宋国朝廷,接下来,便轮到你做孙子了! 第46 此计唤作移祸江东,又名倒打一耙! 待到听闻童贯已经将耶律大石投诚之事奏闻朝廷,王叶心下大定。 揣着童贯给的金银珠宝,肩负着忽悠耶律大石的重任,王叶又一次领着护卫们往回赶。 此去还有手尾要收拾。虽说将透露夏国攻打永兴军路的锅推给了和诜,兹事体大,凭和诜微弱的肩膀不一定能背的起来。万一若是童贯一时兴起,从军营中抓来几个兵痞拷问,虽说主要责任必然会由和诜来承担,最终说不定还是要牵扯到自己。 想必此事在宋营中已经发酵完毕,闹下了大的动静,迟早要惊动到童贯。既然经不起童贯来查,那便索性让童贯不敢查。 此事却也简单,只需要把锅再甩给老种即可。如今大战在即,童贯还指望着西军出力,不到迫不得已,即便明知老种有问题,也必然不敢去动老种,一切都会等到战后再来算账。等到战后?呵呵!王叶胸有成竹,到时候童贯必然也帮着把这个锅推给老种! 一路上盘算已定,很快便到得前锋营中。王叶一进大帐,便朝着和诜嚷嚷起来:“和大人!祸事了!祸事了!只怕你我二人人头不保!” 昨日里大营炸锅的景象历历在目,和诜经此一吓,今日一整天都呆在大帐中,哪里也不敢去。 实在是吓坏了!谁能料到一句话的威力这么大?而且这句话还是自己给逼出来的。 闻听到王叶一声“人头不保”,和诜不由得又是一抖,赶紧拉住王叶,拼命挥手斥退帐内诸护卫。然后压低声音开口道:“昨日祸事还不大么?今日又有何祸事?“ 王叶心中直发笑,这货上次还说老种胆小,却没想到自己胆子更小。便坐了下来,开口道:”宣帅闻听得下官将夏国入侵之事透露给大人,瞬间便是博然大怒。但言倘有第三人知者,必斩你我首级。“ 第三人知道?十万人都知道了!和诜闻得此言,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手足无措,但口中呢喃着:”祸事了!祸事了!“ 这货不会这么样就吓傻了吧!王叶赶紧开口劝道:”和大人休慌!此事尚有挽回余地。“ 和诜一听得此言,顿时惊醒了过来,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绳索一样,赶紧拉着王叶的手,语无伦次的开口道:”你果有何妙策?是了是了,你上回给本官出的主意就很好!想必还有对策在手,快快说来,看看可能救你我一命?“ 救你我一命?应该是救你一命才对。王叶便开口道:“此事倒是与下官无关!事先下官再三请求和大人清场,又是和大人相迫,下官这才不得不开口。“ 和诜闻言也明白了王叶的心思,此人先把自己撇出去,无非想让自己欠其一个人情,当下便放低姿态,开口道:”当是如此,还请先生救下官一命!“ 王叶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自下官去后,营中可有动静?“ “可有动静?动静大破天了!”和诜苦着脸开口道:”差些许十万大军悉数哗变!“ 王叶心中得意,却不动声色的开口道:”何以今日倒平复了下来?“ 和诜如今正指望对方援手,哪里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回答道:”据前锋营士卒来报,昨日里西军上下将领齐聚老种帐中,欲要老种上表撤军回乡。据说后来商定的结果便是一边安抚士卒,一边派人回永兴军路哨探。如今倒是暂时安稳了,待到哨探结果一旦传回,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好计策!这招拖延之计虽说有几分饮鸩止渴的味道,却也是如今情形下唯一的上策。只是如此一来,于宋军而言,唯有速战速决方有胜算,一旦拖延必定毒发身亡。 如此说来,种师道必然已上表请求北上。前面所想的,种师道畏战,故流言以沮军心的说法用不上了。 当下王叶便低头沉思起来。 和诜久经官场,深知官场的潜规则,一见王叶不再开口,便以为对方拿捏自己,欲要向自己索要好处。于是赶紧开口道:”下官这些年来厝身官场,倒也积攒得万把两身家。若先生能救下官一命,情愿全数奉与先生。” 王叶正想到紧要处呢,何况这是银子的事情么?便摆了摆手,意思让和诜闭嘴。 见得对方摆手拒绝,和诜以为对方并不满意,索性一狠心,继续开口道:”下官新收得两房小妾,十分的花容月貌,亦情愿送于先生。只求先生救下官一命。“ 烦不烦!王叶索性背过身去。 还是不满意?那就只能出绝招了,和诜便继续开口道:”下官膝下尚有一爱女,年方十八,长的也算有几分娇俏。倘若先生有意,愿送与先生为妾。“ 马德,宋国官场上了,除了酒色财气,还有其他的么? 王叶回转身来,笑了笑,开口道:“大人想岔了。下官方才偶有所思,却不是为了向大人索要好处。且不说大人曾于下官有举荐之恩,但说你我二人联手抗敌,将种老将军气了个半死之事。有这些情份在,大人的事便是下官的事,又谈甚么好处?” 一席话听得和诜热泪盈眶。眼见着自己小命不保,正是任人予取予求的时候,没想到天底下还有不求回报的好人。当下便朝王叶行了一礼,开口道:“先生大德!若今日能逃得一死,先生活命之恩,下官不敢或忘。” 有这句话就好!以后回宋国挖墙脚之时还指望你帮手呢。王叶便开口激将道:“下官倒是有一计,似可解大人之忧。此计唤作移祸江东,又名倒打一耙。只是需得罪种老将军,不知大人敢是不敢?” 死道友不死贫道,有什么不敢的?只要能活命就好!和诜点头比谁都快! 王叶便开口道:“当日言语之时,明明只有你我二人在场?何以便让种老将军获悉此事?” “只有你我二人在场?明明旁边有许多西军士卒。”和诜满头雾水。 王叶便接着诱导道:“可是种老将军在大人身边安插了眼线,故意窃听得此消息?” 和诜这下明白了过来,赶紧开口道:“正是如此!本官一向守口如瓶,怎会无缘无故透露此事。老种可恶!竟然在本官身边安插有细作!”说完此话,又低声开口道:“如此只怕瞒不过宣帅?” 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大人休要迟疑,下官还有后手。且说种将军既然窃听得此事,何以又广为传播?” 和诜想了想,却不知如何回答。 王叶便提示道:“种老将军所想,而宣帅所恶,大人前来军中者,复乃何事?” 和诜便试探着开口道:“老种不愿北伐?” 王叶抚掌大笑,开口道:“着!然则二事又有何关联?何以老种不愿北伐,便使人传此流言?” 和诜低头想了良久,这才开口道:“莫非老种畏战,欲沮军心,故使人流言?” 王叶赶紧开口道:“非也!据下官猜测,种老将军必定已经上书宣帅,请命早日北上!你且再想想,又是何因由?“ 和诜低头又是一番苦思,良久,抬起头来,求助般望向王叶。 王叶吐血的心思都有了,便压低声音开口道:”老种欲要卖阵一场,诈败于辽人。永兴军路遭夏国攻打,老种急着回乡救援。故先使人广播流言,以沮军心,复又请命,急促北上。一旦与辽人对阵,便卖阵诈败一场。用几百人的死伤,换取退军的借口,如此方能早日回乡。“ 和诜听完此话,仔细地斟酌了一下,似乎说的过去。便开口道:”如此,明面上倒是说得过去。怕就怕宣帅抓捕士卒前去拷问。前锋营这边,下官倒是能让这群兵痞统一说辞。老种麾下士卒,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王叶在童贯面前连着黑了老种好几次,便是提前为了今日之事做伏笔。如此当然瞒不过童贯,却也足够童贯起疑心了。 王叶便轻轻一笑,继续压低声音开口道:“大人过虑了。宣帅若是得知此事乃种老将军所为,必不肯提拿士卒前往雄州拷问。” 和诜眼中生出希望来,赶紧开口问道:“先生何以如此断定?” 王叶便开口道:”若是平日无事之时,宣帅自会如此办理。如今又是甚么时候?张宪已死,耶律大石将降,正是宣帅欲要提大军北上之时。此次还要靠西军出死力,宣帅此时即便恨种老将军入骨,亦必用怀柔之策,且先安抚之,使西军为之所用。待到复燕事毕,再秋后算账不迟。“ 和诜一时仍未明白过来,仍在满头雾水。 马德,和傻子说话真费劲。倘若对面是耶律大石,老早就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当下王叶便耐心继续解释道:“宣帅使大人前来东路军为监军,便是有疑种老将军之意,且倚大人为柱石。 如今倘若大人密报宣帅,种老将军使人窃听得夏国入侵之事,急于回防。故使人广播流言,先沮军心,复请令北上,欲要卖阵,诈败于辽人之手。西军既败,则复燕顿成泡影,种老将军亦得以回师救援家乡。 宣帅闻此,必对种老将军起疑心。 然则此时正是用人之时,倘若深究此事,万一真乃种老将军所为,宣帅责罚还是不责罚?若是责罚老种,则西军必怠,复燕无望。若是不责罚老种,则军法全无。 故此,宣帅必定先搁置此事,待到复燕之后再来处置。且宣帅既疑老种,必然更加倚重大人。” 从头到尾撸了一遍,和诜这才完全明白过来。想了想,接着开口道:“计策倒是好计策。然则亦只可救一时之急。待到复燕之后,宣帅再来查问此事,彼时又当如何是好?” 听得此话,王叶都有拿头撞墙的冲动,宋国官场上都是猪脑子么?便又耐心解释道:“若是复燕事成,大人自是立下大功,宣帅又岂肯再追究此事?若是复燕事败,宣帅亦需找替罪羊。谁可替罪?老种而已!即便明知此事并非老种所为,宣帅也会相帮着推到老种身上!” 和诜这下完全明白了,赶紧朝着王叶行了一礼,开口道:“先生妙策,实救下官于水火!所谓大恩不言谢,且待下官日后结草衔环。” 王叶摆了摆手,开口道:“你我二人之间,又何须多礼。大人当克日拟定文书,向宣帅检举此事方为上策。” 和诜便开口道:“是极!是极!“当下便命人奉上文房四宝,须臾之间,一篇颠倒黑白的文书便做了出来。 唯有可怜的老种,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二人给黑到家了。 第47章 种师道似是有诈! 当日晚上,种师道同和诜相互弹劾的文书便先后到了童贯文案之上。 种师道自然是弹劾和诜流言夏国入侵之事,导致军心大沮。且请命克日北上。 而和诜的文书之中则完全是另外一个说法,弹劾种师道派人阴伺自己左右,窃听得夏国入侵之事,再广为传播。欲要先沮军心,再复卖阵,坏宣帅复燕之计,期早日回乡救援。 二人狗咬狗,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谁对誰錯,也难说如何处置。且如今正是用兵之时,前线的主帅竟然同监军开始内讧,兹事体大,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影响自己的复燕大计。 当下童贯便吩咐亲卫请来了赵良嗣商议。 赵良嗣接过两份文书细细看过,放于一旁,然后开口道:“宣帅,依下官意思,此事眼下尚未到处置之时。如今张宪已死,大军即将北上,正是用兵之时。二人一为主帅,一为监军,均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是宣帅偏袒得和诜,只怕西军士气受沮,争战之时不肯出力。若是宣帅偏袒得种师道,又恐监军威信受损,如此又何以制衡种师道?万一用兵之时老种不肯出力乃至于抗命,只怕和诜亦无力制之。” 童贯便开口道:“处置之事,自当拖到战后,此事本官亦理会得。然则谁是谁非,倒不如今日便弄明白,如此本官心中方能有数。“ 赵良嗣便重又拿起两封弹章,细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种师道似是有诈。和诜当是可信。“ 童贯便开口道:”仲亮何以知之?“ 赵良嗣便开口道:”下官之所断者,人心而已!种师道反对宣帅北伐之事,已是人尽皆知。彼几次三番欲沮宣帅复燕,何以今日遂请命克日北上?此其一也。” 也不等童贯开口,赵良嗣又继续开口道:“如今夏国入侵之事已经传开,边地空虚,敌军肆虐,谁人不担心父母亲人?若种师道请命回援,方合物情!如今反而请命北上伐燕,着实可疑。此其二也。” 人情当然是这样。可惜种师道行了拖延之计,派人去探听夏国入侵详情,故此欲要与辽人速战速决。然则此事又不可能告知宣帅,否则必惹得童贯大怒。夏国到底有没有入侵,你不会派人来问,非得自己派人去探听?老子的话你都信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便导致了赵良嗣的误判。 “至于说到和诜传播流言。和诜又非西人,夏国入侵与和诜何干?宣之于口无益,藏之于怀无害。且一旦流言既出,军心动荡,宣帅必会追究此事,所谓损人害己,和诜又何苦费此心机?此其三也。” “和诜沉沦下僚已久,如今天赐良机,一朝得以附宣帅之骥尾,一旦复燕事成,彼亦能加官进爵。又岂肯传此流言,坏宣帅复燕之事?此其四也。“ 在王叶的有心算计下,和诜的确没有故意传播此事,只是无意中传播了此事而已。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有理。种师道似有可疑。只是说到种师道故意流言欲沮军心,只怕未必。此事与种师道亦无益。“ 一件事情,两人各有说法,必然是非此即彼。既然前面误判了种师道之事,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 于是赵良嗣便开口道:”非也!种师道流言夏国入侵之事,并非为沮大军军心,但为沮前锋营军心而已。“ 童贯便开口道:”仲亮此话又是何意?” 赵良嗣便开口道:“前锋营兵马虽出自辛兴宗麾下,到底是西军一脉。凭借种师道在西军之中的声望,在前锋营中安插几个细作不难。故此,要从和诜身边探听得夏国入侵之事轻而易举。” 这个倒是真的,童贯自己就在手下大将身边安插有细作。闻言童贯便点了点头,示意让赵良嗣继续。 赵良嗣笑了笑,开口道:“种师道身边当有能人,此乃以进为退之计。 老种闻听得夏国入侵,欲要率军回援,又担心宣帅不肯,故行此计。如今耶律大石已降,新城兵马亦已十九八九暗中投靠于我。倘若大军气势如虹,大举北上,若是再击败萧干,反倒并非种师道所愿。 辽地广阔,即便击败萧干,若要扫清残敌,亦需数月之功。老种急着回乡,又如何等得? 如此便唯有反其道而行之,先沮前锋营军心。待到同萧干两军相争之时,倘若前锋营失利,种师道便可借机败退。大军一朝失利,又如何整军再战?朝廷必下令宣帅班师,种师道亦得以紧急回师救援永兴军路。 且前锋营失利,死伤者必为杨可世的麾下,于种师道无损。既可以乘机削弱异己,又能借机撤军,老种这算盘,打的还是真好!” 童贯闻言大恨:”欲为私利而坏国事,老种可恶!“ 赵良嗣又接着开口道:”此乃下官之推测,也当不得真。宣帅欲知真相,却也简单。只需派人前去军营之中,将种师道及和诜之亲卫,各自提拿数人,稍稍拷问便知。” 童贯闻言便要命人前去提人。 赵良嗣赶紧开口阻止道:“宣帅,此事眼下亦不可行!不管二人谁真谁假,一旦闻得身边亲卫被宣帅所拿,只怕伪者必有狗急跳墙之意。” 童贯便开口道:“话虽如此,万一种师道果真诈败卖阵,又当如何?” 赵良嗣便开口道:“此亦无妨!可传密令与和诜。使其危急之时可以接管大军,钳制种师道即可。” 童贯便开口道:“密令倒是早便与了和诜。但担心种师道威望过甚,即便前锋营士卒亦不肯对其下手,而和诜又力薄不能制。“ 赵良嗣便开口道:”此事倒也甚易!宣帅可调拨一百名心腹与和诜,名为护卫。待到事急之时,凭之当可拿下种师道。“ 童贯便开口道:”眼下也唯有如此了!“ 赵良嗣便接着提醒道:”只是宣帅既有赏赐于和诜,亦必有赏赐于种师道方可。一旦有厚此薄彼之意,种师道必起戒心。“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说的有理!“当下便命人前往宋军军营,给种师道赏赐了大量钱财,好言劝慰,只说如今当以和为贵,齐力伐辽,且静待数日,大军定当北上。 至于和诜那边,童贯便给了其一百名护卫,且有密信。但言倘若发觉种师道有卖阵之意,可率此护卫,凭密令擒拿。 种师道自是心中大喜,只要宣帅听劝,早日北上决战,尚有胜算。 和诜也是心中大喜,宣帅果然没有追究此事,逃得一命之余,且宣帅果真更加倚重自己。 第48章 宋人意欲杀降? 这边厢种师道同和诜猛打口水仗,那边厢王叶却已经悄悄地回到了新城。 新城之中,耶律大石早已等候在此。当下二人一相见,王叶便开口道:“大人大喜!宋人如今皆已入套,童贯已将大人投诚之事上奏宋国朝廷。如此,便到了该咱们取之的时候。正可以发动后手。” 耶律大石闻言大笑,装了这么久的孙子,终于可以出一口气了。 两日之后的半夜,七八骑辽军急匆匆的从白羊关而过,直往新城而来。 白羊关明面上仍由耶律大石把守,实际上守卫早已全数换成了宋军。宣帅军令,白羊关下,许入不许出,由南而北,一概拦截。由北而南,放任不管。此便是当初马扩之计,防得便是耶律大石派人前往蓟州报讯于萧干。 如今这些辽军从北而南,把守的宋军自是不管。 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些辽军便出现在了新城之下。距新城城门里许开外,这些辽军便纷纷放缓了马速,以示并无敌意。众人任由马匹慢慢前行,不多时便来到城下,便有辽军朝城上开喊话道:“四军大王军令到!速开城门!” 城中士卒十之八九已经暗中投靠了宋国,且听得耶律大石也降,平日里自是不惧。如今猛然听得萧干遣人前来,做贼心虚之下,又如何敢放人进来? 按照规矩验看了对方印信之后,守城士卒们私下商议了一番,便借口印信模糊,难辨真假。且时已深夜,不辨来人,难分真伪。故此不肯开门,请众人明日里再进城。 城下来人自是大怒,便开口喝骂道:“大石林牙欲抗军令耶?” 一听得来人提及耶律大石,城上守卒心中反而有主意了。反正耶律大石也投降了,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又是一番商议,便开口道:“将军休急,待小人禀报林牙之后,再做定夺。” 城下来人闻听此言之后,倒是也不心急,但驻马等候。 守城士卒自己做不了主,自然得找能做主的人。当下一级一级的禀报上来,很快就到了耶律大石处。同时由于守军大多已经被童贯所收买,此消息自然也同时到了驻扎新城的宋国文官耳里。 当下宋辽二位大人联袂便往城墙而来。王叶心中早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但跟在耶律大石身后看戏。 耶律大石到得城上,旁边自有亲卫举起盾牌遮住,耶律大石于盾牌后开口问道:“未知城下何人?” 城下众人便将火把集中照耀一处,一位年轻将领越众而出,随意地拱了拱手,嚣张地开口道:“大石林牙,久违了!” 听得此声,耶律大石便命亲卫撤去盾牌,举目往城下看来。待到看清来人,便开口道:“原来是萧将军,久违了!” 同时一边挥手命人打开城门,一边转头对着宋官解释道:“此人乃萧干义子萧严,此来必有因由。大人休要暴露身份,也休要开口,但装作麾下文官跟着本官便是。” 这宋国官儿眼见着萧干遣人前来,心中自是胆怯。原本以为耶律大石已降,此次前来自当全无风险,却没想到碰上了今日这一出。 这种事情倘若自己不知道,自然与自己一丝干系也无。如今既然掺和了进来,便抽身不得了。 眼下耶律大石将降未降,正是容易反复之时,岂可放心其同萧干来人单独相处?万一来人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耶律大石反悔,且不说自己如何同宣帅交代,便是自己小命,保于不保亦在两可之间。 如此自当留在耶律大石旁边察看情形,既为监督,若有不妥之处,也好出手挽回。于是宋国官儿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心中却早已将方才前来报讯之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须臾之后,城门大开,城外众辽军便一拥而入。 众人重又见礼已毕,萧严众人便簇拥着耶律大石往城内而去。在没事人眼里,这自然是簇拥,在有心人眼里,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挟持。 宋国官儿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惊。来人似乎颇为戒备,莫非耶律大石投诚之事东窗事发了? 旁边的新城士卒眼看着这一幕,顿时也是吓得面如土色。萧干乃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其暴虐之名,辽国无人不知。若果投诚之事被萧干发觉,只怕自己众人想死都难。 当下便有不少心虚的士卒偷偷溜走。前去营房之中,唤醒同犯,大家一起商量对策。 于是很快,萧干遣人前来的消息便传遍了新城。多少士卒、多少将领梦中惊醒,不敢复睡。 却说萧严簇拥着耶律大石往县衙而来。到得大厅,也不待耶律大石谦让,萧严便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耶律大石也只能在旁边捡了一个位子坐下,宋国官儿、王叶等人,自是站在耶律大石身后。 落座之火,萧严便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朝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四军大王军令。命本将于众人前宣读。林牙,速速击鼓聚将!” 耶律大石似乎不敢违命,依言命亲卫前去。很快,县衙门口的大鼓便嘭嘭嘭的响起。 城内众人闻听的鼓响,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 半柱香功夫,县衙大堂便被挤了个满满当当。堂下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开始交头接耳,低头密谈。 待到众将来齐,萧严便站了起来,朝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四军大王闻听得宋人有招揽林牙之意,特命本将送上大礼。以为林牙归宋之贺!” 此言一出,堂下众将面无人色!果然是东窗事发了! 耶律大石身边的宋国官儿也是两腿发软,明明招降就要成了,可千万不要功亏一篑,更不要弄丢了自己的小命。王叶心里倒是直发笑,也不知道耶律大石哪里找来的人手,这演技还当真不错。 耶律大石仍强自镇定,勉强开口道:“萧将军说笑了。本官身为大辽宗室,又岂肯屈身事宋?” 萧严也不废话,挥了挥手,开口道:“左右,速将礼物呈上!” 跟随萧严而来的从人之中便走出来一人,来到耶律大石跟前,开口道:“林牙,可还认得末将?” 耶律大石借着烛光定睛细看,猛然一惊,开口道:“耶律述?你既已降金,何以今日复在此处?” 耶律述闻言便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开口道:“林牙,末将的三万部卒已经悉数为金人所杀,就连末将,也是九死一生方才逃得一命!悔不该当初未听林牙之言,贸然降金!” 耶律大石又开口问道:“金人当初也曾高官厚禄招揽于你。何以今日便到了如此地步?” 耶律述继续嚎啕大哭,一边开口道:“金人招揽末将是假,欲杀辽军是真。末将今日率军投诚,金人明日设伏杀降。只可怜末将那三万麾下,被全数诱入了黑风峪中,又被金人截断了出路,活活坑杀于此。末将靠得亲卫死命护卫,方才逃得一条生路。” 杀降?堂下众将脸色开始发白。打仗嘛,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降,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如今金人竟然杀降? 耶律大石喉咙动了动,转身对着萧严勉强开口道:“萧将军此礼何意?” 萧严将手中的文书丢给了耶律大石,开口道:“此乃四军大王遣人从金人处窃来的宋金密约,林牙自可一观。宋金约定,双方均不得招降纳叛,所招抚之辽人,事后当悉数除之。” 耶律大石接过文书,草草看过,当下脸色大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人意欲杀降?怪不得这宋国官儿前面高官厚禄的诱惑自己,原来根本就没打算兑现。 原本萧干遣人前来,堂下众人已经被吓的心惊胆战。陡然听得宋国也意欲杀降,众人更是心惊。所谓狗急跳墙,受惊吓到了极处,自然转为怒火。当下堂下众人便一齐朝宋国官儿恨恨的瞪了过来。若不是顾忌萧严在场,只怕活撕了这货的心思都有。 宋国官儿见到如此情形,吓的站都站不稳了,也顾不上耶律大石前面的叮嘱,赶紧凑到耶律大石耳边,低声开口道:“此乃谣言!林牙休要相信。下官以性命作保,宣帅绝无杀降之意。眼下既已事发,当效班固故事,速杀此人以定军心。” 耶律大石闻言,似有意动。 王叶在一旁看着,心里实在是佩服的紧,耶律大石这演技,简直是七情上面。这要是放到后世,拿个小金人不费吹灰之力。看来自己还得好好揣摩一下演技。 见此情形,萧严便朝着耶律大石开口道:“林牙可是打算灭口?若果如此,便请动手!四军大王说了,倘若明晚本将回不了军营,便亲提大军南下。新城之内,鸡犬不留!” 耶律大石闻言,便朝宋国官儿暗暗的摇了摇头,又笑着同萧严开口道:“萧将军说笑了,且不说本官绝无降宋之意,即便有降宋之意,也不敢动将军分毫。” 堂下众人心中明镜似的,这宋国官儿八成是给大石林牙出馊主意,欲要林牙仿效班超故事,杀了这萧严,断了自己众人后路,如此便只能跟着宋国一条死路走到底。唯一的后路差点被断了,众人眼睛喷出火来,想着待到这萧严一离开,大伙儿便一起弄死这宋国官儿出气。 就在此时,萧严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开口道:“本将言尽于此!何处何从,林牙好自为之!” 说完此话,萧严便领着从人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到了县衙外便翻身上马,马蹄声渐渐远去。 县衙内,耶律大石便朝王叶使了个眼色。 王叶会意,赶紧来到宋国官儿跟前,开口道:“大人方才也听了这萧严所说。还请大人速速给白羊关守军下令,放其北去。” 宋国官儿迟疑了一下,扔出来一面小令牌。 王叶接过,赶紧命人抄近路去白羊关传令。 却说这萧严众人出了白羊关,唤作耶律述之人便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抛给了众人,开口道:“诸位当真好本事。大人很是满意。当赏!” 萧严众人一扫方才的威武桀骜,低声下气的谢过赏赐。 耶律述便又开口道:“半年之内,不许南下新城,否则必杀之。” 萧严等人点头哈腰的开口道:“大人放心,小人等有了这笔财物,自当在析津府内逍遥,又有谁肯南下?” 耶律述哈哈大笑,撇下众人,纵马便往析津府而去。到了第二日,便悄悄地回到了耶律大石府中。 第49章 当乘机尽收人心 新城县衙大堂之内。 待到萧严人马去后,堂下诸将便急忙开口问道:“敢问林牙,宋金密约杀降之事果真?” 耶律大石将手中的文书扔了过去,叹了口气,装出颓废的样子开口道:“本官宁愿其为谣言,奈何有密约为证。” 众人接过文书,诸人之中能识字的便一窝蜂的围拢了过来,一个个伸长脖子观看。但见文书上共有几条:“一、辽国四京之地,上京、东京、西京、中京归金国所有,由金国攻打。南京之地归宋国所有,由宋国攻打。两国均不得越界。二、灭辽后,宋国进贡辽国之岁币,转交于金国。两国结为兄弟之邦,永不攻伐。三、宋金双方各不得招降纳叛。倘有招降之人,事后亦需处死。” 要问这密约哪里来的?自然是王叶的功劳。这密约在宋国金国都是高度机密,架不住王叶乃后世人,当初混论坛的时候也曾经见过原本。便将密约照数搬来,又将第三条悄悄改动了数字,便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白纸黑字的,有人证,有物证。何况金国攻打完辽国四京之地后,但顿兵于南京道外观望,并未挥军南下。回过头来,宋人果真大举北上,全力攻打南京。正和这密约上一模一样。 何况文书又是萧干遣人送来,那更是十二分的可信。如果说童贯领兵之道乃是“赏”和“罚”二字,则萧干领兵之道便是“信”和“暴”二字。抛开萧干残暴的一面不说,其信誉,那可是响当当的。 此事关乎自己的性命,即便有人不肯全信,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来赌这万一。 看完密约抄本,堂下诸将便像炸了锅一样,被戏耍的愤怒填满了心头,一个个撸起袖子就往前来,准备弄死这宋国官儿出气。 这宋国文官哪里见过这场面?拔腿就往耶律大石身边跑。三两步到得跟前,也顾不上什么上国的体面了,啪嗒一声跪下,拉着耶律大石的袖子便开口道:“大人!救命啊!” 这宋国官儿留着还有用,可别真弄死了。王叶赶紧站了出来,劝阻道:“诸位且慢!” 诸将迟疑了一下,便有胆大的开口道:“不预先生事,先生但旁观即可。且待我等弄死这宋国官儿。”说完此话,又继续前行。 这群兵痞不给自己面子,王叶唯有哭笑不得,自己终于把自己给坑了。 原来计划帮着辽国三分天下之后,还得回宋国继续坑蒙拐骗。虽然如今身为耶律大石谋主,王叶却不得不保密,除了耶律大石一些心腹外,少有人知王叶在辽军的地位。 在这群兵痞眼中,王叶无非是大石林牙的好友而已,当庙里的泥菩萨供着便可。不能得罪,却也不用害怕。 那宋国官儿见着王叶开口不管用,心中更是害怕,浑身颤抖起来,但紧紧抱着耶律大石的腿,口口声声哭求救命。 见得王叶开口,心知其必有用意。耶律大石也站起来开口喝道:“住手!” 前文便已提过,耶律大石干了一辈子文官,如今才新掌兵权,威信未立。加之手下这群乌合之众又是临时东拼西起来的,除了那三百老兵外,其余将领并不怎么听耶律大石招呼。 诸将闻听得耶律大石开口,倒是迟疑了一下。其中胆大的却开口道:“大伙儿一起上,先弄死这宋国官儿出气,再向林牙请罪不迟。”这货抱着法不责众的主意,意图先干了再说。 说的有理,众人又开始往前而来。 忠于耶律大石的老兵将领见状,便纷纷拔出刀来,开口喝道:“谁敢抗令,且先问过某家手中的宝刀。” 见到对方要动刀子,这群兵痞方才住了手,却一个个犹自满脸通红,尚在发怒。 王叶便趁机站出来,指着宋国官儿开口道:“此人亦不过奉命而行,知不知晓杀降之事还是两说。杀之何益?莫如且囚之。” 宋国官儿闻听的此话,心中大喜,一个劲的点头,表示附和。 见着下面众人怒气未解,王叶又开口道:“眼下紧要之事乃商量对策。若是真的全无生路,当将此人拉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怒。” 正在猛点头的宋国官儿听得后半句,赶紧改为摇头。千刀万剐?还不如现在就弄死我。 堂下诸将听得此话,怒气稍解。 耶律大石见状,便命亲卫将这宋国官儿押了下去,挥了挥手,便准备散了。 王叶赶紧拉住耶律大石的衣袖,低声开口道:“大人,如今人心无主,当趁机尽收人心。此乃天赐良机,万不可错过。” 如今人人皆是心惊胆战,害怕之下,自然而然的便会抱团取暖。以前拉帮结派的小团体救不了自己的命,便不得不抛诸脑后。此时若有位高权重之人站出来力挽狂澜,自能收尽人心。 反过来说,若是就此散去,这群将领回营之后,照样会抱团取暖。大家围拢一起商量对策,选出为首之人。岂不是拱手将权力让出?只怕耶律大石到时候想哭都晚了。 耶律大石也是人精,一听此言立马便反应了过来,便朝王叶投来询问的目光。 王叶不愿在众人面前露出破绽,唯有继续将李睿德推出来背锅,便压低声音开口道:“速命学生招来李睿德。” 耶律大石重又坐下,开口叹道:“降宋之事已发,复闻宋人杀降。眼下当如何是好?降宋,恐为宋人所杀。不降,又恐为萧干所害。是进亦难,退亦难!” 王叶便在一旁捧哏道:“既如此,大人何不招李大人前来商议?” 耶律大石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赶紧开口道:“速速请李大人前来。” 堂下诸将原本都准备散了,如今见到大石林牙要商讨对策,便又一个个收住脚步,竖起耳朵来。 王叶赶紧跑了出来,在后院找到了李睿德,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李睿德心中自是大叹。这王军师搞什么搞,回回都让自己出面,自己可是军中机密文字,并非优伶。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戏演起来还是蛮爽的。 牢牢记住王叶的吩咐,李睿德便跟着王叶进了大堂。 同耶律大石以及众人见礼后,李睿德便假装询问详情。耶律大石自是以实情相告。 听完此话,李睿德便呵呵的笑了起来,开口道:“大人休要担心,此事甚易。还请大人赐下珠宝,下官前往汴梁钻营一番,务要替大人讨回一份丹书铁券。” 耶律大石狂喜不已,开口道:“好!但说这宋国皇帝,同本官也算得上点头之交。当年本官游学汴梁之时,端王尚未登基,本官也同其诗酒应酬过几回。” 又朝李睿德开口道:“本官这就备齐珍宝,你当克日起行。” 说完此话,耶律大石便作势欲要离去。 你倒是脱了一难,咱们怎么办?堂下诸将赶紧开口道:“林牙,然则末将等又当如何?” 第50章 我等自今日起效忠大石林牙 若要尽收人心,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套路,逃不过这四步:“吓、挑、引、挟”。 首先得“吓”,吓的众人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等到众人没了主意,放好下手。 接下来便是“挑”,挑拨、分化众人,将众人内部原有的小团体打散,重新洗牌后,分成对立的两派乃至三派,方便以后驾驭。 再接下来便是“引”。将众人往一个方向引来。你若要想活命,这个办法行不通,那个办法也行不通,唯有某某人才能救你。如此便能将众人心思引到某某人身上来。 最后自然是要“挟”。若要某某人出手救你,那你就得如何如何,该认错的便得认错,该宣誓效忠的便得宣誓效忠。 等一切都进行的差不多了,某某人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自然而然的便能接受众人的效忠。 前番耶律大石遣人假扮萧干手下前来,便已经让这群吃里扒外,暗中投靠宋国的兵痞们吓了不轻。接着又听闻宋国欲要杀降,投靠了宋国也小命不保。如此下来,继续投降,只怕被宋国杀降。死命硬撑,能不能顶住宋人不说,又怕萧干秋后算账,照样小命不保。进退都是死路一条,众人眼下均已是被吓得六神无主。 如今“吓”这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死命的挑拨。 听闻得堂下诸将发问。王叶便站了出来作好人,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大人,眼下正是诸将用命之时,还请大人施以援手。” 众人一齐朝王叶投来感激的目光。 耶律大石迟疑了一下,便转头看向李睿德。 李睿德如今装B装的正上瘾,完全入了戏,见着耶律大石询问,便开口道:“大人,求取这丹书铁券,所费颇大。堂下人数颇多,只怕大人财力难支。”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所费几何?” 李睿德装作想了想,开口道:“既要打通宋国六杰(贼)的关节,又得让宋人皇帝满意。只怕没个五万两银子不行。” 五万两,刚好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众人之中级别高一点的自然能拿出来,级别低的砸锅卖铁也凑不齐这笔银子。 闻听得李睿德所言,有钱的将领自然是兴高采烈,嚷嚷着就要回家筹措银两。穷一点的将领自是不服,凭什么有钱人就能逃得此难,穷人就得挨这一刀送命? 当下便有人喊道大石林牙不公,众人之间眨眼间便吵成了一团。多少生死之交如今分属不同的阵营,不得不翻脸相向。 耶律大石、王叶、李睿德三人也不掺和,任由着堂下诸人争吵,吵的越厉害越好。 半柱香功夫后,终于吵出了结果。有钱的将领级别大多高一点,凭借着官职终于将对手压了下去,一个个兴致勃勃的便准备告辞,回家凑齐银两送来。 李睿德默默的数了数人数,尚有十来人之多。便又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此事仍是不行。宋金两国密约杀降,此事并非宋国一方所能决者,尚且要看金国的意思。若是只得三五人乞活,宋国自当替咱们隐瞒。金国即便知道了此事,也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人数颇众,只怕仍是不行。” 听得李睿德开口,众人又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细听。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依你之意,可活几人?” 李睿德想了想,便开口道:“除大人外,顶多再选四人,再多下官便无把握。” 一听得李睿德此言,这些有钱的将领之间便又开始争吵起来,家产丰厚的自然提议竞价,囊中羞涩的自然要求抽签。旁边那群没钱的准死鬼见得事情有变,赶紧掺和进来,要求全伙一起抽签,大家各凭手气,生死各安天命。 见着堂下众人吵成了一锅粥,就差动手了。王叶心知火候差不多了,自此以后,这群兵痞再无抱团的可能,便朝李睿德使了个眼色。 李睿德心领神会,赶紧开口喝道:“诸位休要争吵,且听本官一言。” 见得李睿德开口,众人便又停了下来,一齐朝李睿德看去。 李睿德转头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下官还有一策,也不需花费银钱,便能让大伙儿一齐活下来。” 耶律大石开口道:“是何妙策?” 李睿德便开口道:“宋人之所以招揽我等,全因我等大军据河而守。有此地利,宋人人数虽众,却也无法轻易过河。故此,倘若我等能团结一心,林牙自可使人告于宋人,我等降则一起降,战则一起战。宋国若要招降,当请赵官家诏令天下,誓不杀降。”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计甚妙。何不早言?” 李睿德便开口道:“下官但忧人心不齐。若是大伙儿团结一心,自能全活。倘若内中有一二猪狗之辈,私通宋军,暗自纵敌过河。宋人又何须费心招揽其余?则余者必死无疑。” 耶律大石便睁着眼睛说瞎话:“诸将皆国之干城,岂有肯私降者?” 李睿德便开口道:“大人仁厚,却不知诸将之中,早有暗中降宋者。” 耶律大石闻言便看向堂下诸人。 诸人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纷纷自表清白。 李睿德闻言一笑,又接着开口道:“就说此次之事,如今白羊关已被宋军封锁。若无内奸前往蓟州报讯,四军大王又何以得知此事?” 明明是贼喊捉贼,可惜此事耶律大石看起来是最大的受害者,众人哪里会疑到耶律大石头上来?只当自己身边真的出了内奸。 此言一出,大功告成。今后一段时日内,众人之间肯定不敢互信,更会相互提防。 当下便有将领跳出来表忠心,拔刀喝道:“我等自今日起当效忠大石林牙,倘有异心者,誓必杀之。” 方才众人为了抢几个活命名额翻了脸,如今瞅谁都像仇人。再加上李睿德抛出内奸之说,眼下更是人人自危。见得有人跳出来向耶律大石表忠心以自保,又有谁还能忍得住?堂下诸将便一个二个相跟着跳了出来,竞相向耶律大石表起了忠心。 王叶便乘机开口道:“既如此,何不歃血为盟?” 此时若是有人敢反对,那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堂下众人自是一遍附和之声。 待到诸物准备妥当,众人便朝耶律大石跪下,口称誓词:“皇天后土,神明共鉴。我等自今日起效忠于大石林牙。降则同降,战则同战。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倘有异心者,必死于刀兵之下,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51章 以全故人之谊 再来看看宋国这边。 上次和诜为了抢功,背着童贯上了一份奏折,只言辽国逃人来报,耶律大石似有降意,招降与否,请朝廷指示方略。 奏折到得银台司,顿时便掀起了轩然大波。自宋国立国以来近二百年,朝廷一直被辽国按在地上摩擦。堂堂天朝上国竟然让蛮夷欺负了两百年,这让以孔孟道统自居的文官们如何自处?好在如今天开眼,北边崛起一个更狠的,当初欺负自己的蛮夷,如今被更蛮夷的野人在欺负。 闻听得如今辽国第四把手耶律大石也有投降之意,宋国文官们还不得乐到天上去了。两百年了,整整两百年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待到耶律大石投降来朝,当请官家祭告太庙才是,给太祖、太宗报报喜讯,给真宗、仁宗出出怨气。 便有许许多多的文官儿私下串联,务必要将这耶律大石招降来朝。若是官家不肯,大伙儿宁愿一起碰死在垂拱殿前的石柱上,也要逼着官家下诏。 至于朝中的大佬,此时到是表现得很平淡。朝廷面子算什么?官家的心思才重要。官家若是想招降,那招降耶律大石肯定是伟光正。官家若无心招降,那不招降耶律大石才是伟光正。 如今看起来天下富足,四海升平。身为艺术家的赵佶忙于创作,平时不怎么看本子,若是有奏折上来,紧要的事情就交给王黼处理,不紧要的要么直接驳回,要么就等着大朝会之时银台司当面奏报。 过得几日,待到大朝会之时,果有银台司使奉上和诜之奏折。 赵佶命人接来,却不用自己看,自有朝官在旁边诵读。待听得耶律大石四字,赵佶便举手命读折朝官暂停,回头对着身边的大内总管李彦开口道:“耶律大石?倒是耳熟。此非朕故人耶?” 李彦乃是赵佶身边的老人,当初赵佶仍为端王之时便跟在身边。闻听得官家开口,便赶紧低下腰来,开口道:“官家好记性。二十来年前,此人亦曾游学汴梁。当时官家龙潜,倒是与此人有过交往,也曾几番诗酒唱酬。” 听得提醒,赵佶渐渐的想起了二十来年前那位文采风流的辽国少年。便又挥了挥手,命读折朝官继续。 待到听完奏折,得知这耶律大石愿降。赵佶便开口道:“辽国日衰,连累得故人也落魄如斯。彼既有降意,当招之来朝,以全故人之谊。” 底下那群小官儿闻言便长舒了一口气。官家有意招降就好,用不着自己去撞柱子了,赶紧齐声喊道:“陛下圣明。” 朝中的大佬见得官家主意已定,自然知道怎么站队。 眼下王黼职位最高,自然第一个站出来奉承。但见这货出列开口道:“与其说辽国衰落,耶律大石势蹇来投,倒不如说官家的功劳。官家仁德遍于天下,招抚诏书既下,便引来辽国如此重臣。臣为官家贺,为朝廷贺。” 赵佶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轮到蔡攸(蔡攸身为蔡京长子,却与王黼是死党,二人与蔡京并不对付。),这货便出列开口道:“官家贵为天子,尚且不忘布衣之谊,倒是让臣等汗颜。如今既要招揽这耶律大石,自是天子恩德。既如此,莫如在汴梁修筑一座故人馆,待到辽国故人纷纷来降,自可安置于故人馆内。闲暇时节,官家亦可再叙故人之谊。” 听完此话,赵佶自是大喜,当下便命梁师成草拟诏令,命工部于京师之中择风景秀丽之处,开工建馆。 接下来一群大佬各自上来拍马屁,轮流表演。多说耶律大石肯降,乃宋国大兴,辽国必亡之兆。 这阵子李彦让蔡攸拍马屁拍的很爽,投桃报李之下,欲要让蔡攸再立功劳,便在赵佶身边开口道:“官家既有招降耶律大石之意,只恐童道夫(童贯)身为武人,为人粗鲁无文,误了官家的招降大计。且耶律大石于辽国身份贵重,于情于理,当另派对等之文官前往,专职招抚。”说完此话,李彦便拿眼睛看着蔡攸。 赵佶闻听得此话,开口道:“是极!耶律大石此人心高气傲,若让其屈膝于武夫之前,倒是有辱斯文。诸位卿家,复有何人愿往?” 蔡攸又如何不明白李彦的心思?若是招降得耶律大石来,既能讨官家欢心,又能立下大功,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当下便跳出来开口道:“启禀圣上,臣亦久慕大石林牙之儒雅风流。官家既有招降之意,臣自当为官家分忧,愿请命前往。” 如今王黼身为宰执,自当守在中枢,不可轻动。何况此时王黼于三省新设经抚房,专门负责边事,算是从枢密院扣了一块权利出来。眼下正是巩固此权利之时,岂肯放手离开? 接下来诸人之中,也就蔡攸地位最高。见到蔡攸开口,其他人自然不再开口与其抢功。 赵佶见得蔡攸请命,便开口道:“既是朕的居安才子愿去,不日当有喜讯传来,朕无忧矣!辽国颇远,来回费时。耶律大石倘有所求,卿可自决之,无需再行请命。” 蔡攸便领旨谢恩退下。 当日晚上,又有心腹前来报于蔡攸,童贯八百里加急连上两表,一为辽国杀使,战事已开,请求朝廷允许自己率大军北上,武力复燕。另外一份则是辽地豪强望风而降,如今已纷纷递上降表,且耶律大石亦已投降,幽燕之地,唾手可得。 老子还没出发,耶律大石就降了?那还如何立功劳,如何讨官家欢心。蔡攸连忙赶到银台司,亲自袖起了童贯的第二份奏折。且使人传讯与王黼,待到过得七八日,估摸着自己抵达雄州之后,再请王黼将此奏折奏上。 如今事急,第二日一早,蔡攸穿袍束甲全身戎装前来金明池陛辞。 身为官家身边的宠臣,自然不存在甚么求见不求见的事情,园林内的内宦直接领了蔡攸前来。 赵佶此时正一手搂着一位美貌宫娥,坐在金明池边赏景。见得蔡攸前来,便开口调笑道:“昨日蔡卿还曾嘲笑,童贯身为武夫,粗鲁无文。何以今日反倒作武夫打扮?” 蔡攸便开口道:“昨日童贯快马急报,辽人已杀使开战。既彼辈不识天时,微臣此去,除招揽耶律大石外,自当替官家开疆辟土,斩尽顽凶。” 赵佶便开口道:“蔡卿其志可嘉!只是蔡卿身为文人,却要与武夫为伍,如此倒是委屈了蔡卿。” 蔡攸便开口道:“臣受官家厚恩,自当以死报之。休说武夫,便为倡优,臣亦心甘。” 赵佶闻听此言,心中倒是有几分感动,便开口道:“既如此,朕便命你为招抚副使,除招抚辽人外,亦得预谋战事。蔡卿此去当捷报早传,勿要使朕忧心。” 如今耶律大石已降,招降此人之事自然不用担心。至于燕地,据童贯所言,唾手可得。自己此去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于是蔡攸便调笑道:“臣若凯旋而归,官家复有何赏?” 赵佶平日里同蔡攸亲昵惯了,闻此轻佻之言也不生气,反而笑着开口道:“若卿凯旋,但朕之所有,唯卿取之。” 蔡攸想了想,荣华富贵自己都不缺,便指着赵佶怀中的两位美貌宫娥开口道:“臣得官家厚恩,富贵已极。唯有帐中美人不足,敢请官家将此二女赠与微臣?” 赵佶便低头在怀中二女脸上各亲了一口,调笑道:“居安才子对你二人有意,你二人愿是不愿?” 怀中宫娥装出害羞的样子,娇嗔道:“官家方是天下第一才子,岂是居安才子所能比肩?奴奴得侍陛下左右,余愿已足,不复他想。” 赵佶哈哈大笑,转头对着蔡攸开口道:“纵才子有意,奈何美人无心。”(这一段是史实,史实,史实,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岂能真的碰官家的女人,方才不过是调笑之语,但求官家一乐而已。见到赵佶开怀大笑,蔡攸便附和着大笑起来。 第52章 亲爹哎,你怎还不来哟? 按此时规矩,朝中大佬出行,中书省自会事先快马行文各地,命各地做好接待准备。 大佬出行之时,又会预先派出前站人员。大佬尚在此地歇息,前站人员已赶着前往下一站检查地方接待事宜。 如今中书省倒是一板一眼的按条例行事,蔡攸却立功心切,也顾不上前站不前站了,当下命人八百里加急,给童贯传去一份空白文书。又领着人马,揣着圣旨,在数百人的护卫之下,日夜兼程前往雄州而来。 却说童贯收得蔡攸白纸公文一张,心下自是疑惑不已。过得一日,又有中书省公文传来,只言朝廷已命蔡学士为招抚副使,前往雄州公干,专职招抚耶律大石,且得以预谋复燕之事,命地方准备接待。 大宋祖制,以文御武。童贯身为枢密使,领枢密院事,乃是正经的武职。蔡攸此时才是宣和殿大学士,开府仪同三司,论官位蔡攸要比童贯低上一级。谁让人家是文官,且得官家信任,虽无参知政事之名,却有参知政事之实。 当下童贯也不敢怠慢,赶紧吩咐下人征用了城中富商大宅,以做蔡攸下榻之用。又将其余诸事准备妥当,但等着蔡攸的到来。 又过得两日,童贯没等来蔡攸的前站人员,反倒等到了蔡攸本人。 要知道汴梁距离雄州不下千里之遥,算算日子,蔡相公五天时间便赶完了这一千多里地,算下来一天得两百多里,这是得有多赶? 蔡攸来到,童贯自是率领城中的文武出城迎接。 当下二人一见面,稍稍叙礼。蔡攸便冷冷地开口道:“据宣帅所言,耶律大石已降?” 童贯一时半会尚未明白此言何意,前次的奏折不是写的很清楚了么?何以蔡攸会有此问?莫非朝廷信不过? 旁边的赵良嗣闻听得蔡攸此言,又想起蔡攸此次前来的意图,当下便反应了过来,赶紧开口道:“招降耶律大石何等大事,宣帅岂敢擅专?正要请蔡相公前来做主。” 童贯这下反应过来了,敢情这蔡攸想抢招降之功。如今形势人家强,不得不低头。当下便也跟着开口道:“正是如此。彼既有降意,倘相公也有招降之心,便可速行。” 蔡攸再度开口道:“本官出京之时,曾快马给宣帅传来方略。可曾按此方略验过耶律大石投降诚意?” 毛的方略?你不过传来一纸空文而已。童贯也不敢拆穿,顺势开口道:“前次相公来文,下官等不敢怠慢,已照此一一验过。耶律大石投诚之意无疑。” 当着无数文武的面敲定了自己的功劳,蔡攸这才放下心来。换上笑脸道:“既如此,倒是劳动宣帅了!” 童贯赶紧率众开口道:“不敢!此乃下官份内之事。招降耶律大石之功,全赖大人庙算。下官等不过奉命行事,跑跑腿而已。” 听得此言,蔡攸心中更是大喜,二人相携回城。 入得州府,蔡攸也顾不上路途劳累,挥手斥退其余人等,但留下童贯一人。然后便开口道:“实情到底如何,还望宣帅细细说与本官。如此本官也好替宣帅在官家面前请功。” 请个毛的功劳,这招降之功还不得让你一个人吞下去?你无非是担心官家盘问之时露出马脚,这才要问明细节而已。 人家后台硬,自己得罪不起。童贯只能一五一十的将实情细细说来。 蔡攸用心记下,接着便开口道:“既如此,当请宣帅速速派人前往新城,招来这耶律大石。本官今夜在雄州休憩一晚,明日一早便往白沟河而去,同耶律大石隔河定下此事。” 童贯不情不愿的点头应下。 唯恐童贯暗中使坏,何况贪了人家的功劳,多少要给人家一点补偿。蔡攸便又压低声音开口道:“此次若是复燕事成,宣帅封王之事,但包在本官身上。” 童贯闻言大喜,自蔡京去后,朝中已经没几个大佬肯替自己说话。当红的王黼与自己也无非是利益之交,当初自己用不再支持蔡京复相为代价,这才换来此次领兵出征得机会。虽说自己事后也一再贿赂这王黼,乃至于挖空心思给王衙内立功的机会,奈何并不怎么见效。如今用招降耶律大石的功劳换来蔡攸这位天子近臣,王黼死党的支持,这笔买卖做的过。 当下童贯转忧为喜,对蔡攸自是亲切了几分。当着蔡攸的面唤来亲卫,便命人前往新城送信。 众人自信耶律大石投诚之事已是万无一失,也等不及信使回复。第二日一早,童贯带着麾下文武,亲自陪着蔡攸往白沟河而来。 尚未进营,远远的便瞅着宋军营寨整齐,士卒雄壮,又见得往对岸的浮桥已经搭设完毕,辽军也未来阻止。蔡攸一叠声的夸了童贯几句,对耶律大石投诚之事,乃至于复燕之事,心中更是有了把握。 待到进得营来,种师道、和诜等人纷纷上来拜见。昨日已经向童贯打听过详情,蔡攸对二人之事已心知肚明。 和诜乃招降耶律大石首倡之人,且同辽军关系尚可,招降耶律大石之时犹能出力。故此蔡攸倒是不惜纡尊降贵,同之攀谈了几句,且有赞许之言。 和诜心下自是大喜,这王启年果真是自己的福星。若非此人,自己又怎么会有今日? 对着种师道,蔡攸又是另外一番态度。此人反对伐辽,反对招降耶律大石,尚且数次欲沮招降之事。姑且念在武力伐燕之时,还要靠此人出力,蔡攸虽说没有出口斥责,却也只是冷冷的几句便打发了过去。 营房之中的种照容如今可是清瘦了不少。实在想不明白啊!那小贼自是有诈无疑,奈何如今事情越闹越大,乃至于朝中重臣也掺和进来了。若说无诈,种照容自是不信。若说有诈,如今耶律大石投诚之事又只缺临门一脚。实在是想不明白! 与耶律大石约的是正午时分。奈何蔡攸立功心切,日头才上三竿,众人草草用过午食,蔡攸便领着童贯、雄州城中文武、和诜、种师道及营中大将,满满当当不下百人,一齐往白沟河边而来。 河边早有前锋营士卒搭好凉棚,设下座椅。众人入座之后,一面就着茶水闲聊,一面等着耶律大石的出现。 眼见着茶水热而复凉,凉而复热,日头也渐渐正午,对岸却连一根人毛也没有出现。 眼瞅着蔡攸疑问的眼神,童贯赶紧站起身来解释道:“事发急促,想必有事耽误了,还请相公耐心稍候。” 蔡攸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又是一番茶水热凉,日头逐渐往西而去,蔡攸的脸色也渐渐由淡定改成了铁青。 眼见着日头落下最后一丝余晖,蔡攸终于等不住了,转头恨恨地对着童贯开口道:“宣帅欲戏本官耶?若是本官招降之功未立,即便宣帅复燕事成,亦休想封王。此事,本官必沮之。” 据传蔡相公可是同官家共用一个女人的人物,可想而知其在官家面前的地位。若是蔡攸一心使坏,自己封王的美梦注定要落空。童贯心中暗暗叫苦,却也无言辩解,唯有心中对着对岸喊道:“亲爹哎,你怎还不来呦!” 第53章 此一文一武,必去其一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别提耶律大石了,对岸连根人毛都没出现过。 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被人戏耍了,蔡攸满腔怒火,恨恨的瞪了童贯一眼,一脚踹翻桌椅,领着从人扬长而去。 眼见着蔡攸负气而去,童贯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领着众人跟上。 事情办没办好属于能力问题,大佬发火,你跟不跟去解释便是态度问题。大宋官场第一守则:“只说话,不做事”。大宋官场第二守则:“宁可能力有问题,也不能态度有问题”。 蔡攸气愤之下,也不再回宋军大营,领着从人拐了个弯便直往雄州而去。童贯赶紧吩咐诸将各回营寨,自己又领着雄州文武拍马赶上。众人抹黑赶了三十里路,好不容易回到雄州。 雄州城内,童贯原本早就吩咐下人准备好了庆功宴。如今事情办砸了,那还庆个毛的功劳,摆在那里不是抽蔡攸的老脸么?赶紧命人悄悄的撤了下去。 晚食也顾不上吃,童贯又领了两三名护卫便来蔡攸下榻的宅子求见。 蔡攸正在气头上,自是不见。 童贯正要一表诚意,也不强求,但领着从人在宅子外面束手而立,干等。 这一等就是大半夜,直到三更时分,宅子内传出话来,有请宣帅明日相见。 童贯这下如释重负,自己一番苦肉计,终于让蔡攸相信自己不是有心令其难堪。 可惜过得了今日这一关,还有明日那一关要过,此事自己肯定要给蔡攸一个交代。回到府中,童贯也顾不上夜已深沉,又命人招来赵良嗣计议。 赵良嗣不过谋士而已,又不是神仙,此种情形下也是束手无策。有心说耶律大石投诚是假,又怕宣帅以为自己欲报私仇。若要照实来说,耶律大石一点提示也没有,又叫人如何能猜中哑谜?谋士顶多见微知著而已,不问而知那种叫神棍。 两人唯有相对默坐到天明。 却说昨日新城的形情。 童贯派出使者来到新城,顿时便是吃了一惊。自从宣帅派出文官入驻新城之后,明里暗里招降了不少辽军将士。人人都以为投降之事已定,无需再度争战,故此新城的防守便是一日懈怠过一日。如今几日不见,如何新城的防守又变得严密起来? 使者也不敢多想,便朝城上士卒说明来意,接下来倒是顺顺利利的见着了耶律大石。 当下使者便将来意说明,耶律大石闻言,便要答应下来。隔河对话之时,正好假称城内将士担心宋国杀降,必得赵官家丹书铁券方才肯降。 旁边的王叶一听事情不对,赶紧暗中踩了耶律大石一脚,制止了这货开口,接着自己开口问道:“诸事皆已商量妥当,何以宣帅复要面议?” 童贯使者也不疑有诈,当下便将宋国朝廷派出重臣蔡相公,专职招揽大石林牙之事说了出来。 也不待耶律大石再度开口,王叶又是一脚踩了上去,这回踩着就不松开了。 耶律大石会意,便挥了挥手命人将童贯使者带了下去。 待到使者出了门口,王叶赶紧低声说了几句。耶律大石便命亲卫将童贯使者眼睛蒙上,耳朵塞住,单独关押起来,不得与人相见。 吩咐完毕,耶律大石便转头问道:“贤弟此乃何意?” 王叶开口道:“此乃天赐良机,万不可放过。如今宋人皆已入我圈套。唯一所忌者,一文一武而已!正要借机除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所忌者何人?” 王叶便开口道:“文者,赵良嗣是也。倒不是此人才学如何,唯有此人同辽国宗室颇有私怨,必以恶意揣摩大人心思,阴错阳差之下容易跳出圈外。武者,种师道是也。也不是此人如何聪敏,奈何其身边有一女子曰种照容者,迟迟未入套中。有种照容在一旁边提点,此人也容易跳出圈外。”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欲除此二人只怕不易!赵良嗣身为童贯谋主,童贯倚之为臂助。种师道虽为童贯所恶,奈何西军在其掌握,童贯不得不倚之北伐。” 王叶哈哈大笑,自己早就做足了功夫,每次南下都会黑这二人一次,明着黑种师道,暗中黑赵良嗣。现在童贯一门心思的以为种师道反对招降之事,也一门心思的以为赵良嗣欲沮招降之事,以报私仇。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学生此计,既唤作离间计,又唤作借刀杀人。正要令童贯自断手足,此一文一武,必去其一。” 耶律大石想了想,开口道:“离间之计为兄理会得,想必是以宋金密约栽赃。即便如此,也只怕童贯不肯上当。至于贤弟的所谓借刀杀人,未知刀从何来?”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刀也者,蔡攸是也!蔡攸不来,童贯必不肯朝赵良嗣乃至于种师道举刀。蔡攸既致,便由不得童贯了。”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不妨细细说来。” 王叶便开口道:“蔡攸甫致,急欲招大人相见者,欲揽招降之功而已。招降之事一旦不成,彼必深恨童贯。如今大人只将童贯使者关押,明日既不出现,也不回话。蔡攸为大人所戏,必迁怒童贯。过得一日,待到二人龃龉已深,大人再将童贯使者放回,附上宋金密约,且修书一封,口出激愤之言,只说宋人使诈,欲诱辽人而杀之。故此投诚之事就此作罢,双方各整兵马,一决雄雌。”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示意王叶继续。 王叶便继续开口道:“关键就在此密约半真半假,非知详情者无法捏造。“ 耶律大石便好奇地插嘴道:“此密约乃贤弟所捏造,何言半真半假?莫非贤弟见过密约正本?“ 王叶一下子噎住了,难道和你说后世资料中有宋金密约原件?好在还有一个马扩,当初这宋金密约便是马扩以及赵良嗣二人出使时同金人所拟定,此二人皆见过正本。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学生前次南下之时,机缘巧合下遇得一人,从此人口中得知。大人休要生疑,此人不久便当迁来幽燕,到时候大人一问便知。”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装作无心之问,举手请王叶继续。心里却想,稍候当命人暗中查证此事。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蔡攸同童贯一见此半真半假之密约,必以为有知情者私改密约,潜送与林牙,欲要吓阻林牙投诚。知道密约详情,复欲沮林牙投诚之事者,无非赵良嗣与种师道二人而已。故此,蔡攸问童贯要交代,童贯不得不给个交代。不管其愿不愿,都得拿下一人,以给蔡攸一个交代。“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咱们昨日已传言,此密约乃萧干得自金人。奈何?”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自昨日之事,大人已尽收新城将士之心,复有何人肯向童贯透露此事?即便有一二异心者,亦有何惧?但使人日夜沿河巡逻,敢私自渡河者,杀之!何况此事又无需隐瞒太久,但得七八日足矣!”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要瞒住宋军七八日,倒是不怎么费事。怪不得方才王贤弟让人将童贯使者单独关押,便是为了不泄露此事。 第54章 信使归来 到得第二日,蔡攸便命人叫了童贯前来说话。 童贯昨晚未曾合眼,听得蔡相公相召,赶紧收拾体面一番,又从床头珍宝箱内忍痛取出一副价值连城的头面,携带着前往蔡攸下榻之地而来。 昨日童贯一翻苦肉计,蔡攸看到其态度以及诚意,今日里倒是气消了不少。虽说脸色依旧难看,好歹也开肯开口。 二人一相见,童贯便先将礼物奉上,开口道:“闻听得相公新有纳妾之喜,些许薄礼,聊添妆容。“ 蔡攸接过打开一看,便转手交给旁边从人手下,脸色虽然依旧淡淡,语气却好了不少。开口道:”到让宣帅费心了!昨日之事,可曾查出因由?“ 刚刚送上重礼,童贯赶紧开口道:”此事下官必给相公一个交代,奈何事发突然,仓促间难知详情。还请相公宽限下官几日?“ 蔡攸便开口道:”宣帅既然开口,本官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就二日如何?“ 童贯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好歹也收了人家厚礼,蔡攸便又开口道:”倒也不是本官逼迫过甚,实在是宣帅前番已经上表,言明已经招揽了耶律大石。此奏折数日内便当呈上御前,若是招降之事不成,只怕宣帅难逃大言欺君之罪。此其一也!本官临行之前,官家已命工部营造故人馆,用以安置这耶律大石以及辽地故人。若是馆成而人不至,官家一旦贻笑天下,宣帅亦必有不测之祸。“ 童贯听完此话,冷汗直冒,这世上有什么重要过官家的脸面?如今倒是骑虎难下了。当初若不是想说服朝廷同意武力伐辽,便不用将此事奏上。谁知着耶律大石竟然是官家故人?又谁知会引起如此大的风波。 前面耶律大石哭着喊着求自己接受其投降,风水轮流转,眼下便轮到自己跪着拜着求其投降。 事已至此,童贯谢过蔡攸提点后,便起身告辞出来。当命人再往新城查明此事方可,但愿不是耶律大石真的反悔。 童贯方才回到知州衙门,便有亲卫前来禀报,前日派往新城之信使如今已回城中。 童贯闻言又喜又怒,喜的是人终于回来了,答案马上就要有了。怒的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人竟然给办砸了?竟然还敢回来? 等见到信使,一眼看去,便见堂下信使脸上血迹斑斑,且用白布包着脑袋。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大胆狗才,竟敢误我大事。左右,推出斩了!” 信使赶紧磕头乞命,且口中喊冤不已。 童贯便开口道:”若非你见罪与彼,耶律大石何以不至?狗才!还不将详情细细禀上。“ 信使赶紧开口道:”小人冤枉!小人到得新城,话尚且没说上几句,便被辽人拘押了起来。过得一日,便有辽人将小人提出,割了小人双耳,与了小人两份文书,便将小人打发了回来。从头到尾小人开口尚且不到三句,何谈见罪于大石林牙?此乃实情,望宣帅明察!“ 听闻到耶律大石有文书前来,童贯便要开口命其奉上。 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蔡攸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旁边众人也不敢阻拦。 蔡相公身为朝廷大佬,且童贯尚且要讨好于彼。世人跟红顶白惯了,见得信使回城,自有一等趋炎附势之徒前去密告蔡攸。 蔡攸闻听的此讯,既要揽功,又不想被童贯所蒙蔽,便领着人直接闯了进来。 虽然蔡攸无礼,童贯却也无可奈何。地位到了他们这种地步,官职大小已经不重要了,所谓的官职,不过是一层皮而已,朝廷上一日八迁的例子多了去了。此时比较的便是同官家的关系,谁同官家关系近,谁就是大佬。而要论到同官家的关系,童贯给蔡攸提鞋都不配。 见得蔡攸进来,童贯赶紧起身见礼。又将自己的主位让出,命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蔡攸稍微下首的地方,这才落座。 蔡攸也不推让,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后转头对着童贯开口道:”本官闻听得信使归来,特来一探究竟。宣帅可有不便之处?“ 童贯赶紧开口道:”既得相公亲临,实乃下官之幸。既如此,当请相公发问。“然后便转头对着地上的信使开口道:”蔡相公但有所问,你当据实禀报,休得隐瞒!“ 蔡攸却摆了摆手,开口道:”喧宾岂能夺主,既然宣帅已经在问,但请继续。本官旁听则可。“ 童贯逊谢了一番,这才坐下,开口道:”耶律大石既有文书到来,当速速呈上!“ 信使便从怀中掏出两份文书,双手高举起来。 旁边自有亲卫前去接过,稍作验看有无下毒,便转身呈交童贯。 童贯接过,却不打开,起身将文书呈给主位上的蔡攸,开口道:”眼下有耶律大石文书在此,还请相公验看。“ 蔡攸也不推辞,接过文书,便展了开来。外面的一份乃是耶律大石亲笔书信,满纸皆为愤懑之言。但言童贯设下圈套,假意招降辽人,欲要诱骗自己放下刀兵,再行杀降。如今自己既已识破童贯之计,岂肯落入套中!若要取自己人头,宣帅不妨放马过来,双方各整兵马,一决生死。 读完此信,蔡攸心中咯噔一声,深知事情坏了!当初自己就不该争功,如今倒是进退两难。 又打开第二份,粗粗看去,却是宋金密约,前面两条均属实情,唯有第三条稍有变动。 眼见着如此机密的密约都落入了耶律大石手中,且看得耶律大石愤懑之言。蔡攸怒极之余,反倒平静了下来,冷笑着朝童贯开口道:”宣帅做得好大事!治得好军!“ 童贯听得此言,深知不妙。却又不知此言何来,赶紧起身开口道:”相公何出此言?“ 蔡攸也不开口,但将手中文书丢了过来。 童贯接过一看,顿时便是大惊失色。宋金密约之事,宋军之中除了蔡攸、自己、赵良嗣、马扩、种师道、辛兴宗外,再无他人知道详情。就连和诜这种级别,估计也就听闻得一点风声而已,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赶紧开口道:”回蔡相公,此事必定有诈。此密约前二条为真,第三条却假,必为人所伪造。当初朝廷定下密约之时,确有双方均不得招降纳叛之语。然则其意乃为,彼不得招降南京之官员,我不得招降其余四京之官员。何以到了此处,便成了双方不得招降辽国官员,即便投降,亦必杀之?“ 第55章 再度招降 蔡攸久经官场,见惯了勾心斗角。便冷冷的开口道:”此事何须再问?自是有熟知密约详情之人,见不得耶律大石来降,欲沮本官招降之功。故私改密约,潜送于耶律大石。耶律大石见此便信以为真,投降亦不得免死,谁复肯降?“ 查来查去查到了童贯部下,如今耶律大石失约之事倒是查明白了,童贯反倒更是麻烦。 见得童贯迟疑,旁边的蔡攸又冷冷的开口道:”如此机密之事尚且失窃,本官招降之功亦化为乌有。此事,宣帅就不打算给本官一个交代?“ 童贯无奈,只得开口道:”还请相公稍待,下官这便查明此事。“转手将众人轰了出去,命人招来赵良嗣。 马扩此人十数日前便已辞行,和此事全无牵扯。种师道虽说也反对招降耶律大石,倒也不大可能因为公事而犯此弥天大罪。唯一的可能便是赵良嗣,此人因亡妻之仇,同辽国宗室不共戴天,说不得便会铤而走险。 稍后,赵良嗣进得厅内,却见得诺大的厅堂内只有蔡相公同童贯二人,且气氛十分肃杀,心中自有几分奇怪,却也不便开口询问,便朝二人行礼。 今日不比往日,赵良嗣行礼后,童贯一反常态的没有命其落座。赵良嗣心中自是疑惑更甚,唯有在堂下束手而立。 童贯将手中文书丢了过来,开口道:“仲亮,此事你又作何看法?” 赵良嗣接过文书看过,顿时大惊失色。这文书摆明了就是在陷害自己,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自己下这样的黑手。前面宣帅就一直疑心自己欲要报私仇,故此阻拦招降之事。如今又来!何况宋金密约只有自己几个人清楚,这下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到赵良嗣不肯开口,童贯便冷冷的催促道:“仲亮,此事你就不准备给本官一个交代?” 如今说肯定说不清楚了,唯有以情动之。赵良嗣赶紧跪下开口道:“宣帅,下官敢指天发誓,此事绝非下官所为。下官跟随宣帅十又余年,宣帅当深知下官秉性!下官若行此事,自当先禀之于宣帅,这十余年来,下官岂曾自作过主张?” 童贯听得此话,赵良嗣这十数年尽力辅佐之情便浮上了心头。正要出声为赵良嗣开脱,旁边蔡攸便开口了:“泄露军中机密,复挑起事端,欲坏朝廷北伐大计。如此大罪,不动大刑,谁肯招供?“ 童贯顿时便为难起来,在自己看来,这赵良嗣为了报私怨,私下行此事倒是并非不可能。唯有此人才学过人,自己倚为谋主,若是动刑,彼必离心,徒失一臂助。若不动刑,又无法朝蔡攸交代。 若是坐实了此事,赵良嗣必定难逃一死,想了一想,唯有将水搅混,这赵良嗣方有一线生机。童贯便朝赵良嗣使了个眼色,开口道:“此事若非你所为,复有何人?” 赵良嗣一看童贯的眼色,心中自是一暖,便开口道:“此事尚有马扩、种师道、辛兴宗等人知晓。是否其中某人所为,下官不敢妄言。“ 童贯闻言大喜,便转身朝蔡攸开口道:”即使如此,下官这就下令召此三人前来。众人当面对质,定能分清是非。“ 论到官场这一套,蔡攸门清,又如何不清楚童贯的盘算?当下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宣帅欲要回护此人乎?马扩早已离去,又何以牵扯到马扩头上?“ 童贯见着欺瞒不过,便凑近前来,低声又是一番密谈,内容无非又是送礼这一套。为了这赵良嗣,自己可是下了血本了。 二人低声商谈了一番,蔡攸便挥手命赵良嗣退出。然后转头朝童贯开口道:”如此大事,本官不得不向朝廷禀报。此事即便本官不要交代,朝廷也必问宣帅要一个交代。宣帅且细细思量一番,这马扩肯定是栽赃不上了。种师道、辛兴宗二人身为西军主帅,北伐之时尚且要靠其出力,即便此事为此二人所为,眼下也不宜轻动。不管冤枉与否,不妨将罪名推到这赵良嗣身上。本官也暂退一步,不要这赵良嗣之首级,只是此人也不宜再留军中。否则本官也无法对朝廷交代。” 蔡攸说的有理,如今正要靠种师道、辛兴宗出力,且大局已定,身为谋士的赵良嗣,作用已经不大,离开军中一阵也并无不妥,关键是能保住赵良嗣小命,风头过后,自可再回自己麾下效力。当下童贯便行礼谢过,又亲自取来珍宝以为酬谢。 二人商谈已毕。童贯借故走了出来,重又招来赵良嗣,便言江南之地尚有一笔粮草要运来此地,命赵良嗣火速前去监运。 赵良嗣闻听的此言,心里如何不明白?江南路远,来回少说也得三月之数。当下便跪下开口道:”宣帅犹自信不过下官耶?下官敢以亡妻发誓,此事绝非下官所为。“ 童贯赶紧走了过来,扶起了赵良嗣,开口道:”仲亮既肯以亡妻起誓,本官又如何信不过。奈何蔡相公咬住此事不放,本官命你暂离避祸之苦心,你可理会得?何况你此番既去,若是军中再有类似情形,自当可证你之清白。“ 赵良嗣也无语凝噎,朝童贯行了一礼,垂头丧气的告辞了出来。 童贯重又回到厅中,迟疑了一下,又对着蔡攸开口道:“事已至此,还请相公示下。” 蔡攸又岂肯就此放手这招降之功,岂肯在官家面前丢脸?便开口道:”既便如此,招降耶律大石之事亦当挽回。彼既担忧,宣帅自当解其忧愁,使其早日来降。“ 童贯苦笑了一声,便开口道:”想必如今耶律大石已经信不过下官,若要招降,只怕得请相公出面,赐予亲笔书信一封。下官自当命人再度前去新城,以作解释。“ 这个可以有,蔡攸自然不会反对。有了自己这封书信,若是招降事成,这功劳就名正言顺归自己了。 当下便命人奉上纸笔,到底也是文人,且是官家口中的居安才子,很快,一封诚真意切的招降书信便新鲜出炉。 第56章 请赵官家颁下丹书铁券,方才敢降 自从经过昨日之事后,种照容整个人都仿佛生活在梦里。这事就这样结束了?那小贼费尽了百般心思,弄出了一招诈降计,诱使得宣帅上当,乃至朝廷之中都派出了重臣专职招降这耶律大石。眼见着众人都入了小贼的圈套,自己心急如焚。同耶律大石斗力西军不怕,怕就怕对方的圈套。 怎么昨日耶律大石就没有出现?怎么可能?小贼这么周密的安排,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就为了戏耍这蔡相公一把?种照容不敢相信。 眼见着招降之事泡了汤,种照容心中犹有几分疑惑之余,倒是长吁了一口气,连带着今天心情也特别的好。 然而好心情只持续了一天,事情便急转之下。 就在旁晚时分,有亲卫来报,蔡相公、童宣帅联名派出信使,前往新城欲要再度招降耶律大石。如今信使已经到了军营,请种老将军派人向对方知会一声,信使将明日渡河前往新城,不要过河之时就给杀了。 听得此事,种照容吐血的心思都有了。朝廷上都是什么人啊?这些高官都是猪脑子么?好不容易才跳出这小贼的圈套,如今又要主动往里钻,找死也没有这种找法啊!也不知道那小贼给二位大人吃了什么药,如此的高官,如此的重臣,竟然被小贼忽悠的晕头转向。 可惜自己人微言轻,且身为女子,又抓不到小贼可疑的真凭实据。明知此事有诈,也只能看着众人又一次踩了进去。 心中又是感叹这小贼着实厉害,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文官也好,武将也好,谋士也好,都像幼儿一般,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可惜了此人,如此的才能偏偏要走邪路。 刚刚才放下的心思又提了起来,也不知道后事如何。 到得第二日,信使便心惊胆战的来到了新城。前一位信使的下场犹自在目,信使又如何不会害怕。 照例又是一番通传,耶律大石于厅内一番安排,便命亲卫将宋人信使带入。 信使进得厅内,但见左右各是数位膀大腰粗的侩子手,人人手抱明晃晃的鬼头刀,已是双腿打颤,心想今日八成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强撑着给耶律大石行完礼,正要准备开口。陡听得堂上耶律大石怒道:“童贯何敢再度辱我?左右,速速推出斩之。” 信使便觉脑海内“嗡”的一声,整个人便软了下来,到底逃不过这一刀啊。 此时却听得旁边有人开口。一个少年模样的文人站了出来,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大人且慢!且听完此人说话不迟。” 耶律大石怒色不解,开口道:“有何说话?无非想再度诱得本官上当而已。” 少年继续开口劝道:“彼既肯复来,想必有几分诚意,大人不妨一验。若是可信,自当别论。若是伪言,杀之不迟。” 耶律大石似乎为此人劝服,便朝旁边挥了挥手,暂停了刀斧手,接着开口道:“童贯有何话说,还不速速禀上?” 死里逃生一番,信使赶紧浑身的被汗水湿透了。见到有说话的机会,赶紧开口道:“小人此次乃受蔡相公同童宣帅之命而来。大人们说了,前次之事实为误会。实乃赵良嗣欲报私仇,故伪造了假的宋金密约,以吓阻林牙投诚。如今蔡相公同宣帅已查明此事,且将这赵良嗣远窜边远险恶之地。又命小人奉上正本宋金密约,请林牙过目。伏请林牙察奸贼之面目,明宣帅之诚意,停战事,息刀兵,重议归降之事。” 耶律大石听得此话,命人接过正本宋金密约。待到细细看过,耶律大石脸上便露出似信非信的表情,正要再度开口。 便见旁边一位中年文士站了出来,开口道:“大人,宋人奸诈,前次便欲要诱我等而杀之。幸得老天垂怜,宋国有人暗地传书揭穿了此事,我等方能逃过此劫。如今宋人旧事重提,大人岂可再度受骗?当速杀此人,以定军心。” 信使听得此言,心中连着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大石林牙要是信了此人之言,自己小命肯定不保。 万幸方才的少年又站了出来,开口反驳道:“如今宋国两位重臣联名下书,其诚意不消说。且彼已经查明此事,并非宋人有诈,乃赵良嗣欲报私怨,实与童宣帅无关。李大人又岂能因噎废食?” 这位李大人却又开口道:“本官闻听得王大人同宋人来往密切,可是欲投宋军,献上林牙以为投名状?” 少年正要再度开口,座上的耶律大石猛的一拍桌子,开口道:“休得争吵!本官自有主意。”然后对着信使开口道:”既是宋国两位重臣联名下书,本官先信他三分,故此便饶你一命。且回去传信与宣帅,辽军上下近万人性命全在此举,由不得本官不慎重。宣帅空口白舌,岂足为信?若能请得赵官家颁下丹书铁券,本官方敢率军投降。“ 王姓少年闻言大喜,赶紧开口道:”大人,信使来回传言,徒耗时日。不若下官前往雄州一趟,替大人同彼商谈此事,早日定下战降之事,如此方为妥当。” 李姓中年便开口讽刺道:“王大人果欲卖林牙乎?”然后转头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王大人身为宋人,且与宋军往来密切,万不可轻信。且既然同彼谈判,自当选派同彼不和之人。下官愿毛遂自荐,替大人往南面一行。”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既如此,说不得便要劳动李机密一番,且同本官过来,有几句话嘱咐于你。”又吩咐亲卫道:”左右,且将这信使带下去。勿要使其与人接触,以免散播谣言。“ 当下便有亲卫带了这信使去旁边房内,不令其与人接触。 信使既去,堂上三人纷纷大笑起来,今天这场戏,大家都表演的很精彩。 待到笑声既停,李睿德赶紧朝着王叶请罪道:”还请军师见谅,方才下官多有得罪。“ 王叶挥了挥手,开口道:”此乃本官叮嘱,李大人又何须介怀。只是此去宋国,本官不便相陪。事先嘱咐之事,李大人可曾牢记于心?“ 李睿德便开口道:”不敢有劳军师担心,军师之吩咐,下官自是牢记于心。“ 王叶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此事必得童贯下令方可,若是蔡攸下令,也万不可答应。且蔡攸既至,若是觑得方便,你亦借此可行陈平离间范增之计。虽说对眼下之事无害无益,却也能为将来之事设下后手。” 李睿德赶紧点头答应了下来。以前跟着大石林牙,一天到晚便在军中埋头文字。自从王军师来了后,自己常常便能大出风头。这装B的滋味,实在是爽! 当下耶律大石同王叶又是一番叮嘱,李睿德便领了这宋军信使,渡河往雄州而来。 第57章 本官定无不允之理 李睿德携了宋人信使,又一同往雄州而来,中途在宋军大营歇息了一番。 闻听得投诚之事重又提起,和诜心里那个高兴啊,前面眼见着事情闹翻了,自己的功劳也必定泡汤。要说这朝中重臣还真不是白吃饭的,这一出手,轻轻松松又将此事挽回。 有人高兴有人愁,和诜心中十分高兴,种照容心中却十分担心。到了此时,种照容终于明白了过来。前番耶律大石的失约,不过是欲擒故纵的伎俩而已。 可别少看了这伎俩的威力,进一步实锤了耶律大石的投降诚意之余,又轻轻松松的将形势逆转。到了现在,便是朝中重臣求着耶律大石来降,彼自可恣意予取予求。想必这李睿德此去,必定会提出甚么不得了的条件。也不管这些条件如何的不合理,蔡相公同童宣帅只怕也会尽量答应下来。 到了中午,李睿德二人终于来到了雄州。 蔡攸同童贯闻听此事,心中自是大喜。怕就怕耶律大石不做回应,只要有了回应,不管好坏如何,便是好事。 如今情形未明,不可能直接接见李睿德,怎么着也得先了解了解情形再说。 故此先命从官陪着李睿德去用了午食,且稍作休息。 蔡攸同童贯也不顾腹中空虚,又命人领了信使前来。 信使入得厅来,便朝二人磕下头去,开口道:“小人拜见相公、宣帅。” 童贯便开口道:“你此去立下大功,当有重赏。且先将情形细细说来。” 信使磕头谢过,然后接着开口道:“小人见着大石林牙,彼犹在盛怒之中,当下不管不顾,便欲命人将小人斩首。“ 蔡攸、童贯二人相看了一眼,心中均想,这耶律大石盛怒至此,其投诚之意当是无疑。童贯又接着开口道:”既如此,彼何以反转心意?“ 信使回道:”幸得一王大人相救。“ 童贯开口道:”此人年龄若何?” 信使回道:“当是少年无疑。” 童贯心中大喜,赶紧向一旁的蔡攸低声表功:“此乃下官安插于耶律大石身边之人。下官为了此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蔡攸闻言,自是点头嘉许,然后接着开口道:“此人可靠否?” 童贯想也不想便回道:“此人原为宋人,被耶律大石掳去军中,一门心思报国回宋。下官已经许了其七品前程。如今辽国日衰,多少辽人费尽心思求一朝廷官职尚且不得。自是可信无疑。” 蔡攸想了想,当是如此。辽国的衰弱,宋国的强盛,便是此人忠心的保证。只要这人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何去何从。 童贯又接着开口道:“且将当时情形细细说来。” 信使便将王大人同李大人相争之事细说了出来。 闻听此言,童贯又低声表功道:“这王秀才的忠心还是可信的。如此情形下,尚且知道帮咱们说话。” 蔡攸点了点头,开口嘉许道:“宣帅费心了!“ 童贯又对着蔡攸解释道:“这李睿德智计过人,乃是耶律大石身边谋主。如今此人即来,实乃天赐良机。若能说服得此人,招降耶律大石不难。惜乎此人似有反对之意。” 蔡攸便开口道:“此亦无妨。如今辽国破灭在即,自古以来殉国之人有几?大多都会寻求活路。彼若要做官,便可给六品官职。若要钱财,更是好说。“ 童贯点头应下,对方要官还好,若要钱财,估计只能自己掏腰包了。这蔡相公就是一铁公鸡,指望不上。 见得堂上大人示意,信使便接着往下说,说到耶律大石半信半疑,李大人给耶律大石出主意,索要官家丹书铁券,方才敢降。 闻听得此言,堂上二人大惊失色。挥手命信使下去之后,童贯便开口道:“此事当如何是好?“ 蔡攸便斩钉截铁的开口道:”断然不可。耶律大石若降,甚么条件都好说,唯独不能惊扰到官家。”然后又低声对着童贯开口道:“此事若是惊扰到官家,官家必以为我等无能,如此小事尚且不能办妥,你我二人复有何面目居此高位?丹书铁券,断不可许!除此以外,其他条件均可许之。” 均可许之?童贯暗暗心惊,到了这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祈求对方别开出什么了不得的条件。 二人商议既定,便吩咐人请来了李睿德。 双方行礼已毕,童贯自是开口重又解释了一番此次的误会,且重申了自己招揽的诚意。 李睿德便开口道:”此话出君之口,入吾之耳。一旦事后宣帅反悔,到叫下官找谁人去?“ 童贯便开口道:”然则以足下之意,又当如何方才肯信?“ 李睿德便开口道:”宣帅若果有诚意,何不请官家赐下丹书铁券,告于太庙,且明诏颁布天下。若果如此,我家大人自能相信宣帅诚意。“ 丹书铁券的信誉那是十足真金,颁发之前便得上告太庙,下知万民,上请列祖列宗为证,下请天下万民为证。 童贯便开口道:”此事万万不能。如今大石林牙新降,寸功未立,又何以受此厚酬?“ 李睿德便开口道:”宣帅欲欺瞒在下乎?岂不闻钱鏐之事?“ 宋朝开国之时,钱缪也是因为投降有功,便被宋太祖赐予了丹书铁券。 听得此话,童贯也无话可说。 旁边蔡攸便开口道:”丹书铁券,实不敢轻许。本官此次前来之时,官家便有嘱托。招降大石林牙之事,但由本官一人决之。除丹书铁券外,大石林牙但有所求,本官定无不允之理。“ 旁边童贯听得此话,顿时便是目瞪口呆。这样的猪队友,若不是同官家自幼相交,如何能爬上如此高位,还号称居安才子呢?征伐之道,文人懂得甚事!即是谈判,自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哪有一开始便透露自己底线的? 李睿德闻听此言,心下大喜。事情果如王军师所料,如今宋人招降林牙心切,正是自己予取予求的好时机,当下便咬死此事不肯松口。 第58章 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吧! 蔡攸便开口道:”不瞒足下。官家既已命本官决之,本官又如何敢再度劳动官家?丹书铁券之事,必得官家出面,故此事万万不可。何不大家各退一步,另谋良策?”接下来压低声音开口道:“此事若成,本官另有心意奉与足下。” 童贯听得此话,心中又是一阵白眼。谈判之时哪有将自己的破绽透露给对方的,打算以情动人么?即是有蔡相公做主,自己便不肯再开口。 李睿德便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蔡攸以为对方心动,心中自是大喜,趁热打铁道:“足下若愿为官,本官便保你一个六品前程。若需钱财,自有厚礼送上,必令足下满意。” 去宋国为官?李睿德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如今能在宋人高官面前侃侃而谈,那是因为王军师事先便有谋划,宋人会说何等言语,王军师均早有对策,且已命自己背熟。一朝真去了宋国为官,没有了王军师的提点,自己肯定玩不转。 于是李睿德又装作想了想,仿佛痛下决心般开口道:”下官官场沉浮二十年,早已有了归隐之意。唯愿择一江南富庶之地,度此余生。朝游西湖之上,暮宿青楼之中,倚翠偎红,亦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看来对方选择了钱财,只要你肯收就好。蔡攸便拿眼睛看着一旁的童贯。 童贯无法,只得命人送上厚礼。 礼既已收,三人关系自是融洽无比。蔡攸便又开口道:”久闻足下高才,未知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需惊动官家,又能说服大石林牙?“ 此事,王军师早有后手。当下李睿德便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此事却也甚易。前面便已说过,二位大人即便再有诚意,所出之语不过出君之口,入吾之耳,故此林牙未必肯信。既如此,何不请宣帅当着上下数万西军面前,下令不得妄杀辽军一人?“ 这个法子好,蔡攸正要抢功,便开口道:“果然好法子。既如此,明日本官便亲自前去,当众下此谕令。” 童贯心中隐隐觉得有不妥之处,却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 李睿德闻言便装作为难的样子,盯着蔡攸上下打量。 蔡攸被这货看得心里发毛,便开口道:“足下何意?莫非此事有不妥之处?” 李睿德装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再三,这才开口道:“此事,还是请宣帅下令为宜。” 蔡攸心中便不高兴了,开口问道:“足下此言何意?” 李睿德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辽人但知宣帅威名!至于相公……”后面半句吞了回去。 听得此话,蔡攸又如何不明白?这李睿德吞回去的半句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在辽人眼中,自己的威望还比不过一介武夫,心中自有几分不舒服,却也没有明说,只是恨恨地看了童贯一眼。 李睿德此话似有几分挑拨之意,然则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童贯赶紧开口道:”蔡相公何等地位,但坐镇此地即可。如此小事,当交由下官办理。“ 蔡攸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复。 李睿德却又开口道:”既如此,便请宣帅先给宋军传下谕令,定当使大军上下全数知晓,下官亦当将此消息传于林牙。唯有此事林牙未曾亲闻,故此待到林牙率军亲降之时,还得再劳动宣帅一番,于两军面前再度重申此谕令。” 童贯便开口道:“能得林牙来降,本官些许劳苦又算得甚事?只是我方既表诚意,何不请贵方也再退让一二?” 李睿德便开口道:”宣帅欲要何等诚意,但请说来。” 童贯想了想,便开口道:“待到本官传下谕令,不得妄杀辽军之后。愿加派三百人马前往白羊关,以策安全。“ 前面白羊关已经驻扎了数十宋军,再加上这三百精锐,守住白羊关三五天当不成问题。若是耶律大石有诈,自己亲领大军北上,便能将耶律大石这二千余人合围,对方想逃都没处逃。如此也算是一种保障。 李睿德想了想,咬牙答应了下来。接着开口道“既如此,此事便当如此定下。“ 三人当下便击掌为誓,将此事定了下来。 经过方才之事,蔡攸心中不痛快,当下又开口道:“然则于何地投诚,又做何说?” 李睿德便开口道:“此事倒是好说。若是宣帅有意,自可领大军北上,林牙于新城之中坐等即可。抑或二位大人于宋营之中坐等,林牙亲率大军前来投诚亦可。此事唯二位大人择之。” 蔡攸正要给自己争回面子,自己乃是文人,并非童贯一等的武夫,岂有领军前去受降之理?自当羽扇纶巾,端坐雄州城中,静等对方来降,这才有文人的模样。事后传回京师,也好给自己长长脸面。当日谢安对弈破苻坚故事,可是留下了千古美名。 当下蔡攸便开口道:“本官受朝廷所托,专职招抚林牙,林牙当向本官投诚方为正理。奈何本官身为文官,不欲与武人为伍。何不请林牙率军诣营,先行交割兵马,再单骑入雄州面投本官?” 李睿德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旁边童贯闻听的此话,心中似觉不妥,却也不敢再次得罪蔡攸,只得违心的劝说李睿德道:”如今大事既定,足下又何须拘泥此微末之事?向谁投诚不是投诚?在何处投诚不是投诚?“ 李睿德这才仿佛下定了决心,慢慢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既如此,下官定当苦劝林牙,依大人之言而行。“ 大事己定,三人纷纷放下心来。接下来又是一番没营养的闲谈,李睿德便借口事情紧急,欲早回新城劝说大石林牙。带上了童贯的厚礼,便告辞了出去。 二人亲自送李睿德出了雄州,又给李睿德指派了大队人马随行,以保障安全。 待到李睿德既去,童贯便壮着胆子,对着蔡攸开口道:”今日之事,下官犹自有几分担心。若于阵前传令不得妄杀辽军,只怕有自缚手足之虞。“ 蔡攸闻言,回头看了童贯一眼,开口道:“驻扎白羊关、新城等地之士卒,耶律大石可有驱回?“ 童贯便开口道:”未曾!“ 蔡攸便开口道:”如此可见其投降之诚意。再说新城辽军士卒十之八九既已被我招降,即便自缚手足,又有何虑?” 童贯低了想了想,这话也有道理。一方是自己人,另外一方暗地里也是自己人,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吧。 百无一用是武夫,如此大事差些许便被这些武人搞砸,好在自己力挽狂澜,重又敲定了此事。蔡攸本欲作诗作赋纪念一番,猛然间想起此次行程仓促,给自己代笔的枪手仍在汴梁,便也只能悻悻作罢。 第59章 慕化旗 却说李睿德星夜赶回了新城,耶律大石自是深夜将王叶请来,三人又开始一番商量。 当下李睿德便讲此次出行之事对二人细细的说了出来。 王叶闻听蔡攸的傻事,猛地一拍大腿,历史上宋国宣和北伐之时,尚且弄出了一招“慕化旗“的蠢事。童贯虽说不过中人之姿,到底也是久经战阵,必然干不出这种蠢事。如今看来这八成便是蔡攸想出来的蠢主意,此次不知为何却没有实行,看来自己得提醒一下这货才行。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未曾料到这陈平间范增之计能起如此奇效,这蔡攸却着实小肚鸡肠了些。“ 转头又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童贯虽说将于军前下令,不得妄杀辽军一人。奈何此令不够决绝,万一临阵之时,对方偶有一二胆大包天之徒拼死抵抗,其余众人说不得便会群起而效之。故此前次献计之时,学生只说有八九分把握。即是如此,学生还有一计。若是此计得行,管教宋军即便刀刃加颈,亦不敢抵抗,实为万全之策。” 前面王贤弟说的乃是十之八九的把握,如今陡然上升到万全之策,耶律大石自是十分重视,闻言便开口道:”可是再用陈平间范增之计?命使者前去尊童贬蔡?“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非也!蔡攸欲独吞招降之功,然则手下无人可用,不得不分润功劳于童贯。故此,咱们便得相帮着蔡攸,使其主导招降之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正如贤弟之言,虽说如今童贯惧怕蔡攸,奈何军权在童贯手中,只怕为主招降之人,仍是童贯。“ 王叶便开口道:“此亦无妨,当使蔡攸划策,童贯尊行即可。”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敢问贤弟之策?”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当连夜派信使前往雄州,一为答谢对方诚意,二为商定投诚日期,三为辽地民众讨要一份恩典。只说宋军北上之时,辽地民众担心宋军杀戮无辜,故此请蔡相公同童宣帅务必约束部下,以免辽地再生反复。“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合情合理,宋人必不起疑。 王叶开口道:”如今童贯身边赵良嗣、马扩二人已去,帐下无谋士可用。若是此二人在,必定瞒不过此二人。此二人既去,余者皆碌碌也!正是天赐良机。“ 说完此话,王叶又转头对着李睿德开口道:”你此去雄州,当乘清晨而入。一旦入城,直趋蔡攸府邸,万不可先去拜见童贯。如今童贯欲要讨好蔡攸,闻得辽人信使前来,必命人请蔡攸过府同商。反之蔡攸揽功心切,得知辽人信使既至,必会瞒着童贯。然则雄州在童贯掌握之中,待你见过蔡攸之后,此事必然瞒不过童贯,彼自会派人召见与你。到时你便可奉上礼物于童贯,只言林牙遣使答谢,以表投诚之意,再请童贯指定投诚日期,万不可提及他事。此事切记切记!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李睿德听得性命之忧二字,顿时下了一大跳,赶紧点头答应了下来。接着开口道:“待到蔡攸府上,下官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蔡攸所忧者,便为不能主导招降之事。前次彼已请计于你,自当以言语撩拨之。待到彼就此事再度请计,你便可献言,可奉赵官家之仁德而广之,如此如此,便可主导招降之事。待谈及辽地百姓担忧宋军虐杀之时,当趁机献言’慕化旗‘之策。“ 李睿德便开口道:”敢问大人,何谓’慕化旗‘?” 王叶开口道:“‘慕化者’,慕宋国之王化也。可使蔡攸命人制作黄底红心之小旗数千,送于辽地,但凡辽地心慕宋国者,每户一面,插于门户之上。待到宋国大军入境,但凡携有‘慕化旗’者,皆为投诚之人,万不可斩杀。再使其于军中传令,若有伤及持旗者,杀无赦。” 耶律大石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道:“贤弟此计何用?若是宋人大军北上受降,我军坐等城中,自可将士卒藏于民户之内,插旗于门户之外。彼既不敢入户搜索,我便可猝然发难。然则德龄既已同彼商定,我等领军过河投诚。故此,虽有此‘慕化旗’插于城内民户之外,于我复有何益?” 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此“慕化旗“又何须插于城内门户之外?投诚之时,我军但人手一面,插于背后即可。彼前有不得妄杀辽军一人之军令,后有伤及持旗者,杀无赦之严令。且不说我军早有后手,即便临阵突袭,彼必以为误会,不敢反抗。即便有人想反抗,亦碍于前后两道军令,必不敢动手。” 耶律大石想了想,便开口道:”此事还有一破绽,受降之时,倘若童贯亲临宋军大营,必会下令厮杀。“ 王叶又是一阵大笑,接着开口道:”蔡攸但端坐雄州受降。曾命大人交割兵马于宋营后,单骑前往雄州投诚。彼既要独揽招降之功,又岂肯放童贯前往宋营受降?必命童贯同于雄州坐等。如此一来,宋营虽有种师道镇守,却有和诜制肘。且童贯既使和诜为监军,必有制衡种师道之手段。令出一门,自是可惧,如今种师道和诜二人同掌军令,且二人势同水火,急切间又如何能一致?”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既如此,自是可行。依贤弟之意,’慕化旗‘之事,宋人肯答应否?” 王叶笑了笑,心中想道,历史上这一招八成就是蔡攸想出来的,如何不会答应。便断言道:”若是童贯一人主事,此策成败各半。即是蔡攸已至,此事定当可行。“ 耶律大石犹自些许怀疑。李睿德却心下大喜,一方面是对王叶的盲目信任,另外一方面自是宣帅的银子起了作用,且看看此次能不能讨得赏赐。 虽然刚刚回到新城,又得马不停蹄前去雄州,李睿德却一点也不嫌劳累。 临行之前,王叶又拉着李睿德细细的叮嘱了一番,当如何如何撩拨,又当如何献策。若是事有不谐,又当如何如何。 (慕化旗之事,并非作者降低蔡攸智商,此乃史实,史实,史实,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详见《三朝北盟汇编》。) 第60章 献策 李睿德连夜赶路,到得雄州城门之时,堪堪天色刚亮,城门刚开。 也顾不上歇息,李睿德便领人驱马直往蔡攸府邸而来。府内蔡攸犹自拥着两位美人儿,高卧未起。 闻听得乃辽国信使,下人也不敢怠慢,只好壮着胆子叫醒了蔡攸。 蔡攸昨晚劳累过甚,猛然被人叫醒,正要动怒,闻听得辽事,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稍作梳洗,便命人将李睿德召入。想了想,又命下人休得声张,以免童贯闻讯掺合进来。 见到李睿德连夜赶来雄州,蔡攸心中自是大定,耶律大石的投降诚意已经无疑,否则不会如此看重此事。 接下来李睿德便开口道:“林牙闻听得蔡相公至,特使下官再拜,且奉上些许心意。”便从怀中取出礼物来,却是玉璧一双,奉于蔡攸跟前。 蔡攸自是大喜,命人收走了礼物,接着开口道:”还请足下转告林牙一声,本官愧领了。以后二人同殿为臣,自当多多往来。“ 李睿德便乘机撩拨道:”前此宣帅主招降之事,林牙意在两可之间。虽久慕宋国,奈何身为文人,岂能屈身于武夫之前?惜乎招降之事相公不能做主,否则林牙降之早矣。“ 蔡攸便开口道:”足下此言何出?本官受圣上所托,此次便是专为招降林牙之事而来。“ 李睿德但笑笑,开口道:“此事林牙自知,奈何宋军不知,天下人不知?士卒愚昧,世人碌碌,但知宣帅领军北上,林牙势窘,不得不降于宣帅。相公能忍此辱,林牙却忍不得。” 蔡攸心中自有几分不服,却也无法反驳,恨恨地不肯开口。 李睿德乘机继续撩拨道:“其实此事倒也甚易,只需相公谋划一番,弄出声势来,使得天下人皆知宣帅乃奉相公之命而行,则宣帅之功,实为相公之功。” 这下蔡攸兴趣来了,赶紧凑近前来,开口道:“足下可有妙计?” 李睿德便开口道:“如今宋国大军即将北上,奈何辽地民众,有心服王化者,有存心观望者,有意图负隅顽抗者,大军又将何以处之?此事宣帅尚未谋划,相公何不早谋之?” 蔡攸心中连连点头,若是童贯已做谋划,自己便插手不进去,只能旁观。若是自己早做谋划,童贯只能奉命而行,自然而然的自己就插手进去了。于是蔡攸赶紧开口道:“足下何以教我?” 李睿德便开口道:“下官身为辽人,归宋之后只怕诸多不便,日后愿请相公多多照应。“ 这是提条件了,身为辽人,虽然有钱,却也怕本土宋人打他的主意,自然要找一个后台。 你有所求就好,如此我也能放心用你。而且这事对于蔡攸来说不过小事而已,当下蔡攸便开口道:”此事好说,江南各地官府,到还算听本官招呼。“ 李睿德便装作心满意足的样子,开口献计道:“此事甚易。大人但准备小旗数千,可为黄底红心,以表大人赤诚招抚之意,上书‘宋’字,送之辽地,令各户插之门前。心慕王化者,骑墙观望者,自会照办。一二意图负隅顽抗之徒,死忠伪辽,又岂肯将宋字旗帜悬于门前?待到大军北上之时,便可照此区分。有旗者纵之,无旗者杀之。如此,弹指间便能杀尽不臣,尽留顺民。” 蔡攸抚掌大笑,开口道:“好计策!本官今日便下令赶制旗帜。” 李睿德乘机开口道:”唯有如今辽地人心慌乱,大多有逃往析津府之意。相公当早日于军前当众下令,但凡持此旗者,便为赤心归降之人。宋军上下,若伤之者必杀无赦。如此辽地闻之人心可定,民众但安居家园,坐等大军到来。而相公亦得以借机插手军权,可谓一石二鸟。” 蔡攸连连点头,开口道:“此计甚妙,自当如此办理。” 李睿德便继续开口道:”除此之外,相公可如此如此。大营内外,自知招降之事乃相公为主,宣帅不过奉命而行罢了。“ 蔡攸当下大喜,拉着李睿德的手,开口道:“足下若无归隐之意,本官愿聘之帐下,日日请教。” 李睿德赶紧逊谢道:”此策全为相公所定,与下官何干?“接着又压低声音开口道:“此事相公万勿透露于宣帅,以免为武夫所轻。” 难得碰到不肯居功之人,这话正中蔡攸下怀,赶紧开口许诺道:“足下归宋之后,倘有官府前来骚扰,但寄信与本官即可。信到之日,便是此人去位之时。” 李睿德又是一番感谢。接着便请示了大石林牙率军归降之日期。 蔡攸便开口道:”待到诸事准备妥当,本官自会派人知会林牙。“ 李睿德点头应下,双方又闲聊了一阵。李睿德便只说还需前去拜见宣帅,借机告辞了出来。 这才刚出了蔡攸府邸,拐了个弯来到蔡攸府邸门口亲卫看不到的地方,便有几名士卒围了上来,只说宣帅有请,便将李睿德带来了童贯所住的知州衙门。 有了王叶事先的嘱咐,李睿德倒是并不如何慌乱,欣欣然进了衙门。见到童贯后,对方便开口问道:”有何要事,足下单独禀于蔡相公?莫非欲欺瞒本官?“ 李睿德便开口解释道:”林牙听得宣帅愿于军前下令不得妄杀辽军一人,已深信宣帅诚意,自是高兴万分。迫不及待之下,故使下官深夜前来,奉上些许薄礼于二位大人,以表林牙感激之意。且命下官请示率军投诚之期?林牙方好早做准备。下官拜见蔡相公之后,正要前来宣帅处,谁料宣帅早已安排人手。“ 童贯狐疑的看了李睿德一眼,接着开口道:”礼物何在?“ 李睿德便从怀中掏出玉杯一双,呈于童贯面前,开口道:”辽国贫瘠,仓促间只得如许薄礼。还请宣帅万勿嫌薄,赏收为宜。林牙归宋之后,少不得请宣帅多多照看。“ 童贯挥了挥手,命下人将礼品收走。接着开口诈唬道:”蔡相公府邸下人之中,本官也曾有一二心腹。你曾于蔡相公面前献上何策,何不早早说来?“ 这是想着李睿德身为谋士,能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出谋划策,故此欲诈唬一番,哄得其说出真相。其实到了蔡攸这种地步,到哪里都会带着自己的亲随,岂是外人随随便便就能安插眼线的。 李睿德牢记王叶之语,脸色不变,只是不肯承认。 见着问不出事情来,如今又是求着耶律大石投诚的时候,童贯也不敢如何过分,一番闲谈之后,便放了李睿德出来。 (慕化旗之事,并非作者降低蔡攸智商,此乃史实,史实,史实,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详见《三朝北盟汇编》。) 第61章 蔡攸的宣抚之策 自同李睿德密谈之后,蔡攸又在府中独自思索了半日。在外人看来,童贯身为宣抚使,自己身为宣抚副使,不用说自然是童贯位高过自己,自己无非是奉命而行罢了。即便招降得耶律大石,世人乃至朝廷也只会认为这是童贯的功劳,却不知童贯实际上听命于自己。 若要改变这种局面,其实也很简单。前面李睿德说了那么多,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折腾“,拼命折腾。宋军原来是这样,自己偏要改成那样,原来是那样,自己偏要改成这样。多弄一些新花样出来,处处都与童贯的行事不符合,自然能让人知道宋军之中到底谁在做主。 打定了主意,蔡攸便率人朝童贯府邸而来。 童贯接入,却不敢询问其同李睿德密谈之事,但开口道:“相公倘有吩咐,但命人传唤下官即可。何至于劳动贵体亲临?” 蔡攸便开口道:“宣帅客气了,同是为国效力,又谈何辛苦?本官此次前来,单为招降之事。此事本官尚有话说。“ 童贯开口道:“未知相公有何吩咐?” 蔡攸开口道:“本官昨夜翻读孙子兵法。待读至‘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是故,圣人之饯国攻敌也,务在先服其心。‘,心有感焉。夜不能寐,苦思之下,已得数策。正要与宣帅计较。” 你昨夜读个毛的孙子兵法,陪着春风得意楼的两位花魁一起读么?童贯也不便拆穿,只得附和着开口道:”孙子兵法自是千古奇书,相公亦乃奇人,一夕之间便尽知此书精要。下官正要聆听相公妙策。“ 蔡攸开口道:”如今辽国只剩南京一道,我大军北伐南京,岂不是正是伐国之时?如此自当尊古圣贤之旧迹而行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且官家早有明旨,伐辽之道,当以招抚为先。但说你我出行之时,官家所赐之官职,便是“宣抚“二字。宣也者,宣天子之仁德。抚也者,抚新地之军民。此亦官家之苦心,宣帅可曾体会得?“ 这话云里雾里,一直说不到点子上,童贯也只能附和着道:”古圣贤之语,自是万世不移。官家之策,亦为高屋建瓴。相公说的甚是,此次北伐,自当以招抚为先,武力为次。“ 蔡攸便开口道:”但说’宣‘字,吾意借此良机,树大石林牙为典范,以攻辽人之心,广天子之德。“ 不待童贯开口,蔡攸又接着往下说:”如今天子仁德,于大宋万民之外,尚欲泽被辽人。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体上意而行之。此其一也!即便伐辽成功,惜乎民心未附。若要尽收民心,修武备,固关隘,尚不如扬天子之德。所谓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使辽人深沐圣德,归心朝廷,此功远在拓土之上。拓土万里,不免蛮夷,一服王化,便成中国。故拓地为次,宣德为主,此其二也!大石林牙欲降,此乃大事,金国、辽国、夏国必当瞩目,此时正当扬天子之德,使宇内皆知。未知宣帅以为何如?“ 蔡攸乃是官家的铁杆心腹,如今又拿天子的名头来说话,童贯自是不敢反对,只得开口附和道:”相公所言甚是。“ 蔡攸呵呵笑了起来,开口道:”此事吾已有全盘划算。岂止辽地,就连金国、夏国,亦当有闻风而投者。“ 童贯开口道:”下官但听相公吩咐。只不知相公计从何出?“ 蔡攸开口道:“四月之初,宣帅尚未陛辞之时,官家曾下诏书与辽地民众,意图招降。此诏书当广为传播,吾意于军中竖三丈黄旗数十面,取巨椽之笔书官家圣训于其上。辽地士卒、百姓、官僚隔河观之,自知天子招降之意。” 这种事情小事而已,竖几根旗杆就竖几根旗杆吧!童贯便点头应下。 蔡攸便继续开口道:”再于白沟河边竖黄旗两面,一曰抚民,一曰安军。但凡辽地民众,自可投于抚民旗下,我军赠送被褥,日给两餐,集齐万人则转运于国内,择地安置。若是辽地士卒,亦可投入安军旗下。有愿从军中,当可补入军中。不愿从军者,但将养数日,待伐辽事成后,再行安置。“ 无非是费点粮食而已,童贯也是点头应下。 蔡攸又接着开口道:”若是我军巡逻于白沟河之侧,只怕辽地军民不敢前来。故此,当撤回四散之斥候,众将士但紧守营寨即可。“ 童贯迟疑了一下,好在耶律大石已降,萧干犹自远在蓟州,便狠心答应了下来。 蔡攸沉吟了一下,继续开口道:“如今大军压境,只怕辽地军民无事不敢前来。故需于军营之前搭设戏台,从雄州城内征调优伶日夜演唱,引诱辽地民众隔河观看。彼等既至,自可知我军优抚之策。” 打了一辈子仗,第一次碰到这种奇闻。面前这货得罪不起,童贯只得舍下老脸不要,咬牙答应了下来。 蔡攸又继续开口道:”方才诸策,但谓之“宣”,至于“抚”字,本官亦有良策。“ 童贯耐着性子开口道:”愿听相公良策。“ 蔡攸便开口道:”本官亦闻听得辽地民心鼎沸,但忧我军北上之时杀戮良民。故此便需造小旗数千,黄底红心既可,上书宋字,谓之“慕化旗”,取向慕王化之意。且将此物送至辽地,命大石林牙广为传发。大军北上之时,但凡持此慕化旗者,无论军民,皆不得加害,违者斩绝。如此一来,辽地民心可定。“ 如果赵良嗣或者马扩在这里,自然明白这是糊涂招数。谁让王叶早就设下了圈套,把赵良嗣这货踢出了局外。而童贯不过是中人之姿,想着只要防备辽地士卒便可。至于辽地百姓,不用太过在意。 既然蔡相公要安抚,那就安抚吧。且西军的军纪确实不怎么样。童贯便也答应了下来。 蔡攸闻言大喜,这么多事折腾出来,想必人人都知道宋军之中是以自己为主。 最后又开口叮嘱童贯道:”此乃对外之策。至于对内之策,西军桀骜,宣帅亦当严加管束。我等奉圣旨而行,所谓王者之师有征无战。吊民伐罪,亦出於不得巳而为之。临阵之时,如敢杀辽人一人一骑者,并从军法,伤及持慕化旗者,一体斩绝。“ 童贯虽觉不妥,又想着反正有双重保险。先不说大石林牙已降,即便有诈,新城士卒也十之八九降了自己。此令既下,当是无碍。 (以上所描述,基本都为史实。无非将下令之人,改成了蔡攸而已。) 第62章 誓师 蔡攸此人乃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色,如今见着童贯全盘同意了自己的主意,这才八百里加急上书朝廷,将招降耶律大石的功劳揽进了自己的口袋之余,且请示朝廷允许大军北上“宣抚”。 亲眼见着蔡攸奏折以上,童贯心知此事必定是板上钉钉,官家决无不同意的可能,心下也自是大喜。 二人如今一为招揽耶律大石之功,一为北上伐辽以博取王侯之位,利益之间并无冲突,正是实打实的蜜月期。既然蔡攸已经有所表示,童贯自当更加上紧,一日间数道谕令发往宋营,唯恐种师道抗令,特命亲卫说明近日誓师,择日出征。又将雄州城内优伶搜刮一空,连青楼中但会清唱几句的妓子也不放过,凑齐了百十来人,便命人押解着往宋营而来。 和诜原本便是靠童贯破格提拔,这才有今日的地位。加之倘若伐燕成功,自己自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今听闻得童贯谕令,虽觉有几分儿戏,却也只能舍下老脸去。但宣帅所令,自当奉行。 种师道却不同,自己身为西军主帅,下面还有这么多将士看着,岂肯乱来?竖旗帜这个没问题,军中旗帜无数,多几面就多几面吧!撤回斥候?此关乎大军之安危,岂肯奉行?至于搭台唱戏,那更是不可能了。西军北上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卖唱的,更不是来娱乐辽国百姓的。 见着种师道有抗令之意,童贯所派之亲卫只得凑近前来,悄声解释。只言如今雄州城中蔡攸说了算,这些主意也全是蔡攸所出。倘若大军不肯奉行,则蔡攸必不肯下令大军出征,如此一再拖下去,于西军有害无益。又言倘若大军奉行,一旦诸事准备妥当,蔡相公自同宣帅前来主持誓师。待到朝廷谕令一到,即日出征。 前次王叶传言夏国入侵永兴军路,种师道为了军心不乱,不得不使出一招饮鸩止渴之计。亲卫前去查探详情,来回也不过十来日。如今五日已过,没几天好拖了。为了赶在事发之前出征,虽然心知今日之事丢脸丢到家了,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宋营两位主帅意见既然已经统一,其他人反对也没用。 宋军最不缺的便是人手,不到半天时间,该竖的旗帜已经竖起,该搭的戏台已经搭好。待到下午雄州优伶一到,沿河十来个戏台,上面便已经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可惜的是对面一个观众也无,即便是辽国沿河巡逻的侦骑,也由着宋人自娱自乐,不肯多看一眼。 见着诸事皆已准备妥当,亲卫自是连夜赶回雄州复命。 雄州城内,童贯也没有闲着,早就命人描画“慕化旗“的图纸,再下发工匠营中,一万面小旗帜而已,老早就已经准备完毕。 闻听得亲卫回报,知道诸事已谐,自是大喜,赶紧跑来蔡攸处请示。 蔡攸默默地算了算,自昨日八百里加急发出奏报,差不多明早就可以到达朝中。以自己对官家的了解,既是自己拿了主意,且有王黼相帮着说话,官家自会相信。再加上中书省出文的效率,三天内朝廷允许出兵的诏令自当到来。 当下蔡攸便拍板道:“事不宜迟,明日当前往宋营誓师。三日后,待到圣旨一到,既命耶律大石前来投诚,且大军北上。” 前面已经说过,自蔡京去后,朝中没几个大佬肯为童贯说话。如今既然蔡攸能帮着搞定朝廷,童贯自是不会反对。便开口道:“既如此,下官这便下令,且遣人送信与耶律大石,命其三日后前来大营投诚。“ 到得第二日,雄州城中文武全体出动,簇拥着蔡攸以及童贯前往宋军大营而来。 到了营外,种师道、和诜二人自是领着军中诸将前来迎接。众人信马踱入营中,但见营内彩旗飘飘,刀枪如林,士卒盔甲锃亮,人人龙精虎猛。 二人心下大喜,有如此虎贲出力,伐辽当不在话下,但坐等捷报传来即可。 中军营前,士卒早用黄土筑城七尺高,三丈见方的方台。台上早已设好香案,前面又有三丈旗杆一根。 原本童贯驻扎雄州城中,此地以种师道为首,故此营中悬挂的便是种师道的帅旗。如今童贯既至,自然轮不到种师道来出头。旗杆上的种师道帅旗早已经降下,但等童贯帅旗升起。 此时众文武、众将官已于方台前列队等候。 俄而一阵鼓乐响起,童贯携手蔡攸登台。旁边亲卫齐声暴喝:”大帅升帐,众文武见礼。“ 地下众人一起行起礼来,方台前的旗杆上,童贯的帅旗也渐渐升起。 众人行礼已毕,童贯便命人请来圣旨,摆放于香案之前,转身正要开口,但听到一阵狂风卷来,旗杆上的帅旗开始猎猎作响。须臾,又闻得”砰“的一声,悬挂帅旗的绳子已断,绣着”童“字的帅旗在风中招展了几下,便挣脱绳索,飘飘荡荡的往远处飘去。 底下机灵的自是赶紧追了出去,一直追到白沟河边,这才将帅旗捡了回来。 好好的盛事陡生变故,童贯自是脸色铁青。不仅是童贯,就连一边的蔡攸,台下的众文武也都是垂头丧气。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 和诜眼见着场面陷入了尴尬,赶紧出列,朝着童贯行礼道:”恭喜宣帅,贺喜宣帅!此乃大吉之兆。朝廷早有风声,复辽者封王。且大宋祖制,王者不帅(封王了就不能插手军队)。如今天去帅旗,自是宣帅封王之兆。“ 童贯听得此话,强做转忧为喜,对和诜的喜爱,自是又高了一层。底下众人表面上也附和着一起道喜,心中却多少有几分阴影。 台上童贯朝圣旨跪拜后,重又展开宣读。眼下开战的新圣旨未到,无非还是高阳关时出示的同一份圣旨。 地下众文武自是按流程来呼应。 待到一长串礼仪已毕,到了最后,童贯便开口道:”本官受圣上重托,率军伐辽。如今耶律大石既已投降,所谓王者之师,有征无战。若非本官亲命,诸将士自种师道以下,敢擅杀辽人一人一骑者,并从军法。敢伤及手持慕化旗之辽人者,一体斩绝。“ 第63章 恨只恨天不佑宋 自古以来,行军打仗乃阳刚之事,故此特别忌讳女性。一来古人认为军队取胜靠的是阳气,哪一方阳气盛哪一方便会赢,带上女性自会影响胜败。二来,女性每个月那么几天,更是军中的忌讳。 故此,即便是随军的营妓,也往往不会同主力安置在一起,既因为忌讳,也怕影响士气。大多远远的安排在后方的后勤营中,同粮草、器械等为伍。 一旦哪只部队立下大功,要用营妓来犒赏,或者哪只部队即将前去送死,临行前需要慰安一番,这才会折返回去享受几天。 当然,这些也只是大概。 只要你主帅足够牛逼,压得住下面众人,不用担心军心士气,且次次都能打赢,那也随便你了。反过来说,一旦失利,便会有文官前来弹劾。所谓的“美人帐下犹歌舞,战士阵前半死生。”便是典型的弹章。 宋营之内大举誓师,故此种照容自昨夜起,便远远的回避了开去。 待到誓师事了,蔡攸、童贯众人回了雄州城,自有人去接回种照容,时间已是深夜。 今日誓师之时,便有不祥之兆。且观二位大佬之言辞,多有儿戏之语。深感前途吉凶未卜,种师道欲要一问种照容方才安心。 闻听得种照容回营,种师道心中大喜。二人相见后,种师道便将今日之事细细说来。 种照容低头沉思了半晌,再度抬头之时已是满脸煞白。 这下可把种师道给吓坏了,赶紧开口问道:“玉奴身子可有不妥?”转头一叠声的便要招呼军医前来。 种照容却摇了摇头,悲声道:“并非玉奴不妥,实乃西军不妥!吾今日徒见西军之出,不见复入矣!” 这话一出,种师道也被吓坏了,赶紧站起身来,开口道:“玉奴何出此不祥之语?” 种照容便开口道:“小贼可恨!玉奴一直只知其有诈,却不知诈在何处,到今日终于图穷匕见。眼见着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我军上下皆已入其圈套。西军数万条性命,生死便在其一念之间。” 西军上下数万条性命,生死在其一念之间?这话更吓人,一向胆大的种师道也脸色惨白起来,开口道:“玉奴此言何意?何谓图穷匕见?且快快说来!” 种照容便开口道:“玉奴前次便已说过,我军势强,耶律大石势弱,故此我当以斗力为上,万不可同期斗智。小贼奸诈无比,替耶律大石为虎作伥。先是行了一道诈降之计,哄得宣帅招抚。于此之时,小贼又是一味用柔。宣帅但有所求,彼必与之。待到宣帅信了彼投降诚意后,自会上奏朝廷请功。朝廷得知此事,便派了蔡相公前来专职招抚。如此一来,招降之事不成也得成。事已至此,二位大人自是骑虎难下,到了此时,情形便反了过来,到了小贼予取予求的时节。小贼前面花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么多手脚,便是为了蔡相公同宣帅口中的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西军上下数万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听完此话,种师道也自醒悟了过来,开口道:“可是宣帅口中的‘若非本官亲命,诸将士自种师道以下,敢擅杀辽人一人一骑者,并从军法。敢伤及手持慕化旗之辽人者,一体斩绝“?” 种照容点头道:“正是此语。小贼唯恐西军死不光,又弄出了一出慕化旗。父亲大人试想一想。三日后,辽军人人背插慕化旗前来投诚,大人岂敢拒其入营?拒之则违宣帅军令,不拒则中彼奸计。辽军一旦入营,陡然暴起发难,谁可制之?我军士卒即便刀枪在手,谁复敢战?战之则违宣帅军令,事后难逃一死。不战则任彼杀戮,照样难逃一死。若想活命,便唯有溃逃。大军一溃,辽人骑兵再随后掩杀,数万西军,能逃得一命者,能有几人?” 种师道闻言大怒,站起身来,开口道:“天幸玉奴识破得辽人奸谋!好在为时未晚,为父自当连夜前往雄州面见宣帅,以实情告之。若得宣帅首肯,自可将计就计,于营内设伏。正好小贼自以为得计,待到耶律大石率军作乱之时,便可一举杀尽。” 看了一眼种照容,种师道又开口道:“但忧为父一人前往雄州,不能于宣帅前将事情分说明白。兹事体大,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玉奴若是得便,便可同去。” 种照容露出颓废的神色,开口道:“小贼今日既敢图穷匕见,自是早已准备妥当。即便玉奴看穿了此事,父亲大人于宣帅前再三陈说,只怕也是妄费气力。玉奴回营之时亦听得士卒传言,宣帅此次前来,未见赵良嗣赵修撰跟随。赵修撰身为宣帅谋主,自是小贼担忧其看破此事,故以计去之。以宣帅同赵修撰之亲密,小贼尚且能算计得手,何况父亲大人早已见疑于宣帅?此人才学高我十倍,彼既已有备,我等此去亦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种师道便开口劝导:“你辅佐为父数载,便打得夏国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何以妄自菲薄?且胜败兵家常事,何以沮丧至此?” 种照容便开口道:“父亲大人不知,玉奴于小贼相比,不过萤光之于皓月而已。我所知者,形、势二字而已。彼所恃者,却在人心。而形、势皆为人心所造,故此玉奴在小贼面前,却如幼儿一般,丝毫无还手之力。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即便玉奴手中有小贼的真凭实据,可证明耶律大石乃诈降。蔡相公为招降之功,童宣帅为封王之梦,亦必不听从,定会下手赌这万一。千古以来,形、势皆变,唯有人心不变。小贼算尽人心,自是立于不败之地。恨只恨天不佑宋,降下此人为害天下。” 种师道亦喟然长叹,接着开口道:“话虽如此,亦当一试。我这便领人前往雄州,务要让宣帅收回不得妄杀辽人之令。” 种照容便开口道:“父亲大人且慢。眼下大局已定,玉奴也束手无策,唯有一下下之策,虽不能对敌,但求能多活西军数人。“ 种师道重又坐回,开口道:”你且说来。“ 种照容便开口道:”宣帅虽下令不得妄杀辽人,且不得伤持慕化旗者,却未曾说不可防御招架。到时候刀枪自是不敢用,眼下却不防多备盾牌、木棍之物。仓促之间可以盾牌防御,事急之时也能有个家什招架。“ 说完此话,种照容又压低声音开口道:”军中粮草物资,万不可储备太多,以免落入辽人之手。且若是辽人偷袭,一旦事不可为,且任由杨可世的前军遮挡,父亲大人当趁机领兵撤回雄州,以保全军力为上。“ 这话虽然是为了自己好,种师道却不怎么爱听,当下便板起脸来喝斥道:”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你何敢出此狂悖之语?且下去休,为父自有分寸。“ 话已经说了出来,听不听就是父亲大人的事情了。种照容对着父亲福了一福,便退入了内堂。 种师道呆坐半晌,开口召来亲卫,下令道:”营中之粮尚且还能支吾七八日,传令下去,自明日起停运粮草。再行文雄州工匠营,自明日起停运刀枪,但送上大盾及木棍便可。“ 亲卫自然领命而去。 时已三更,种师道却也等不得了。 又召来了种师中,也顾不上同其解释,粗粗的交代了一番营中事务,命其暂代自己坐镇中军,便领着亲卫连夜往雄州而来。 第64章 我以信义待人,人亦必以信义待我 种师道一行人打着火把,连夜往雄州而来。此时的道路自比不上后世,且天黑难行,待到第二日凌晨,这才堪堪到达雄州城下。 有宋一朝,武将都被文官鄙视。像蔡攸这种文官大佬,自然不是种师道这种武夫所能求见的,求了人家也不会接见。唯有宣帅统御西军多年,一起开边河湟,一起攻打夏国,又相跟着辗转万里下江南剿灭乱贼,前前后后十余年下来,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唯有求见宣帅苦苦劝说,方有成功的可能。 于是种师道便信心满满的领着人前往雄州州府而来。 闻听得种师道亲来,童贯也是吓了一跳。如今正是用兵之际,可千万别是宋军大营出了乱子。当下便命人将种师道请入。 二人一相见,童贯便开口问道:“老将军何以至此?可是大营有何不妥?” 种师道便开口道:“昨日宣帅誓师之时,曾口出不得妄杀辽人之语。末将惶恐!此令似是不妥。” 听完种师道来意,童贯将心放下来之余,心中便生出了几分的不耐烦。冷冷的开口道:“何谓不妥?” 种师道赶紧行礼,然后接着开口道:“宣帅恕罪!据末将所知,宣帅一直主张武力伐辽,何以昨日忽作此言语?” 当日宋国这边有人修改了宋金密约,送于耶律大石,以阻吓其投诚。此事虽然赵良嗣的嫌疑更大,且事后也让其背了锅。种师道身上的嫌疑却也一直没洗清,实在是还要靠着西军出力,此时动种师道不得。 故此种师道这话听在童贯耳中,便有几分贼喊捉贼之意。老子看在西军的份上,没来查明此事,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于是童贯没好气的开口道:“耶律大石投诚之事,老将军知否?” 种师道便开口道:“末将曾听闻此事。然则此事与宣帅之语何干?我大军压境,彼走投无路之下方才请降,当是彼有求于我。“ 童贯冷笑了数声,盯着种师道的眼睛开口道:”宋军之中,有贼子欲沮本官招降之功。故伪造了宋金密约,但言本官欲要诱降耶律大石,旋而杀降。此事,老将军知是不知?“ 听了这话,种师道也吓了一跳。看着宣帅有几分怀疑自己之意,种师道赶紧站起来分辨道:”末将敢以祖宗名义起誓,此事绝非末将所为。“ 看看种师道的形情不似作伪,且此时仍然不是追究的时机。童贯便开口道:”老将军既如此说,本官自是相信。正为此事,耶律大石必得本官当众下令,不得妄杀辽人,方才肯降。“ 种师道便开口道:”投降之事,乃是彼有求于我。彼既不肯降,我大军北上,直接杀之即可。“ 烦不烦?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了让西军尽力,为了让种师道放心,童贯也只能自曝其短,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奈何朝廷已知此事,且派了蔡相公前来专职招抚耶律大石。本官欲要北上伐辽,朝廷许与不许便在蔡相公一念之间。老将军手掌西军,本官这才将实情尽数相告。此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切勿外传。“ 种师道听得此秘闻,再结合种照容所说,终于完全明白了。这小贼心思甚是细密,将众人的心思都算计了进去,且一环扣一环。蔡攸为了招降之功自会胁迫童贯,童贯为了封王之事必会胁迫自己,自己不敢抗命便只能接着往下胁迫。 只是如此可就坑惨了这数万西军!当下种师道便跪下开口劝道:”宣帅,此事万万不可!“ 如今还要考西军出力,童贯虽然心中厌烦,却也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扶起种师道,开口道:”老将军何须如此。有话不妨说来。“ 种师道便开口道:”宣帅既有不得妄杀辽人之语。若是耶律大石投诚之时,骤起发难,营中士卒碍于军令不敢抵抗,这又如何是好?“ 看来和诜所言不差,种师道还是不肯北伐。于是童贯忍着最后一丝耐心,开口解释道:”此事绝无可能。且不说辽国覆灭在即,多少辽国官员求降宋国而不得。你且看耶律大石可曾阻你修桥?可曾驱回辽地宋军?” 种师道心下大急,开口道:“此乃障眼法。辽人舍小利而求大胜,宣帅切勿被其所迷,落入圈套之中。” 听了这话,童贯心中怒火中烧,开口喝斥道:“谁言本官落入圈套之中?新城之士卒,十之八九已经暗中投靠本官!” 种师道心急如焚,眼见着宣帅是一门心思往圈套里钻,谁也拉不回来了。只可惜西军上下数万条性命! 事已至此,唯有最后一策。种师道猛的对着童贯跪下,磕头不止,开口道:“末将有一肺腑之言,唯愿宣帅听之。” 童贯被种师道下了面子,自是不肯再给种师道面子。也没有再次扶起种师道,但端坐开口道:”有何言语,快快说来。朝廷即将大军托付于你,岂可轻离,当速速回营。“ 种师道便跪着开口道:“不管耶律大石真降诈降,但请宣帅下令军中为备。若得宣帅军令,末将回营之后,自当命人设下埋伏。待到耶律大石前来投诚之时,彼若无诈,自是无事。彼若有诈,则伏兵尽起,故耶律大石虽有奸谋而不能得逞,此乃万无一失之策。西军上下跟随宣帅争战多年,宣帅一声令下,水里火里未曾皱过半分眉头。但请宣帅看在西军上下数万条性命,永兴军路无数孤儿寡母的份上,允许末将暗中行此计策。”说完此话,种师道又是频频顿首,花白的头颅一下下磕在地砖之上,砰砰作响。 这老不死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若非要借用你的威名以服军心,老早就把你赶回老家啃烧饼了。童贯怒火更甚,正要出言喝斥,但听到门外一声怒喝:“何人胆敢陷天子于不义?“ 种师道闻言回头看去,却见到蔡攸领人走了进来。 童贯自是立马起身相迎,蔡攸看也不看种师道一眼,随意朝童贯一拱手,便当做回礼,然后大刀金马的坐在椅子上,指着种师道开口道:“你可敢以全家上下性命担保,宋营之中无有辽军细作?” 种师道朝蔡攸磕头见礼,这才回道:“军中上下数万人,有一二辽军细作,此乃常事。末将如何敢担保?” 蔡攸便接着开口道:”你若事先设下埋伏,再有细作将此事密告耶律大石。且不说耶律大石闻之必不肯再降,彼若是将此事传扬天下,但言官家下诏诱辽人来降,复又设伏,欲要杀尽降人。如此又将官家的脸面、朝廷的信义置于何地?” 闻听得此语,种师道不能答。 却听得蔡攸又转头朝着童贯开口道:“若要招抚辽人,自当行仁恕之道。欲行仁恕之道,自以信义为先。昔日商鞅欲取信于民,乃有立木建信之举。何以今日宣帅欲反其道而行之?我以信义待人,人亦必以信义待我。我既先行用诈,又岂能求彼信义?“ 童贯闻言,赶紧对着蔡攸行礼到:”下官谨受教!“ 蔡攸又对着童贯开口道:”宣帅曾言,军中有人欲沮本官招降之功,如今看来果是如此。何况竟有狂徒敢私改宋金密约!此事本官自当上奏朝廷彻查。” 如今还要靠西军出力,既然蔡攸已经唱黑脸了,自己便得改行唱红脸。童贯便赶紧出来打圆场,开口道:“相公暂请息怒。下官敢打包票,此事于老将军无涉。” 到了这里,种师道心里又如何不清楚,自己的话二位大人肯定是听不进去了。起身朝二人行了一礼,便转身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挺拔的腰板也开佝偻起来。 见着种师道的颓废的样子,童贯担心西军军心受沮,快走几步跟了上来,低声开口道:“老将军勿忧!本官已同耶律大石商定,彼南下投诚之前,杨可世便可领三百劲旅前往白羊关以为钳制。彼若敢有诈,南有我十万大军,北有白羊关天险,饶是耶律大石肋生双翅,也难逃一死。“ 如此有个毛用?若是东路十万大军溃败,耶律大石自可回军北上,白羊关的几百劲旅也难逃一死。 眼见着西军上下就要踏入死路,二位大人犹自未觉,更听不进劝言。种师道也束手无策,又朝童贯行了一礼,便转身失魂落魄的告辞了出来。 第65章 尚缺一个偷袭的借口 自上次李睿德星夜出使雄州归来,耶律大石心中的石头便落下了一半。 这两日来,耶律大石但笑呵呵坐在新城内看戏。眼瞅着宋军大营内变戏法一样树起了数十根旗杆,眼瞅宋军大营外耍猴戏一般搭起了数个戏台,且时不时便有涂脂抹粉的妙人儿登台唱词。耶律大石不得不感叹宋国文官的坑得能力。 辽国也好,夏国也好,所依仗得无非便是骑兵;而宋国的长处便是富足,上阵的士卒基本都能配备盔甲。穿着厚重盔甲的士卒排成叠阵,对阵之时,任由对方骑兵冲杀掉外围数层,借以迟滞骑兵。待到对方马速已慢,便不得不成为宋军的肉靶子。若是对方骑兵用袭扰战术,宋人还有神臂弩这一大杀器,能有效抵消骑兵弓箭的威胁。故此重步兵对骑兵并不落下风。 唯一不利之处,便是步兵速度慢,骑兵速度快。即便宋人步卒靠防守反击打败对方骑兵,也无法追杀,只能击溃,无法歼灭。 凭心而论,单说战力,西军可与辽军精锐齐平,远胜夏国士卒。唯有宋国总是喜欢将军队交给文官指挥。正是有了文官这个添头,反而使得宋军战力急剧下降。今日之事可为明证。 宋人誓师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能瞒过白沟河对岸的辽军侦骑,又过得几个时辰,便有辽军细作将宋人誓师详情细细报上。 消息传来,耶律大石自是请来了王叶前来商议,李睿德如今已经成了王叶的御用木偶,自是不会缺席。 三人相见,耶律大石便对着王叶开口道:“托贤弟妙计,如今宋人皆已入套。据细作来报,童宣帅当着宋军上下,连下两道严令,不得妄杀辽人。如今为兄即便不着盔甲,单凭手中一条烂银枪,也敢单骑前去冲营,且必能全身而退。” 听了此话,三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耶律大石换上严肃的神色,来到王叶跟前深深的行了一礼,开口道:“先生巧施妙计,替辽国化解得灭国之祸。此存亡续断之功,辽国上下军民,皆深感先生大德。“ 王叶起身避礼道:“大人客气了。学生既然投于大人幕下,自当替大人谋划,此乃分内之事,大人无需多礼。” 如今耶律大石已是深服王叶,便开口道:“如今宋人皆已入套,我等又当如何?” 王叶开口道:“此时当散播童贯誓言不杀辽人,大人决意投诚之消息。” 旁边的李睿德便插嘴道:“若是城中诸将皆知宋国招降之诚意,待到大人率军临阵偷袭之时,只怕彼等不肯出死力。”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非也!道德经有云‘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人心亦是如此,倘使人先尝蜜糖,再试猪胆,自觉猪胆倍苦。反之,若使人先尝黄连,再试猪胆,反觉一丝甜意。” 李睿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旁边的耶律大石早已经听明白了,开口道:“正如贤弟前次所言,两军相交,临阵决战,死伤皆无所怨。如今辽军将士皆知童贯立誓不杀辽人,待到投诚之时,倘有变乱,必以为宋人食言杀降,怒火自然倍增。” 王叶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如今诸事皆已妥当,只欠一个临阵偷袭的借口。敢问大人,未知辽地豪强之中,可有暗中投于金国者?” 李睿德身为耶律大石身边的机密文字,但凡细作所报,均会由李睿德来存档,算得上耶律大石身边的密探头子。 闻听得王叶此言,耶律大石便转头看向李睿德。 李睿德开口道:“前次大人遣士卒护送宋使前往析津府,下官便于其中安插有细作。除了咱们伪造的降表外,尚有二十三家豪强向宋使递送降表。事后下官使人暗查此二十三家,发觉彼等向宋使递送降表之余,亦曾暗中使人投于金国,乃至有仕于金国者。” 王叶便开口道:“其中可有为祸乡里,臭名昭著之辈?” 李睿德想也不想便开口道:”此二十三家皆是。也唯有如此,彼等方才既投宋国,又投金国。“ 王叶便笑了起来,开口道:”即是如此,可有在新城附近,乃至于涿州附近者?” 李睿德想了想,便开口道:“唯有涿州刘家,世代以贩卖人口为业,且横行乡里。毁屋夺田,奸**女之事屡见不鲜,唯其势大,乡人皆敢怒而不敢言。” 那就挑这家下手了,顺便除个大虫,忽悠一下民意。王叶便开口道:“彼等既然投书于宋使张宪。以张宪的性子,自是不肯节外生枝,且欲要贩卖告身谋利,想来彼等皆已派人南下,凭告身欲要面见宣帅投诚。” 旁边李睿德的便附和道:“大人英明,正是如此。据细作来报,近日内有数十人皆欲偷渡白沟河南下。被我军杀得数人后,便又退了回去。” 王叶想了想,便开口道:“可速派细作前去白羊关附近查访。彼等欲要投宋,南面为我军把守,过不了白沟河;北面为宋军把手,出不了白羊关,又担心事泄被杀,必定躲藏于白羊关附近,靠近宋军以策安全,事急之时也有依托。” 李睿德低头想了想,脸上露出惊喜的性情,开口道:“若果如此,下官已知刘家之人藏于何处。刘家世居涿州,却于李村有田地数千亩,且设有别院,以为收租之用。” 王叶便开口道:“李村距白羊关几许?” 李睿德回答道:“下官亦曾到过李村,但想来距白羊关不过三五里之遥。” 王叶心下大喜,便开口道:“即使如此,刘家之人当在李村无疑。然则兹事体大,你等速速派人前往查探。” 李睿德点头应下,又转头看向耶律大石,毕竟这里还是耶律大石做主。 耶律大石岂肯反对,挥了挥手,命李睿德速速派人查探此事,且向城内辽军士卒散布童贯誓言不杀降人的消息。 待到李睿德告辞之后,王叶便对着耶律大石拱手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耶律大石亦拱手回道:”全仗贤弟妙计,方才诱得宋人入套。“ 王叶一听就知道耶律大石会错意了,便开口道:“非也!学生之意乃是宋人于白羊关驻军,实乃天赐良机。” 宋人于白羊关驻军三十,如今又加派三百士卒。这事在耶律大石看来无所谓,反正主战场在宋营。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唯有宋人驻军白羊关,学生方才能诱得宋军前来。“ 也不待耶律大石开口,王叶继续开口道:”学生请令,愿率人前往李村拿人。“ 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且不说如今自己立足未稳,即便将来站稳了脚跟,也还要靠其复辽呢!耶律大石自是不肯让王叶冒险,赶紧开口道:”此乃武夫之事,于贤弟何干?贤弟若是稍有闪失,却叫为兄后悔莫及。此事万万不可!贤弟但于新城安坐即可,为兄自会留下精锐防护于你。“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临阵投诚之时,便需得宋人于大军之后突袭,方能使得麾下误会宋人欲要杀降,且有借口偷袭宋军。此事紧要,个中时机最难把握,必得学生亲往不可。“ 耶律大石想了想,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你当多带人马,以策安全。除魔理沙所领之五十女卒之外,为兄另派五十精锐与你。有此兵力,即便同白羊关宋军火拼,即便不能取胜,护你周全当不在话下。“ 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敌众我寡,军中精锐当跟随大人冲阵为要,休要浪费在学生身边。“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如今于辽国而言,贤弟安危之紧要实在为兄之上。不多带人马,为兄实在放心不下。“ 王叶拱手谢过耶律大石好意,接着开口道:”大人休要担心,实在是学生此去,不宜带人马太多。“ 耶律大石开口道:”何以不宜带太多人马?” 王叶也不直接回答,反而开口道:“学生此去,但有此五十女卒即可。待到得李村前,且将四十五人埋伏于村外。自领韩德数人,扮作乱贼进村拿人。刘家既然恶名在外,乡民必不肯助刘家,只怕到时反会相帮学生,故此一丝危险也无。擒拿得刘家为主之人,又故意纵其家人前往白羊关向宋军求救。宋军见得学生人少,且防守白羊关为紧要,自不会派太多士卒前来,想来顶多二三十人而已。待到宋军既至,双方甫一交手,埋伏于村外之女卒当趁势杀入。如此便是我众敌寡,胜之不难。待到追杀得宋军至白羊关下,此时我军若是人多,宋军守关紧要,必不敢轻出。见得我军不过五十余人,彼必分兵追杀。我军乘机败退,前往白沟河边逃来。白羊关距白沟河不过五十里,我军败退到此不过顿饭功夫。“ 听得此话,耶律大石也明白了过来,开口道:“此时为兄领着士卒正要投诚,忽见宋军追杀贤弟至此。新城士卒陡见宋军出现阵后,且追杀我军,必以为宋人设伏杀降。” 王叶呵呵笑了起来,开口道:“正是如此。敢问大人,此时宋军将领见得此事,又做何想?“ 耶律大石跟着哈哈大笑,开口道:”彼等见宋军追杀我军,必极力阻止。待到我军临阵偷袭,彼亦以为此事不过误会而已,当以解释误会为上,必不肯抵抗,以免误会加深。“ 王叶又接着补充道:”即便宋军想抵抗,也碍于宣帅军令,不敢动手。即便有胆大之辈欲要动手,也亦必为上官阻止。如此双重保险之下,破宋军易如反掌。” 耶律大石想了想,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既是如此,且让魔理沙陪贤弟同去。” 王叶便开口道:“战阵凶险,岂敢劳动小娘子?” 耶律大石脸上露出奇怪的形情,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借用贤弟一句话,不要问,只要信!“ 王叶心下大奇,某非这魔理沙乃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不成?想了想,如今的情形下,耶律大石比王叶自己还要紧张王叶的小命,听他的,准没错! 第66章 开战前夕 接下来,事情有条不紊的进展着。 先是童贯再次派遣信使前来新城,知会耶律大石自己已经下令宋军不得妄杀辽人之事,且请耶律大石兑现承诺,允许宋军加派三百人马,以加强白羊关的防守。最后又请耶律大石于后日正午率军前往宋军大营投诚。 上次种师道进言虽说并未见用,童贯却也小心了几分。选派前来白羊关的将领,兀自提升了一个等级,派了东路军前军大将杨可世领了三百精壮前来。 唯有杨可世一意伐辽,必能死战。万一耶律大石果真有诈,一面假装投诚,一面引得萧干南下,杨可世领着这三百余兵马也必定能死守白羊关一段时间。 童贯自可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先行击溃耶律大石,然后赶紧领军北上接应杨可世。 若是能进一步击败萧干自是更好,倘若不能,能取得涿州以南的土地,对朝廷也多少也有个交代。 闻听得童贯欲要派杨可世前来,耶律大石反倒是无比的高兴。 童贯派来的武将职位越高,对自己反而越有利。 到时候追杀辽军的若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只怕新城士卒还不肯相信宋人欲要杀降。别说杨可世了,你要是换成种师道效果更好。自己投诚之时,只要种师道的帅旗在自己阵后出现,都不用带人,哪怕种师道一个人来都行。自己麾下肯定会慌乱无比,必以为宋军欲要杀降。 双方各怀鬼胎,又各自以为得计,此事便如此定下。 接下来,李睿德欲城内散播的消息也见了效果。 自从上次宋军意图杀降的事情传开后,新城内辽军大小将领都提心吊胆,惴惴不安。不管是被宋军杀降,还是因为暗中投降宋国之事被萧干事后算账,自己都逃不过一死。家族这么多年下来积累的财富,自己苦心经营方才得来的权位,眼见着就要付之一空。多少荣华富贵,多少锦衣美食,多少天姿国色,这些自己还没享受够呢! 待到消息传来,大石林牙不负众望,终于同童贯谈妥条件。众人心知必是大石林牙下了死力,这才让童贯能于宋军前当众立誓,誓不杀降。若不是林牙替大伙儿出面,除了那几个家财丰厚的,只怕其余众人都难逃一死。 有了童贯的这个誓言,自己的小命终于有了几分保障。众人死里逃生之余,心中对大石林牙也自有几分感激之心。 看起来这年头还是要抱团才行,若是自己单独出面,宋军岂会因为自己这一个小喽啰而立此重誓?今后自当紧紧跟随大石林牙。 若要说前次暗中投降,新城诸将对宋人还有几分感激之心,毕竟人家主动伸来橄榄枝,给自己众人留了一条活路。到了这次投诚,众人心中便对宋人没什么好感了,这群王八蛋原本想着杀降,要不是大石林牙出面,自己众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今这次活命的机会,乃是大石林牙替自己众人争取来的,和宋人没半点关系。 在死活两种命运的强烈冲击下,新城众将对大石林牙也越发的归心,无形之中,耶律大石便已渐渐在军中树立了威望,开始令行禁止起来。 到得第二日,也便是宋人约定投诚之日的前一天。新城中苦等已久的三人终于盼来了好消息,李睿德派出的细作,已经在距离白羊关不过五里地左右的李村,发现了刘家人的蛛丝马迹。 刘家此次来人正是刘府的二公子刘宗吉。这货上次于涿州驿馆偷偷摸摸见了宋使张宪一面,原本想着借张宪而降。未曾想到张宪乃是正宗的宋国文官,死抱着‘只说话,不做事’的信条。收了刘宗吉的降表,八百两卖了其一份八品告身,转头却又诸事不理,但命其持此告身亲去宋营投诚。 刘宗吉自是无法,只得星夜南下。却又碰着辽军于白沟河沿岸戒严,反反复复几次过不了河,无奈只得掉头北上,未曾想到白羊关又为宋军所把守。 有心向白羊关宋军投降,对方只有三十来人,为首的不过一个宣节校尉而已,如此大事自是作不了主。欲要回涿州,无奈童贯下了严令,白羊关下,许入不许出。虽知刘宗吉乃前来投诚之人,把守的宋军却也不敢违令放其出关。 于是刘宗吉这货就悲催了,被夹在白沟河和白羊关这五十里地之间。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在客栈内小住了几日,遇到过几次辽军盘查,差点露出马脚,这货心虚之下,也不敢久留。 好在自己家族在白羊关不远处的李村有大量土地,且有房屋居住。这货便领着下人躲来了李村,但等着童贯北上,方好前来投诚。 前面刘宗吉躲躲藏藏,如今到了自己地盘,自是放心了不少。加之李村内均为自己家的佃户,这下便故态复萌,几日间又是把李村百姓折腾的不轻。 再来看看宋军这边。 宋国八百里加急不是儿戏,蔡攸对天子的影响力更不是儿戏。誓师之后,第二天便有八百里加急的开战诏令传来。见此开战诏令,童贯心中自是大喜。 如今诸事已定,但等着耶律大石前来投诚。然后便可大军连夜北上,赶在萧干回援之前攻下析津府。到得此时,大局已定,有了析津府为倚靠,宋军便可据城而守,饶是萧干再如何的骁勇,也只能于城下徒叹奈何。 眼见着第二日耶律大石便要前来投诚,童贯自是来到蔡攸府上辞行,欲要亲去主持招降之事。蔡攸闻听得此事,心中自是不愿。倘若童贯前去主持招降之事,岂不是自己的招降之功要被其分去大半。当下蔡攸便开口道:“此等小事,何消宣帅亲去?但由种师道主持即可。昔日前秦苻坚领百万大军南下,东晋乃使谢安领八万兵马御之。然则如何?谢安谋划已定,但命族弟谢玄领兵前往,自与友人弈于山中。待到捷报传来,遂成千古美事。宣帅倘不如前人乎?我等何不效前贤故事,但诗酒琴棋于雄州城中,坐等麾下武夫前来报捷便可。” 此事关乎自己封王的成败,童贯岂肯坐等?再三请辞前去宋营。 奈何蔡攸自以为才能不在谢安之下,欲要仿效谢安故事,且欲独揽招降之功,只是拉着童贯不放。 实在是蔡攸这货深得帝心,足以左右自己封王的成败。见得对方态度坚决,童贯也只能再次委曲求全。 一夜很快过去,眼见着朝阳冉冉升起,一场决定宋金辽三国命运的史诗,正要开始上演。 第67章 发动(一) 朝阳刚刚从天际喷薄而出,王叶便领着韩德前来找耶律大石辞行,欲要前往李村一行,擒拿这刘宗吉,顺带着勾引宋军来袭。 来到这个时代也好几个月了,王叶还没见识过古代打仗的情形,心下自有几分好奇,想亲眼见识一番。后世电影里的古代战争场面纯粹就是瞎扯,一群自幼就见惯了热兵器的导演,能拍出古代冷兵器战争的真实场面,那才叫见了鬼了呢。 耶律大石见着王叶跃跃欲试的情形,心中也自有几分好笑。唤出了魔理沙之后,又当着王叶面前嘱咐魔理沙道:“幼娘此去,当以护卫王贤弟为要。除此之外,其余诸事但听王贤弟吩咐,万不可淘气。若有万一,宁愿全军覆灭,也得将王贤弟带回。” 魔理沙听得此话,也不开口,但眯着眼睛看着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似乎尴尬了一下,接着开口道:“也罢!为兄知你之能,故此才将王贤弟托付与你。此去当早去早回。” 魔理沙这下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按照军中规矩朝王叶行了一礼,便站在王叶身后。 王叶心中默算了一下,便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如今正是辰正一刻,学生这便起行。李村距新城不过二十里,约莫辰末卯初时分学生便能抵达李村。歇息半个时辰开始动手,一刻钟功夫擒拿刘宗吉,再留一刻钟与其下人前往白羊关报讯。唯有宋军出兵时刻不好计算,但以两刻钟来计,再添上路上时间,约莫巳时初刻即可与宋军交上手。再击溃宋军乃至于追赶至白羊关下,待到引诱得宋军追杀,当在巳时正。剩下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是死命往白沟河逃来,正好在午时前后抵达。” 王叶不说还好,一说耶律大石心里就开始发虚。 此事宁可过晚也不能过早,若是自己领军尚未到白沟河,而白羊关的宋军先到,一切就露馅了。然则晚也不能晚太多,王叶此去需这么多环节,随便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都会耽误时间。晚个一两刻自是无妨,自己拖一拖也能应付过去。若是晚的太久,招降仪式都已经完成,白羊关的宋军尚未出现,那自己就得冒险冲阵。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这白羊关宋军兵马到达时节,贤弟可能把握?” 王叶一听便明白了耶律大石忧心所在,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无妨,学生尚有后手。”说完此话,从怀中取出厚厚的一卷文书递了过去。 耶律大石接过文书,开口道:“此物便是贤弟所言之后手?” 王叶便开口道:“宋人于大人有活命之恩,大人岂可无谢表奉上?若是学生失期未至,而宋人又催促大人入营。大人但言感激之情不能自抑,故上此谢表,且于两军阵前展而诵之,拖上个把时辰当不在话下,如此必能拖到宋军到达。” 耶律大石掂量了一下手中文书的份量,怎么着也得有三五万字。自己若是故意慢慢诵读,怎么着也等撑住个把时辰。且此事宋人还不能催促,一催促便是失礼,传出去要惹人笑话的。 有了此后手,耶律大石心中大定。于是便开口道:“贤弟且先行。为兄定于巳时三刻出发,到达白沟河当为正午。但等贤弟引诱得白羊关宋军前来偷袭。” 二人稍一拱手,王叶便领着魔理沙与韩德走了出来。 门外,五十名女卒早已收拾妥当。 三人翻身上马,韩德只是跟在王叶身边护卫,魔理沙小手一挥,领着女卒们当先起行,只是不知何故,女卒们身后,尚且跟着一辆马车。 王叶心下大奇,等下便是逃命之时,何以带此马车,岂不拖慢行程?于是拍马前来,欲要开口询问。魔理沙俏脸一红,只是不答。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白羊关前,远远的绕过白羊关,东转往李村而去。 到得李村里许外,王叶便大队于僻静处歇息,养足体力,好面对即将到来的厮杀。 歇息得半个时辰,待到马匹缓了一口气。王叶唤过来欢娘,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遍,便准备发动。 眼见着就要出发,魔理沙赶紧往马车走去,不多时便抗了一柄一人多高的巨斧而来。 眼见着一米五六的少女扛着一柄一米七八的巨斧前来,那画风王叶也忍受不了,只得命韩德上前接过。 魔理沙闻得此言,俏脸一红,也不多言,便将巨斧抛与韩德。 韩德甫一接过,便觉双手一沉,看向魔理沙的眼神,已有了几分震惊之色。这巨斧少说也得百八十斤,自己倒是能勉强使得动,若是用于对敌,那肯定不行了。怪不得小娘子不肯随身携带,实在是这兵器太重,长途行进之时,怕把坐骑给累趴下了。 王叶不会功夫,对此倒是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这兵器吓人而已。 当下王叶便领了魔理沙同韩德二人往李村而来。 三人进得村来,找了几名老者打听刘宗吉住所。未曾料到对方一见王叶翩翩公子哥儿的形象,又听得王叶打听刘宗吉,自以为刘宗吉的狐朋狗友。脸上便满是厌恶的表情,只是装聋作哑,不肯回复,或者远远的便避开了去。 王叶见状,便已明白怎么回事。像刘宗吉这种富家子弟,能混到这种地步,自己还真是开了眼界。 当下便拉住一位乡民,又命韩德掏出腰牌示意,只说自己乃是辽军,欲要捉拿金奸刘宗吉归案。 这等鬼话,若是见过世面的文人商家之类,自不肯相信。三人之中,一位女子,一位当官的,唯一能打的就一位武夫,何以能擒拿刘宗吉归案?好在乡民愚钝,在他们眼里官府便是天,官府拿人,谁敢反抗?再加上韩德肩上的巨斧实在吓人,当下也便信了。 信了此话,乡民立马变成了带路党,且言你若果真来捉拿这刘家二公子,我自愿给你带路不说,还愿意招呼你们几天吃喝。 王叶心中大喜,既然刘宗吉如此不得人心,接下来之事就好办很多。 王叶三人跟着村民往刘宅而来,一路又向乡民打听详情,乡民自是一一细说。原来刘宗吉此次南下投宋,欲要避人耳目,只带得手下三四人而已,连同宅子内的原有人手,也不过两掌之数。 众人绕过一座不大的小山丘,但见树林掩映处,正有一座八开间的青砖瓦房。 到了此地,将刘宗吉住所指点给王叶三人后,乡民便不肯前行,也不愿就此离去,但躲入山丘之上,借着树林掩藏,偷眼来看刘宗吉倒霉。 第68章 发动(二) 王叶三人绕到刘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如今正是来找事的,众人自然用不着客气。 韩德快步上前,抡起手中的斧子,哗啦一声劈将下去,但见三寸厚的木门已经被劈得粉碎,中间空出来一个一人高的大洞,唯有边角上尚有少量木条残留。 府内众人听得此声响起,便接二连三的从各房内跳出人来,一个个皆是虎背熊腰的汉子,人人手中持刀弄棒。 从来只有自己欺负人,又何曾碰到被人打上门来的时候? 众人提着凶器正要杀来,一抬头便见到韩德手中的巨斧,再一抬头才看见韩德本人。实在是这巨斧大的有些夸张,太过于吸引人的目光。 见得巨灵神般的韩德持着齐头高的巨斧,众人心中也开始胆怯起来。无奈守家有责,便唯有远远的呼喝不已。 未听得王叶发令,韩德也只是持斧戒备。 两伙人对峙之间,又见一位二十出头,满脸阴郁的青年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走了出来,身后的房间内仍然传来阵阵女子的哭泣声。 青年一见门外三人的阵仗,倒是吃了一惊。俊男美女常见,虎背熊腰的汉子也常见,三人合在一起便不常见了,何况对方汉子手中巨斧如此奇葩,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摸不清对方的来路,刘宗吉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怒火,朝着王叶三人拱了拱手,开口道:“敢问诸位何人?来此何意?” 王叶便站了出来,开口道:“某乃黑风寨大寨主是也!”又指了指旁边的魔理沙,继续开口道:“此乃黑风寨二寨主。我等前来,正要问足下相借些许物件。” 魔理沙听得王叶称呼自己为二寨主,可见二人关系不同一般,心中顿时大为受用,难得的没有暴起。 王叶这鬼话刘宗吉自是不信,如此细皮嫩肉的,又怎么会是山贼?何况山贼办事,又怎会带女眷?实在是对方太过奇怪,仆人又太过彪悍。摸不清对方底细的前提下,能用钱财打发便用钱财打发,免得误了自己的投宋大事。 于是刘宗吉便拱手开口道:“足下说笑了!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足下若是囊中羞涩,不妨直言。能帮上忙的,在下自不会推脱,就当大家交个朋友。”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无它,欲借足下项上人头一用,还请足下割爱。” 朝旁边的韩德使了个眼色,韩德扬起巨斧便扑了过去。 刘宗吉眼见着对方不是说笑,虽不知同对方什么仇什么怨,却也知此事难以善了。赶紧命家丁杀上来抵挡,自己却一转身就往后门逃去。 面前十来人一起扑来,韩德却也不慌,好在手中巨斧够长,当下便将巨斧当成枪使,呼啦一声就横扫了过去。百八十斤的兵器扫来,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抵挡?众家丁眨眼睛便被扫倒七八人。 剩下的二三人一见韩德彪悍,不可力战,且见主家已逃,复有谁肯送死?哗啦一声便四散逃去。韩德倒是愣了一下,一时半会不知道追哪个。 眼见着刘宗吉便要逃入大厅,王叶但听得耳边一阵风声,只见一根木头夹杂着呼啸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去,直直地撞在了刘宗吉背上。却是魔理沙出手了。 受此一击,刘宗吉闷哼了一声,软软的便倒了下去,上半身已经进了大厅,两只脚却仍在厅外。 韩德见状大喜,快步走了过去,将刘宗吉提溜了过来。至于逃跑的那两名家丁,王叶原本就打算纵其去白羊关向宋军求援,自是不用再追。 这两名家丁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却也不敢就此作罢。刘府老员外可是暴虐的主,平日里即便无事,哪年也得弄死十个八个的。自己若是坐视二公子被擒而不救,消息一旦传回涿州,只怕家人就是活埋的下场。 二人商议了一阵,便赶紧往白羊关而去,求宋军守军帮忙。自从二郎来了李村之后,欲要投白羊关宋军而不得,却也没有断过对其的孝敬。隔三差五的便有猪羊送去,偶尔得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自己享受过后,也会送去白羊关与宋军分甘同味。 好在白羊关不远,二人也顾不上找马,拔腿就往白羊关跑去,一刻钟左右便到得关下。平日里随二郎常常送礼物过来,二人倒是和关上守军混了个脸熟。 闻听得刘家二郎被袭,家丁前来求援,守军急忙将此事报了上去。 却说当初童贯为了防止耶律大石使诈,便派来杨可世带了三百精锐亲来白羊关,既防止萧干南下,也为了防止耶律大石北逃。 杨可世身为前锋营都统制,平日里麾下不下二万之数,如今陡然只领三百余士卒。虽说宣帅一再解释此乃付以重托,杨可世心中多少也有几分失落之意,每日里只是豪饮度日。 这一日杨可世正喝得有三五分醉意,便听得士卒来报,有山贼作乱,袭扰刘家二郎。 杨可世心中自是大怒,且这几日窝在关上,闲的发慌。问明山贼只有三人,且只有一人勇武后,杨可世便点齐了一火士卒,披甲持枪便要前去。 旁边的副将,杨可世的族弟扬可武赶紧拦住,开口道:“李村就在白羊关眼皮子底下,山贼尚且如此放肆,恐防有诈!“ 杨可世哈哈大笑,掂了掂手中铁枪,开口道:“为兄自从军以来,大小上百战,惧过谁来?彼纵有诈,又有何惧?即便有诈,亦为调虎离山之计。你等但谨守白羊关,万不可轻出!” 杨可武看了看杨可世手中三十六斤的点钢枪,心想即便有诈,凭族兄的本领逃回来自是不难,却没想到王叶那边来了两个更狠的。 救人如救火,当下杨可世便领着一火士卒出发,众人骑马往刘府而来。半柱香功夫,便到得刘府门前。 透过破破烂烂的大门看去,但见院内一少年正端坐石桌前,正饮酒取乐,对于自己众人的到来那是充耳未闻。少年身后,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怀抱宝刀,侍卫于后。石桌前面,乱七八糟的跪了七八名汉子,其中刘宗吉也狼狈不堪的跪在其中。 见到对方怡然自得的样子,杨可世心中自是大怒,开口喝道:“兀那小贼,某家已至,还不束手就擒?” 旁边士卒自是相帮着喊道:“小贼,还不放了刘家二郎!” 王叶犹自不理,继续喝酒。旁边的韩德便代为开口道:“来者何人?” 见着王叶不开口,杨可世心中更怒,也不愿自掉身份,任由旁边士卒代为回答道:“此乃大宋前锋都统制杨将军。小贼,还不速速投降!”自己却盯着王叶开口道:“如此细皮嫩肉的小郎君,正当擒入营中做回兔儿爷!” 王叶一听得杨可世三字,心中大喜,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手脚才能引出白羊关宋军,没想到杨可世送上门来了。有了此人在手,白羊关宋军必来追赶。 也顾不上杨可世口出秽言,王叶撇了一眼手持巨斧站在大门旁的魔理沙,便朝韩德挥手下令道:“斩了!” 韩德二话不说,抽刀出鞘,便朝地上捆着的众人排头砍来。 见得对方开始杀人,杨可世急着救人。加上又有三五分醉意,这货翻身下马,仗着一身的武艺,暴喝一声,便持枪朝院内杀来。(刘府大门不够宽阔,策马进来不便。) 见得主将出手,杨可世身后士卒也纷纷翻身下马,相跟着便要冲杀进来。 第69章 发动(三) 当下杨可世冲进院门,但听的脑后一阵风响,心知有人偷袭,赶紧双手举枪相迎。却听得铛的一声巨响,手上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传来,杨可世足下一个踉跄,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只觉得虎口发麻,铁枪似要脱手。 急切之间举头看去,但见自己平日里引以为豪的三十六斤点钢枪已被砸成了弓型,自己握枪的双手虎口均已破裂,渗出汩汩血流。 杨可世心下大惊,瞥了一眼旁边偷袭自己的魔理沙,赶紧将手中砸歪的铁枪用力掷去,同时一个翻身往门外便跑,却没料到和身后的宋军士卒撞成了一团。 方才魔理沙听得杨可世对王叶口出淫秽之语,心中自是大怒。待到杨可世进来,本欲一斧将其劈为两半,却没料到这货也有两把刷子,手中长枪精锐是精钢所制,倒是让他逃得一命。 见得杨可世翻身欲逃,魔理沙想也不想唰的一声又是一斧劈来。此时杨可世正已同身后的宋军相撞,一起倒在了地上,眼看着就要被劈成两半,便也只能闭目等死。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得王叶喊道:“留活口!” 魔理沙闻言,便在斧头即将劈上杨可世之际,下意识的收回了一半力道,且将手腕一转,改劈为拍。饶是如此,杨可世也被拍在地上缩成一团,口鼻之中鲜血直流。 身后的士卒眼见着主将一招就被打成了如此模样,也是心中大骇,赶紧伸手朝杨可世抓来,便要抢将出去。 宋军下手快,魔理沙下手更快。 闻听得王叶欲要活口,魔理沙一斧拍到杨可世后,乘势抓住杨可世脚腕,单手提起便朝韩德抛去。 谁叫杨可世这货嘴贱,韩德心中也是满腔怒火,见得魔理沙将人抛来,也不伸手去接,一个高抬腿便将抛来的杨可世踩在了脚下。 刚被魔理沙拍了一斧,又被摔了一下,再加上韩德含怒的一脚,杨可世再如何的勇武,也被硬生生的疼晕了过去。 主将一招被擒,紧跟着的两名宋军赶紧进来抢人,却被魔理沙一斧一个,直接从天灵盖往下劈成了两半。 见得如此情形,剩下的宋军谁敢再冲。到底是西军精锐,怎么说也是刀山火海滚出来的,战场经验自是不消说。为首的火长见状,便命众人取出弓箭,但以火箭射来。刘府大门狭窄,王叶等人又坐在院子一侧,弓箭很难伤到。上上之策便是用火箭焚烧房屋,即能将院内众人逼出,也有向白羊关守军报讯之意。 听得火箭啪啪的落在身后房屋之上,木质的屋顶渐渐的燃烧起来,一股股的浓烟直冲天际。王叶却纹丝不动,但品杯中美酒。 早就算定院内狭窄,自己擒拿得刘宗吉后,宋军必定攻不进来,便唯有用火箭焚烧房屋。故此王叶出发之前,便已叮嘱欢娘,但见村中火起,即可率领伏兵杀来。 门外宋军施放了一通火箭,没逼出院内众人不说,反倒引得村外马蹄声大作。 一名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宋军立马欢呼起来,开口道:“援兵已至!” 为首的火长却脸色大变,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开口喝道:“烟火才起,援兵怎得恁快?当是对方伏兵无疑。” 看了一眼起火的院落,火长忍痛下令道:“贼子人多,不可力敌,当以逃命为上。若能到得关下,再引大军前来复仇不迟。” 听得此话,宋军士卒也都反应了过来,将手中弓箭一扔,纷纷翻身上马,抽刀在手,便朝村外冲杀而去。 欢娘早就得了王叶吩咐,若是见得宋军冲出,不得截杀,但尾随咬住即可。故此见得宋军冲来,欢娘便引军避开,复衔尾追击。 宋军既去,院内王叶三人也走了出来,将杨可世绑于空马之上,三人翻身上马,朝白羊关而来,欲要以杨可世为饵,诱得白羊关宋军相追。 却说白羊关上,自族兄杨可世领兵去后,杨可武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似有祸事。然而守关要紧,也不敢轻出,杨可武只得领人站于关上,远远的朝李村望去。 不多时便见得李村火起,杨可武心下大惊,点了一百人马便要前去接应。众人方才集合完毕,又听得关上士卒齐声鼓噪,但言敌袭。 宣帅曾经亲口嘱咐,白羊关万不可有失。当下杨可武赶紧命众人各回原位,准备厮杀。 自己重新上得关来,举目看去,但见远处七八点黑点正死命朝白羊关逃来。黑点背后,沙尘滚滚,当是有大队人马追杀。 杨可武心中大惊,莫不是辽军欲要取关?当下也不敢大意,命关上守军弓箭准备,待到逃回的宋军进了射程之后,又候得数息,便命弓手齐射。 西军们到底久经战阵,配合自是默契无比。当下众人便纷纷发箭往逃命的宋军身后射去。几百支羽箭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堪堪避开逃命的宋军,啪啪啪落在了欢娘等女卒跟前。 欢娘等人早就得了王叶叮嘱,见着马上要进入宋军射程,赶紧收马停住,但在关前等候王叶等人到来。 杨可武见得辽人不肯再追,赶紧命人打开关门,放入了逃命的士卒。低头下令正要将人带来询问,又听得关上一阵鼓噪声起。 杨可武抬眼望去,只见远处又是数骑急速奔来,眨眼间便汇合进了城下的辽军之中。 须臾之后,便有一位粗壮大汉举着盾牌稍稍靠前,朝着城上喊话道:“宋狗失信!竟敢背约偷袭!罪遒杨可世已被活擒在此,这便送于宣帅前,看看尔等复有何话可说!” 话音刚落,旁边两位女卒便押着昏迷的杨可世靠近前来。 对方有杨可世在手,关上自是不敢放箭。 杨可武定睛看去,但见族兄血流满面,只怕支撑不了多久。辽人既敢前来兴师问罪,且擒拿得族兄为证,偷袭辽军之事想来无疑。如今宣帅正要招降耶律大石,且连下两道严令,妄杀辽人者死。 杨可世既怕族兄不能得到及时救治,失血过多而死。又怕辽人将族兄送于宣帅跟前,宣帅为了辽地人心,也不得不挥泪斩马谡。 如今唯一之计,便是抢回族兄,没了这个凭证,耍赖起来就容易多了。于是杨可武一边同城下辽人支吾,只言此乃误会;一边暗中集合人手,除关上原有的三十人马外,其余诸人皆暗暗集合于关门之后,待到关门一开,便全力冲出,以求抢回杨可世。 第70章 发动(四) 王叶看看天色,巳正已到,又看着关上人影晃动,心中默数了一下,发现关上人数渐少,心知有异,赶紧叮嘱众人道:“宋人大军欲出。休要逆战,但听得关门响起,即刻回逃。” 语音刚落,便听得白羊关关门吱呀一声响起。包括王叶在内,众人赶紧拨转马头,打马往后逃去。 杨可武见状大骂贼子奸猾,却也无法。当下连盔甲也来不及套上,三两步跳下关墙,翻身上马,跟着大队直往辽军追来。 至于对方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白羊关会不会有失?关自己鸟事! 凡事当以家族利益为先。杨家原本不过陇西小地主,家族唯有八十亩薄地,富贵指望不上,但得温饱而已。 没想到家族中出了个杨可世,当年攻伐夏国之时,族兄曾以士卒之身而有救帅之功,自此入了宣帅青眼,没几年便被提拔为都统制,且深得宣帅信任。平日里若是宣帅亲征,十有八九便会命其统领亲军以为护卫。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族兄平步青云以来,自己家族也跟着沾光兴盛起来,几年之内便占地万亩,成为陇西数一数二的大族。 就连自己这种平日里的泥腿子,如今也能担任一军统制之职,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杨可武心知自己家族的兴盛全系于族兄一身。族兄完蛋,家族完蛋,自己也得完蛋。反过来说,倘若自己完蛋能换得族兄活路,即便族兄一时为宣帅责罚,却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且事后自会加倍回报于自己的后人。 故此,杨可武宁愿白羊关有失,宁愿自己违背军令被宣帅砍头,也得将杨可世抢回。只要能抢回族兄,至于偷袭辽军之事,大不了自己再背上呗。只要能得家族兴盛万年,死又何惧? 当下一方不要命的往白沟河逃来,一方只是拼命追赶,意图在到达白沟河之前将这些辽军杀光灭口,若是不能,将人抢下也行。 辽军一向不缺马匹,所骑乘的全是精心挑选过的蒙古马,且士卒们大多在马背上长大,骑术娴熟的很。 反观宋军,自立国以来就缺马,后来河湟开边,西军之中这才大量装备青塘马(青海马),速度同耐力都比蒙古马差一个等级,再加上宋军的骑术,又哪里是辽军的对手。 按理说来宋军自是追不上辽军。 唯有王叶身为后世人,没怎么骑过马(后世能策马狂奔的要么是少数民族,要么就是钱多得发慌的贵族。可惜王叶二者都不是。),当初投辽之时尚且骑的是温顺的骡子。入了辽军之后王叶倒是苦练过一段时日,所谓为主角讳,效果咱就不提了。 于是明明王叶第一个转身而逃,却又渐渐的由队头落到队中,渐渐的又由队中落入队尾。饶是王叶再如何的拼命加鞭,马速就是快不起来。 眼见着王叶与后面宋军的距离越来越近,辽军众人心中都是大惊。如今王叶乃辽军中的灵魂人物,谁敢放任他出事?只得纷纷放缓马速,又将王叶护卫于中间。 后面的宋军见状自是大喜,一个个拼命加鞭,欲要追赶上来。 当下韩德暴喝一声:“尔等先逃,待某家阻得宋军一阻。”便要拨转马头,一挑三百。 魔理沙赶紧朝韩德开口喊道:“休要转战,我自有办法。”喊完此话,魔理沙心疼的看了看手中的巨斧,便要狠心丢弃。 旁边护卫魔理沙的欢娘一听此言,便明白了魔理沙的意思。赶紧拉着旁边女卒的马缰,二马并排而跑,又朝魔理沙喊道:“小娘子,且将兵器丢过来。” 魔理沙见状眼睛一亮,便将巨斧横着丢了过来,刚好架在两马之上。如此重的兵器,若是单由一匹马负担,自会拖慢马速。如今二马抬着而行,加上女兵体轻,倒是还能顶得住。 丢完兵器,魔理沙赶紧压低马速,待到和王叶并行之时,便一手抓住王叶衣领,提溜过来,放于自己身后,开口喊道:“抱紧幼娘。” 王叶闻言自是双手环抱于魔理沙腰上,用力抱紧。 魔理沙双腿一夹,坐下的照夜玉狮子便开始发力,加速前冲起来。 韩德见状,便也放下心来,相跟着往前逃去。 如今一番调整,总算补齐了短板。 唯有欢娘二人因驮着魔理沙的兵器,魔理沙又驮着王叶这个累赘,到底拖慢了马速。虽说不至于让宋军赶上,却也快不了宋军多少。 其余辽军不敢让魔理沙同王叶出事,且欲要诱得辽军来追,便暗中压慢了马速,护卫着二人往白沟河逃来。 如此也有一样好处,背后的杨可武见得此景,自是以为辽军已尽全力,并非诱敌之举,便放心命大军追赶。 唯有王叶同魔理沙二人一骑,呼吸着魔理沙身上发出的阵阵处子幽香,又双手搂抱着魔理沙的嫩腰,但觉入手之处,嫩滑可人。且随着马匹的急速奔跑,马上二人自是跟着上下起伏,王叶双手不由自主的便会偶尔触及魔理沙胸前丰腴之处。 如此下来,身为男人的王叶自然有了反应。 魔理沙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异样,且自己敏感处接连受袭,虽心知其不是有意为之,无奈快*感一阵阵袭来,也忍不住俏脸通红,浑身发软。唯有强自抑制住羞人的呻吟声,咬碎银牙,策马狂奔。 五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眼见着日头已经中午,众人距离白沟河不过剩下数里之遙。远远看去,已自能见到白沟河对面旗帜遮天,想必耶律大石的投诚仪式也开始进行了。 眼见着成功在即,王叶一声令下,众人重又压缓了马速,引诱得宋军追赶上来。 到了此地,杨可武心中已觉不妙,再往前必被宋军大营发觉。眼见着追杀无望,既然救不了族兄,那就得自保为上了。杨可武正要下令大军撤回,谁料到前面辽军竟然降低了马速。 事已至此,便唯有放手一搏。当下杨可武振奋精神,喝令大军火速杀来。 第71章 受降 再回头来看看新城之中。 巳时二刻刚到,耶律大石便集合了队伍,将一百二十名战力最强,装备有盔甲的老兵安排为自己的亲兵,前导而行。其余士卒,按照战力强弱依次而列。自耶律大石以下,人人背后插了一杆慕化旗,大军缓缓往宋军前次搭设好的浮桥而来。 午时尚且还差一刻,众人便来到了白沟河边。前面正是宋军架设的浮桥,当初为了方便大军进出,且有攻城设备需要运输,故此这浮桥也搭设的极为夸张,光是宽度便有三丈来宽。 桥头辽境这一段,尚且堆满着柴草火油,且派有士卒把守。如今大军既然要投诚,这些物事自当撤去。 耶律大石一声令下,便有把守士卒前来,吭哧吭哧搬开。 如今蔡相公同童贯既然不至,宋营中自是以种师道同和诜为主,如今二人正在营寨之上联手观看。 见着辽军开始搬运物资,准备前来投诚,和诜心中自是大喜,难得和颜悦色地对着种师道开口道:“老将军,如今尚疑大石林牙诚意乎?” 种师道远远的看了看,发觉耶律大石身后尚有大批人马着甲,且人人携弓负箭,身跨利刃。便转头对着和诜开口道:“既大石林牙诚意来降,和大人何不命人前去下令,令彼等卸甲去械,下马前来投诚?” 和诜哈哈大笑,开口道:“此有何难?” 转身同礼赞官吩咐来几句。 礼赞官便领着数人策马沿浮桥而来,到得白沟河中央,礼赞官拉马站定,高声喝道:“未知大石林牙因何而来?”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受宣帅所招抚,本官特意前来投诚。” 礼赞官便开口道:“即为投诚,何不卸甲弃械,下马投降?” 听得此话,辽军将领一齐朝耶律大石看来,反正大家生死已经同你捆在一起了,要不要照办,就看你的意思了。 耶律大石却哈哈大笑,开口道:“本官倒是愿意照办,只怕贵军杀降。且与宣帅有约,投诚之事一日未成,宣帅誓书一日未当众宣读,本官均无需卸甲。” 礼赞官听得提及宣帅,也无话可说,朝对岸拱了拱手,便打马回来复令。 种师道闻听得此言,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大军不可不备。” 和诜听得语及宣帅,便开口维护道:“彼等势弱,有几分警惕之心,此亦人之常情。何况以本官看来,一百来副盔甲,几千把破烂刀枪,又顶得甚事?宣帅既有谕令,我等当遵令而行。” 此时对岸桥头诸物均已搬运开来,耶律大石便领着辽军士卒,缓步踏上浮桥。不多时到得这边桥头,众人但于桥上站定,却也不下桥来。 耶律大石朝着营寨之上的种师道同和诜拱手道:“罪将耶律大石今来投诚,还请二位大人宣读宣帅誓书。” 种师道只是小心翼翼,生怕对方突袭。 和诜心中自是大喜,便命礼赞官展令宣读:“时唯大宋宣和四年五月,大宋太师,领枢密院事,充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使,楚国公童某与誓书于辽国卢龙节度使耶律讳大石者曰:‘辽君失德,天下怨愤,复有金人兴兵于外,逆贼作乱于内,以致江山鼎沸,万民涂炭。唯我大宋天子,天生仁德。乃上从天命,下顺民意,遂使童某为帅,亲领大军北上,欲布恩泽于辽地,拯万民于水火。今有辽国卢龙节度使曰耶律大石者,知天顺命,率军来降。童某指燕地山河为誓,尔既来降,誓不加害。但得燕山如故,玉带犹在,此誓不改。“ 读完誓书,礼赞官又背转身来,对着宋营的士卒高声呼道:”宣帅有令,但凡妄杀辽人一军一卒者,杀无赦!但凡伤及持有慕化旗者,斩立决。“ 底下宋军将领及士卒齐声答道:“诺!” 种师道犹自满腹紧张,和诜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扶着营寨上的围栏对着耶律大石喊道:”林牙,如此可见宣帅诚意否?何不速速下马来降?“ 耶律大石听得童贯此誓言,便翻身滚落马下,就势跪在马旁,指天发誓道:“罪余之人,幸得官家仁慈,宣帅恩德。耶律大石亦于此地指天立誓,若得大宋诚意招降,大石自此不得有半分反意。若违此誓,叫我万箭穿心,死于战阵之上,为万马所践踏,尸骨不得还乡。“ 身后的辽军士卒见得主将跪下,也纷纷相跟着跪下。不少将领心中大喜,终于逃过这一劫了,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归降宋国以后,照样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而且宋地富庶,只怕升官发财的机会更多。唯有怕宋国将士排外,故此今后当更加抱团,紧跟着大石林牙才行。 种师道见了此情此景,顿时目瞪口呆,这事就这样成了?说好的诈降呢?说好的偷袭呢?难道自己一直多心了? 听得耶律大石发誓,和诜更是高兴异常,招降耶律大石之事原本就是自己首倡,如今又亲自参予,如此大功,自己怎么着也有一半落入口袋,看起来自己的位子还得往上动一动。 营中的宋军将士,眼见着大局已定,也是心中高兴异常,至少今日不用厮杀了。 招降大事,种照容参予不了,唯有躲在营中。听得河边传来阵阵欢呼声,心中也自起疑,这怎么可能? 礼赞官又缓步走了过来,到得耶律大石跟前,便柔声开口道:“林牙请起!恭喜林牙弃暗投明,自此以后,当同为宋国效力。且请林牙奉上盔甲、佩刀、印绶,下官自当陪同林牙前去雄州拜见蔡相公、童宣帅请降。贵军所部,亦无需忧心,自有人带去宋营安置。“ 耶律大石顺势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午时刚过,王贤弟却犹未有消息传来。便换上笑脸对着礼赞官开口道:“下官此次得官家、蔡相公、宣帅垂怜,方才得此活命机会。此恩深重,当有谢表奉上。且待本官诵读完谢表之后,自当奉上盔甲、佩刀、印绶。“ 宋国一向死要面子,闻听得耶律大石欲当众诵读谢表,礼赞官心中自是大喜。请耶律大石稍等之后,便回到营寨之上向二位大人请示。 种师道如今犹在梦中,满脑子的想法便是这耶律大石竟然是诚意来降?竟然没耍花招?对此事自是不会反对。 和诜此人身为文官,同宋国朝廷一样也是死要面子。听得此话,心中大喜。若得耶律大石当众诵读降表,待到此事传回朝廷,自己的功劳平白又多了几分。便开口道:“但请大石林牙缓缓诵读,务要让营内人人皆知。此事不急,本官等得。“ 待到礼赞官再度前来传令,耶律大石回头看了看阵后尚无动静,便唯有将袖中的谢表掏了出来,清清嗓子,打开谢表,正要诵读,却又愣了一下。 王贤弟一向文采风流,何以此次为自己准备的谢表竟然全是白话,且其中言辞自己大多不懂。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念下去。于是耶律大石清了清嗓子,调整一下情绪,便开始诵读道“ “我耶律大石今日能站在这里,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感谢趴体,感谢嘻嘻哎未,感谢我自己,感谢王贤弟,感谢魔理沙……” 营寨上的和诜明明也听不懂,却又不肯丢了面子,只是一边听着耶律大石诵读,一边摇头晃脑,仿佛沉醉于耶律大石优美的言辞之中。 然在就在此时,辽军新城方向,传来了一阵阵急速的马蹄声。 第72章 惊变 王叶同韩德、魔理沙三人领着五十女卒,压慢了马速,只是保持在距离宋军一箭之外。 杨可武眼见着到嘴的肉,又岂肯轻易放过?当下死命催促部下追来。 对于骑兵来说,三五里地的距离也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很快,白沟河远远在望,依稀能看到对面的宋军大营,以及桥上正在投诚的辽军。 却说耶律大石正在有板有眼的诵读王叶拟定的谢表,突听得后方马蹄声响起,便停了下来转头望后方看去。 就在此时,把守浮桥另一端的辽军飞马而来,口中大喊:“林牙!大事不好!我军后方出现大量宋军,且有攻击之意。”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失色,转头对着营寨上的种师道同和诜开口喝道:“种将军、和大人!此是何意?” 营寨上的二人闻言看去,但见远处数十骑正在拼命奔逃,后面沙尘滚滚,自是大队人马在追杀。见得此景,二人均是大惊失色!招降之事进行的好好的,眼见就要完结,谁TMD竟敢弄出这等幺蛾子? 种师道犹自对耶律大石有几分怀疑,闻言便对着和诜开口道:“我军何以出敌之后?莫不是辽人贼喊捉贼,派人假扮?” 就在此时,一逃一追的双方离白沟河越来越近,已能看清双方的旗帜。 和诜看了一眼,顿时面如土色,开口道:“杨可世好大的胆子,怎敢违背宣帅军令!” 种师道也看清宋军的旗帜,心中自是大惊。明明是耶律大石有诈,怎么如今反倒成了宋军使诈了? 事发仓促,二人摸不着头脑,面对浮桥上耶律大石的喝问,自是无法回答。 眼见着背后的宋军越来越近,浮桥上的辽军将士纷纷骚动起来。林牙中计了?宋军还是想着杀降?竟然已被宋军包围,今日死定了!死到临头,浮桥上不少辽军将士都害怕得发起抖来。 见到众人害怕到了极点,耶律大石心下大喜,如今良机已到。所谓物极必反,又所谓狗急跳墙,只要能让众人将这种极致情绪发泄出来,转眼便会变成滔天勇气。 也不等营寨上种师道和诜二人开口,耶律大石翻身上马,抽出刀来,高声呼道:“宋人使诈,意图杀降。既投降亦不得免死,我等复有何惧!诸将士,且随本官前去冲阵。” 身后一百多带甲亲卫也立刻翻身上马,附和着喊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死也要拉上宋人垫背。” 心知即使投降也得死,一点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你既然一定要弄死我,我死前也得咬你一口。见得主将带头冲阵,众人恶从胆边生,相跟着翻身上马,不要命的朝对面宋营冲杀而来。 西军到底是西军,即便没有上官指挥,底下的士卒也能凭经验行事。 浮桥这一头把守的数十名西军士卒见着辽军士卒冲杀而来,介于宣帅严令,却也不敢动用兵器,唯有赶紧搬动拒马,意图封锁浮桥。却听到辽军中一阵弓弦响起,无数羽箭一起飞来。桥头西军顿时便倒下了一大片,其余能动的犹自在拼命搬动拒马。又是一阵羽箭飞来,剩下的西军也倒伏在拒马之上。 辽军趁机过了浮桥,策马朝着最近的前锋营冲杀而去。一边穿营而过,一边四处放火。 眼见着情形突然急转直下,种师道也愣了一下。到底是久经军阵的宿将,眨眼间便反应了过来,开口喝道:“传某家将令,前锋营上前阻敌。右军、中军、后军固守营寨,休得乱了大军。左军准备厮杀!” 旁边的和诜却同时发出了截然相反的命令,开口道:“打出旗号,命对岸杨可世部后撤,敢不尊令者,杀无赦!前锋营后撤,其余诸营诸将士皆不得抵抗。宣帅严令,敢擅动刀兵者死!” 底下诸将听得两道截然相反的命令,顿时便傻在了原地。 前锋营的主将更是目瞪口呆。自从杨可世被调去白羊关后,眼下前锋营由副将掌管。种师道是大军主帅,然则和诜又亲掌前锋营。一个县官,一个现管,如今两位大佬同时下了不同的命令,你让自己听谁的?敢听谁的? 种师道闻言勃然大怒,须发直指,盯着和诜道:“尔欲让大军束手就戮乎?” 和诜也怒道:“此乃误会!若是我军克制,犹可解释清楚。一旦动得刀兵,自是坐实此事。尔欲让官家、蔡相公、宣帅背上不义之名乎?” 底下一阵喧哗声传来,众人回首看去,但见前锋营已溃,辽军犹在冲杀放火,众将士不敢还手抵抗,但四处奔逃而已。 事急至此,种师道抽出宝刀,一刀砍在营寨扶手上,怒道:“刀斧在颈,岂容长议?顾不得这许多了!我乃主帅,诸将听令!” 底下诸将除了前锋营副将还在犹豫外(这货犹不犹豫已经没用了,反正前锋营已溃),其余众将皆拱手肃立,开口道:“末将听令。” 和诜也抽出刀来,开口喝道:“左右何在?” 当初童贯担心和诜不能制衡种师道,便派了一百名亲卫过来。如今这些亲卫便派上了用场,人人皆是抽刀在手,开口答道:”但听大人吩咐!“ 和诜有了依仗,心下大定,从怀中掏出谕令,对着种师道开口道:“宣帅谕令,种师道跪听!” 假传将令那是必杀之罪,和诜必然没这等胆量。且如今情形紧急,若是再内讧火拼一场下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种师道无奈,也只能跪下来,开口道:“末将听令!” 事情紧急,和诜略过谕令中的繁琐部分,直接挑重点开口道:“宣帅令下,若种师道有抗令之举,着免去其一切官职,命和诜接管大军。” 读完此令,和诜便将谕令丢了过来,让种师道亲自确认。 种师道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捡起谕令,细细看过。白纸黑字,字字诛心!相跟着宣帅十来余年,没想到宣帅疑心自己至此。伤心之下,种师道满腔雄心化为流水,一丝死意已萌。 此时底下又是一阵喧哗,左军大营也接连被击溃,辽军正冲着中军而来。 好在当初种师道听了种照容的劝告,既然宣帅不让动刀兵,便在军中备了许多大盾和木棍。唯有一时之间筹措不到太多,故此这些大盾木棍便集中分配给了中军。如今中军将士正凭借着这些大盾拼死抵抗,却也只敢招架,不敢还手。 中军若败,全军必溃!到时候辽军再反复冲杀,也不知道数万西军最后能活下几人?种师道如今也顾不上许多了,扑通一声跪在和诜面前,开口道:“即便宣帅严令不得抵抗。但请大人开恩!任由小人领亲卫前去截杀一阵,事后甘从军法。” 方才种师道听令交权,如今和诜语气也缓和了几分,闻言开口道:“老将军若是带头抗命,必令宣帅难做。” 种师道磕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已是满脸的泪水,开口道:“小人行年七十有三,正是当死之时。此去不管胜败如何,定死于军阵之上,不肯活着回营,必不令宣帅事后难堪。” 底下诸将闻听得此言,心中自是大怒,一个个拔刀在手,但恨恨的盯着和诜。 众怒难犯,和诜只得背过身去,算是默许。又顺势朝着诸将下令道:“宣帅严令,诸将不得动武。右军、后军诸将,各回营寨,约束将士。其余诸将,且随本官前往中军大营,阵前面见大石林牙,解释此误会。” 下完此令,和诜便一马当先往中军大营而来。心中犹自有几分兴奋,昔年郭子仪单骑退回纥,今日和大帅只身招降辽军。待到此事传开,自己还不得名动天下? 底下诸将却一个也不肯离去,但簇拥着种师道往中军而来。 进得中军大营,种师道召集亲卫,披甲执锐之后,便要前往拼命。旁边诸将也纷纷翻身上马,相跟着前来。 当下种师道便回头喝道:“诸将速速退去!朝廷自有法度,和大人既已为帅,尔等当尊其号令。” 杨惟忠悲愤地开口道:“鸟官家!鸟宣帅!鸟大帅!某等只尊将军号令,将军既亲自上阵杀敌,某等自当生死相随。” 赵明却哈哈大笑,开口道:“家有良田百亩,足以养妻活儿。将军既欲归去,座前可缺侍候之人?末将愿往。” 旁边诸将齐声附和。 种师道勃然大怒,盯着杨惟忠开口道:“休得胡言,还不退下!敢违大帅将令,当某家杀你不得?” 旁边种师中闪过,拉住种师道的马头开口道:“西军上下全仗将军主持。今日之事,且由愚弟代之!”说完此话,种师中转头招呼道:“诸将速速退下,众亲卫随某家前去杀敌。” 种师道拔刀在手,反手架于自己脖子上,朝着众人开口道:“尔等再不退下,某家便死在尔等眼前。” 诸将见种师道心意已决,自知不可挽回,唯有嚎啕大哭,下马拜伏送行。 种师道朝种师中点了点头,开口道:“端孺,为兄今日便将西军托付与你。当善待诸将,尽忠报国。” 种师中涕泪俱下,磕头应下。 种师道哈哈大笑,开口道:“某家得入红尘七十年,今日正是归期。诸亲卫,且随某家去休。” 诸亲卫闻言皆是大笑,齐声道:“誓死追随将军。” 种师道策马起行,开口唱起来:“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 底下众亲卫齐声跟着唱道:“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黄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悲壮的军歌声中,众人渐渐加速,渐渐远去。 第73章 大胜 和诜既已夺帅,却见得手下诸将齐齐跟着种师道而去,侍候自己的一个也无,心中自是大怒。眼下新得帅位,尚且不敢犯众怒,待到此次事了,当好好折腾一番这群王八蛋。 进得中军帅帐,旁边童贯派来的亲卫便开口道:“大帅,如今事急,当速速前往阵前面见耶律大石,释清误会为要。” 和诜却摆了摆手,开口道:”夫子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耶律大石若不知本官已夺帅位,如何肯同本官商谈。左右,速速升起本官帅旗。” 旁边亲卫闻言,便赶紧来到中军营中旗杆前,将种师道的帅旗降下,又将和诜的帅旗升起。 和诜又是一番全身披挂,这才在亲卫的簇拥下,往中军大门而来。 却说辽军抱着必死之心,直扑宋营而来。众人往前锋营一番冲杀,遇到的宋军士卒纷纷只是逃命,却无一人肯反抗。众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溃了宋军前锋营,且烧了营寨。 到了此时,众人心中既喜且疑,喜的是宋军不反抗,自己可以放手冲杀;疑的也是宋军不反抗,想来宋人杀降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然则事已至此,兵刃已沾血迹,深仇已经结下,便唯有一条路走到黑,此时若再让众人住手,那自是万万不能。 击溃了前锋营,辽军众人转往宋军左军大营冲来,与前锋营无异,左军大营照样也是无一宋人敢反抗,照样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溃了宋营左军。 到底辽军人少,且宋军不曾抵抗,只是逃命,故此辽军虽说接连击溃宋军前锋营、左军营,却也杀伤不了多少人。溃逃的宋军士卒纷纷往中军大营逃来,欲于大帅跟前求得庇护。 宋军一共在白沟河边布下了五座大营,分别是前后左右中。一般说来,后营多管后勤、粮草、器械、治疗等杂务,没有什么战斗力。而中军由于要护卫主帅,往往是精兵所在,甚至要强于前锋营。 如今宋军前锋营、左军大营皆已击溃,若能再度击溃中军营,则大局已定,坐等收割战果即可。 于是耶律大石率兵击溃宋人左军后,又往中军大营大门冲来。 西军皆为百战精英,这么多年仗打下来也不是白打的。虽然断了上层的命令,底层的士卒也心知只要中军不溃,则此战胜负未定。见得辽军往大门冲来,猛烈攻打营门;又见得溃逃的友军也纷纷逃来,正在推搡营寨外栅栏,欲要逃进营来以求活路。 于是中军下层军官自发的组织起士卒,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抬着一面面一人来高的巨盾,往营寨四面栅栏处而来。只将巨盾沿四面营寨立定,再有数人在后面死死顶住。 不管是辽军攻打,还是友军哀求,众人只是死顶着盾牌,不肯放开,希望能拖延些许时间,好让大帅能布置反击。 盾牌厚重,辽军弓箭刀斧皆不能伤。耶律大石见状大怒,持枪冲上前来,抡起手中烂银枪,用尽全力狠狠的一枪砸了下去。对面的大盾应声而裂,露出后面的三名宋军。众辽军刀枪齐上,很快就将此三人砍成肉酱。 唯有西军勇武,一面大盾破裂,后面又一面大盾顶了上来。一批宋军死光,后面又一批宋军顶了上来。 宋军此法子虽然笨拙,在不能还击的情况下却又是最为有效。 耶律大石一口气连开一十三面大盾,宋军也一口气顶上来一十三面大盾。 饶是耶律大石再如何勇武,此时双臂已是酸软,却苦于缺乏攻城器械,无法砸开这个乌龟壳,正要另谋他策。 猛然抬头却见得对方营中种字帅旗落下,耶律大石心中大喜,直呼上苍庇佑,赶紧命令身后辽军众人一齐呼喝道:“种师道已死,宋军已败。” 宋营中军士卒闻言大惊,纷纷回头看来,却发现种师道的帅旗不知何时已经降下,换上了一面“和”字帅旗。 军中铁律,主帅犹在,帅旗不倒。如今“种”字帅旗已倒,那就是大帅出事了。 众人在不能反击的情形下尚且拼死抵挡,无非便是受大帅恩重,欲以死报之。且知大帅既在,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如今大帅既死,和诜算个鸟!谁肯替你拼命!中军军心立溃,士卒们纷纷丢掉手中的大盾,拔腿往后方逃去。 中军军心既溃,乌龟壳战术便立马失效。没了这层乌龟壳保护,耶律大石自是率人轻松攻入。 前锋营、左军营溃逃的士卒也纷纷推到栅栏,逃入中军大营,然则此地也成了危地,众人不得不再往右军大营、后军大营逃去。 却说种师道抱着必死之心领着亲卫往大营正门而来,欲要同辽军真刀真枪相干一场。未曾料这才到了半路,和诜这猪队友就已经把自己帅旗给换了,引来的后果便是中军士卒全面溃逃。 如今中军营中,前锋营士卒、左军营士卒,中军士卒满满当当挤成一团,且纷纷往右军大营、后军大营溃逃而去。溃兵们不仅挡住了去路,尚且将种师道身后的亲卫冲散了不少。 眼见中军既溃,成建制的军队皆已被溃兵冲散,大军已被打成倒转珠帘之势。如此情形下,即便种师道个人威望再如何,武力再如何,也是回天无力。 领着众亲卫困于溃兵之中,种师道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伤心绝望之下,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复有何面目见乡亲父老。”抽出宝刀便欲自刎。 周围亲卫赶紧抢下,拉住种师道马头便跟着溃兵往后逃去。种师道犹自大哭不止,挣扎着犹要朝辽军冲杀而来,亲卫们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两三人一起扑了上来,压住种师道,将其捆在马背上,护卫着往后逃去。 到得后军大营,众人也不敢停留,亲卫首领分出数十人前去接应种照容后,自己领着剩下的亲卫,护着种师道继续往雄州逃去。 如此的情形不止在种师道一人身上上演,和诜披挂之后,也领着亲卫前往中军大门而来,欲要面见耶律大石,解释清楚此次误会。照样在半途便被溃兵围住,无法前行。 见得大军已被打成倒转珠帘之势,溃兵已经将身后成建制的部队冲垮,亲卫们自知败局已定,赶紧劝和诜速速逃命。 老和可没有老种有种,见此情形,第一反应便是拨转马头往雄州逃去。半路上被溃兵所阻,和诜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下令亲卫对着宋军动刀子,冲杀出一条血路,这才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 见得大帅被黜,且和诜命诸将束手就戮,右军大将杨志遂同后军大将王坪密议,但言大帅既黜,若得和诜释清误会,重又招揽得耶律大石,则大帅永无复出之日。且我等束手就戮,士卒死伤无数,反倒成就和诜不世之功,实非众人之愿。 俄而见得中军亦溃败,深知败局已定,二将既不敢也不肯抵抗,便也领兵破营而出,急匆匆往雄州逃去。 装了近一个月的孙子,受了一个月的腌臜气,今日终得以吐气扬眉。耶律大石仰天哈哈大笑,命众人自后驱赶宋兵,又自领精锐于乱军中纵横驰骋,但见得成团士卒,既行前往驱散。情形正如当初魔理沙领人聚猎一般,二千辽军驱赶着十万宋军往雄州而来。 第74章 斩首一级,赏银一钱,俘虏一人,赏银一两 却说杨可武追赶得王叶等人来到白沟河畔,陡然间见得辽军受自己所激,好好的投诚场面变成了突袭,心知闯下了大祸,又见得宋军大营之中打出旗号,严令自己立刻撤退,否则杀无赦。 眼见着族兄杨可世是抢不回来了,如此情形下,当以自保为上。当下杨可武拨转马头,招呼着手下往回便撤。寄希望于守住白羊关,以赎今次之罪。 杨可武撤兵之事此处不表。 但说王叶等人见得宋兵退去,人人心中自是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来,又见得耶律大石已经领着辽军士卒攻入了宋营,而宋营诸人却无一人敢持械反抗。 见得大兄以身犯险,旁边的魔理沙自是跃跃欲试。唯有又想起自己肩负保护王叶的职责,魔理沙却也不得不将这种冲阵的冲动强自按压了下来。 且五十里地一口气跑了下来,战马体力也乏,再无冲阵之力,急需休憩一阵。 既然辽军进展顺利,众人自是不急,便于白沟河边休憩得数炷香功夫。 此时对面战局又起变化,和诜贸然降下种师道的帅旗,引得中军大溃。连锁反应之下,宋军举军溃败,士卒们四散奔逃,而耶律大石正在领着大军驱赶。 见得此状,喜爱游猎的魔理沙又跃跃欲试起来,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军师文弱,想必尚未休憩得够。既如此,且请军师于桥头歇息,但看魔理沙前往杀敌。” 魔理沙这等小心思王叶又如何看不明白?摸了摸魔理沙的脑袋,王叶便开口道:“去吧去吧!且替我传话与大人,如今宋军既溃,当以招抚为上,不可过多杀伤。” 韩德便在一旁插嘴道:“只恐我军人少,俘虏不得多少人。” 想了想,王叶便开口道:”此事甚易,且请大人当众传令,辽军将士但凡斩首一级者,赏银一钱。俘虏一人者,赏银一两。再传言宋卒,降者免死。“ 好主意,韩德听得此言,便不肯再开口。 既然王军师答应不过白沟河,此地既无宋军,又有十数守桥辽卒,再加上韩德这位猛人护卫,如此王军师的安危自是无碍。魔理沙便重又上马,抡起巨斧,带着这五十名女卒冲过浮桥,直往耶律大石身边杀去。 既知此次以招抚为上,且前次私募女卒之时,魔理沙已经将自己的私己花了个精光,如今正要乘机赚点私己,填充一下自己空空的荷包,也好给自己将来备点嫁妆。故此魔理沙也不肯妄杀宋卒,但求俘虏。 一路冲来,但见宋卒魔理沙便双眼发光,嘴中叨念道:“钱,钱,好多钱!”,然后冲上前来,一斧拍倒,其余女卒自然上前将其俘虏。 河边宋卒零落,魔理沙尚且能见一个拍一个。待到再往前数十丈,但见前面数十宋卒,且只顾逃跑,不肯还手。魔理沙见状,激动得浑身发抖,一边巨斧狂拍一边计数,口中念着:“一两,一两,又一两,算了!数不清了!” 好在身后女卒够多,倒也勉强能跟上魔理沙拍人速度。待到拍完最后一人,魔理沙实在记不清数字了,便转头朝欢娘开口道:“欢娘,你数数好,记得帮我计数。”欢娘自是含笑应下,众人又复往深处冲来。 过得半晌,魔理沙对普通宋卒已经没什么兴趣,实在是一两一两的赚钱,来钱太慢。小卒都有一两,营官起码也有十两吧,校官起码一百两吧,将官就更不得了了。魔理沙也不傻,便放过这等小卒,但挑宋军将官下手,只要某处宋卒成团,则必有将官在其中。于是魔理沙自是拍马冲上,一斧子将对方将官拍倒。眼见着俘虏越来越多,手下女卒们人手一根绳索,绳索上长长的捆了一串俘虏。 赚钱赚的性起,魔理沙冲杀正得意,前面却突然一空。抬头看来,对面却正是耶律大石领着一百余名亲卫。 当下魔理沙憨笑起来,朝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大兄,幼娘前来缴令及请赏。” 耶律大石仔细看了看魔理沙,见其连头发都没掉一根,这才放下心来。缴令可以理解,请赏?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请甚么赏?” 魔理沙这才想起来大兄尚未下此命令,便赶紧开口道:“王军师托幼娘传话于大兄,俘虏得宋军一人者,赏赐一两。斩首一级者,赏银一钱。”说完此话,魔理沙又指了指远处被自己俘虏的大大一堆宋军将士,开口道:“大兄,这些也得算数!” 耶律大石闻听得此话,顿时反应了过来。便朝周围亲卫开口道:“如今宋军已溃,胜局已定,无需过多杀伤。拨出十人前往各处传令,斩获一级,赏银一钱,俘虏一人,赏银一两。传令之时务必高声,当使宋军知晓。且命人向宋军喊话,降者免死。” 亲卫之中立刻分出十人,纵马往各处而去。 魔理沙犹自指着自己的俘虏请赏,耶律大石哈哈大笑,开口道:“幼娘且放心,该你的赏赐便少不了你的。”猛然间又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幼娘既已至此,贤弟又复何在?” 魔理沙便将实情说了出来。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难得的开口呵斥道:“糊涂!以王贤弟的性子,岂肯于对岸坐视,必定会过河一看新鲜。若是贤弟有失,我等赢得此役又有何益?”一转头便吩咐旁边的亲卫头子耶律成:“如今王贤弟想必尚未深入战阵,你速速领五十亲卫,前去白沟河边寻找及护卫!万不可令其有失!” 魔理沙听得大兄责备,委屈地撅起嘴来,又担心王叶的安危,便开口道:“既如此,幼娘这便回转。“ 耶律大石却挥手阻止道:“大军冲杀已久,马力已疲,正需生力军出力,你且留下随我冲杀。”又转头对着耶律成开口道:“还不速去?” 耶律成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战阵凶险,小人当护卫大人身边。” 耶律大石闻言大笑,举起手中烂银枪夸耀道:“本官一枪在手,百万军中尚且来去自如。复有何人伤得了本官?” 旁边魔理沙方才受了大兄责备,正觉委屈;且见着大兄开始吹牛,当下便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 耶律大石略一尴尬,放下手来,转头没好气的催促耶律成道:“速速前去!” 见得大人又一次在小娘子面前吃瘪,耶律成低头暗笑起来,唯有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大人面子,耶律成只得死死忍住,双肩却犹自抖个不停。 如今有小娘子在大人身边,自然比自己有用的多,大人的安危自是无需再虑。 身为耶律家的老人,府内秘闻耶律成清楚的很,当年大人常常在小娘子面前夸耀武力,某次小娘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和大人私下比试了一番。结果小娘子啥事没有,大人却鼻青脸肿,两三日内都见不得人。自此以后,大人再不肯在小娘子面前吹牛,今日想必是得意忘形了。 忍笑忍得太辛苦,耶律成赶紧分出五十精锐,便转头往白沟河边寻去。待到离得二人已远,耶律成终于压抑不住大笑起来。身后众人见状一个个目瞪口呆,难道这货暗中俘虏了许多宋军,要发大财了? 第75章 逃命 如今宋军大溃,耶律大石自领亲卫往来驰骋,而其余辽卒则自后驱赶着宋军溃兵往雄州而来。 十万宋军溃逃,越逃越散,驱赶的辽军士卒也不得不相跟着分散开来。 一开始双方都比较集中,往往是几十名辽军士卒集体驱赶着几千名宋军士卒前行,如此情形,辽军士卒自是不惧。 随着宋军四处乱逃,辽军士卒也不得不分兵驱赶,渐渐又变成几名辽军士卒驱赶着几百名宋军前行,到了此时,辽军士卒心里便开始发慌。 待到十来里地跑下来,整个战场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落单的辽军士卒孤身驱赶着几十名宋军前行,此时辽军士卒若是心里还不害怕那就有鬼了。只要宋军之中有一二人敢回身抵抗,落单的辽卒怎么抵挡的住? 实在是宋人溃兵太多,而辽军士卒太少。骑虎难下之余,便唯有死命驱赶,不敢稍停。若给以宋军喘息之机,说不定分分钟便得翻盘。 然则路途总有尽时,若待到得雄州城下,城内宋人出兵接应,溃逃的宋兵又乘机反扑,如此又该如何收场? 明明一场大胜,然则事情到了这里,又变得胜负未定起来。 好在大石林牙很快就有新的命令传来。十来名负责传令的亲卫满战场转悠,到得一处,便扯着嗓子喊道:“林牙有令,斩首一级,赏银一钱,俘虏一人,赏银一两。宋人投降免死。” 耶律大石此军令,与其说是向辽卒颁发,倒不如说是对着宋军颁发。 听得耶律大石军令,辽军士卒心下大喜,眼前的一堆堆宋兵,便是一堆堆银钱。 听得耶律大石军令,宋军士卒照样心下大喜。耶律大石既将俘虏的赏格定的比斩获的赏格高,可见其必无杀害自己之心。 一名俘虏一两银,一个人头才一钱银,只要辽卒不是傻子,就必然会尽量俘虏,不会过多杀戮。 辽军还算好,全为骑兵,十来里地算不得什么。唯有宋军多为步卒,十来里地拼命跑下来,已是累的气喘吁吁。为求活命,又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下去。 长途奔跑讲究的就是一口气,这口气在,就能坚持下去,一旦松懈下来,就宁死也不肯起身。闻听得耶律大石此令,便有体弱的宋军士卒试探着停了下来。一旦停下来,自然不愿意再继续跑动,但跪在地上听天由命。 耶律大石此时在辽军中威望已立,何况是拿钱的好事,辽军士卒又岂会不听从军令。见得有宋军士卒停下,辽军士卒们心下自是大喜,掏出绳子来将降人栓成一串,插上自己的信物以示归属。接着命众人跪地等候,自己再继续往前驱赶宋军。 附近的宋军见得投降者果真未被斩杀,便也放下心来,有样学样的跪下投降。 如今情形很简单,你要是继续逃跑,辽军士卒可能一个铜板也拿不到,为了这一钱银子的进项,还是砍下人头妥当。你若是不跑,辽军士卒就能拿到一两银子,傻子才会费力杀你,再亏掉那九钱银子。 于是只要宋军不逃跑,不反抗,辽军士卒不再杀害宋军不说,遇到负伤的宋军,往往还会丢过来一瓶伤药。你可千万别死,你若活着我就多了九钱银子,几个铜板一瓶的伤药能换来九钱银子,这生意做得过。 见得辽军士卒不再杀人,且帮着治伤,宋军溃兵们还有谁愿意逃? 投降之风逐渐席卷全场,一批批的宋军停下了脚步,跪地投降。带动着周围的宋军有样学样。 大批的宋军停在原地投降,眼前继续逃跑的宋军越来越少,逐渐又恢复到数十辽军追赶数百宋军的情形,到了此时,辽军这才放下心来,算是真正的大局已定。 却说种照容身为女人,于军中自有许多不便。每逢着军中盛事,照规矩种照容便得远远的避开去。今次耶律大石前来投诚,亦为盛事。早在昨晚,种照容便带着两名婢女回避到了后军大营中。 既已经事先便洞悉了王叶的计谋,虽不知这小贼临阵之时当以何借口发动,种照容也心知,于西军而言,今日便是最漫长的一日。 如今该劝谏的已经劝谏了,该准备的也已经准备了,再无任何后手可发动,种照容唯有坐于营帐之中,暗暗祈祷。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得上天庇佑,让小贼的连环计出现差错,西军尚且能有一条活路。若是老天爷闭上了眼睛,任由着小贼得意,只怕今日这数万西军便得悉数葬身于此。 午时渐至,种照容心都提到嗓子眼里。远远听得前营方向传来响动,却也不敢前去打听,但坐于帐中祈祷。 无知者无畏,婢女们倒是没这些心思,哪里有热闹看就往哪里凑。从士卒口中探听得消息后,又轮流赶回帐中与种照容说新鲜。 听得耶律大石已至,听得礼赞官已在宣读誓词,又听得耶律大石下马跪降,指天立誓,誓不相叛。种照容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思这才缓缓的落了下去,感谢上天保佑,若此事无惊无险过去,自己愿终身茹素。 然则就在此时,另外一名婢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全没了往日里的规矩。 种照容见状,心猛的往下一沉。肯定出事了!也顾不上平日里的端庄贤淑,一把拉过婢女,着急开口问道:“前头可有异变?” 婢女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回小娘子,奴婢听得杨都统制领兵于阵后偷袭辽军。辽人大怒,不肯复降,且如今已杀将过来了。” 听得此语,种照容顿时脸色煞白!杨可世领兵偷袭?!这腌臜货乃是宣帅心腹,若不是为人所算计,又岂肯违背宣帅心思!不用说,这八成又是小贼的杰作! 高!实在是高!杨可世这一偷袭,给了辽军临阵反悔的借口不说,就连父亲大人乃至和诜,亦必以为此乃误会。既然是己方理亏,又存着一丝若能解释误会,便可重新招降的侥幸之心。即便辽军突袭,宋军只怕一时半会之间也不敢还手,生怕加深误会。 前头一番算计,哄得宣帅颁下严令,令得大军不敢还手。即便如此,这小贼犹自未停。今日这一番算计,又哄得宋军心存侥幸,令得大军不肯还手。这小贼,可谓算尽了人心! 种照容心中大急,如今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召来两名亲卫,便欲要往左军大营赶来。 未曾料到刚出营帐,又有婢女哭着来报,父亲大人因战和之事同和诜相争,和诜便掏出宣帅密令,将父亲大人当场罢黜,现今军中权柄已经尽落入和诜之手。且和大帅传下军令,即便辽军来袭,各营亦不得抵挡。 这些未上过战场的文官懂得甚事?宣帅久经战阵,又何以糊涂至此,临阵换帅不说,又将数万西军的生死尽数付托于这迂腐文官! 不用说,这八成又是小贼的算计!当日小贼便同和诜眉来眼去,只恨自己过于大意,未曾早料到小贼这一后手。 天不佑宋,今日我等皆当葬身于此!种照容悔、恨、怒三种感情交加,顿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 旁边婢女赶紧抢步上前扶住,又在亲卫的相帮下将种照容扶回营帐。到得帐中,两名婢女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不容易才将种照容弄醒过来。 醒来后的种照容看了看周围数人,弱弱的开口道:”事已至此,大军必败。尔等早做准备,各自逃命去吧!“ 周围众人闻言大惊,何至于此? 帐外一阵乱响,数名宋军未经招呼便闯进来,高声呼道:“大军已溃,小娘子速速虽某等逃命去休。” 见得小娘子一语成谶,众人也来不及收拾,两名婢女将种照容架在中间,众人簇拥着便往后方逃来。 才出得营帐,迎面又是十数位种师道的亲卫纵马而来。尚不待种照容开口,亲卫们于马上一弯腰便将种照容捞起,架于旁边的空马之上,也顾不上地上步行的众人,将种照容护在中心便策马往后逃去。 这才逃得数十丈,迎面就是一波辽军闯来。见着宋人十数骑簇拥着一人而逃,辽军心知碰上了重要人物,心中自是大喜。只唯恐这群宋人逃了去,让其他辽军捡了便宜,当先割下脑袋将功劳收入囊中为上。如此辽军便不管不顾,抬手便是一波箭雨袭来。 如此近距离的弓箭,即便盔甲也无法招架。只可怜这十余名亲卫,转眼间便死伤大半。就连护在中间的种照容也被流矢伤了大腿。 剩下的数名亲卫见状肝胆欲裂,操起兵器就朝辽军扑去,欲以性命相博,拖延得些许时间,好让种照容逃走。 好在众人尚未逃出多远,后面地上的众人见状自是不要命的扑了过来,将种照容抢了过去。 待到辽军杀尽这几名亲卫,哪里还能看见种照容的人影,四处胡乱的翻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踪迹。辽军只得悻悻离去,此处落了空,说不定另一处能捞得着大鱼。 地上众宋兵及婢女抢得种照容后,又躲入后营粮草堆中,这才侥幸逃过这一劫。 好在后营平时里需运送粮草,故有大量挽马。便有亲卫偷过数匹挽马,便要扶种照容翻身上去,这才发现种照容腿上鲜血模糊,一根二尺长的羽箭正正的穿腿而过。双腿无力,又如何能骑乘? 眼见着只能坐以待毙,婢女便开口道:“小娘子何不避于营妓之中,必不惹人注目。“种照容忍着剧痛,怒喝道:“昏聩!我若躲于营妓之中,辽军自可以营妓待我。生不如死,不如早死。”拔下头上发钗就欲往喉咙刺去。 旁边从人赶紧拉住。 眼见着小娘子欲要寻死,便有从人冒险跑了出去,半柱香之后,不知从后营何地找来一辆马车,并有两匹挽马。 扶将种照容上了马车,众人翻身上马,护卫着便欲往雄州而逃。 种照容掀开马车窗帘看了看周围情形,赶紧开口道:“休往南去,去则必死。如今众人皆南逃,辽人大队亦必南追。前有溃卒堵路,后有辽人急追,且马车迟缓,必为所擒。当反向而行,先往右军大营而去,再行沿白沟河东下,就依辛将军,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种照容自幼多病,虽出身于种家,却一丝功夫也无。唯有其智计百出,早已闻名于西军上下。 众人听得种照容此言,自是尊命而行,赶紧改向。 此时宋军大多南逃,辽卒相跟着南追,注意力多放在成团的宋军身上。且经此一耽搁,双方均已经分散开来。即便有一二辽卒见着,也不敢来追赶,实在是如今骑虎难下,不敢停步。一旦给溃兵喘息之机,说不定就得翻盘。且后方仍有辽军,这些北逃之人,自可留给后方辽军收拾。 于是众人赶着马车,借着后军营帐的掩护,偷偷的往东北方向而来。又借着尚算完备的右军大营掩护,这才逃出了宋营的范围。 出得宋营,众人抬眼看去,此地果真士卒稀少。众人心下大喜,终于逃得一条生路,便驱赶着马车沿着白沟河朝东面飞奔而去。 第76章 斗将 耶律大石此人不愧为人杰,高情商那种。和王叶相处才一个月不到,便开始能揣摩到王叶的心思。 正如耶律大石所料,见着魔理沙领着女卒进入战阵之后,竟然没有哪怕一名宋军反抗。王叶便也开始跃跃欲试起来。穿越到现在好几个月了,还真没见过冷兵器作战的场面。 眼见着宋人不反抗,那自是安全无比。王叶便欲要领着韩德深入战阵观赏一番。 闻听得此言,饶是韩德这种冲锋陷阵脸色不改的汉子,也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死谏回去。 河对岸满满当当的全是宋军,自己二人若去,必为宋军所围。若是有人陡然行刺,自己又是孤身一人,顾得了东边便顾不了西边,哪里能护得大人周全?哪怕大人受了惊吓,影响了脑子,那也是天大的事情。 且自己的身家前程又全系在大人身上,若是大人有个万一,林牙饶不饶得了自己先不说,从此以后,自己又得回营内当大头兵,提着刀子冲阵送死。 于是韩德赶紧死谏道:“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所谓刀剑无眼,上得战阵来,大伙儿全靠运气,多少武功高强的大将死在流矢之下。切莫说宋人不肯反抗,战阵之上人来人往混做一团,敌我不辨,被自己人误杀的尚且不知凡几。“ 王叶想了想,便开口道:”既如此,我等不妨沿河一行。白沟河边士卒稀少,且碍于童贯军令,宋人必不肯动手伤人,再有尔之护卫,如此自当无虞。“ 见得王叶一意过河,韩德也不敢不听。武人自有武人的智慧,想得一想,韩德便开口喝令守桥的那十余名辽军士卒跟上。 辽军士卒也不是傻子,虽然不知王叶身份,也早就猜了个大概。方才见得此人竟敢抚摸魔理沙小娘子的脑袋,且魔理沙小娘子一脸受用,可想而知此人于辽军中身份必定贵重。再加之听得此人曾嘱咐小娘子传话与林牙,同林牙间能用上”传话“二字的,身份地位自然同林牙相差无几,至少也是林牙心腹中的心腹。 如今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心腹欲要使唤自己,众辽卒自是十分乐意,这正是官场升级十三秘诀之中的隔山打牛之策。 宋军朝南面溃逃,这桥守不守已经没有差别。于是众辽卒便随着韩德一起护卫着王叶过桥而来。 过得桥来,韩德自然不肯让王叶深入战阵,拉住王叶马头便沿白沟河东去。 众人这才行的几十丈远,后面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耶律成领了五十名亲卫急匆匆的赶来护卫,正好遇到了王叶。 见得王叶无恙,耶律成自是大喜。 守桥士卒见状则是又惊又喜。林牙正在领兵冲杀,手下正缺兵力,如此情形下林牙尚且分派出一半护卫前来,可见这位大人在林牙心中的地位。若是能博得这位大人好感,升官发财自不在话下。 耶律成也不敢让王叶以身犯险,私下同韩德密谈了几句,得知韩德之意后,二人一拍即合,但引着王叶沿白沟河东下,此地宋军稀少,如此当可保安全。 却说当初童贯北上之时,曾领了十万西军北上。又唯恐兵力不够,便从河北路、河东路征调了十万厢军。谁曾料到这三路厢军战力都是渣渣,童贯唯有将三路厢军遣返,重又于三路募得五万勇猛之士,谓之敢战士。(河北路乃河北东路,河北西路统称,实际包括两路。) 又将这五万敢战士分了分,三万归于东路军,受种师道统辖,正是杨志麾下的右军大营;二万归了西路军,受辛兴宗所统辖,是为西路军的左军大营。 当初宋营大军既溃,右军大将杨志领着大部分敢战士往雄州逃去,却仍有不少敢战士往东逃来。 王叶一行人沿着白沟河东下,这才行得里许,绕过一片芦苇,忽见得前面数十辽军正围着一伙宋军。 陡然见得有人干架,王叶心中自是大喜,终于可以见识一番了。也不知道古人干架是同三国一般斗将?还是和后世群殴一样,大家伙儿抡着家伙一拥而上? 王叶便领着众人纵马过来,众人赶紧跟上,将王叶紧紧的护在了中央。 到得近前,但见外围数十辽军士卒,人人都是刀枪在手,包围着圈内宋军,却也未曾进攻。 圈内一队宋人,为首的乃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少年。少年骑着一匹驽马,手持一根长棍,护住身后众人,紧紧盯着辽军戒备。少年身后七八条宋军汉子,皆为步卒,照样手中一把兵刃也无。或手持长棍,或手持盾牌,为少年守住后路。 陡然见得辽军增兵,宋军却也未曾有一丝骚动。 两伙人围在一起竟然没打起来?王叶心中自是大奇。耶律成见状便唤过为首的辽军。 为首的辽军却认得耶律成,闻听的召唤,赶紧策马过来,开口道:”小人拜见中军统制。” 耶律成便开口道:“何以对峙?” 为首的辽军脸上露出惭色,开口道:“贼子彪悍,想来当是宋军大将无疑。我等拿他不住,又不肯放了他去,唯有紧紧围住。幸得大人亲至,当可擒拿此贼无疑。” 王叶闻言心中大笑,什么叫拿他不住,又不肯放了他去?明明是对方放不下身后众人,不肯单独逃走。 宋人少年闻听得中军统制四字,便悄声同身后众人吩咐道:”辽人大将已至,待我擒拿得此人为质,自可领大伙儿脱身。“ 闻听得此言,少年身后宋人皆精神大振。 少年便朝着王叶众人开口喝道:”来者何人,可敢与某家斗将?“ 林牙如今正要俘虏宋兵,虽闻少年挑衅,耶律成也不肯动手,但朝着少年喝道:”林牙令下,宋兵降者免死。尔等何不速降?“ 宋兵闻言皆是仰天大笑,为首的少年喝道:”某等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祖宗父母,岂肯跪降辽狗?“ 耶律成闻言大怒,跃马欲试,旁边一名亲卫赶紧开口道:”杀鸡焉用牛刀?此事何劳成大哥出手,且看小弟擒此贼子。“ 耶律成点了点头。 亲卫得令,当下催动战马,哗啦啦就朝宋人少年冲来。到得丈许开外,暴喝一声,借着马速举枪刺来。 少年见得对方策马冲来,只是充耳未闻,驻马不动。待到亲卫枪尖近身,少年身子微微一侧,便避开了来枪,同时将手中长棍当成枪使,单臂擒住往前一递,却正中亲卫胸膛,将亲卫捅落马下。 韩德见此情形,情不自禁的大声喝彩:”好俊的河北大枪。“ 见得韩德替敌人喝彩,亲卫们皆恨恨瞪来,为有王叶的面子在,不敢发作。 韩德却不以为意,一一瞪了回去。 眼见着亲卫落地,少年身后的宋军却也不前来擒拿,但紧紧的替少年防住后背。 辽卒们见状赶紧挥出套索,套住落马亲卫便将其抢回。 长棍又不是长枪,何况亲卫又有盔甲在身,故此倒无大碍,喘息得数息,便灰溜溜的躲进了亲卫群中。 林牙的亲卫竟然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眼见着自己手下在王军师跟前丢了面子,又听得韩德方才那一声喝彩,耶律成自觉脸上无光,欲要亲自下场替手下找回场子。 叮嘱亲卫们护住王叶,耶律成便拍马摇枪,前来单挑宋人少年。 见得耶律成冲来,宋人少年明显谨慎了几分,微微将身体前倾,双腿夹紧战马,右手持在长棍尾端,左手持在长棍稍上处。 耶律成冲得近来,照样摇手一枪便朝少年喉咙扎去,枪速较之前亲卫自是快了数分。 如此情形,少年根本来不及闪身躲避,便将握在长棍尾部的右手猛得往右下方一压,左手作为支点不动,杠杆原理之下,长棍前端有如毒蛇吐信般猛然间往左上方跳了起来,堪堪隔开了这一枪。 枪杆被隔得往右一晃,耶律成便将枪当棍使,左手一松,单手持枪,借着少年隔枪的力道,回转身子便是一枪砸来。 少年横棍相挡,堪堪架住。唯有对方借着马速,自己马匹未动,无法卸力,被砸得往后挫了一挫。 眼见着耶律成占了上风,众辽卒自是大声鼓噪。唯有韩德却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此时两骑已交错而过,耶律成跑得数丈开外,又兜转马头,再次冲来。 眼见着不借马力胜不了对手,少年乘此空档,便命身后士卒结阵自守。自己兜转马头,拍马摇棍,与耶律成相对冲来。 当下二马相向高速冲近,耶律成照样一抢扎来,少年将手中长棍一搅。碗口粗细的长棍顿时便如软鞭一般缠上了耶律成的大枪。少年再借着马力将手往右一引,耶律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旋转力道传来,再也拿持不住长枪,脱手而飞。 搅飞得对方兵器,此时两马正交错而过,少年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照样反手一棍从背后砸来。 耶律成兵器已失,无物可招架,只得硬受了这一击,强自在马背上支撑了三四息,跑得数丈开外,到底坐不稳当,啪嗒一声便掉下马来。 第77章 岳王爷 前次辽军亲卫落马之时,宋人士卒仿佛没事人一样,只顾着掩护少年背后,未曾前来擒拿。如今辽人中军统制一落马,宋人士卒们便哗啦一声冲了过来,意欲挟为人质,以便脱身。 好在耶律成在马背上坚持了几息,落地之时距辽宋两军都不远。见得宋人士卒前来抢人,辽军亲卫赶紧挥出套索,千钧一发之际将耶律成拉了回来。 王叶看着对面的宋人少年心中连连点头,此人可谓有勇有谋,且行事风格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前次落马的亲卫职位低微,挟持过去没用,故此宋军士卒见其落马也不抢人,且借此麻痹敌人。此次辽军大将落马,可以挟持脱险,宋人士卒该出手时便出手,一点有犹豫都没有。若不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怕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宋人少年见得计划落空,便重施旧计,欲要再诱一辽人大将出来擒之。当下便策马归队,又瞧着众亲卫将王叶护在军中,便挥棍指着王叶大声喝道:“耶律大石,某家在此,可敢前来一战?“ 众亲卫听得对方有辱林牙,自是大怒。又心知单挑不过人家,便欲舍下脸面不要,拍马齐上群殴对方。 王叶听得此语,又看了看周围正准备无耻的亲卫,当下便感叹道:”若得魔理沙在此,擒拿此人易如反掌。“ 这话却惹恼了身后的韩德,这货的本职乃护卫王叶,本不欲出风头。 如今听得王叶此语,心下自是不服。纵马跳了出来,又回头对着亲卫们道:”尔等护住大人,且等某家前去会他一会。“ 方才韩德替对手喝彩,原本众亲卫都看韩德不顺眼。如今见得韩德跳出来欲要替大伙儿找回场子,亲卫们此时自然一点芥蒂也无(武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齐声开口道:”你且放心前去,大人自有我等护卫。我等不死,必保大人无事。“ 韩德纵马前行,距离少年数丈开外站定,开口道:”足下好俊的河北大枪,想来必不是无名之辈。某乃王军师麾下大将韩德,来将通名。” 此人从对方主帅身边而来,且自称大将,擒得此人便可脱身。宋人少年不疑有他,心下大喜,开口道:”闲话休提,速来相斗一场。“ 韩德正要在大人面前显摆一番,便照着前面耶律成的法子,驱马直取,一枪扎来。 心知对方必然不好相与,宋人少年也纵马上前,照着上次的法子,以长棍搅来。 韩德见状也顺势将手中长枪一搅,化解了对方的搅力,再顺势一枪挑去,正中少年衣袖,但听得斯拉一声响起,少年的衣袖破开了长长一道口子。 二马交错而过,各自调转马头,又相向冲来。 少年惯使长枪,如今骤然换成长棍,许多精巧的招数都使不出来。事已至此,便弃巧不用,但与韩德较力。二人你来我往,相斗得数合,少年渐渐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眼见着少年就要落败,又一次兜转马头之后,韩德却立住不动,转头朝身后辽军亲卫招呼道:”借杆长枪使使。“ 亲卫们见得韩德替自己找回了场子,又如何不肯,便有人将手中长枪抛了过来。 韩德一手一杆长枪,策马缓缓朝少年行来。 少年不解对方何意,见过阵上使双枪的,无非都是短枪,对面此人竟然有能耐使两支长枪?心中暗暗吃惊,强自打起精神戒备。 近得前来,韩德却将左手长枪抛了过去,开口道:”你既擅使长枪且未着甲,某家也不占你便宜。此长枪与你使用,且待某家卸甲之后,你我再来大战一场。“ 伸手接过长枪,见着韩德颇有古君子之风,少年也客气起来,一手长棍一手长枪叉手行礼道:”某家乃杨将军麾下敢战士火长岳飞。“ 韩德便也叉手还礼,重又唱名道:”某家乃王军师麾下亲卫韩德。“这回不吹牛逼,自称大将了。 王叶听得“岳飞“二字,顿时大吃一惊,差些许便掉下马来,幸好周围亲卫早早扶住。 岳飞?后世鼎鼎有名的岳王爷啊,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上了,更没想到大名鼎鼎岳王爷差点死在自己手里。 如此智勇双全的人才,当乘其尚未发际之时先行招揽。当下王叶爱才之心大起,正要开口招揽。 却又听得岳飞对着韩德开口道:”谢过韩兄美意!奈何宣帅谕令,大帅军令,阵上不得动用兵器,以免误伤辽人。军中当以令为先,且朝廷自有法度,某岂敢违令,做此不忠不孝之人?韩兄但请放马过来,某纵死无悔!“ 说完此话,岳飞将手中长枪抛回,手持长棍做出请的起手式。 韩德稍一沉吟,便抽出腰间宝刀,斫去手中枪头,又除掉盔甲弃于一旁,但以手中长棍来斗岳飞手中长棍。 王叶听得岳飞此话,不由得喟然长叹。所谓性格决定命运,怪不得大名鼎鼎的岳王爷会被朝廷十二金牌召回,又于风波亭中欣然受死。彼既死忠于宋国,必非功名利禄所能引诱,当下便死了招揽之心。 岳王爷此人实在可敬,若不影响自己的利益,定当尽量成全其美名,岂可今日折在此处。于是王叶稍稍向前,对着岳飞开口道:”本官爱你之勇武,叹你之忠心。你二人且比试一场,也休要以死相搏。不管胜负如何,事后皆放尔等离去!“ 岳飞闻言大喜,开口问道:”此话当真?“ 韩德见得岳飞勇武,且有君子之风,不由得惺惺相惜,本就想找机会朝王叶讨个人情放对方一马。反正此人身份低微,即便纵之亦无关大局。 如今王叶此话正对了韩德心思,这样的主人跟得过,当下韩德哈哈大笑,对着岳飞开口道:”我家大人身份何等贵重,岂会因一小卒而食言?“ 辽军亲卫们听得王叶此话,便纷纷朝耶律成看去。耶律成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只是身子仍然有些发虚,便弱弱的开口道:”林牙说了,大人说的话,便是林牙说的话。“ 亲卫们方才无话可说。 王叶此话既出,双方敌意便去了大半,虽说犹自戒备,却也将紧握的武器松了几分。各自站成一团,观看两位猛将互斗。 当下韩德同岳飞各自向对方略一行礼,便同时催动马匹,相向急速冲来,顿时便上演了好一出龙争虎斗。 但见场中马匹长嘶,棍影闪动。一位胜在巧字,一位胜在猛字,一位有如蛟龙出水,躲闪腾挪之间屡出妙招,一位有如猛虎下山,大开大合之下屡现杀手。双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互斗得三百来回合,最终岳飞一棍点在韩德胸口,韩德一棍点在岳飞腰身。 双方均有惺惺相惜之意,故此均未用尽力道,但点到为止。于是二人相视哈哈大笑,算是平手。 王叶见状大喜,自己对古人的功夫没个准数,只知韩德勇武而已,却未曾料到竟是同岳飞同一等级的武将。后世史书上却没有韩德之名,想必是被辽军胡乱使用,折在了哪场大战之中,没来得及成长起来。 自己将韩德招揽来麾下,这哪里是挥锄挖辽军墙角,推土机还差不多。 比试已毕,见得辽军再无拦阻之意,岳飞朝着王叶略一行礼,便领着麾下急匆匆往东而去。 第78章 自尽 今日既见了一场精彩的马战,且喜麾下得一猛将,也算是大有收获。 到得此时,远处辽宋两国士卒也相互追逐着远去,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既然没什么可看的了,所谓乘兴而来,兴尽既返。王叶便招呼众人,准备返回新城。至于胜负,自从耶律大石颁发下招降之令,此战已经再无悬念。 韩德今日可算大出风头,当众露了一手,且替辽军找回了场子。尚武的辽人自是对其敬佩异常。 就连被韩德抢了风头的耶律成也是如此,其心中不仅一丝怨恨也无,反倒屡次凑上韩德跟前奉承,但言自己当就今日之事向林牙进言,又问韩德是否仍有领兵之意。 自己当初在辽军之中几曾见用?直到跟了王大人之后这才咸鱼翻身,韩德自是感激王叶这提拔之恩。且方才王叶私放了岳飞,这言行正对了韩德心思,更是引得韩德死心相投。自古以来,不管文人武将,心中都有一个国士梦。所谓彼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见得耶律成替林牙出言招揽,韩德自是断然拒绝。 耶律成见状也息了招揽的心思,不肯再提起。 众人簇拥着王叶原路返回,又是绕过这片芦苇地,赫然便见得前方一辆宋人马车,后面两名婢女,三名宋军骑马护卫,急匆匆的往这边逃来。 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当下这近百辽军兴奋异常,也不待王叶招呼,哗啦一声便摆开阵势,将对方去路堵住。 却说种照容数人好不容易才在后军大营搜刮得马车及马匹,且特意绕开双方追逐的道路,改为沿白沟河东下,欲要前往辛兴宗处求得庇护。虽说辛兴宗同种师道一向不和,到底也是西军一脉,见得种家家眷来投,必不会亏待。 众人在乱军中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逃出混乱的战场。到得白沟河旁,眼见着此地乱兵稀少,心下自是大喜,便不管不顾,只是催赶着马车加速逃命。 眼瞅着远远离开了主战场,众人这才放下心里,可算是逃的一命。谁又能料到竟然在此地也能碰上辽军大队。 对面近百人的辽军,自己这边即便加上这两名婢女,能动手的也才五人而已。且众人身上既无盔甲,手中也无兵器。面对着近百全副武装的辽军,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此情形下,众人却也不肯抛下种照容自行逃命,但将马车紧紧护卫。心知死到临头,一个个浑身发抖,却又强自镇定。 种照容见得马车突然停下,心知必有变故,便掀开门帘看来。只见得不远处上百骑辽军拦住了去路,中间为首之人,赫然正是自己恨入骨髓的小贼。 种照容当下大惊失色,这小贼到底是人是鬼?竟然能算到自己将由此路脱身,早已领人在此等着! 碰到对面逃来的宋人,王叶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管他什么来人,但擒拿下来即可。反正不愁童贯不花重金赎其回去。 待到马车门帘掀开,王叶见着内里之人正是种照容,心下自是大喜。也不知怎么回事,王叶见着种照容总想调戏几句,如今也不例外。 当下王叶催马稍稍靠前,盯着种照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开口道:“此非种家小娘子耶?昔《诗经》有云‘以尔车来,以我贿迁’,今日之事何其应景!只不知小娘子带来嫁妆几许?事先可曾禀告岳父大人?” 种照容耳听得王叶轻薄之语,心下顿时又急又羞又恨又怕。平日里这小贼出言调戏,自己不过一笑而过罢了。有西军可倚,这小贼即便有贼心也不敢有贼胆,故此自是不惧。如今西军已败,眼下又是敌众我寡,这小贼若是用强,自己又当如何是好?种照容扶住车厢的玉手不由得发起抖来。 难得见到种照容害怕的样子,王叶心中大乐,复转头对着身后亲卫开口道:“今晚拙荆于归之喜,当大摆宴席以为庆贺。诸位切勿缺席。“ 兵痞里面有几个好人?当下众辽卒除了耶律成及韩德之外,众人纷纷大笑起来,起哄道”大人新得娇妻,小人们自当前来恭贺。且讨一杯喜酒喝喝,祝大人早生贵子。” 耶律成心里想的却是:”林牙常言王军师除贪财好色外,可算完人,今日一见,果是如此。以军师大人的身份地位,纳了对面这小娘子为妾倒还罢了,拙荆?于归?那可是娶妻啊!只不知魔理沙小娘子听得此语,又当如何?会不会刀斧相向?“ 韩德深服魔理沙的武力,心里想得却是:”若是魔理沙小娘子听得此语,朝着大人一斧子拍来,到时候自己挡还是不挡?挡得住还是挡不住?“ 种照容听得对面小贼越说越真,心下更是大惧。身为种家女儿,又岂可失身于这小贼。眼看着无路可逃,种照容唯有横下心来,朝身边从人开口道:”速往白沟河边逃去,近得河水,我自有脱身之策。“ 众宋兵见得对方主帅口出调戏之语,心中自是大怒,早有已死相博之意,但顾忌小娘子安危,强自忍耐。 如今陡听得小娘子有脱身之策,众宋兵心下自是大喜,赶紧护卫者马车慢慢退去,来到河堤之上。 众辽卒又岂肯放过?自是相跟着围了上来。 到了此地,生死自己已经可以把握,种照容这才放下心来。招呼婢女将自己扶下马车,便对着王叶喝道:”小贼,且休要得意!今日大军误中你之奸计,故败落至此。然则我宋国雄兵百万,上将千员。待到朝廷重又征调大军北上,荡平燕地,尔等必成粉齑。“ 王叶哈哈大笑,继续调戏道:“有得本官出手,即便宋人再次北上,亦不过重蹈覆辙。只不知宋军再次北上之时,军中可有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且不说粉齑不粉齑,日后之事日后再说,只今日小娘子便成本官禁脔矣。” 见着王叶挑明了心思,种照容横下心来,便朝从人及婢女吩咐道:“种家儿女,岂可辱于逆贼之手。我死意已绝,又恐贼子辱我尸身,尔等但替我守护半柱香时间,无论死活亦切莫让我落入贼子手中。” 宋卒们含泪应下。 种照容大腿中箭,眼下无法行走,说完此话,便命婢女扶着往白沟河行去,欲要投河自尽,如此尸身可随水而去,庶几可免遭贼子玷污。 第79章 轻薄 调戏一下就要自尽?不是说北宋年间民风尚且开放,待到南宋朱熹之后,才变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么?看来后世史学家里面十个有八个是吃干饭的。当下王叶赶紧开口喊道:“小娘子休要如此,方才不过戏言而已。” 耶律成也赶紧站出来作证道:“林牙有令,宋人降者免死。” 前前后后亲眼见着宋人被王叶算计无数次,这一次种照容无论如何也是不肯信了。到得河边,便回头朝着王叶恨恨地骂道:“逆贼,且休得意!待我死后,必化为厉鬼,日日绕你左右,喝尔之血,啖尔之肉,如此方消我心头之恨!“转身将两位婢女推回,便借力往河心跃去。 但听得噗通一声,已跳入白沟河内。河水涛涛,再加上女子体轻,种照容一时半会尚未沉底,犹在载浮载沉。唯恐自己不死,被辽人活擒受辱,种照容赶紧将身子抱成一团,这才渐渐往河底沉去。 我考!这下玩脱了!见得种照容果真投河,王叶心下也大急起来,抛开这种照容容貌不说,自己可是对西军垂涎已久,欲要招揽于麾下,且已有全盘计划。在计划中,这种照容可是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一环。哪能见着她真出事? 当下王叶高呼一声”救人!“便策马往白沟河边狂奔而来。身后辽卒们见状赶紧纷纷跟上。 耶律成、韩德自是跟着前来,唯有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心中暗暗叹道:”王军师果然好色如命。“ 宋人士卒同两名婢女见得辽人冲来,想来必是欲要活擒小娘子以供这贼子淫辱。纷纷豁出性命拦了上来,欲要拖延得些许时间,好让小娘子溺水而死,以全名节。 韩德马快,瞬间便超过了王叶,冲在了第一位。见得宋人来拦,韩德刷刷几棍便将几名宋人敲晕。唯有面前两位婢女,韩德倒是犹豫了一下。 未曾料到婢女胆小,见得一满脸胡须,相貌狰狞之辽人举手之间连杀数人,又冲着自己二人而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各自晃了晃,彻底晕了过去。 此时王叶已到得河边,尚且来不及下马脱衣,便于马上高高跃起,跳入白沟河中,前来相救种照容。 耶律成见状大惊,万不敢让王军师出事,正要招呼众人一起下河,旁边韩德却赶紧举手阻止道:”休要下河,大人深谙水性,料来无事。我等可于岸上观之,若有不妥,再行相救不晚。“说完此话,韩德又朝耶律成挑了挑眉毛,做出了一个暧昧的表情。 耶律成见状这也明白了过来,如今已是初夏时节,众人衣衫单薄起来,再加上被水一泡。呵呵,大人单独下水,自可大饱眼福,且可乘机满足一下手足之欲。若是再有旁人下河,又成何体统? 种照容身为女子,又出身缺水的西北,自是不谙水性。在白沟河中呛得几口河水,犹自未死。迷迷糊糊间见得有人跳下相救,便强自振奋了一下,睁眼看去,跳下来擒拿自己的竟然是小贼! 当下种照容大喜,赶紧舒展开身子欲要上浮,然则不习水性,也只能胡乱挣扎,却于混乱中也曾浮上水面透得几口气。 待到王叶近的身来,种照容用尽全力,一把搂住王叶的腰身,便往河底拽去,欲要与王叶同归于尽,除此贼子,以报西军之仇。 王叶方才见得种照容于水波间载沉载浮,急切间也没多想,但拼命游来。如今陡然受袭,被种照容团团抱住,一时之间却也动弹不得,唯有相跟着往河底沉去。(如果我说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打。) 前面已经说过,王叶籍贯湘乡,自幼便在湘水边便长大,水性那自是没得说。憋着一口气到得河底,王叶赶紧将双腿往河底猛然一蹬。有了水的浮力相助,人于水中本来就显得体轻。借着这一蹬之力,二人重又浮出水面。王叶乘机深吸一口气,这才缓得一缓,双方又慢慢往水中沉去。 此时种照容神情已是迷糊,却也死抱着王叶不肯放手。 王叶见状赶紧伸出两只魔爪,抓住种照容胸前丰腴之地,用力往外推去。 种照容到底身为女子,胸前敏感之处陡然受袭,便下意识的缩手过来遮拦,且张口欲呼。如此放开得王叶之余,又连着呛了几口河水,终于昏迷了过去。 王叶趁机转过身去,一手环抱在种照容胸前,一手猛力划水,顺着水势斜着往河岸游来。 待到王叶将其救上河床,种照容前后接连呛了好几口水,如今已没了呼吸。王叶赶紧伸手往其胸口探去,万幸其心脏还有一丝跳动。 王叶在后世也曾见过溺水急救的法子,便赶紧将种照容反了过来,置于膝盖之上,又使其头部下垂,再用膝盖反复挤压其腹部,使呛入的河水得以顺利排出。 待到清理其呼吸道内河水,又是一番人工呼吸以及心肺复苏术。 却说种照容自被挤压出河水之后,虽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好歹也有了几分意识。模模糊糊中,便感觉有人撕开了自己的衣领,在自己胸前丰腴之处反复按压,又不停地亲吻自己,且朝自己嘴里吹气。 待字闺中的种照容又何曾有过这种经历?眼见着被人轻薄,自己却无力反抗,种照容又气又羞,索性一转头又晕了过去。 河堤上的辽军士卒照样是土包子,哪里见过心肺复苏术同人工呼吸?但见着王大人在那里不停的轻薄落水的种照容。 于是耶律成同韩德相看了一眼,赶紧命众亲卫背过身去。 韩德心里想道:“这王大人当真大胆,连种师道家的小娘子也敢下手。实在是佩服至极!” 耶律成心里却想道:“王军师还真是急色!竟然于河滩之上便当众办起事来!这种照容已经落入了咱们手中,你就不能等到了新城再下手么?此事可万不敢让魔理沙小娘子知道,否则必会影响林牙同军师大人的关系。” 于是耶律成便下令道:“今日之事,若是让魔理沙小娘子得知一二,在场众人一体斩决。” 众辽卒齐声答应下来之余,心中纷纷大为好奇。怎么又牵扯上了魔理沙小娘子了?莫非? 一番脑补之后,众人顿时大为佩服,正所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说的可不就是这王大人么?难得王大人竟敢在耶律统制面前偷吃,更难得耶律统制还不得不替其打掩护。 第80章 当效谢安破苻坚故事 今日乃耶律大石前来投诚之时,事关自己的招降之功,故此蔡攸难得的早起了一回,推开了侍寝的两名女子,伸手摇了摇帐外的绳铃。 门外好几波婢女自凌晨便在此伺候。闻听得铃声响起,第一波丫鬟便走了进来,服侍主人穿好衣裳,又端来恭桶,伺候完主人出恭后,便端着恭桶转身走了出来。 第二波丫鬟赶紧走了进来,手中或端着铜盆,或捧着毛巾,或端着热水。厨房旁边的热水房可是十二个时辰全天伺候,一旦热水稍凉,便有下人赶来置换。 待到蔡攸梳洗已毕,第二波丫鬟便退了出来。换成第三波丫鬟走了进去,人人手中举着一张小巧的铜盆,铜盆内装着热水,热水中烫着给主人准备的早餐。 蔡相公每次早起,光是面前伺候的婢女便得二三十人,且不算厨房内的厨子,帮工等下人。 大宋,可谓豪奢至极。 慢条斯理的用完了早膳,门卫亲卫来报,受相公昨日所召,童宣帅如今已在门外侍候。 蔡攸便命亲卫前去传令,有请宣帅花院内棋亭相见。自己又坐得半晌,便由丫鬟陪着往棋亭而来。 棋亭内,童贯早已在此伺候。见得蔡相公前来,童贯赶紧上前行礼。 蔡攸今日心中自是特别的舒畅,且招降耶律大石之事,童贯也算出了不少力气,故此对童贯的态度也亲切起来。 二人于亭内石桌旁落座后,蔡攸便开口道:“本官昨日叮嘱你之事,可曾用心办来?” 见到蔡攸开口询问公事,童贯赶紧起身叉手回道:“相公有令,下官岂敢不用心思。昨夜下官已经挑选得二十四名精锐,一人双骑前往东路军前。待到耶律大石来降,彼等自当流星快马报来。下官唯恐耽误军情,特意加派了人手,约莫一炷香便有一次奏报,相公当可如亲临一般清楚。” 蔡攸点了点头,开口道:“倒是劳宣帅费心了。且坐下说话。” 童贯依言坐了下来。 蔡攸便开口道:“昔日东晋谢安破苻坚之役,乃使小儿辈前往对敌,自与友人弈于山中。今日我等何不效仿先贤?且闲坐手谈,坐等军营捷报。宣帅有此雅兴否?” 童贯便开口道:“相公有意,下官自是奉陪。只恐下官棋力不逮,误了相公雅兴。“ 蔡攸呵呵大笑,开口道:”人皆曰宣帅棋力了得,休要过谦。”便转头命从人将棋盘奉上。 过得些许时间,便有一队美人儿袅袅行来。先头数人来到桌旁,将檀香点上;后面数人跟上前来,布置好棋盘棋子;最后数人便于亭外择得一块巨石,安排下琴案,焚起线香,复叮叮咚咚操起琴来。 待到诸物准备妥当,蔡攸便指着桌上棋盘棋子显摆道:”此棋盘乃玉木所制,棋子乃玉石所刻,十分难得。宣帅且休要小看,此物原本乃大内所藏,官家爱如珍宝,平日里从未示人。唯有某日同官家游戏之时,本官手顺,连得六卢,方才得了此物。” 如今童贯朝中没了靠山,不得不献媚于官家近臣以换取庇护。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与其献媚于官家近臣,到不如自己就是官家近臣。 眼下正是向官家表忠心之时,当下童贯便站起来开口道:“即是御用之物,且容下官大礼参拜。”,后退了两步,整了整身上仪容,童贯便跪地开始磕起头来。 亭内的美人儿们见状,自是捂嘴偷笑。蔡攸也无话可说,但微笑而已。 童贯叩拜完毕,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又坐了回来,朝着蔡攸奉承道:“此物实在精巧,也唯有官家这等风流天子,相公这等无双国士,方才不至于辱没了此物。下官今日倒是要跟着叨光了。” 说完此话,也不待蔡攸开口,童贯便伸手取过装有黑子的棋盒,放于自己跟前,然后开口道:“下官失礼。相公号为居安才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围棋一道更乃国手。下官自知不敌。且饶下官一先,以免下官输相难看。” 往日里有利益之争,自当以利益为先。如今双方利益均已分割清楚,蔡攸独占招降之功,童贯也能顺利北伐,复辽之功可期。如此双方再无利益纠葛,听闻得童贯一再奉承,蔡攸心中自是大喜,脸色也比往常好了不少。 当下二人轮流落子,弈起棋来。 童贯正要讨好这位官家近臣,自是一味求败,然则也不能露出让棋的端倪,只得绞尽脑汁,不动声色的露出破绽。 蔡攸自是有风使到尽,步步紧逼,再有旁边观棋美人的喝彩声,下得自是畅快淋漓,一盘围棋下来,硬是赢了童贯数十子。 蔡攸当下便得意洋洋的开口道:“人皆曰宣帅棋力不凡,今日观之,亦不过如此。” 童贯便开口奉承道:“俗话说一山还有一山高。下官于常人前自是棋力不凡,于相公前便不得不露拙。” 蔡攸闻言哈哈大笑。 围棋费时,一局棋下来,已有从人前来请示于何地安排午膳。 二人闻言看了看天色,如今午时已近,心下皆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又如何有心思用午膳。 蔡攸挥手斥退从人,二人重开棋局,你一子我一子的开始落子。 然则与前次大异,二人全无章法,该打的不打,该提的不提,但轮流填子而已,显然心思全在别处。旁边观棋的美人儿皱起眉来,却也不敢出声提点。 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童贯闻声而起,蔡攸犹自镇定,但将颤抖的双腿往里挪了挪,藏于石桌之下。 稍后便有亲卫进来,但言流星马来报,耶律大石已领军来降。 听得此消息,二人吊着的心思这才落入了腹内。童贯便朝蔡攸行礼恭贺道:”恭喜相公,贺喜相公。今日耶律大石来降,全赖相公庙算之力,下官定当上奏朝廷,且替相公请功。” 蔡攸开怀大笑,难得地拱手回礼道:“同喜,同喜!本官也预祝宣帅复辽之事,马到功成。“复又指着桌上的棋盘道:”且完此棋局,坐等耶律大石前来面降。“ 二人便又你一子我一子重新围起棋来。 紧接着又是几批流星快马接连到来,但言礼赞官已宣读得宣帅誓书,且耶律大石跪地请降,指天立誓,永不相叛。 二人心中更是欢喜。 第81章 此贼诈败卖阵 此时门外又是一阵喧哗声起,也不待亲卫来报,童贯便起身道:“下官再次恭喜相公,想必是耶律大石投诚之事已毕,如今正由礼赞官陪同这前往雄州而来。经此一事,相公自当青史留名。” 蔡攸便笑着开口道:“承宣帅吉言。” 此时又见得一名亲卫急匆匆的从外而来,一进院门便被门槛绊倒在地,复翻身爬起,连灰也来不及拍,便往亭内跑来。 童贯便笑着开口道:“想来正是此消息,尊仆兴奋之下,已举止失常矣。” 蔡攸呵呵大笑,老远便朝着亲卫开口道:“有何消息,速速报来。” 亲卫三两步赶到亭前,便跪下报道:“二位大人,大事不妙。辽人降而复叛,眼下正在攻打宋营!” 二人大惊而起,连带着打翻了棋盘而尚不自知。当下蔡攸便开口道:“耶律大石既已指天立誓,何以降而复叛?” 亲卫便看向童贯,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道:“据探子来报,此事原本顺顺当当。唯有辽人阵后突现宋军,且追杀耶律大石部属。辽人以为我军欲要杀降,故降而复叛。” 童贯闻言大惊,辽军阵后哪来的宋军?白羊关那三百多人守关尚且不够,谁敢空营而出?唯一的可能便是种师道暗中派人行此事。 当下童贯赶紧开口道:“可是种师道派人偷袭?此贼欲坏本官北伐之事数矣!” 蔡攸闻言大恨,开口道:“未曾想西军桀骜至此。朝廷谕令尚且不听,莫非欲效西贼自立乎?此无君无父之徒,当杀之而后快。” 亲卫赶紧开口道:“回二位大人,据探子亲眼所见,偷袭辽人者乃杨可世将军麾下。” 童贯听得此话,顿时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旁边蔡攸恨恨地将桌上棋子扫落地上,盯着童贯的眼神欲要喷出火来,指着童贯鼻子喝骂道:“口蜜腹剑之徒,当日于本官面前如何说来着?世人皆知这杨可世乃你之心腹,如今你又作何说法?” 童贯赶紧跪了下去,开口道:“相公明察!下官虽同杨可世有几分亲近,却也谈不上心腹。若说心腹,此人倒是辛兴宗之心腹。莫不是辛兴宗见不得东路军立功,故使杨可世沮之?若果如此,下官必斩辛兴宗之头颅来献。且下官欲求复辽之功,正要请相公成全,又岂敢坏相公招降之事?如今事急,处分之事当日后再论,只不知辽人败退与否?” 蔡攸听得童贯解释,怒火稍解,心下却焦急起来,挥手命亲卫出去候着,再有探子来报,直接入内面禀。自己急得在棋亭内来回打转。 此时亭外的琴婢犹在操琴,平日里优雅的古筝,如今听在耳里倍觉烦躁,当下蔡攸便从地上捡起棋盘,恨恨地掷了过去。 众美人见得相公发怒,赶紧作鸟兽散。 前面事情顺利,报马也稀疏。如今骤起变故,报马便也相跟着勤密起来。 很快又有报马到来,但言辽人开始攻营夺寨,主帅种师道主战,监军和诜则以为当以克制为上,以免双方误会加深。二位大人争议不下,眼下和大人已经凭宣帅密令,罢免了种师道,自领军权,欲要阵前同耶律大石释清误会,重提投诚之事。 童贯心里觉得二人皆有道理,然则临机决断那也得人在现场才行,如今不知详情,自是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当下便不肯开口。 唯有蔡攸听得此事,连声开口道:“好!好!好!和诜不愧为文臣,所谓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此人是也!本官有招降诚意,耶律大石亦有投降诚意,只因杨可世之事误会至此。若得释清误会,双方自可重归于好。和诜临阵夺帅,当断则断,可谓惊世之才,倘若招降之事复成,本官当亲于天子驾前为彼请功。” 又转头对着童贯指桑骂槐道:“武夫便是武夫,但知阵上一刀一枪的本事。又如何懂得本官的大计?竟敢同和诜相争执,若是就此耽误了军情,当本官不能斩其首级耶?此次武夫坏事,我军理亏,即便被辽人杀伤得些许士卒,又算得甚事?些许武夫的性命,又如何比得上官家的名声,朝廷的信义?若果能释清误会,招揽得耶律大石来降,即便辽军杀伤再多,本官也不计较。” 听者蔡攸夹枪带棒的喝斥,童贯及不敢回嘴也不敢分辨,唯有低头沉默。如今既然和诜夺了权,只希望能释清误会,重新招揽的耶律大石,否则自己两头都要落空。 接连着又有探子来报,但言宋营举军大溃,如今已经蜂拥着朝雄州逃来。 蔡攸听得此信,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和诜既已上前解释误会,耶律大石尚且不信我等诚意?” 探子回道:“回禀相公,据小人所探,和大帅尚未到得军前与耶律大石会面,我军便已全线溃败。” 蔡攸暴怒异常,开口道:“若非种师道一再支吾,耽误军情,和诜必能释清误会,大军又何以至此?” 转头又对着童贯开口道:“此等贼子,当速斩之。此事宣帅又做何说?” 童贯听得兵败,心下已是大惊,自蔡京去相后,自己在朝廷便没有了后台,此次领军出征的机会还是从王黼那里诈唬来的。若是大军溃败,朝廷追究起责任来,即便自己能保住首领,只怕也再无领兵之日。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且如今蔡相公深恨老种,自己不妨相跟着将罪名推过去,用老种来做替罪羊。 打定了主意,童贯便朝蔡攸开口道:“东路军上下十万将士,何以溃于二千辽人之手?下官知矣,此乃种师道卖阵之策。前次和诜便有文书来报,但言种师道闻得夏国入侵永兴军路,欲要领兵回援,又恐下官不允,故使人于军中流言,先沮大军之心,且一旦辽人来攻,即行诈败卖阵,使得朝廷再无北伐之意,便可领兵回乡救援。今日之事可为明证!” 清了清嗓子,童贯便开口道:“下官尚有此贼数条罪状在此,正要一一禀于相公。” 蔡攸便开口道:“你可一一说来。” 童贯便开口道:“官家命下官领兵北伐,此贼有违官家之令,于军中口出悖逆之言,全无北伐之意。此为逆上不忠,大罪一。前次有辽人曰王启年者受宋使张宪所招抚,舍命来投,此贼竟欲斩之,复违官家招抚之意。此谓嗜杀,大罪二。张宪招抚得这辽人,且授其文官之职。我宋国祖训不杀文臣,此贼置祖训于不顾,竟以武官之职而欲杀文臣。此谓不尊祖制,大罪三。后幸得和诜救下这王启年,才有得招降耶律大石之事。待到我军招揽得耶律大石,此贼又私改宋金盟约,暗中送于耶律大石,欲要吓阻辽人来降。此谓之私通外臣,大罪四;又谓之泄露军情,大罪五。下官得知此贼有异,特遣和诜为监军,以为制衡。谁料此贼勾结西军将领,夺监军之权柄,以至于监军之令出不得前锋营。复违朝廷以文驭武之策。谓之擅权,大罪六。此次耶律大石投诚之时,此贼又指使杨可世于阵后偷袭,坏我招降之事,且诈降卖阵。大罪七。其余小罪者不可胜数。“ 见得童贯将杨可世偷袭的黑锅推给种师道,蔡攸也不反对,这事总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闻听得童贯所言,蔡攸更是愤怒,当下便开口骂道:”此等有家无国之贼子,当速速斩之。“ 大宋官场秘诀,弄不死对手就别得罪,得罪了就得下狠手弄死。如今童贯欲要使种师道为替罪羊,自然想取其性命,以免报复。然则此人又不能死在自己手里,否则自己必招来西军怨恨,以后肯定无法再驭使西军。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唯有此贼颇得军心,若于阵前斩之,只恐大军不服。且此次失利,世人岂知乃此贼之过,但言我等筹划失策。不若将其押回京师,明正典刑,复昭告天下,如此方好替相公正名!” 蔡攸点头应下,却犹自恨恨未已。 二人这才商定,又有亲卫来报,败军已次城下,请示是否放入? 蔡攸便领着童贯前往城墙而来,到得城上。 和诜败退之时,见得宋兵阻路则斩之,故此第一个逃回。蔡攸赶紧开门放入。 约莫一炷香之后,复见种师道领着数千骑兵溃败而来(步卒跑不快,面对辽国骑兵追击大多只能投降,没降的也远远的还在后面路上。),身后沙尘滚滚,大队辽军尾随追击。 蔡攸赶紧喝令关上城门。 数十里地不要命的逃来,溃兵们到得城下,已经人马皆乏,无力再战。眼见着身后辽军追杀而来,种师道赶紧命人朝城上呼喊,请求城中派出援军,或者放自己等人入城防守。 蔡攸及童贯闻听得此言,便命城上士卒回道:“尔既卖阵诈败,复有何面目请援?且欲要献雄州于辽人否?” 城下众西军自是勃然大怒,明明是和诜那王八蛋的过错,怎么推倒大帅身上了? 种师道喟然长叹,既然蔡相公同宣帅均疑心自己诈败卖阵,便唯有战死以表清白。虽知军心已溃,人马已乏,也不得不组织了几百溃兵回转身来,欲要和追击的辽军大战一场。其余溃兵自是绕城乱跑,希冀能入城逃命。 耶律大石领着辽兵追击得宋人到此,猛然间想起王叶事先曾有言,若是大军到得雄州城边,万不可复追。此事自己尚有后手,如此方可发动。 见得雄州在望,且种师道领兵欲要拼死一搏,耶律大石大枪一挥,不肯交战,但领着众人徐徐而退。 眼下辽人胜券在握,若非种师道同辽人勾结诈败卖阵,辽人又岂肯退去?城上蔡攸同童贯再无疑问。 种师道见得辽人退去,心下又喜又急,正要领军追击。 就在此时,城门轰然打开,闯出来一队童贯亲卫,二话不说便将种师道拖于地上,捆绑起来,押入了雄州城中。 第82章 密议栽赃 眼见着种师道被擒,周围的西军自是不服,更别提里面还有种师道三百多名亲卫。 今日里只能光挨打不能还手,众人心中早就受饱了鸟气,如今又见得大帅被擒,众人当下便鼓噪起来,数千人一起替老种喊冤,但围在城外不肯入城。 随后又有许多西军陆续逃回,闻听得此事也纷纷加入鼓噪的队伍,城下传来的鼓噪声也越来越大。此时即便有一二大将逃回,也只是埋头躲在人堆里,不肯出面来维持。 听得城下众人齐齐不服,蔡攸自是大怒,转头对着旁边的童贯开口道:“西军欲要谋反!雄州之中尚有士卒几何?速速出城平叛!” 见得此情此景,一条恶毒的计策便在童贯脑海中一闪而过。若是当真内讧,则种师道必死无疑。然则瞬间又将此念头收回。今日大败,能逃回来的宋军还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再行内讧,到时候自己如何同朝廷交代?又如何再驾驭西军? 想清楚了利弊,童贯便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便笑着对蔡攸道:“相公息怒。彼等目不识丁,又如何懂得是非对错?无非是受种师道亲卫唆摆而已。相公位居宰执,自能包容天下,又岂会同这些兵痞计较?军中之事,当交托于军中之人。可将和诜唤来,使其出面安抚即可。” 实在是前面蔡攸对和诜赞誉太过,童贯虽然说不上吃味,却也不得不预防一手,便不声不响的给和诜下套。 见着底下宋军集体鼓噪,蔡攸又何曾见过这等事情?心下已是又惊又慌。方才口中喊打喊杀,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闻听得童贯之言,便转头吩咐亲卫将和诜唤来。 和诜好不容易才逃回雄州城中,犹自喘息未定,心跳不已。闻听得蔡相公、童宣帅召唤,却也不得不来。 来到城头,和诜尚未来得及开口。底下宋军见着今日败仗的罪魁祸首现身,愤怒更甚,顿时嘘声四起。更有甚者便从地上捡起土块石头,抬手朝和诜掷来。 蔡攸、童贯等人同在城楼,众人自是不可能真的将东西投掷上来。饶是如此,和诜也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先挑起事端,再自己出面平定事端,借机表现。这正是官场升级十三秘诀之中的无风起浪。 见得此情形,童贯心中暗暗高兴,便转头对着蔡攸开口道:“事已至此,唯有下官亲去安抚众人。” 蔡攸失望地看了看和诜,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童贯一个从人也不带,但孤身一人来到了城下。 底下众人见得宣帅亲来,纷纷跪地申诉,但言此次战败实乃和诜之过,于大帅无关。何以和诜无事,反倒大帅遭擒? 童贯欲要尽收西军之心,故此虽然心里恨不得种师道早死,替自己背锅,口里却完全是相反的说法。 且童贯久历军阵,自然清楚这些兵痞的禀性。当下也不拿空话套话来忽悠大家,只回顾自己领军以来,同种师道相交的点点滴滴。十余年来,一起守西疆,一起开河湟,一起平乱贼,二人感情之深,名为上下,实同兄弟。说到动情处,童贯还偶尔掉下几滴泪来。 说完这些,童贯又拍着胸脯对同宋军们保证,自己即便拼着以往军功不要,也要在官家面前求得种师道平安无事。 兵痞们好哄。听得此话,宋军们便稍稍安静下来。加以此时不断有大将逃回,种师中、赵明、杨志等人纷纷现身,见状也只能相帮着安抚。好歹才把此事对付了过去。 待到诸将将士卒领回,蔡攸、童贯二人又招诸将大堂相见,细细的问明了事情的详情。诸将本来就拥护种师道,看不上和诜。且此次种师道临阵决策的确未有不妥之处,众人自是将实情一一禀上。 蔡攸、童贯二人相看了一眼,便命诸将退去,二人重又密议起来。 前次曾亲口夸过和诜,蔡攸不肯丢了面子。且和诜同自己一样,都是力主招揽耶律大石,若是将罪名改由和诜承担,朝廷自然得否定招揽之事。方才听得诸将回话,耶律大石似是降意未改,否则不会下令俘虏宋军。到了此时,蔡攸犹自不肯放手招揽之功。故此欲要回护和诜,一门心思将罪名栽赃到种师道头上。 童贯又何尝不是如此,和诜乃自己亲委,夺帅之令乃自己亲下。若是和诜担责,只怕自己一个失察之罪是逃不过。加之西军有老种在,自是铁板一块。即便自己扶持了辛兴宗,也不过小打小闹而已。若能去了种师道,自能分化西军,且不说如此官家必喜,自己也能乘机招揽得一批得力士卒。故此童贯也一门心思欲要将罪名栽赃到种师道头上。 二人心思相同,却又不敢说破。 沉默的半晌,童贯便试探着开口道:“若依诸将之意,此次大败当归咎于和诜。唯有和诜位卑,只怕担不起如此大的罪名,说不得还得分润我等一二。” 蔡攸听得童贯此言似有深意,便开口道:“宣帅有话不妨明白说来。此地又无外人,但出你之口,入本官之耳,无需担心外泄。” 童贯便开口道:“今日之败,大军必当折损数万。如此大罪,岂和诜一知州所能承担?杨可世自不必说,除此之外,还得再有几名重臣受罚,如此方能对朝廷交代过去。只怕相公同下官均在劫难逃,此其一也。” 不待蔡攸开口,童贯又问道:“今日西军之桀骜,相公曾见否?” 蔡攸便开口道:“于本官前西军尚且如此放肆,可想而知平日里又是何等模样!” 童贯便开口道:“正是如此!若我等就此将种师道释之,西军上下必以为在彼要挟之下,我等不得不如此。丢了我等脸面不说,只怕日后西军气焰再加嚣张,不可复制。此其二也。” 蔡攸深恨方才宋军鼓噪之事,当下点头道:“以文御武,乃是祖制。我等又岂可助长西军歪风!” 事已至此,二人心思均已表露明白。 见得彼此心思相同,二人心中均是大定。 其余废话也无需多说,童贯便开口道:“下官欲要遮掩此事,又恐朝廷派员复查,担心兵痞坏事。” 蔡攸想了想,便开口道:“此亦无妨。即便朝廷派员复核,也逃不过王宰执那一关,且不说所派何人自是由王宰执定夺,即便口供到了京师,本官亦能改之。” 童贯闻言大喜,可算栽赃成功,便开口道:“既有相公此语,下官这便放心了。敢问相公,这种师道之罪状,又当如何拟定?” 蔡攸呵呵大笑,开口道:“宣帅曾弹劾种师道七大罪状,本官看着颇为妥当。” 听得此话,童贯自知当如何处理,当下便拱手谢过。 如今也算帮了童贯的忙,接下来便轮到蔡攸来提条件了。这货犹自不肯放手招揽之功。 于是蔡攸便开口道:“方才诸将曾言,耶律大石即便大胜,亦不敢过多杀伤我军,但以俘虏为上。此事,宣帅又作何看法?“ 王叶这圈套太大,众人都入套已深。即便到了此时,童贯尚且认为耶律大石诚意投降无疑,不过是临阵生变,这才不得拼死一搏。 想了想,童贯便开口道:“下官亦以为耶律大石诚意投诚。彼投诚之前,我军诸多要求,彼从未推诿,但一一答应。如此足可见其诚心。此其一也。临阵投诚之时,彼尚且指天为誓,誓不相叛。此其二也。待到杨可世突袭,彼不得不拼死一搏,虽说阵上有所杀伤。我军既溃,彼复下令不得妄杀我军,但以俘虏为上。想来到了此时,彼也回过味来,心知此事乃误会,然则兵锋已交,不敢收手。方才下此命令。此其三也。今次彼等追击我军到得城下,如此情形下,虽稳操胜券犹自撤兵,除因同种师道勾结之外,亦必有感我等招降之恩德,不肯与我等对敌之意。此其四也!” 说到这里,童贯也不由得兴奋起来,若是能再次招揽耶律大石,要回被俘人员,此次大败当可遮掩过去。 蔡攸也是心下大喜,赶紧开口道:“吾意亦如此。当火速派员北上,释清此误会,且要回被俘人马,再议招降之事。” 第83章 回城 却说白沟河边,王叶一番咸猪手之后,终于得将种照容救活。复有低头看去,又见种照容大腿处鲜血汩汩而出,想必便是河中一番挣扎,重又挣裂了伤口。 这要是伤到大动脉,那是必死无疑。种照容此人紧要,王叶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此时岸上的两名婢女已经昏阙,也不知何时才能苏醒。所谓事急从权,为救这种照容一命,说不得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当下王叶便喝令岸上辽军们背转身去,休得回头偷看。耶律成、韩德二人自是领着众人遵命而行。 宋人女子衣着大抵为上儒下裙,裙内尚且着长裤。(至于小内内,此处不深究。) 确认岸上没人敢偷看后,王叶便掀开了种照容的裙子,但见一双修长的玉腿显露了出来,虽然隔着裤子,犹自有几分诱人。狠了狠心,王叶瞅准了血迹厚重之处,撕拉一声便将此处撕开,一段赛雪欺霜的凝脂便显露在眼前。 凝脂之上,犹自有一股股血迹流下,两相映照之下,倒也有几分凄美。 沿着血迹往上看去,但见一条已被染成深红的鸳鸯手帕,正紧紧地扎在凝脂之上。此时手帕已经从伤口处移开来,想来正是河中挣扎的缘故。 见着包扎带脱离,而不是动脉破裂,王叶这才放下心来。 忧心既去,王叶调戏种照容的心思又起,如此又何妨留下此地一游的印记?当下王叶便将手帕取下,藏于怀中,又从衣襟上撕下一条长幅,细细的包扎起来。偶尔碰到箭伤之处,种照容虽然已经昏了过去,却也不由得下意识发出疼痛的呻吟声。 待到包扎已毕,看了看终于止住了血流,王叶重又替其整理好衣裳,便抱着上得河堤来。 岸上众辽卒背转身去,有令不敢偷看,唯有一个个将耳朵高高竖起。 闻听得河堤下面传来“撕拉”的衣裂声,且偶尔掺杂着一两声女子的呻吟声传来(包扎时动到了伤口。)河堤上辽人们浮想联翩,暗暗发笑。 耶律成愁眉深锁,只怕魔理沙小娘子要多一个姐妹。 韩德叹为观止,大人就是大人,这胆子没边了! 王叶将种照容抱上河堤来,便将其放置于马车之内,又从地上将两名昏迷的婢女搬了过来,一同放入去。这才吩咐众辽卒转身。 旁边众辽卒见得军师大人衣衫尽湿,赶紧找出备用衣裳给其换上。 当下众人便赶着马车,押着俘虏往新城而来。 到得白沟河边,耶律成几次看向王叶,欲言又止。 王叶心下又如何不明白,便开口道:“到得此地,本官安危自是无虞。尔既担心林牙安危,自可领人前去接应。且传话于林牙,大军及俘虏休要回新城,否则必有奇祸!但驻扎于河边残破宋营即可。” 耶律成点了点头用心记下,行礼谢过,又命其余众人护送着王叶速回新城,自己则领着原来的那五十名亲卫重又往雄州奔去,也不知林牙处情形若何? 陪着王军师的这段时间内,除耶律成自己及另外一名倒霉鬼外,诸人皆未曾动手。人马也算借机休憩了一番,到得现在,勉强也能算得上生力军。 当下耶律成便领着亲卫们朝着雄州方向急速奔来,以为接应。 一路行来,但见得道路两旁东一堆,西一堆的全是宋军。人人都被绳索捆了双手,串在一起。旁边偶尔也能见得一两名辽卒来回游走警戒。 虽说被捆了双手,这些投降的宋军脸上也全无害怕之情,仿佛没事人一般,各自围成一堆在闲聊。 当初耶律大石将令一下,众辽卒自是以俘虏宋人为上。不仅不再杀伤投降宋人不说,口渴的给水,有伤的治伤。除了不自由外,这待遇比自己在宋营的时候还好,宋兵们又不是傻子,既然知道没有性命之忧,谁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逃,去反抗? 一直到得距离雄州不到十里,耶律成这才遇上林牙大军。此时大军已在回程之中,除千余辽卒之后,身后尚且更着上万的宋军俘虏。 当下耶律成便拍马上前,将王叶之语转告于林牙。 耶律大石正为此事发愁,实在是降兵太多,自己兵力不足。稍一沉吟,耶律大石便开口道:“王贤弟此言有理。且不说新城狭小,容不下如许俘虏。若得宋人俘虏悉数过河,万一生变,则新城不复为我所有。既如此,且收集沿途降兵,将其兵器尽数收缴,困于宋军大营之中。我军再拨三十人防守于浮桥另一端,继续堆上柴草火油,以防生变。我军上下,亦栖于宋营之中,看押俘虏。今夜至关紧要,只要今夜降兵未曾生变,到得明日便是大势已定。” 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当使宋人再知自己诚意才可。于是耶律大石又接着开口道:“且当着降兵面前传令下去,宋军既降,大军上下休得欺辱。” 耶律成从身后中招呼了十人前去传令,自己率领其余亲卫归入队列。 大军一路收集宋人降卒,一边往白沟河边原来的宋军大营而来。 却说李睿德此人身为耶律大石心腹,且自幼一同长大,信任自是异常。此次大军尽出,耶律大石便留了李睿德这货在新城镇守。 闻听得王军师回城,李睿德赶紧迎了出来。 二人城门相见,李睿德正要打听胜败如何。王叶却抢先开口吩咐道:“你且发动全城民众,多多准备热水饭食。” 李睿德便开口道:“此事到不劳军师大人费心,下官也知士卒征战劳苦,早已命人将饭食准备妥当,如今正在火上煨着。待到大军回城,自可吃上热食。” 王叶便开口道:“饭食准备得几何?” 李睿德便开口道:“下官自知士卒征战劳苦,想必饭量倍增。故此下官已命人准备得五千余份。”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少了!” 李睿德拱手道:“下官失算了!这便命人再度准备。只不知需再备几何?”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少说也得再备五万份!且需送过河去。” 李睿德顿时便傻了眼,然则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不敢相信地开口道:“军师大人的意思是,这次我军俘虏得五万宋军?”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此次大军大胜无疑,若是本官猜测不错,俘虏宋军当在五万上下。” 得知此次大胜无疑,李睿德自是高兴异常。虽然自己没出过脑力,可好歹也算出了不少体力,给王军师当木偶跑了好几趟宋营呢。 当下也顾不上其他,朝王叶行了一礼,便屁颠屁颠的领着人往城内跑去。一面命人四处传播大胜的消息,一面招募人手准备饭食,送将过河去。好在辽人马多,运送物资倒是方便。 第84章 红丸已失? 回得新城之时,婢女们便已醒了过来。二人身为俘虏,不知命运如何,开始之时犹自战战兢兢。见得辽人以礼相待,且王叶好言抚慰,婢女们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王叶在县衙内拨付了一座小院与三人休息,将种照容交付于其二人,且吩咐二人,但有所需自可向门外守卫索取。便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婢女们扶得种照容进得房来,见着小娘子衣衫尽湿,便试探着向门口守卫开口讨要几件女装。然则尚未待二人转身,王叶已使人送得一叠女装前来。 见状婢女们更是放下心来,替小娘子换上干净衣裳后,见着小娘子衣裳沾染了血渍,便问守卫要来清水同皂角,啪嗒啪嗒清洗起来。 到得傍晚,种照容醒了过来,睁眼一看,便发现身处陌生之地,脸上露出了疑惑地表情,轻轻拍了拍额头开始回忆。 顿时便想起了在河堤旁,自己昏迷之前,迷迷糊糊间曾似乎见着小贼趴在自己身上欺负自己。 种照容心下大惊,赶紧低头看去,又见自己旧衫尽去,新衣在身,顿时便愣在了当场。猛然间想起一事,赶紧翻身下得床来,却牵扯到腿上的伤痛,不由自主的娇吟出声。 事关自己清白,当下也顾不上腿上的疼痛,种照容赶紧掀开被褥一看,但见床上一团嫣红。 眼见着红丸被盗,饶是平日里种照容再如何的聪敏,此时也是六神无主。一股绝望的情绪弥漫上心头。 每位少女心中都有一个梦想,种照容出身西军,身边武夫围绕,见得多了,便没什么想法。且宋国一向崇文贱武,受此风气影响,种照容自幼便对文人少年有一种幻想。 公事之余,种照容也曾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嫁给一位才智卓绝的文人少年。待到成亲后,自己便在家操持家务,夫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领着西军上下平西夏,灭北辽,打出一个太平天下,博一个封妻荫子,世代富贵。 然则如今幻想破灭了!即便遇得此人,奈何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之资,又如何去匹配人家? 这小贼也算才智卓绝之人,本为良配之选,奈何此人全无节操,堂堂大宋子民,竟然屈身事辽!且此次西军大败,死伤无数,便由此人一手策划。 如今已经失身于彼,若是从了这小贼,又如何对的起这些西军同胞?若是不从小贼,自己元红已失,今后又当何去何从? 种照容越想越绝望,只是瞪着床上的那一团嫣红失神。 丫鬟闻听得房内小娘子娇呼声响起,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见得种照容已醒,婢女们自是大喜,进得房来,正要上前伺候,却见着小娘子仿佛失了魂一般,呆坐在地上,死死得盯着床上被褥,一动也不动。 二人呼唤得几声,小娘子犹自未曾应口。当下二人大急,赶紧跑到门口,求守门的辽卒前去相请郎中。 士卒们事先便已有王叶吩咐,眼见着出事了,赶紧往上报来。 王叶听得此消息,当下也是大惊。将来还要以种照容的名义收拢西军,如今哪敢让其出事。 好在同在县衙,住处相隔不远,当下王叶在韩德的护卫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才进得门来,种照容见着害了西军上下数万性命,又害了自己终身的小贼出现,顿时便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自己体弱,顾不上自己有伤在身,尖叫一声便朝王叶扑来,欲要同贼子同归于尽。 王叶赶紧往旁一闪,躲了开去。身后的韩德见状正要出手,王叶赶紧制止。 此时旁边的婢女们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拉住种照容。 种照容一扑不中,犹自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王叶不放,虽被婢女们架住,仍挣扎着欲要扑来。 如今在辽人的地盘,且对方在辽军中地位尊贵。此人若是有个一丝半点闪失,小娘子必死无疑。婢女们又哪里敢放手? 眼见着挣脱不开,种照容唯有恨恨地骂道:“畜生!竟敢毁我清白!” 一听此话,王叶便明白了过来,接下来的话题未免尴尬,便挥手命韩德出去。 韩德犹豫了一下,见着房内三女全无武力,想来大人并无危险,便退了出来,但在门口守候。 待到韩德走出,王叶便开口道:“在下虽称不上君子,却也从不乘人之危。小娘子清白犹在,又何出此语?“ 此时婢女们也明白了小娘子发狂的缘由,便偷偷地在种照容耳边解释起来。 听得自己的衣裳为婢女们所替换,种照容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又担心床上那团嫣红,却羞于在王叶面前开口,便只是拿眼睛看去,心中祈求婢女们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说法。 王叶顺着种照容的目光看去,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下大笑起来,便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小娘子箭伤已愈否?可需请郎中前来诊治一番?” 听得王叶此语,种照容想起自己的箭伤,心中暗暗度量了一下床上血迹同自己伤口的位置,二者大体相近,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便也不再挣扎。 小娘子有伤在身,婢女们便欲将其往床上扶去。有男子在场,自己岂可卧于床榻之上?种照容自是不肯!婢女们也唯有将其扶于桌前坐下。 虽说误会已释,到底血仇未解,种照容便朝着王叶开口道:“小贼,擒我来此何意?” 王叶也不着恼,自己取过一条凳子,在种照容对面坐下,开口道:“此亦无他,唯恐小娘子为乱军所伤,故在下好心接来新城,以为保护。” 种照容自是不信,冷笑了数声,开口道:“恐为乱军所伤?拜尔所赐,西军上下死伤无数,又何惜多我一人?”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小娘子休要担心。自贵军溃后,在下已请得林牙令下,不得妄杀宋人。虽说文书未至,在下心中却已有大概,此次大战贵军战死者当不超过数百人,被擒者当有数万余人。” 第85章 原来此人忠心为国 种照容明显不信,辽军人少,宋军人多,自当以杀伤为上,俘虏为次。二千辽军俘虏数万宋军,就不担心俘虏作乱么?耶律大石又不是傻子!当下便冷笑着开口道:“小贼,论才智我自不如你,却也并非蠢笨之人,休以此言相欺。” 王叶苦笑了数声,开口道:“想来如今俘虏皆已驱至白沟河边立营扎寨,白沟河距此地不过三十里。小娘子若是不信,自可使人前往验之。” 种照容眉毛一挑,试探着开口道:“你肯放我离去?” 王叶便开口道:“在下实无羁押之意,唯有小娘子伤重,移动之下恐于贵体有碍,且不妨留在府内修养。今日护卫小娘子之从人,亦皆未曾见杀,俱俘虏在此。小娘子若是信得过其人,自可使其代为前往白沟河畔一探。在下可为之安排马匹。” 白沟河离此地不过三十里,骑兵来去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真假一验便知。小贼既然敢对证,看起来说的似乎是真话,而且到了双方这样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撒一戳就穿的谎言,没得失了身份。照此看来,此事当真无疑。 只是此事有违常理,种照容大为好奇,当下便开口道:“辽人者,虎狼也!岂有虎狼而不食人者?” 王叶便回道:“此言大缪。辽人者,老狼也,金人者,猛虎也。若无虎在,狼自食人。如今猛虎腹饥,欲以老狼为食,待到老狼既尽,复当以人为食。如此,二者又岂可相残?唯有联手以抗猛虎,方有一线生机。在下弃宋来辽,便是为了联宋抗金之事。” 此话到有几分道理,若是辽人果真抱着联宋抗金的打算,自然不可能大肆杀伤西军,同朝廷结下血仇。 种照容心中所担心者,无非两件事情而已。第一便是自己的清白。此事如今已经弄清楚了,不过是自己误会罢了。第二便是西军的死伤。若果然辽军只于冲阵之时有所杀伤,宋军溃后便改为招降,则西军的死伤可谓是微乎其微。要知道辽军冲阵之时,宋军前锋营可是首当其冲,杀伤也多为前锋营士卒。种照容身为女人,心眼小。辛兴宗这王八蛋既然已经叛出了种家,杨可世麾下的西军便算不得正经的西军,死一些没关系。 如今两件心事尽去,种照容也放下心来。 种照容同王叶之间,只有公仇,若说到私怨,反倒是王叶对自己有恩。当初自己使人暗杀于彼,彼等擒拿得活口后复又纵之,暗中放了自己一马。 听得王叶此话,既然西军几乎并无伤亡,公仇自是烟消云散。复想起此人的恩德来,种照容也有几分痛心,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于是种照容便开口道:“足下若果为联宋抗金,又何须为辽人走狗?以足下之才智,若要说动朝廷不难!” 王叶便开口道:“小娘子过誉了!在下于宋国之时,亦曾上书朝廷,力言辽不可攻,金不可信,邻不可欺,力不可恃,否则必有奇祸。奈何在下人微言轻,此策不为朝廷所取。若要说动朝廷,便得身居高位之人出力,但放眼看去,王黼、蔡攸、童贯之辈,又有谁肯忠心为国?虽说凭在下才智,在宋国出人头地不难,然则时不我与,待到在下得以左右朝廷国策,又需几何?十年?二十年?此事迫在眉睫,到得那时,悔之晚矣。如此之下,唯有只身赴辽,辅助耶律大石,以战促和。且既有在下在此,自当暗中相宋国伸一把援手,保得西军性命。“ 原来这小贼并不是铁心事辽,背后自有苦衷,种照容心中不知为何便有几分欣喜,便开口道:“于西军而言,自以防御夏国为上。自家父以下,未曾有属意伐辽者,奈何为宣帅所迫,不得不如此而已。眼下即是死伤甚微,若得就此了了北伐之事,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未知这数万俘虏,大石林牙何时放回?” 接下来事关机密,不便让婢女们听到,王叶便挥手欲要斥退婢女。 婢女们自然是看向种照容,等小娘子拿主意。 种照容想了想,便点头令其退下。却又想起接下来便得孤男孤女同处一室,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红晕。 待到婢女既退,王叶便开口道:“此事小娘子休要担心。唯有金人势大,辽人欲御之而力有未逮。待到从宣帅手中敲诈得一笔,助其军力后,自当将贵属悉数放回。” 让童贯用物资换俘虏,原来小贼打的这个盘算,如此种照容完全放下心来。既然俘虏们能卖钱,辽人自然不会亏待。 既然心事尽去,女人八卦的天性便浮现出来。种照容当下便开口道:“听足下之言,倘若不能联辽御金,朝廷似有大祸?” 王叶放缓了情绪,沉痛地开口道:“无他!社稷不保,万民涂炭而已!” 种照容闻言大惊,不由得豁然站起,却又牵扯到腿部的伤势,娇呼一声便往下倒来。 王叶赶紧上前扶住,二人双手相触,种照容又是一番脸红。 慌忙放开了王叶的手,扶着桌子坐下,种照容为遮掩尴尬,便急忙开口道:“足下何出此言?即便辽国破灭,金人南下,我大宋雄兵百万,自能御之。“ 王叶苦笑了数声,开口道:“金人未兴之时,敢问宋辽两国孰强孰弱?辽国尚且不能抵御金人,宋国又敢言御之?此事又与战国何异?若从连横之策,则天下皆为暴秦所有。唯行合纵之策,数国尚能苟延残喘,在下背父母,弃家乡,不远万里前来此者,便是欲要效仿苏秦先贤,合天下诸国以抗暴金,且保宋国社稷不失。” 说完此语,王叶又负手走近窗前,背对着种照容开口道:“你可知我自数年前以来,便常反复得一梦。梦里宋金联手,攻灭辽国。然则转眼间又反目成仇,金人挥军南下,河北路、河东路烽烟四起。金人一面杀人放火,一面奸淫掳掠,数月之间便攻下汴梁。北地死伤自是无数,便连汴梁内外,百万户籍,经此金人之祸,最终也只余下一十三户,一十三户。朝廷黯然南迁,但凭长江而守。自此江北数百州县,千万民众,皆为金人所残杀、奴役。“ 听得如此惨状,种照容也是粉脸煞白,开口道:”事果如此?“ 王叶回头道:”家有良田百亩,不愁衣食。双亲在堂,幼妹抱膝,居家自是其乐融融。若非此事,在下又安肯弃父母,背家乡,流落北地?“复回头对着窗外喟然长叹:”同为救宋,尔等名曰忠义,若得功成,自是留名青史,即便战死沙场,亦得万民敬仰!顾我复何如?一反贼而已!若是事败,自是身死名裂,祸及家人。即便事成,谁又知我救宋之功?只得辗转天涯,永世不得返乡。只可怜家中双亲,膝前幼妹,永不复见矣!也不知故园窗前,老树如昔否?“ 听得王叶剖诉衷情,有如望帝啼鹃,声声泣血。种照容不由得怜爱之心大起,此人孤身以救天下,却为天下人所唾骂,便连自己,亦是一口一个奸贼!谁又料得背后竟然有如此隐情!见得王叶凄苦至此,种照容悔恨之余,又恨自己不能替其分担一二,恨自己不能给其温暖一二。 所谓否定之否定大于肯定,要说前番种照容心中有多少恨意,此时心中便有多少柔情! 感动之余,种照容又想起此人的才学,倘若能为西军所用,自是能如虎添翼,当下便趁机开口招揽道:“此话虽有几分道理,奈何足下便因此事叛宋归辽,何其鲁莽矣!即便合纵事成,天下得安,而足下身危矣!何不于宋国之内择人而辅之!若得先生相投,西军自家父以下,自当悉数奉命。凭西军之力,再有先生之才,抵御金人当不在话下。” 说完此话,种照容脸上又是飞过一丝红晕。此人才学惊人,又是忠心报国,可为良配。若招揽得此人前来西军,以后自可日日相对。 每个女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圣母,只要你能触及此处,自能俘获其身心。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西军虽勇武,奈何得听朝廷招呼。朝中又多尸位素餐之辈,虽得利刃在手,却不知如何使用,徒然乱斫而已。故此虽宝刀亦不能长久。即便在下来投,于国事亦无益。” 种照容心有同感,西军勇武自是不消说,唯有朝廷常常胡乱使用,多少西军子弟死在可有可无的战役里。只是此事涉及朝廷,种照容无法指责,当下唯有低头不答。 第86章 宫斗迹象 虽然王叶拒绝了招揽,种照容却一丝芥蒂也无。此人说的甚是,以彼之才能,即便辅佐西军,亦必为朝廷所掣肘,岂能有发挥的余地。西军即得之,亦不过多一闲人而已。 如今耶律大石对此人言听计从,若其能助得辽国苟延残喘,替宋国顶住北面如狼似虎的金人,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之计。 自己跟着西军为国征战,此人弃宋归辽,助辽抗金。一为忠勇,一为叛逆,然则不过是殊途同归,都是为得宋国的安危。 世人皆醉,唯数人独醒。眼见着暴金崛起,天下覆灭在即,然则宋国众人犹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此人唤不醒众生,唯有只身北上,欲要孤身一人借辽国之力独挡暴金,护佑天下。纵观历代英雄,又岂有此等的心胸?此等的情怀?此等的豪气? 种照容当初对王叶的滔天恨意,亦在不知不觉之中转为了满腹柔情。 眼见着忽悠成功,王叶心下大喜,距离招揽西军之路又进了一步。如今这种照容当对自己有了几分情意,然则泡妞之道,当欲擒故纵,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必得其反。 当下王叶站了起来,立于种照容身边,盯着其开口道:“夜色已深,在下先行告退。小娘子有伤在身,且容在下相扶一把。” 见得王叶走近前来,闻听得王叶身上的气息,种照容心中有几分窃喜,却又夹杂着几分紧张。复听得此话,种照容便将头低了下去,脸上红的像着了火一般,却也不肯拒绝。当下便将玉手扶在了王叶的手臂,袅袅挪挪的由王叶扶持着往床边而来。 二人肌肤相触,种照容心中不由得小鹿乱撞,偷眼朝王叶看去,但见此人面如美玉,目不斜视,果然好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此人智计卓绝,可谓算尽天下英雄。更难得颇有君子之风,且忠心为国。岂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良配?自己既已有心,若复檀郎有意,一日得成佳偶,夫复何求?” 感觉到种照容软若无骨的玉手搭在肩头,王叶此时身子已是酥了半边,瞧着种照容扭动的细腰,不由自主的便要搂抱上去。当下唯有强自忍住,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和自己说:“此时的女子喜欢君子,要泡妞就得装君子。且种照容的身份摆在这里,耶律大石的耳目摆在那里。若是自己今夜把这小妞给上了,耶律大石不管是为了魔理沙将来的地位,还是为了防止自己不被宋人用美色勾引过去,这小妞都必死无疑。故此眼下只能谈感情,不能谈身体。忍住,千万得忍住。” 桌旁距离床沿不过数步之遥,二人硬是感觉走了许久。 待到种照容坐于床沿之上,王叶又装出一副君子的样子,开口道:“小娘子好生休息,在下先行告退。若有所需,但招呼在下即可。“ 种照容赶紧行礼谢过。 当下王叶便退了出来。 见得王叶出来,婢女们赶紧走了入来,却见得小娘子坐于床沿之上,满脸羞红,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却说白沟河边,耶律大石收拢得宋人降兵回来,待到清点完俘虏,又将宋人打乱建制,此时已经月上柳梢。 今日宋营虽遭攻打,好在右军大营、后军大营损毁不甚,当下便命俘虏稍稍修整之后,率军入住了进去。 一整日征战下来,宋人也好,辽人也好,都是又累又饿。 且喜李睿德遣人送得饭食前来,众人这才不用自己生火做饭,当下便分了分食物,草草的填饱了肚子。 宋人俘虏见得饭食都有人招呼,且自己同辽人士卒饭食无二,心下自是大定,且如今各营兵马混杂在一起,相互之间素不相识,故此更无逃走乃至作乱之意。 虽然征战了一整天,身体疲乏到了极点。唯有担心宋人俘虏趁夜作乱,耶律大石不敢休息,便命于帐内点燃烛火,就着烛火观看兵书以消磨时日。 耶律成自是在一旁伺候。 过得半晌,耶律成犹豫了一下,凑上前去开口道:”林牙,小人有事情禀报。“ 心腹嘛,耶律大石放下手中书卷,开口道:“你且说来。” 耶律成便开口道:“王军师今日劫得一宋人女子。”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开口道:“算得甚事!王贤弟乃无双国士,即便稍有寡人之疾,亦无损大节。且王贤弟于我辽国十分紧要,若是其看上某位女子,说不得本官还得亲手替其劫来。” 耶律成便开口道:“此事只怕于魔理沙小娘子不便。” 耶律大石继续拿起书来,一边看书一边开口道:”大丈夫三妻四妾,等闲事尔。虽于幼娘有亏,奈何世情如此,你我又能如何?只要幼娘主妇之位不失便可。“ 耶律成赶紧开口道:”小人担心的便是此事,王军师于劫人之时,曾口出‘种家小娘子’之语。且此女子有宋人拼死护卫,想来不是等闲之辈。小人亦曾听闻宋军之中有种师道幼女唤作种照容者在此,莫非正是此人?” 听得此言,耶律大石顿时便没了笑容,将手中兵书扔于一旁,盯着耶律成便开口道:“果真如此?“ 耶律成便开口道:“小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耶律大石便站了起来,在帐内来回踱了数步,然后转头对着耶律成开口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让这种照容捷足先登,其身份地位又不在幼娘之下,将来恐于幼娘主妇之位有碍。且王贤弟好色,若是被此人美色所勾引,索性一狠心又投了宋国,我等又当如何是好?” 沉吟了一下,耶律大石便又吩咐耶律成道:“此事还需劳动你一趟,星夜赶回新城。若是王贤弟夜宿于此女房中,连夜回报。若非如此,你且留在新城即可。明日我当亲回新城,以往有宋国大军在此,尽以击退宋军为意。如今宋人既败,我军日后的行至,正欲与王贤弟相商。” 耶律成便开口道:“于大人计,于小娘子计,且不如命人杀了此女,一了百了?若是王军师日后见责,林牙但言此人自作主张,斩之以报即可。” 耶律大石摇了摇头,开口道:“王贤弟若果深爱此女美色,得知其死于我等之手,又岂肯罢休?且莫要冷了其心思!此事本官自有谋划,必不肯让幼娘主妇之位有失。” 耶律成点头领命,召集得数人,便打着火把连夜赶回新城。 李睿德如今乃新城留守,见得耶律成半夜赶回,倒是吓了一跳,以为军中发生了何等紧急之事。 谁知道耶律成只是悄悄的在县衙内转了一圈,稍微问了问王军师的行止,便回房休息了。 李睿德莫名奇妙。 第87章 一狼既去,一狼复至 耶律大石提心吊胆一整夜,幸好营中平安无事。既然宋人俘虏昨夜未曾乘黑作乱,到得今日,人心自会更加安定,更无作乱之虞。 如此耶律大石也得以抽空回一趟新城。 新城乃自己根本,且不说自己麾下大多出于新城,但说此地南有白沟河,北有白羊关,皆为易守难攻之地。据之自无后顾之虞,可放手图谋四方。 故此新城耶律大石是肯定不放手的,昨日大战之后,耶律大石原本便准备领着大军押着俘虏返回新城。 然则王叶让耶律成捎来了一句“大军切不可过白沟河,否则必有奇祸”,当下耶律大石便被吓住了。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耶律大石苦思之下,终于想到一点,那便是怕过河后宋人俘虏作乱,乘机攻占新城。要知道宋人俘虏可有五万多,辽卒才二千余人。万一俘虏们真的乘黑作乱,新城还真守不住。 虽说猜到了这一点,谁知道这是不是全部?自昨日一战,耶律大石如今已是对王叶佩服的五体投地。王叶的话放在那里,不找王叶当面确认,耶律大石还真不敢撤军回新城。真有奇祸怎么办? 昨夜耶律成星夜回城,自是将大石林牙明日凯旋的消息透露于李睿德。 王叶正要扶持耶律大石自立,闻听得此消息,又岂肯错过?如今正是为耶律大石造势扬名之时。 第二日一大早,王叶便命李睿德赶紧发动全城百姓,夹道欢迎林牙凯旋。 新城民众早就习惯了辽国的统治,若是宋人北伐成功,谁知道换成宋人统治是好是坏?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有恐惧!得知林牙已经击退了宋军,民众们自是高兴不已,都不用怎么动员,便纷纷顷家而出。 待到耶律大石回到新城,见着全城出动迎接自己的场面,心下自是大喜。王贤弟同李睿德果然会办事。当下耶律大石便命亲卫于众人前高声呼道:“天佑大辽,我军大胜!此次共斩获宋人首级二百一十五具,俘虏宋军五万三千一百五十二人。“ 听得林牙当面证实大胜的消息,且喜如此战果,民众们自是欢呼不已。当下便有混在民众中的辽卒引导大家喊道:“万胜!大辽万胜!林牙万胜!“ 身为主导之人,李睿德上前牵过耶律大石马匹,缓缓引着往县衙而来。 街道两旁,皆是人山人海,人人皆是兴奋异常,被金国欺负了这么久,接着又被宋人欺负,终于有人能领着大伙儿出一口气了。 不知不觉之中,新城的民心已经紧紧依附在了耶律大石身上。 如此盛况,各方势力的探子自是能轻易探听得此消息。很快,林牙二千残卒大破十万宋人精锐的消息便往四处传去。 待回到县衙门前,王叶早已在此等候。 耶律大石便跳下马来,抢先对着王叶深深地行了一礼,开口道:“今次大胜,全赖先生谋划之功。大石替辽国百姓谢过先生活命之恩。“ 王叶赶紧测算避礼,同时还礼道:“学生不过一文人,但知谋划而已。若论到临阵决断,全赖大人之力。”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携手王叶便往书房而去,李睿德自是跟随。 进得书房,三人落座已定。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昨夜贤弟使耶律成传来话语,只说大军不可过白沟河,否则必有奇祸。未知此话何意,还请贤弟明言。” 王叶便开口道:“非唯大军不可过白沟河,即便大人亦不可过白沟河。一旦大人入驻新城,新城顿成死地,只怕阖城上下,难逃一人。”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起身问道:“贤弟此言何意?宋人既败,新城复有何忧?”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如今宋人既败,一狼已除。怕只怕一狼既除,一狼复至。”说完此话,便伸手指了指北面,开口道:“宋人即败,不消十数日,萧干复至矣。” 耶律大石听完此话,顿时便陷入了沉思。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萧干复至又如何?同为辽人,尚能同室操戈耶?” 耶律大石闻言,看着李睿德苦笑起来。 王叶也大笑起来,这李睿德办实事可以,论到权谋便差太远了。 即是对着李睿德解释,也是说给耶律大石听,当下王叶便开口道:“萧干既有自立之心,欲要借宋人之刀除去天赐帝,故此便收买郭药师,夺走常胜军,空出南面,放宋人入析津府。林牙虽募得二千士卒入驻新城,然则宋人势强,胜负全无悬念。故此萧干但拥兵蓟州,坐等林牙死于宋人之手,坐等宋人攻入析津府。如今林牙既胜宋军,则萧干全盘打算皆将付之流水,彼又岂肯罢休?自当领大军南下,扳回局势。” 李睿德又开口道:“然则何以断定萧干必于十数日内领军南下?“ 王叶笑了笑,继续开口道:“正如前言,大人胜得此役,自当名满天下,辽国各地溃兵将士乃至地方豪强,亦必将闻名来投。萧干既有加害大人之意,又岂肯袖手以待大人坐大?如今大人名声稍稍传出,而前来相投者正在途中,名声尚未转换为实力,正是将强未强之际,萧干自当于此时下手。此亦萧干唯一机会,彼必不肯放过。算上消息传去蓟州,且萧干领人南下的行程,当在十数日之内。” 耶律大石心里也开始担心起来,眼见着就要发达了,可别折在这个当口,唯有寄希望于王叶的妙计了。当下便开口道:“贤弟即料得此事,想必自有后手应对?“ 王叶苦笑了数声,开口道:“若是大军撤回新城,抑或大人入驻新城,此皆必死之局。大人同萧干势力相差甚远,且彼深知大人底细,实非智计所能弥补,唯有避之为上。“ 耶律大石开口道:“新城实为地利,为兄实不忍弃!还请贤弟再仔细思索一番,可有应对之策?“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若不弃新城,萧干只需一招假道灭虢之计,则大人断无生路。“ 旁边李睿德便插嘴道:“何谓假道灭虢之计?“ 王叶便开口解释道:“若是大军撤回,自是不可能放着俘虏不顾,定当一同押回。萧干领兵南下之时,只需残杀宋人俘虏,激起兵变,再稍稍纵之,引入新城。则新城必为宋人俘虏所蹂躏,满城死难,大人亦难逃此劫。即便大军驻扎白沟河,大人镇守新城,亦是如此。萧干可领大军屠城,复过河激起俘虏兵变,引得宋人来攻,自可嫁祸于宋人。“ 听完此话,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狠下心来道:“若是弃守新城,复有何策可御萧干?“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若是如此,学生送大人八个字,自可保大人平安无事。且新城不过一时之弃,待到辽国各地兵马来投,大人实力足以与萧干分庭抗礼,自可再回新城。“ 听得新城还能夺回,耶律大石心情便好了许多,当下开口问道:“是何八字?还请贤弟明言。“ 王叶笑了笑,不慌不忙的开口道:“南和宋人,北拒萧干。“ 耶律大石想了想,复摇头开口道:“如今辽国已是风雨飘摇,又岂可与萧干再刀兵相向?徒然便宜了金人而已。此事不妥。“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大人休要担心,此’拒‘不同彼‘拒’。学生所谓‘拒’着,乃拒绝之意。大人但引兵避于白沟河南岸,倘若萧干命大人撤军回城,万不可答应;倘若萧干命大人过河议事,万不可前往。所谓彼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大人同萧干隔河而处,彼纵有加害之心,亦鞭长莫及,只能望河兴叹。” 第88章 狐假虎威之策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贤弟说的甚是,如今宋人即败,不足为虑,萧干反倒成了头等威胁。彼若领军南下,必有图谋我军之意。既然实力相差甚远,避而不见,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然则若是萧干意欲领军渡河,又当如何?阻之,且不说力有未逮,反倒我方动手在先,给其下手的借口。若是任其渡河,则为兄又当往何处而避?”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大人且休要担心,此事学生早安排得后手在此。前次大人假意投降,待到杨可世偷袭我军后方才反目,故此宋人必不至于怀疑大人投降诚意,反倒认为此乃杨可世之过。接下来击溃宋人之后,大人又传下命令,对于宋人溃兵,但以俘虏为主,无故不得杀伤。待到大人追击宋人至雄州城下,复退而不战,未曾有攻城之举。如此等等,皆足以佐证大人投降宋国之意不改。若是学生猜测不差,就在这几日,宋人当派使者前来释清误会,欲要再度招降大人,且索要被俘士卒。”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招降之事倒是好说,为兄自有拖延之策。唯有宋人索要俘虏之事,甚是难办。倘若与之,则赎款全无,我军不过徒费气力而已。若是不与,又恐宋人发兵攻打。倘若我军驻扎于新城还好说,自有白沟河天险为屏障。此时我军已移驻白沟河南岸,距离雄州不过三十里。宋人步卒朝发午至,甚为可虑!” 喝口茶润润嗓子,王叶便继续开口道:“此事大人亦无需担心。如今形势倒是颇为有趣。宋人、我军、萧干三方势力,自宋人大败之后,便数萧干最强、宋人次之、最弱为我军。宋人欲要索取俘虏,而萧干欲要大人人头。既然如此,正是借势之时,且看学生略施妙计,使其彼此忌惮,均不敢动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复有何妙策?” 王叶便开口道:“此时宋人遣使者招降,大人自可言经杨可世之事,如今军心动荡,需些许时日以抚慰军心。待到萧干南下之时,便可派使者前往宋营,只说萧干领大军南下,欲要图宋。如今大军在背,自己不敢稍动。今萧干有阻自己投诚宋国之意,故此愿与宋军联手共图萧干,待到萧干败后,方敢来降。” 耶律大石想了想,抚掌大笑,开口道:“果然妙计!如此足以支吾宋人不说,且能挑动宋人于萧干互斗。”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正是此意!此事不妨容后再谈。先提联宋方略。”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示意王叶继续。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若此时宋人索要俘虏,大人便可以讨要赏赐为名,拖延得数日。待到萧干南下,复可将此事推托到萧干身上。且萧干严令大人隔河驻扎以为前锋,欲要图宋。如此一来,宋人既惧萧干南侵,又知大人降意,且有联手共图萧干的可能。即便大人势弱且驻扎于雄州之旁,宋人亦不肯发兵攻打。若有缓急,只怕还会出兵策应。”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补刀道:“一言以蔽之,便是本官诚意降宋,且愿无偿交还俘虏。然则萧干南下,本官受其掣肘,故不敢轻动。若得宋人击溃萧干,本官自当领兵复降。” 王叶也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大人所言甚是。正是要借萧干之虎威,以吓唬宋人,使其一意招降,不敢动武。”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既如此,宋人已不足为虑。然则又当如何防御萧干?” 王叶便可开口道:“正如前言,大人以联手共图萧干之意告知宋人,宋人必定首肯。待到其回书既至,可使细作持此回书密告于萧干,稍后大人再请萧干率军渡河便可。萧干前面见得大人不肯过河相见,必起疑心,复见得细作密告,必以为大人联手宋人欲要图谋自己。大人再突然开口邀请其领军渡河,自是坐实了此事。既然对岸已经设下圈套,即便大人开口相邀请,彼又岂敢渡河?”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开口道:“妙计!为兄如今已知当如何行事。正所谓狐假虎威,我军势弱,便唯有借宋人之威风来吓阻萧干,同时借萧干之威风来吓阻宋人。使得双方均不敢轻动,如此我军自可安然无事。” 王叶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也是学生劝大人弃守新城原因之一。若大人驻守新城,远离宋军不说,二者之间且有白沟河天险。即便大人同宋人暗中联手,有白沟河天险在,大人事急,宋人仓促间也难以过河救援,故此萧干自可放心下手。唯有大人临近宋军下营,萧干必不敢动手。此事虽有几分委屈,亦无需太久。待到过得一二月,各地溃兵及地方豪强前来相投后,大人势力倍增,到时进退皆有余地。”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如今形势人家强,若得保住大军不失,些许委屈又算得甚么?” 旁边李睿德却插嘴道:“唯有我军方才大胜,便欲要弃守新城。此事,又如何同新城百姓交代?” 王叶便开口道:“此亦无妨,但言大人既破宋军,复要领兵南下图宋即可。且待到大人驻扎白沟河南岸,在天下百姓看来,便是大人欲要图宋。在宋人看来,大军渡河而阵,似是对宋人不复设防,更显大人投诚之意。在萧干看来,便是自己计谋已被识破,大人故意领军远避。” 李睿德点了受教,然后接着开口道:“唯有白羊关尚由宋人把持,此处又当如何处置?” 王叶便转过头来,朝耶律大石问道:“敢问大人,杨可世情形如何?” 耶律大石便回答道:“得军中郎中调治,杨可世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此人极为硬气,誓死不降。” 王叶便开口道:“既如此,此事容易。且待学生前往军营,劝降得杨可世之后,自可使其招降白羊关宋军。从昨日情形来看,白羊关守军既然敢倾巢而出相救杨可世,想来必定为其心腹,若得杨可世出面,招降白羊关宋军不难。” 耶律大石开口道:“杨可世醒后,得知为咱们所算计,铸下大错。眼下正一意寻死,只怕难以招降。”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大人休要担心,学生已有成竹在胸。待到宋使到达之日,便是杨可世投诚之时。到时候只需如此如此,杨可世不敢不降,且降后必定忠心耿耿,不复再叛。“ 听得此计,李睿德不由得瞠目结舌,耶律大石则指着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贤弟这绝户计,未免太缺德了。杨可世此人落在贤弟手上,实在是祖上未曾积德。” 王叶闻言也相跟着大笑起来。 笑罢,耶律大石便装作无意问起,开口道:“听闻得贤弟昨日劫得一绝色美人,夜来可曾得意否?实在是艳福不浅,羡煞旁人。” 听得此话,王叶心里明镜似的,劫人之时耶律成也在场,就不信此人会替自己瞒着主子。耶律大石若是听闻得自己同种照容已成其好事,只怕种照容活不过今天。 好在此事王叶早有准备,便装作懊恼的样子开口道:“此女唤作种照容,正是种师道之幼女。昨夜学生正欲得意,奈何其以死相挟。且种师道于宋国颇有名声,故此学生不敢相迫过甚。”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开口道:“原来乃种老将军幼女,如此自当以礼相待,幸好昨夜贤弟未曾鲁莽。话虽如此,此女既为贤弟所擒,自当为贤弟所发落,只不知贤弟又是何意?” 王叶挣扎了许久,这才开口道:“食之不能,弃之可惜。唯有待其伤愈,便送其归宋。前面学生数次于童贯面前抹黑种师道,此次便当还其一个人情罢了。” 耶律大石听得此语,心下大定。看了看王叶肉疼的样子,赶紧开口安慰道:“贤弟且休要懊恼。若得贤弟辅佐,待到为兄复辽事成,举辽国之地,其美人但由贤弟择之。” 王叶听得此言,心下大喜,两眼都放出光来,赶紧朝耶律大石行礼谢过。 第89章 宋使上门 三人商谈已毕,门外便有亲卫来报。宋人已派出使者前来求见,眼下正在白沟河南岸军营等候。辽军将领不敢擅专,特命亲卫前来请示,是否需将宋人使者送来新城。 耶律大石同王叶互看了一眼,心中俱是大喜,果然宋人还没放弃招降自己的打算。 当乘此机会招揽得杨可世。当下耶律大石便命李睿德留守新城,清点粮草、器械等物资。这些物资自然不可能留在新城资助萧干,待到李睿德清点完毕,第二日自有辽军押着宋人俘虏前来搬运。王叶也将种照容数人托付与李睿德,待到明日托其带彼等一同过河。 交代完此事,耶律大石便同王叶二人火速往大营赶来。半个时辰之后,二人便到得大营。 王叶在亲卫的卫护下前往杨可世营帐而来,当事先用言语挑动之。 当初魔理沙下手太狠,如今杨可世虽已苏醒,犹自卧床不起。 王叶进得营帐,便坐于杨可世病榻前,拉着杨可世的手,亲切的慰问道:“在下王叶,见过杨将军。未知杨将军身子可曾好些?” 闭目假寐的杨可世听得此语似乎耳熟,猛然睁开眼睛,见得对面正是当日诱自己上当的少年,顿时勃然大怒,欲要起身相博,徒劳得二三次,终又气喘吁吁的躺了下去,口中犹自喝骂不已:“无耻小贼!竟敢算计某家!害得某家误了宣帅大事!” 王叶也不在意,笑着开口道:“杨将军既知自己犯下大错,想来回到宋国也是死路一条,如此,到不如留在辽国。未知杨将军可肯降我?” 杨可世闻言更是大怒,当初自己虽然受伤被擒,却也清醒的很,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眼前这贼子设下陷阱擒拿得自己,复以自己为饵引诱得白羊关守军追杀,再以此为借口,辽军投诚之时便骤起发难,偷袭宋军。 只可怜那十万宋军,因自己一人之过,即便被辽军攻击也不敢还手,只得一个个鼠窜狼奔。 见得王叶又在假惺惺的招降自己,杨可世愤怒异常,动弹不得之下,便唯有咬破自己舌尖,一口血便喷了过来,含糊不清的喝骂道:“滚!无耻小贼!某家堂堂宋人,岂有降于辽狗之理?” 被喷了一个口血淋头,王叶也不以为意,从杨可世床上扯过被单,细细的抹了干净,然后又盯着杨可世笑道:“杨将军误会了,在下乃宋人,并非辽人。” 杨可世更是大怒,开口喝骂道:“某家连辽狗都不肯降,遑论辽狗养的狗?休得多言,但求速死而已!”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骂的好!”心里却说道:“老子和辽人相互利用,谁是谁的狗尚且未定,得看谁笑到最后。” 停了一停,王叶继续开口道:“杨将军忠心宋国,一意求死,在下倒是钦佩的很。只不知杨将军去后,父母妻儿又当如何?” 杨可世轻蔑的一笑,开口道:“宣帅待某恩重如山,若得某死讯,必有恩赏于某家人,不令其有饥寒之虑。如此,某复何忧?” 王叶闻言哈哈大笑,长身而起,开口道:“即是如此,正好宣帅遣得使者前来,便请杨将军亲耳一听,宣帅又将于杨将军家人何等恩赏!” 说完此话,王叶又朝房外的辽军开口道:“速将杨将军抬入中军大帐。”复转头对着杨可世开口道:“唯恐杨将军吵闹,误了我等清谈,不得不先委屈将军一番。” 门外辽军听得此令,便拎着麻绳,扛着担架走了进来,欲要将杨可世绑于担架之上。 前次为王叶所算计,杨可世已对其惧怕不已。眼见着这恶魔又要耍什么花招,杨可世心中更是大惧,挣扎着不肯配合。 辽军们哪管这些,三四个人一起动手,压住杨可世的四肢,便将其捆于担架之上。复用麻球塞了杨可世的嘴,抬着便往大帐而来。一路上杨可世犹自呜呜不已,众人只当未曾听见。 见得王叶自信满满地前来,耶律大石便投来询问的眼神,王叶自是表示万事俱备。当下便仿照当初种照容所为,在帐内设立一扇屏风,又将杨可世置于屏风之后。 待到准备妥当,耶律大石便命亲卫请入宋人使者。 宋人使者入得大帐,抬头便见着耶律大石铁青着脸色坐于帅位之上,旁边稍微靠下的位子上,一位清秀的少年端坐于此。 见得耶律大石脸色不善,宋人使者自有几分慌张,赶紧跪下磕头行礼道:“宋人使者***见过大石林牙。” 屏风后的杨可世听闻得宋人使者已至,赶紧又是一阵呜呜呜呜,欲要唤起宋人使者主意,前来查看。 此时宋人使者正胆战心惊,谁又能注意到此声音?即便注意到此声音,未得辽人许可,谁又敢上前来查看? 耶律大石只当做对呜呜声充耳未闻,猛得一拍帅案,佯怒道:“宋人无耻!本官诚意相投,尔等竟然设下陷阱,欲要杀降。事已至此,复有何面目遣使者前来?” 宋人使者赶紧开口道:“回林牙,此乃误会,皆因杨可世这厮未得军令便自作主张,偷袭贵军,此事蔡相公、童宣帅绝不知情。二位大人敢指天立誓,绝无加害林牙之意。” 屏风后的杨可世听得此语,心里已经凉了一节。宣帅亲口颁布了自己的罪名,自己即便回去也必定难逃一死。且不说自己于宣帅有救命之恩,即便没有此事,自己同宣帅也相随十又余年,又几曾犯过军令?自己明明为辽人所算计,何以宣帅竟然不加详查,便如此鲁莽地给自己定下了罪名? 耶律大石听得宋人使者此语,心下大喜,赶紧冷笑着开口道:“未得军令?自作主张?谁人不知杨可世乃宣帅心腹,又岂敢自作主张?” 王八蛋才肯自作主张,老子明明是被你们算计的!杨可世听得堂前耶律大石颠倒黑白,心中大怒,便欲要出声辩解,奈何口中被塞有麻球,说不出声来,又是一阵呜呜呜呜。 宋人使者听得此异声,也不敢开口询问,良久之后,这才壮着胆子开口道:“敢问林牙,未知杨可世这厮如今生死如何?” 听得宋人使者此语,杨可世心中大喜,宣帅终于开始记挂自己的生死了,又是一阵呜呜呜呜。 耶律大石便冷冷的回答道:“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宋人使者行下礼去,开口道:“下官出使之前,宣帅曾有叮嘱。若是杨可世这厮已经伏法,自是无需再提。若是此贼尚苟且于世,为表宣帅招降诚意,林牙可于军前斩之,宣帅自无二话。亦可送于宋营,宣帅当亲于军前斩之,持其首级以号令三军。” 屏风后的杨可世听得此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开始绝望起来。谁知道后面还有让其更绝望的。 当下耶律大石便冷哼道:“兹事体大,岂一武夫之首级便可交代?如此即便本官心服,只恐麾下将士亦未必心服。何况此贼已死于乱军之中,岂可一死人塞责。” 宋人使者迟疑了一下,想起来临行前童贯的言语,狠了狠心便开口道:“已死于乱军之中?倒是便宜了此贼子。即是如此,为表蔡相公、宣帅招降林牙之诚意,且为后来者戒,我军愿献上此贼之家人,总计一百三十余口与林牙。只不知道林牙要死要活?若要首级,我军当代为斩之,函送首级于林牙,林牙自可持其传阅三军,想来贵军上下见此必能气消。若要活口,我军自当槛送前来,送与贵军上下消气。” 宋人使者此言一出,耶律大石心中大喜,招降杨可世之事再无疑问,王贤弟这绝户计果然更够狠。 正如耶律大石所料,屏风后的杨可世亲耳听得此语,顿时便感觉天塌了下来,信仰奔溃了。自己身为宋国上将,在前方为宋国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立下功劳无数。原本以为自己即便身死,凭借自己以往的功劳,同宣帅的情分,家人好歹也能得到朝廷的照看。谁知道朝廷也好、宣帅也好,竟然如此的寡情。 伤心到了极致,两行英雄泪便不由自主的的流了出来,绝望到了极致,杨可世也不肯再开口,但一意求死,勉力抬起自己斗大的头颅,反反复复狠狠的往脑后担架上的木头碰去。当下屏风之后,便传来一阵阵的砰砰砰的撞击声。 王叶听得此声便站起身来,不声不响的转入屏风之后,给杨可世脑后塞了一个垫子。又没事人一般走了回来,坐下继续当泥塑菩萨。 听得宋人使者此语,耶律大石正要开口索要活口,让宋人将杨可世家属送来。 王叶于一旁见得耶律大石脸露喜色,赶紧咳嗽了几声。 耶律大石会意,硬生生的压住了脸上的喜色,继续板着脸开口道:“即是如此,当日偷袭我军之宋人,又做如何说法?” 宋人使者迟疑了一下,反正连杨可世的家属都奉上了,又何必在乎这些小兵的家人?当下便开口道:“若是林牙有意,当日曾于阵后偷袭贵军者,当照此办理。” 耶律大石同王叶对视一眼,各自心中皆是大喜,大事成矣。屏风后的杨可世,白羊关的这数百宋军,转眼间便得姓了辽。 第90章 破家还债 此事既已办妥,王叶便站出来打圆场,朝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大人,如此足见蔡相、宣帅招降之诚意。昨日之事,当是误会而已。想来便是我等多心了。”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一改前面铁青的脸色,和蔼地对着宋人使者开口道:“倒是本官孟浪了,多有得罪,贵使切勿见怪!左右,速速搬来椅凳,有请贵使落座说话。” 宋人使者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谢过耶律大石的恩典,又转身对着王叶开口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耶律大石便代为答道:“此为王大人,乃本官的心腹,亦同为宋人。” 使者闻言暗喜,果然是自己人!当初自己出使之时,宣帅曾有叮嘱,言大石林牙身边有一王姓官人,暗中乃是枢密院副承旨,大宋正经的七品官儿。若事有不谐,可暗中向其求助。 宋人使者赶紧上前同王叶见礼,且偷偷使来一个眼色,意思是请王叶相帮着说话。 王叶自是心领神会。 待到宋人使者落座之后,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蔡相公、宣帅诚意若此,本官自是再无疑问。未知除此之外,二位大人尚且有何吩咐?” 宋人使者便开口道:“林牙既知蔡相、宣帅招抚之诚意,若果有心來降,未知昨日之俘虏,何日能尽数放回?”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自当立刻照办。贵使且请稍候,本官这便吩咐人前去照办。”说完此话,转头便吩咐王叶出去传令释放宋人俘虏。 宋人使者听得此语,心下自是大喜。也知道俘虏人多,这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弄好的事情。 王叶转身出了大帐,在外边厮混得半个时辰,复又走入帐中,朝耶律大石开口道:“大人,此事只怕难办!” 眼见着好好的事情出了幺蛾子,宋人使者也紧张起来。 帅位上耶律大石闻言大怒,朝着王叶开口道:“些许小事,有何难办?”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虽小,奈何大人昨日曾于军中颁下赏格,但言俘虏得宋军一人者,皆厚赏。如今赏格未曾兑现,军中将士皆扣着手中俘虏不肯放人,只言一日赏银到手,一日放回宋人。” 耶律大石便怒喝道:“胡闹!”转头对着宋人使者尴尬的笑了笑,似乎为不能掌控部下而羞愧,又压低声音对着宋人使者开口道:“自昨日本官亲临大军冲阵,见得贵军未曾抵抗,心下便起了疑心。又唯恐手下这群兵痞妄杀贵军士卒,便不得不立下厚赏,使其以俘虏为上。” 宋人使者赶紧拱手行礼,表示感谢。 王叶便在一边装模作样的开口道:“大人,唯有此次俘虏宋人颇多,且其中不乏各级将领。若当真按赏格发放赏银,只怕至少也得数十万两。奈何军中存银不足,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耶律大石便转头对着宋人使者开口道:“辽军贫寒,到让贵使见笑了。”复又对着王叶强撑道:“本官言出必行,即定下赏格,定当照此发赏。军中钱银不够,本官这便变卖家产,凑齐银两。” 王叶心中哈哈大笑,大石林牙的演技,自己二人的配合程度,那还真不是盖的。 旁边宋人使者听得耶律大石此言,当下便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耶律大石又对着宋人使者开口道:“还请贵使转告于蔡相公、童宣帅,并非本官不愿释放贵军俘虏,实在是为势所迫。本官这便命亲卫赶回析津府,将府中家产悉数变卖,换取银钱发放赏格之后,自当将贵军俘虏悉数奉还。还请蔡相公、童宣帅稍稍忍耐数日。” 你都肯破家还债了,我还能说什么?宋人使者自是无话可说。 耶律大石又接着开口道:“未知二位大人可有其他吩咐?” 宋人使者嗫了嗫嘴,开口道:“蔡相公、童宣帅尚且吩咐下官,未知大人何日前往雄州再次投诚?” 耶律大石便装出惭愧的样子,开口道:“此事只怕也得请二位大人稍候数日。不将此次的赏银发放下去,本官手底下这群兵痞必定不肯罢休,可别于投诚之时再闹出事来。” 宋人使者早就知道了耶律大石这个答案。 眼见着这几日是要不回俘虏,也别指望耶律大石来降了,宋人使者唯有告辞。 王叶却于一旁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大人,岂可让上国贵使空手而回?且此事颇为曲折,虽说宋军偷袭在先,我军亦有不妥之处。何不为一谢罪之表,请使者大人带回,好让蔡相公、童宣帅明白大人投诚之意,也让使者大人有个交代。” 耶律大石瞥了王叶一眼,便开口道:“理当如此。谢表本官已准备妥当在此。放于书房案几之上,你可速速取来。” 有个鬼的谢表,马德,自己坑了一辈子人,今日竟然被这货给坑了。 既然不能拆穿,王叶唯有走了出来,来到耶律大石书房,找了一卷白纸,便挥毫写道:“罪将耶律大石再拜献书于蔡相公、童宣帅座前:今有辽君失德,国祚将尽,天下震荡,社稷不安。外有金人肆掠,内有乱贼四起。罪将抱二千残卒,龟缩于新城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得蒙宋国天子仁德,蔡相公、童宣帅厚恩,传言招揽,拯罪将于水火,救士卒于死生。罪将等闻之,鼓舞不已,朝南再拜。望宋国天子如云霓,盼南朝大人为甘霖,自此再无他意,但倾心来降。虽有贼子传谣言而欲沮之,罪将等亦不改初衷。唯有临阵投诚之时,不意有贼子突出阵后。变生肘腋,猝不及辨。罪将愚钝,错疑大人有杀降之意,故为拼死一博,领军冲阵。待到连下二营,未见贵军抵御,罪将方觉有异,奈何此时箭已离弦,不可复回。唯恐士卒杀伤贵军,负二位大人招降之意。故罪将立下赏格,但以俘虏计赏,不以首级计功。叨天之幸,此战虽少有杀伤,然多为俘虏。今有贵军五万,皆客居于此。 待到信使复至,鸿雁再来,晓贵国之诚意,宣大人之苦心。罪将幡然悔悟,自当奉还贵属,再约降期。奈何赏格未兑,贵属难出。军心既浮,降期难定。但请二位大人静候数日,待到罪将卖空家产,兑此赏格,抚慰军心。到时定当奉还贵属,约期来降。唯有营中之粮,已为某人盗卖殆尽,恐大军有空腹之虞,但求大人酌情拨付。且大石家贫,恐家财既尽亦不得偿,跪请二位大人代为筹措一二。罪将耶律大石再拜敬上。” 写完此信,王叶扔笔长叹:“老种啊!看在种照容的份上,今日再最后黑你一次,以后绝不下手。” 当下将谢表卷起,急匆匆又赶回大帐,转交于宋人使者。 宋人使者接过一看,似乎墨迹未干,便疑惑的朝王叶看来。 王叶赶紧开口解释道:“最近南风天,湿气重!呵呵!湿气重!” 宋人使者不疑有他,又这份谢表带回去总好过空手而回,当下便感激的朝王叶行了一礼,复同耶律大石告辞之后,便回雄州复命去了。 第91章 信使回城 却说得雄州城中,蔡攸、童贯二人虽已经擒拿得种师道,且欲让其为替罪羊,却也没有急着上报朝廷。得看看此次大败到底如何,罪名能有多大,这只替罪羊羊背不背的起。 昨日溃败之后,陆陆续续便有溃兵逃回,一直持续到半夜,溃兵才逐渐稀疏起来。 今日一早,童贯早早的便安排将领们清点人数。拿到结果后,蔡攸、童贯二人不由得相顾失色。原本东路军连西军精锐加当地敢战士,总计有十万之众,如今活着逃回来的不过区区三万来人。 大军十去其七,可以说的上是全军覆没。如此大的事情遮掩肯定是遮掩不住,朝廷迟早会知晓。且不说种师道背不背的起这个罪名,如今手下几乎无人可用,又何以伐辽?童贯的复燕之功,封王之梦注定要成为泡影。 算起来如今唯一的变数便在耶律大石。要看耶律大石手中有多少宋人俘虏,降与不降。 若是耶律大石手中俘虏颇多,且诚心投降。二人自可要回俘虏,只要折损不大,自可以将罪责推到种师道头上,然后接着领军复燕。到了此时,二人又是再一次骑虎难下,不招降耶律大石不行。 若要说前次二人骑虎难下,那倒还是小事,即便招降不成耶律大石,所损失的也不过名声和前程而已。 今次二人再度骑虎难下,事情可就大了去了,若是招降之事不成,可怕于自己的性命也有关碍。 前次尚且任凭耶律大石予取予求,如今既然赶上门来求着耶律大石投诚,情形自是更加不堪。 待到清点完人数,当下童贯便开口道:“幸好这大石林牙投诚之心当是无疑,如此我等方有一线生机。下官这便遣人火速前往新城跑一趟,且看看耶律大石如何说法。” 蔡攸便开口道:“事急矣!休要聒噪,信使前去,可直接挑明底线。耶律大石若肯复降,但有所求,尽管说来。若能答应,我等绝无拒绝之礼。且不说此次我等求彼救命,便是彼三番两次前来投诚,却三番两次为军中贼子所沮。但凭彼之诚意,我等便当优待之。“ 猛然间想起一事,蔡攸便又恨恨的开口道:“若非杨可世此贼作乱,我等又岂有今日的光景?贼子可恨,斩之未免太过便宜,凌迟又恐为诸将劝阻。即是如此,不妨将此贼子送于辽军。此次若能同大石林牙释清误会,想必彼必深恨此人。如此即可一表我等诚意,亦能皆辽人之手残杀之,也好泄吾心头之恨!” 虽然童贯一再否认,但杨可世乃童贯心腹这件事,蔡攸可不止听一个人说过。担心童贯犹自要庇护杨可世,故不得不挑明此事。 童贯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也不知道此贼受何人所指使,至今未曾见得回营,如今此贼要么便在白羊关,要么便在辽人手中。” 昨日里但凡有马的基本都逃回来了,回不来的几乎全是没马的。故此蔡攸明显不信,盯着童贯开口道:“宣帅,此非意气之时。此事皆因杨可世此贼而起,不得此贼,大石林牙必不能消气,招降之事必不能成。” 见得大佬疑心自己,普通的分辨自是苍白无力。唯一正确的选择便是比大佬更加激进(上班族们,又教了你们一招。)于是童贯狠下心来,恨恨的开口道:“下官亦深恨此贼,奈何其确实未曾回营。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此贼发达之时,家人曾沾光不少,如今此贼作乱,家人自当同坐。下官这便行文延安路,命地方官员缉拿此贼家人,槛送来雄州,送与辽人消气。” 见得童贯比自己更狠,蔡攸疑心尽去,满意地点了点头。 童贯便火急火燎的招来信使,叮嘱一番之后,便命其立刻往新城而去。 此战后果如何,便在于能不能同耶律大石释清此误会,能不能再度招揽得耶律大石,能不能要回俘虏。 待到信使即去,二人便于雄州城中枯坐等候回音。 漫长的一日甚是难熬,幸好到得傍晚时分,便有亲卫来报,信使已经回转。 二人心下大喜,急忙命人召入。 信使既入,尚且未待行礼拜见,蔡攸便赶紧开口道:“大石林牙可肯复降?”与此同时,童贯也抢声开口道:“大石林牙可肯交还俘虏?” 信使看了看堂上二人,也不知道该不该行礼了。迟疑了一下,索性跪下回道:“小人此去幸不辱命。大石林牙已经答应再次来投,亦答应放回俘虏。” 蔡攸赶紧开口道:“几时来降?”与此同时,童贯也抢声开口道:“共有我军俘虏几何?” 一人担心的是自己的招降之功,一人担心的是自己的北伐之事,故此关注的重点全然不同。 信使也被堂上二位大人给弄懵懂了,这样下去不知道先答谁的,后答谁的。且有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 当下信使唯有磕头请罪,然后将耶律大石的谢表奉上。+ 蔡攸同童贯二人如今也顾不上威仪,便将谢表摆于桌上,二人交头观看起来。 先见得耶律大石言辞恳切,谢表之中处处皆能看出其赤诚之心,蔡攸心中自是大喜。于是二人相看一眼,点头笑道:“看来这耶律大石投诚之意,到是不曾作伪。”心中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 又见得耶律大石有五万余宋军俘虏在手,童贯心中自是大喜。如今城中已经逃回得三万余人,若是能要回得耶律大石手中俘虏,便可凑齐近九万之数。如此下来,大军战损不超过一成,当属小败,自能轻松遮掩过去。 待看到最后,见得耶律大石索要粮饷。 大石林牙一番好意,为免辽军妄杀宋人,乃悬重赏以求俘虏。虽说保全得五万余人,奈何不兑现此赏格,底下辽军将士们不肯放人。既要不回俘虏,也招降不得辽人。 如今谁最急着要回俘虏?自然是童贯!谁最急着招揽耶律大石?自然是蔡攸! 耶律大石虽说变卖家产来凑齐赏银,谁知道又得等到哪一天去?这事最终还得着落在自己二人身上。 大宋豪奢,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 第92章 颠倒黑白 遥想当年宋真宗同辽国人干架,眼见着就要干不过了。怎么办?一年几十万贯的岁币一花出去,立马买来了天下太平。 接下来宋仁宗有样学样,同夏国人干架干不过,怎么办?照样每年几十万贯岁赐搞定。 所谓前有车后有辙,既然二位先帝皆是如此,以蔡攸、童贯等人的道德底线来看,自己花点钱赎回俘虏更是算不得什么。何况今次的说法文雅了许多,不是辽人扣着俘虏要求自己赎买,甚至耶律大石根本就没提过此事。唯有自己欲要速速讨回俘虏,这才主动帮其代付这笔赏金。 当下蔡攸便朝着童贯开口道:“军中饷银尚有几何?可足以支付此赏格?” 童贯心里默默的算了下,便开口道:“此次北伐,官家本意便要招抚辽人。故此其他的不说,财物倒是准备得足够。眼下军中尚有铜钱三百余万贯,他物如是,粮草不可胜计。唯有雄州近得敌前,为小心起见,下官不敢将银库设于此地。但将钱银存于高阳关内,即便是两路大军的军饷,也是由高阳关按月拨付而来。” 蔡攸想了想,开口道:“若从高阳关运送饷银一百万贯前来,需时几日?” 童贯回答道:“高阳关距此约一百五十里。按军中规矩,但凡运送饷银者,每日只能行足三十里,留足体力以防万一。再算上传令等诸多杂务所耗费时日。屈指算来,约莫七八日光景便可到得军前。” 蔡攸便开口道:“既如此,宣帅当速速下令,拨付银钱前来,早早要回俘虏,以免夜长梦多。” 童贯便开口道:“军中虽说饷银充足,只此次数目巨大,只怕难以向朝廷交代?” 蔡攸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开口道:“不过小事而已。朝廷每年军费开支便有五千万贯之巨(蔡襄《国论要目十二篇》之《强兵篇》),且自王宰执开设经抚房以来,数月间便已筹措得六千二百万贯(宋史,卷四百七十,列传第二百二十九)。区区一百万贯,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童贯便开口道:“话虽如此,奈何此事不好向朝廷开口!又岂敢令朝廷得知我军五万士卒为辽人所俘虏?” 论到军事、乃至于同外人交涉,蔡攸自是外行。论到搜刮钱财、栽赃陷害等官场手段,以及内斗,蔡攸可以算得上专家。 当下蔡攸便朝着童贯开口道:“宣帅何其痴耶?何须提及俘虏?此银两并非赎款,实乃赏赐。我等新招降得耶律大石等辽军将士及新城民众,正要尽收其心。彼等既有献地投诚之功,朝廷又岂能无一二赏赐?且吾等欲要效仿前贤千金买马之策,厚赏降人,希图引得各地辽人纷纷献地来降。些许银钱,朝廷又岂肯驳回?” 童贯听得此话,顿时对蔡攸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说此人能入官家法眼,虽无宰辅之名却有宰辅之实呢?这种事情若是换作自己,那是想也不敢想。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既是如此,当请相公早日将此事奏闻朝廷,如此下官也好安排运送银钱。” 蔡攸便开口道:“你且行文高阳关,早做准备。本官今夜即八百里加急,将此事奏闻朝廷。” 见着事情有了着落,童贯心中自是大喜,想了想,便压低声音开口道:“耶律大石不过俘虏得我军五万余人而已。虽将领士卒赏格不一,即便按每人十贯来算,六十万贯亦足以偿清赏格。剩下的四十万贯又当如何?此事既然是相公为主,下官但听相公吩咐。” 听得此语,蔡攸又如何不明白童贯的意思,无非是两人分了这四十万贯而已。蔡攸正有此意,便开口道:“且派信使前往辽营,验看赏格数目,如数拨付与大石林牙即可。若有剩余,我等再从长计议。” 这个可以有,剩下的咱们再分。当下童贯便又开口道:“至于耶律大石索要粮草之事,又当如何?” 蔡攸翻出耶律大石的谢表,重新又看了看,便指着上面的“唯有营中之粮,已为某人盗卖殆尽,恐大军有空腹之虞,但求大人酌情拨付。”开口道:“此贼子竟敢盗卖军粮,着实该死!” 这事童贯到是清楚的很,数日前种师道便慕名奇妙的不肯让雄州再向宋军大营运送粮草,反倒将营中粮草大部分都运回了雄州。 如今既然要和蔡攸合伙栽赃老种,童贯自是不再隐瞒,将此事说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蔡攸听完此事,便开口道:“原本军营之中存得粮草几何?” 童贯便开口道:“按军中规矩,大军倘若驻扎不动,营中至少便得备上一月之粮。按每名士卒日给粮米三升为计,东路军十万大军,营中必得备上粮草十万石。前几日种师道已命人运回八万石,扣除这几日的消耗,想必营中仅仅留下粮草数千石。耶律大石占领营盘之后,发觉粮草甚少,便以为老种盗卖之故。” 蔡攸便开口道:“老种命人运送粮草回雄州,可曾给其回执?” 童贯便开口道:“此事种师道未曾报备于下官,遂擅作主张运回粮草。下官正要拿捏于彼,又岂肯给其回执。如今运回之粮草皆堆积粮仓外,尚未来得及入库。” “好!好!好!”蔡攸连声击掌叫好,复又开口道:“既未有回执,谁人可证明彼曾运回过粮草?此八万余石粮草,当被种师道盗卖无疑。”接着蔡攸又压低声音道:“此八万石粮草,你我不妨私下分之。” 正要弄死种师道,将西军尽数掌控,如今平白给种师道添一罪名不说,尚且大有收益,童贯自是点头同意。 只是如今事情有些杂乱无端,不知该如何串联起来,童贯又朝蔡攸开口道:“敢问相公,然则此事又当如何上奏朝廷?” 蔡攸哈哈笑了数声,开口道:“宣帅何其痴耶?只要将此一事分开成两件事,我等便是有功无过!” 童贯赶紧开口道:“正要向相公请教。” 蔡攸便开口道:“此事甚易。招降之功归招降之功,损兵之过归损兵之过。我等招降得耶律大石,自是天大的功劳。唯有种师道私卖军粮,克扣士卒,故杨可世等人心生怨愤,于耶律大石投诚之时,率军偷袭,欲要坏我招降之事,以报复于种师道。故此大军乱得一阵,折损得数百士卒,另有数千士卒乘乱逃离军营。 故此,请朝廷下令,捉拿叛贼杨可世及麾下乱兵家属,槛送雄州,于军前正法,以正军纪。再请朝廷下令,各地严查返乡逃兵,一旦擒获,自当送来军前。“ 童贯听得此话,大为叹服,同一件事情被一分为二,果然功劳全到了自己头上,罪过却到了别人头上。 既然要隐瞒此次大败,种师道卖阵诈败的罪名自是不用再提。但将其其余六条罪名,连带着今日新得的盗卖军粮之罪,一共凑齐了七大罪状。当下二人联袂拜表,八百里加急发往汴梁而来。 第93章 宋国反应 昨夜蔡攸、童贯二人联袂拜表上奏,即为报捷,又为弹劾种师道、杨可世二人。 大军未费一兵一卒便招揽得辽国重臣耶律大石来降,自是天大的喜讯。唯有种师道盗卖军粮,驭下无方,招降之时,有杨可世部领兵作乱,乱军之中,战死得士卒二百余人,且有数千人临阵逃亡。 这样的战绩,自当称得上大捷。 正如状元的骑马夸官一般,既是报捷,信使的装扮自于平日不同,当于背后插上三面红旗,号为红旗报捷。如此信使之所至,沿途民众一见便知,正可以夸耀武力,涨朝廷威风。 当下信使照此装扮一番,连夜快马往汴梁赶来。 然则雄州附近州县的百姓谁又不知实情?昨日宋军大溃,无数的西军乘乱往家乡逃去,又有无数的敢战士纷纷逃回家乡。宋军战败的消息早就随着这些溃败传遍了远近。 见着蔡攸、童贯二人这般无耻的讳败为功,众人心中纷纷唾弃之余,却对这两名国贼无可奈何,唯有多散播几次“谣言”,闲谈之中向远方的亲朋戚友多透露几句“机密”而已。 此时此刻,虽然朝廷的信用已经不怎么值钱,却仍然是公布信息的唯一“权威”渠道。 信使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到得第三日一早,便来到了汴梁城外。 尚且距离城门十数丈开外,信使便喝道:“阵前急报,速开城门!” 这也是规矩,不管城门开没开你都得这么喊。 此时城门早开,门口处的行人见得红旗报捷,又有谁敢耽误军情?赶紧往左右避开去。 信使跃马而入,一路朝皇宫冲来,一路沿途喊道:“雄州军报,我军大捷。耶律大石已降!” 不管哪朝哪代,京师的老百姓都是最“爱国“的(例如大名鼎鼎的朝阳区群众),眼见着朝廷自立国以来,一直便被辽国欺负,如今老天开眼,终于轮到咱们欺负欺负辽人了。 街上的行人听闻得此捷报,均是喜不自禁,也相帮着呼喊起来。 当下信使边如同冬天里草原上的火把一般,一路跑过去,一路将周围民众点燃了起来。 多少贩夫走卒,相跟着往前跑去,一路奔跑,一路狂呼。多少文人士子,闻言纷纷往酒楼钻去,欲要买得一醉,留下惊世名章。 宋国皇宫本来就不算甚大,外面众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早就传入了宫内,惊动得老艺术家赵佶。 平日里以艺术创作为主业,以当皇帝为兼职的赵佶,闻听得皇宫外欢呼,心中亦是大喜。难得地放下手中的笔墨,主动加了一回班,亲御垂拱殿,又将各部在值官员,但凡五品以上者,悉数招来。 此时捷报已在朝中传开,复听闻得官家相招,众人自是将手头茶杯放下,往垂拱殿赶来。 待到众人群聚于此,赵佶一声令下,便有金吾将军将信使领入。 信使见得官家亲自召见,心下自是大喜。进得殿来,三跪九叩,口呼万岁。 赵佶便开口道:“可是朕的居安才子有捷闻传来,速速于朕接来。” 旁边自有小太监走上前来,信使见状便将北上包袱解下,交予太监之手,自己复又拜倒于地。 为防止有狂徒于奏折之中下毒,故此赵佶的奏折一向自己不看,另有读折朝官代劳。 当下读折朝官便将包袱拆开,取出木匣一封,当众验看得火漆封印无损,便捏碎封印,从其中取出奏折二本,当众诵读起来。 此奏折正是当初王叶为耶律大石所拟定之谢表,蔡攸、童贯观后,爱其文采飞扬,本欲要原本奉上,奈何其中曾有言语提及得五万宋国俘虏。二人既要隐瞒俘虏之事,便略微删改,又命人模仿得王叶笔迹,重又誊写得一番。便将此伪谢表,当成真谢表奏上。 当下读者朝官读的抑扬顿挫,底下朝臣也听得如痴如醉。既叹大石林牙之文采,又感其投诚宋国之赤心。对于耶律大石已降之事,自是再无疑问。 赵佶听完此表,心下自是大喜,开口赞许道:“不愧为朕的居安才子,居安才子一到,耶律大石但俯身来降!算起来自蔡卿离京,到今日尚且未足十日,何其速矣!但有蔡卿、童卿二人在,辽事朕无忧矣。” 朝臣们自是齐声附和,又纷纷上前拍马,将功劳往官家身上揽来。 有得众人拍马,赵佶更是高兴,开口道:“当初蔡卿进言,欲于宫外修筑故人馆,以安置辽地故人。如今算来,只怕故人已至而馆犹未成。“复转头对着王黼开口道:“此事,王卿务必上心。休要使朕的故人们露缩街头,若果如此,便不得不借尔之府邸一用。” 朝臣们闻言皆大笑,王黼赶紧出列表示必定会用心,且借机开口道:“据耶律大石降表所言,彼等如今饷尽粮绝,欲要朝廷施舍一二!未知陛下之意若何?” 赵佶挥了挥手,开口道:“些许小事,卿可自决之。” 王黼闻言大喜,得意的看了看左右群臣,便又退了回来。 见得众人商(pai)议(ma)已毕,读折朝官便又展开拿起蔡攸、童贯二人联名的另外一封奏折读了起来。正是二人弹劾种师道七大罪状,乞斩其首级。复弹劾杨可世叛国之罪,请诛其满门。 听得此报,赵佶难得的犹豫了一下,杨可世此人名声全无,不过一小将而已,诛其满门就诛其满门好了。唯有种师道,到底也是西军灵魂人物,且数有大功,岂可一朝杀之? 见得蔡攸亲笔奏折欲要置种师道于死地,身为蔡攸的死党,自当尽力玉成。复见得官家有迟疑之色,王黼便出列开口道:“陛下,种师道之罪既有人证,又有物证,可谓铁证如山,可速断之。如今既招降得耶律大石,正是北上同萧干决战之时,万不可因此一人而沮军心。” 赵佶尚未应对,旁边便有一文臣出列喝道:“启奏陛下,臣自束发以来,亦曾阅尽史书无数,兵败而诛帅者数矣,又几曾有大军既胜而复诛主帅者?今童贯、蔡攸等人一意如此,只恐此捷闻有诈!” 赵佶闻言看去,却见得堂下出列之人正是李纲。此人才学自有,然则孤僻异常,满肚子的不合时宜,如此自是不为赵佶所喜。 听得李纲竟然要质疑蔡攸招降之功,王黼便开口反驳道:“今有耶律大石亲笔所书降表在此,谁敢言诈?” 李纲闻言大怒,指着王黼开口喝道:“《大学》有云,国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汝于三司设经抚房,复检括天下丁夫,计口出钱,数月间便得钱六千二百万缗,岂非聚敛之臣?奸贼!败我宋国者,必汝矣。” 李纲刚直,王黼奸猾,论斗嘴李纲又哪里是王黼对手?且经抚房乃奉赵佶之旨意以设,聚敛的钱财除了供北伐之用外,赵佶也没少开支。听得李纲之言,赵佶自是大怒,以失仪之罪名值殿将军赶出。 李纲即去,朝中更无敢反驳者。 王黼催促再四。 然则赵佶也知种师道不可轻诛,迟疑之下,便下令将种师道押来京师,讯明再问。 王黼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心中却狂喜不已。 此事怕就怕官家当场将种师道发落,弄个革职降级之类的处罚对付过去。 自己一开始就没想着官家能当场下令处决种师道,抱着的便是将其押来京师受审的主意。刑部、兵部、大理寺等衙门可全在自己掌控之中,只要种师道来得京师,什么罪名栽赃不过去?办成铁案不费吹灰之力。 第94章 唯有瞧夏国不爽而已 有得这五万宋军俘虏在手,不敢说捏住了蔡攸、童贯的小命,却肯定是捏住了二者的前程。 接下来,自是任由辽军予取予求。 自昨夜接过耶律大石谢表,第二日一早,蔡攸、童贯便又派出信使,携带了大量金银珠宝往辽营而来。 一为嘉许耶律大石投降的诚意,再则言明赏格之事宋人愿意代劳,只求林牙早日送回俘虏,早日来降。唯有赏格所需银钱数目,尚需再度商定。 当初王叶曾经给耶律大石略略估算过,若此次大胜,似可从童贯手中敲得铜钱百万贯,粮草百万石。 如今银两到是好说,唯有粮草不好开口。自己诈言愿降,投诚之后粮草按理自是由宋人供应,故此并无索要粮草的借口。 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耶律大石乘机狮子大开口,一张嘴便索要百万贯铜钱,以兑现部下的赏格。 宣帅给的底线是六十万贯,故此宋使肯定不愿,但要求耶律大石取来宋人俘虏名单,一一清点计算。 耶律大石只托言此事过于繁琐,颇费时日,故此不肯。 王叶便于中间开始调停、说和。 一番无聊的讨价还价后,最终以五十五万贯成交,此钱款当于十五日内交割。除此之外,尚且还有一堆零碎的琐事,例如宋军俘虏一日仍在辽营,其粮草一日便由宋军供应。待到要回俘虏之后,宋人再行赠送辽军粮草十万石。拿到这十万石粮草后,耶律大石当于三日内前往新城投诚。至于杨可世等人的家属,当于两个月之内悉数送来。等等。 宋使唯恐双方事后反悔,便又立下文书。当下便告辞离开,欲要早日返回雄州,以便早日运来粮草。 待到宋使既去,王叶又同耶律大石商量了几句,便取过此份文书,领着耶律大石前往杨可世营帐而来。 自己既有心招揽西军,除于种照容身上下手外,眼下能招揽的西军将领,自然不肯放过。至于领着耶律大石同来,无非是做做样子而已,自己有把握杨可世必然不会降于耶律大石。 昨日杨可世听得宋人使者之语,心知自己已为童贯所弃,不由得万念俱灰。加之因自己缘故,引得西军死伤无数,又有何面目再见世人?二种情绪交织之下,杨可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故此杨可世一意求死,自昨日起便如同活死人一般,水米不进。 二人进得帐来,复喝退身边的亲卫。走近床前,但见得杨可世瞪着双眼,死气沉沉的盯着床顶,眼珠子一两柱香时间也未曾转动一二。 耶律大石便将身子探了过来,试探着开口道:“杨将军?” 杨可世充耳未闻,犹自一动未动。 王叶心知非猛药不能动此人,于是便在一边开口道:“恭喜杨将军,贺喜杨将军,不日便能举家团圆。宋人已经下令擒拿贵府家人,总计一百三十余口,不日便要北上与将军团聚。” 杨可世眼珠子转了转,犹自未动。 王叶见着药方对症,便赶紧加料上药:“听闻得大人几位美妾,皆是名动一方的美人,诞下得几位小娘子,亦是明艳动人。” 耶律大石回头看了王叶一眼,这王贤弟果然是视色如命,如今这种情形下,尚且惦记着对方的妻女。 却说杨可世听得此语,眼睛里面渐渐便有了生气,脸上也渐渐的出现了愤怒的表情,终于转头朝着王叶唾了一口,恨恨的骂道:“奸贼!” 有反应就好,耶律大石便赶紧开口道:“宋人何以待将军,想必将军已经心知肚明。既然彼等无情,将军又何须有义?且贵府家人本官已经命宋人送来辽国。如此,将军何不投降于我?活命之余,尚且能一叙亲情。且大石亦有联宋抗金之意,将军他日或有归宋之时。如此公私两便,大石言尽于此,唯将军熟思之。” 杨可世想也不想便回道:“某家生为宋人,岂肯降辽?事已至此,有死而已,休要多言。”说完此话,便吃力的翻过身子,背过身去,不肯再度言语。 耶律大石见得其意已决,乃喟然长叹道:“谁家无忠臣?用之者昌,弃之者亡而已。”便领着王叶欲要离去。 二人来到帐外,王叶便止住了脚步,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若是大人首肯,学生欲要招降此人。”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莫非欲要以自己名义招降此人?” 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正是如此,只不知此人于辽国何仇,誓不降辽。如今学生正是宋人,当可一试。且学生正为大人所用,若得此人降于学生,如此与降于大人何异?” 耶律大石想了想,反正凭魔理沙的姿色,自能将王贤弟留在辽国。且如今王贤弟既不掌兵权,对自己一丝威胁也无,别的不说,手底下多几个勇猛的护卫也是好事。当下便朝旁边亲卫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口道:“既如此,贤弟尽管一试。为兄营中尚有要事,先行作别。”留下几名亲卫为王叶护卫,便领着其余亲卫往帅帐而去。 杨可世听得响动,见得王叶去而复回,仍然侧身向里,不肯回头。 王叶便拖过一把椅子,于杨可世床边坐下,开口道:“杨将军休要见怪,方才本官口出无礼之言,不过欲要一试将军尔!” 杨可世犹自未动,但冷冷的吐出二字:“奸贼!”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便接着开口道:“杨将军之心事,本官已经尽知。且容本官猜测一二,杨将军看看中与不中?” 也不管杨可世有没有反应,王叶便接着开口道:“前次将军求死,乃为受童贯恩重,彼既以国士待你,自当以国士报之。今反为童贯所弃,将军心中岂无怨乎?如今之所以弃家人于不顾,一意求死者,实则为此次犯下大错,引得西军死伤无数,再无面目复见昔日同僚及西军部属!未知本官说的中也不中?” 闻听得此言,杨可世也顾不上身上疼痛,呼啦一声便转过身来,盯着王叶开口道:“奸贼!即便你能算尽人心又如何!某家既已铸成大错,便当破家还之。” 王叶抚掌大笑,开口道:“如何,果如本官所中?实话说与将军,前日之战,西军死伤不过二百余人,另有五万余人为我军所擒拿,此等俘虏,不日亦当遣送回宋国。将军若是不信,本官手中正有与宋使所定之文书。” 杨可世听得此言,吃力的将手伸了过来,王叶便将文书递上。 杨可世粗通文字,半猜半读的看了一遍。看完此文书,得知西军死伤不算太大,杨可世愧疚之心稍退,脸上的生气又恢复了几份,不再是先前那种死人脸色。对王叶的态度,自是也好了几分。 先打消杨可世的满腹愧疚之心,去其死念。接下来便当以其未尝之愿望,激其求生之意。 于是王叶乘机开口道:“虽然,西军到底是受杨将军所牵累。如此,将军莫不乘机立功赎罪,他日亦好复见军中同僚及部属!本官亦知西军同夏国争战百年,双方均是死伤无数,其仇已不可解。本官今日来闲得无聊,手痒难耐之下,欲要一灭夏国。若将军肯出力相助,自可替西军报得此仇;日后于西军同僚前,定能吐气扬眉;将来死后地下,亦有颜面见于列祖列宗。” 夏国,那是西军心中永远的痛!多少西军死于夏人之手,多少西军村落为夏人所血洗,上百年争战下来,二者之间的仇恨,已是不共戴天。正如后世举国打小*本一样,此时西人心里,杀夏国人同吃饭喝水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果然,闻听的王叶此语,杨可世形情开始激动起来,双眼也开始放出光来。 也不待其开口,王叶继续开口道:“本官以一人之力,便能助得大石林牙以二千残卒大胜宋国十万精锐。将军亦曾亲身验看过本官的手段,自知滋味如何!若本官说动得辽宋联手,齐力灭夏,再加本官的谋划,夏国岂有存活之理?即便是将军自身,亦无需担心前程,本官既能一脚将你踩于地底,自能一手将你捧上青天!” 若能屠灭夏国,能替西军报得此仇不说,复能洗刷自己身上的屈辱。听完王叶这番话语,杨可世便吃力的坐了起来,朝着王叶开口道:“若果如大人所言,某家愿降。唯有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答应。” 王叶心中大喜,开口道:“将军但请说来。” 杨可世便开口道:“第一,某家祖上曾有数十人死于辽军之手,故纵死不肯降辽,但降于大人。第二,某家只肯同夏人对阵,纵死亦不肯同西军为敌。第三,待到灭夏之后,还请大人为某家正名,也好让某家能重归宋国。” 王叶便开口道:“本官自当不使你于宋国对敌,除此之外,若是伐夏或御金,均需用命。” 杨可世想了想,开口道:“可!” 然后双方击掌为盟,以示永不反悔。 待到誓约即成,杨可世便好奇的开口道:“大人既未出身西军,何以亦同夏国仇深如此?” 王叶哈哈大笑,装B道:“此亦无他,唯有瞧夏国不爽而已。” 这个道理也行?杨可世顿时目瞪口呆。 却说杨可世既降,当日便修书于白羊关族弟杨可武,得此书信,杨可武自是领着白羊关守军举军来降。 这四百来名宋军不可能再回宋国,耶律大石便将其编为一队,仍使杨可世领之。 第95章 辽国反应 随着宋人守军的投诚,闭关近半月之久的白羊关又一次开放了来。 如今虽说已是乱世,却正是发国难财的时机,故此旅途上的商人们到是并未如何减少,这半个月来统统被阻在了白羊关前,少说也有上千人。 待到关门一开,商人们自是一窝蜂的往北涌去,顺带着将耶律大石二千残卒大破十万宋军精锐的消息传递了过去。 至于各方势力的探子?当初探子们探听得此消息便火急火燎的往北方赶回,白羊关既然已经闭关,谁又知何日才会再度开放?如此重要的情报,谁敢拖延?不得不冒险于崇山峻岭之中奔波,此时也不知有多少探子落入虎口,多少探子在深山老林之中呼天喊地。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一番阴错阳差下来,反倒是商人们的消息先到。 辽军大胜消息所到之处,顿时便是一谝沸腾。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不是没有过,胜的如此夸张的尚且是第一次。 要知道历史上赤壁之战也好,淝水之战也好,即便势弱的一方,好歹也得有个一两万人。 战场上也不是单独论人数比例,一万人打败十万人,自是比十万人打败百万人困难得多。何况耶律大石只有二千士卒,对手却为十万宋军精锐,如此算来,难度更是不止上了一个等级。 虽不知此战实际情形如何,稍微懂点兵法的人都知道,战阵之上,饶你兵力再如何的多,战场总有宽度,接敌面积总是有限。 就拿最近的护步达岗战役来说,辽军出动了七十万大军,金人总共才两万兵马。然则受地形限制,争战之时辽军也只有数万人同金人接敌,剩下的六十来万大军被自己人堵在了阵后,只能干等着看戏。 待到接敌的前军一溃败,后面六十多万看戏的观众也只能相跟着溃逃。与其说是二万金人击败了七十万辽军,到不如说是二万金人击败了数万辽军,顺带着赶跑了六十余万未曾动手的辽军观众。 如今耶律大石是以二千对十万,真要论起接敌面积来算,起码也是三五万宋军围殴这二千辽军。换言之,耶律大石领着二千士卒,少说也是硬扛了三五万宋军。以一敌十,结果竟然是辽军赢了!!! 若是以此算来,以二万金人精锐击败数万辽军精锐的完颜阿保机算个鸟,在二千残卒击败十万宋军精锐的大石林牙面前提鞋都不配。 以前咱们辽国一直打败仗,那是因为大石林牙未曾出手。若有大石林牙出手,还有金国什么事?老早就滚回深山老林猎鹿去了。 此消息一旦传出,虽说不是辽人人人倾心归附,至少也将绝大多数辽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当初双方势力悬殊,辽军一方只有二千之数,且全为七拼八凑起来的残卒,领兵的耶律大石更是从未经历过军阵。反观宋军一方,既有十万西军精锐,领兵的又是宋国正当红的一批猛将。故此人人都以为此战再无悬念,耶律大石必死无疑。 即便是辽国朝廷,也不过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法而已,粮饷管够,士卒你自己想办法,胜败看天意。至于燕地的豪强们,老早就把耶律大石当成了一个死人。对于一个死人,自然不会有人来下注。 如今战果传来,人人皆是瞠目结舌,死马竟然成了黑马!死人竟然成了活人! 乱世之中投人也有讲究,眼下势力大的不一定能笑到最后。以如今的情形来看,凭大石林牙的才能,怎么着也是能笑到最后的人物之一。即便不能称王称帝,好歹也能成为一方诸侯。 所谓下注要趁早,与其等到锦上添花,不若早日雪中送炭。 北地豪强们纷纷烧掉给宋国的降表,急匆匆拟定了给大石林牙的效忠文书,派出家中的得力人员,火急火燎的往新城赶来。 就连涿州的刘家,明知道刘宗吉死在大石林牙手上,却也一声都不敢吭。默默的抹去了族谱上刘宗吉的名字后,眼下无人可用,老家主刘老员外便亲自出马,带着大量礼物南下新城,欲要求见大石林牙。 如今二子已去其一,长子又在金国任职,无法返回。好在刘老员外还有一张底牌,刘宗吉的胞妹如今正是二八年华,且长得十分花容月貌。家族延续要紧,若是大石林牙有意,也顾不上杀子之仇了,当将幼女奉上,以求得庇护。 豪强们如此,辽国官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初以李处温为首的辽国文官们眼见着宋人北伐在即,朝廷无力抵挡,便纷纷暗中联络宋国故旧,欲要为自己图谋一条后路。待到此消息传来后,文官们恍然大悟。图个毛的后路啊,大石林牙就是现成的后路。 消息传来才一天不到,平日里门可罗雀的耶律大石府邸立马变得车水马龙起来,门槛都快被辽国文官们踏破了,就连李处温这货也是一天时间便来拜访了八次。对着府上众人嘘寒问暖的不说,有用的没用的礼物送上了一大堆,也不知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如此一来,倒是乐坏了耶律大石的夫人。身为话痨的萧氏,平日里总是没办法说个痛快,就连下人们听得主母开口,亦会纷纷找借口远远逃开。 如今辽国文官们正要前来拍马以求庇护,面对着萧氏的唠叨,谁又肯避开去?但一个个洗耳恭听而已。 析津府内唯一例外的便要数天赐帝耶律淳了。这货生来胆小如鼠,初次闻得辽军大捷,亦是兴奋异常,待到半柱香之间一过,复又转喜为忧,掩卷长哭。 底下群臣以为天赐帝喜极而泣,正要上前劝慰,谁料得天赐帝又开口了:“此次叨天之幸,倒是赢了此仗。然则宋人岂肯罢休,必报此仇,到时候宋人全力北上,又当如何是好? 底下群臣但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消息再继续往北传去。 某处山寨之中,一豹头虎眼的汉子从劫来的客商嘴中探听的此消息,便将喽啰悉数聚拢,开口商议道:“我等在此打劫过活,虽说快活,然则终非了局。不管金人抑或辽人最终取胜,谁又能容忍我等在此,必派大军前来剿灭。儿郎们,既出了大石林牙此等人物,我等何不前往投之,也好博一个封妻荫子,总好过窝在此处等死。“ 底下喽啰轰然叫好。于是众人烧毁了山寨,收拢了金银,一行人日夜兼程,欲要前来投靠耶律大石。 金人兵精而少,如今尚且只占据了辽地大的城池,周围尚且有无数小城池还在辽人掌控之中,然则也是一盘散沙,但勉力自保,无力进取。 某处城池之中,又有辽军将领从商人口中探听得此消息,便召集部属道:“我等本为朝廷大军,不意为金人所败,故不得不蜷缩于此。朝中既出此英雄人物,复辽有望,我等既为官军,当早日前往投之。” 众人被困于此地,谁肯深居敌后,故此人人皆是愿意。 将领便聚拢士卒,搜集粮草,放弃了手中的城池,绕过金人地盘,偷偷的往新城而来。 第96章 惊变(一) 却说自从天祚帝兵败不知所踪,辽国五京之中,上京、东京、中京、西京相继陷落,唯有剩下南京一地尚算完整。 国不可一日无君,南京道及逃难来此的辽国官员便联手将南京道留守耶律淳扶上了帝位,号位天赐帝。 然则天赐帝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软蛋,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 既然皇帝软弱,自然权臣得势,于是朝中大权便纷纷旁落,李处温身为辽国宰执,分割了文官这一块势力;萧干身为武将,便吞下了军权这一块,号为四军大王,辽军、奚军、番军、汉军统统归其掌管。耶律大石出身宗室,颇有人望,且拥立有功,最后也算尝了点汤水,勉强掌握了宗室这一块最没用的势力。 古往今来的老套路,权臣当久了,自然就有篡位之意。萧干眼见着天赐帝软弱,且辽国军权尽在其手,渐渐的便有了篡位自立的意思。 待到此次宋人十万大军北伐,萧干心中自是狂喜,如此正是天赐良机。 若是能将宋人引入析津府,自能借刀杀人除掉天赐帝。然后自己再以替天赐帝报仇的大义,号召辽国残存势力联手南下。同宋军再干得一两仗,也好对辽国民众有个交代,且乘机除掉军中异己。 此时辽国可继承帝位的宗室一个也无,自有部下及民众对自己劝进,乃至于苦苦哀求,以死相挟。自己为了辽国社稷江山,便不得不勉为其难,于此危难之际登基称帝。 至于最后如何收场?很简单,向宋国或者金国乞和,大不了为其附庸。 故此面对宋人大举北伐,萧干便借口抵御金人,引大军避于北面不说。又同李处温联手,坑得耶律大石南下抵御宋人。待到耶律大石欲要领兵南下,萧干又使出了一记釜底抽薪,将出了名有奶便是娘的郭药师挖了过来,抽空了耶律大石的部属。 接着宋人派出使者前来析津府招降。唯恐天赐帝逃过此劫,萧干又借故返回析津府,找茬杀了宋人使者,逼着宋人开战,断了天赐帝唯一的一条后路。 事情到了这里,萧干诸番部署皆已完成,坐等收割战果即可。便又龟缩回蓟州,广散细作,坐等南面的动静。 听闻得耶律大石凑了二千残卒,南下新城抵御宋人。萧干自是不当回事,二千辽卒而已,还是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顶得甚用?别说大石林牙未曾经历过军阵,即便换作自己领兵,面对如此强大的宋人也难逃一死。故此萧干什么也不做,但喝着小酒看戏。 过得数日,又有消息传来,耶律大石鬼鬼祟祟地同宋人频繁暗中往来,似有投敌之意。萧干照样不当回事。自己的目标乃是天赐帝,耶律大石此人能顺手除掉便除掉,即便不能除掉也无关大局。若是耶律大石果真降了宋人,自会引得宋人偷袭析津府,如此正同自己的盘算不谋而合。且耶律大石身为辽国宗室的扛把子,若是此人叛国,即便战后辽国宗室尚且有一二漏网之鱼,自可以此为借口,再乘机清洗一番。 接下来数日,每日均有消息传回,宋人举动频繁,似有大举北上之意,想来双方已经谈妥了投降条件。萧干自是大为兴奋,睁大了眼睛看着事态如何发展。 没料到就在此时,哐当一声,宋军入驻了白羊关,许入不许出,如此便截断了细作的道路。 没了每日传来的消息,萧干顿时便抓瞎了。 虽不知道耶律大石同宋人在胡搞瞎搞些甚么,萧干也不担心。一则便是耶律大石势力太弱,在宋人面前翻不起什么风浪,影响不了大局。二则宋人既然入驻了白羊关,岂不坐实了耶律大石叛国之事?想必待到白羊关一开,便是宋军大军进攻析津府之时。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萧干不仅没有命令细作想办法继续传递消息,反而让细作们暂时潜伏。 当初宋金签订海上之盟,约定金人攻打辽国四京之地,宋国攻打辽国南京之地。如今辽国四京之地已下,金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唯有摸不清宋国虚实,金人此时倒还算颇讲信用,但按兵观望。 金人未曾南下,如此萧干所谓的北上抵御金人纯粹便是笑话,但领着大军龟缩于蓟州,日日宴饮游猎,消磨时日而已。 这一日萧干又于营帐中宴饮诸将,底下自有大群的美人儿歌舞伺候,喝到酒酣之处,想起不日自己也能鲤鱼化龙,萧干雄心难抑,当下借着酒意拔剑跳入美人堆中,一边持剑起舞,一边高声吟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虽说军中将领多为文盲,却也知道此乃汉高祖之大风歌。天子之歌岂人臣所能吟唱?底下诸将唯有瞠目结舌,相顾无言。 郭药师原本便于萧干有旧,当初怨军(常胜军的前身)作乱,耶律余睹便有解散怨军之意,然得萧干力保,怨军这才得以存留。此次得萧干招揽,背叛耶律大石投于萧干麾下,郭药师正要深结萧干以求富贵。 这段时间以来眼看着萧干的所作所为,郭药师心中隐隐已有几份猜测,如今又见得萧干乘醉挑明此事,郭药师岂有不拍马之理?辽国谁当皇帝关自己鸟事,老子只要升官发财! 当下郭药师便也跳入场中,拔剑同萧干对舞,且高声和道:“君有德兮国祚长,君无德兮空彷徨,君不见光武持剑起汉中,扫尽妖氛复一统。” 实话说,这词并不如何高明,但若论起取巧来,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无论哪一方势力都挑不出刺来。在萧干看来,重点自是第二句,辽君无德,自己当效仿光武帝取而代之。倘若在天赐帝看来,重点又是第一句,天子有德,国祚延绵,自己当同光武帝一般中兴。 纵观郭药师一生,叛过怨军,叛过大石林牙,叛过萧干,叛过辽国,叛过宋国,最终降金,乃是实打实的六姓家奴,若非善于如此骑墙取巧,又如何能活到最后。 西汉国祚将尽,复有光武帝兴起,续了二百年帝统。闻听得郭药师将自己比作光武帝,萧干已知郭药师之意,心中自是大喜。 二人剑舞尚且未毕,便听得营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干义子萧严领着数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如此情形,想必是发生了何等大事。旁边饮酒作乐的将领们见状便纷纷停下了手中的酒杯。就连场下的歌舞以及鼓乐,也渐渐的消停了下来。 当下萧严快步走近前来,在萧干耳边耳语了几句。 只见得萧干脸色大变,怒火顿起,当下便将手中宝剑奋力一掷,正中场中某位美人的胸口。眼见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倒在了血泊之中,犹自在抽搐着挣命。却也无人敢去救助,营帐内诸将乃至服侍的下人,赶紧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第97章 惊变(二) 郭药师见状亦要退出,这才收剑入鞘,刚刚转身,便听得后面萧干开口道:“忠贤留步!” 郭药师心中猛的一惊,实在是四军大王喜怒无常,此次将自己留下不知是祸是福。却也不敢反抗,便转过身来,插手屏息而立。 萧干也不开口,但用老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郭药师。 面对择人而噬的饿虎,饶是郭药师出身军旅,也禁不住双腿打颤,额头冒出冷汗来。 见着郭药师此状,萧干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用豺狼一般的声音开口道:“久闻忠贤智计过人,正要借来一用!” 郭药师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赶紧行礼道:“能为四军大王效劳,末将之幸尔!” 萧干也不理会,直接转头对着义子萧严开口道:“此事老夫断然不信!报信之人何在?老夫欲要亲问!” 萧严开口道:“三波细作均已于门外等候。” 萧干便开口道:“速速召入!” 须臾之后,三名细作一起走了进来,远远的便跪下行礼,等待四军大王询问。 萧干铿锵一声便从义子腰间拔出宝刀,又将手往下按了按,示意郭药师同萧严不得打扰,便转身朝三人走了过来。 到得近前,萧干不管不顾,挥手便是一刀将最右边的细作首级斩下,复对其余二人开口道:“此人已为外人所收买,死不足惜!” 眼见着身边同伴惨死,剩余二人自是吓得胆战心惊。 萧干又将滴血的宝刀顶着中间细作的胸膛,开口问道:“再将所探得消息报来。” 眼见着利刃加颈,细作跪在地上的双腿也发起抖来,赶紧开口道:“回禀四军大王,小人等受命南下探听消息。今探得宋人大军已为大石林牙所败。” 萧干闻言大怒,开口喝骂道:“尔亦为大石林牙所收买耶?”复又是一刀,将此人斩去首级,再横移两步,来到最后一名细作面前,照旧发问。 眼见着两名同伴接连被杀,剩下的那名细作直吓得肝胆欲裂。唯有四军大王暴虐,若敢撒谎自己必被凌迟处死不说,事后亦必连累家人。于是剩下的这名细作也唯有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小人探、探得、宋人大军已为、为大石林牙所败。” 听得此语,萧干便将宝刀掷于地上,喟然长叹道:“实情果然如此。”又低头吩咐道:“你报信有功,除赏银一百贯外,可于帐中挑得一美人,前去快活十日。” 又指着地上两名细作的尸首,回头对着萧严吩咐道:“各赏银一百贯与其家人。” 剩下的细作眼见着既有赏银又有美女,畏惧之心尽去,狂喜的心思涌上脑来,千恩万谢之后,这才起身告退。 萧严身为萧干义子,这种场面见多了去了,面无表情地答应下来。 旁边郭药师暗暗心惊。萧干此法固然能问得实情,然则也太过暴虐了些。 包括前面的侍女在内,已是连杀得三人,然则萧干神色不改,扯过旁边的帷幕,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便领着二人往中堂而来。 往原坐一坐,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萧干指着旁边的位子开口道:“且坐下说话!” 萧严自是坐下不语。 郭药师犹自心惊,即不敢真坐,也不敢不坐,唯有斜着身子坐了小半边屁股。 萧干便开口道:“莫非耶律大石有鬼神之能?何以二千残卒便能胜得宋人十万精锐?” 萧严犹自不语。 郭药师赶紧起身回道:“天意自在四军大王此处,鬼神安肯助耶律大石?若耶律大石果真得以二千残族破十万宋人精锐,此事必有内情。然则两地相隔甚远,实不知详情若何,末将不敢妄言。” 萧干慢条斯理的看了一眼郭药师,然后开口道:“忠贤即已叛出耶律大石麾下,双方自是结下死仇。若任由得耶律大石得势,只怕忠贤往后难逃一死。” 郭药师闻言大喜,萧干肯出此语,便是要将自己收为心腹,赶紧表忠心道:“此事末将心知。末将即已投于四军大王麾下,必誓死追随,死生不敢有二心。” 提点得郭药师一句,见得对方也是明白人,萧干便点了点头,指着椅子道:“忠贤之为人,老夫到是信得过。且坐下说话。” 郭药师拱手行礼,放心地坐了下来。 萧干便再度开口道:“此事既然已成实事,暂且不去说他。老夫欲要引得宋人偷袭析津府,再于危难之时领兵南下相救,成就不世之功,不意此番盘算全为耶律大石所毁。忠贤聪慧,未知可有对策挽回此事?” 你肯于危难之时领兵南下相救才怪,明明想借刀杀人弄死天赐帝以自立。然则郭药师也不会戳穿此事,沉吟得片刻,便笑着开口道:“大王欲要引得宋人偷袭析津府,此事便如同引溪入河,然则却为耶律大石投石阻之。若要挽回此事,却也甚易,但将此顽石除去则可。” 萧干便开口道:“此次宋人大败,只恐不敢复来,溪水不至,又当如何?” 郭药师笑着开口道:“溪水无力,顽石不去!我等何不代劳?” 旁边萧严便插嘴道:“我等代劳自是不难,只恐此事为世人所知。” 萧干开始沉吟。 郭药师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少将军勿忧。顽石既去,溪水必至,再冲刷得数日,旧迹便可消除。故此世人只道顽石为溪水所冲去,复谁能料为我等所搬移。” 萧干听到此语,猛然一掌击在身前案几上,开口喝道:“果然妙计!吾意已决,便当照此施行!”转头又对着郭药师开口道:”细节之处,亦请忠贤代为筹划。“ 闻听得萧干一个“请“字,郭药师赶紧起身逊谢。就势站起身来,走动了几步,然后开口道:”耶律大石此次一鸣惊人,数月之内自当名动天下,必有大批慕名前去投靠者。若待得其势已成,必不可制。故此,此事宜早不宜迟。如今耶律大石方经大战,其部必有折损。即便未有折损,亦不过二千之数。大王当派一骁将领军南下,佯为增援。待到得新城之外,便可诱其出城相见,乘机斩之。彼新破宋军,正为得意之时,必疏于防范。“ 萧严便开口道:“如此只恐世人必知之,又当如何掩盖痕迹?“ 郭药师笑道:“即杀得耶律大石,自可挟裹其旧部攻宋。旋即佯败,且一败不可收拾,直退往蓟州而来。宋人必尾随追击,待到其占据得新城,谁又知耶律大石死因?且可引得宋人攻打析津府。世人当叹耶律大石方才得志,便遭宋人报复,旋死于宋人之手,实则可叹!” 旁边萧干鼓掌大赞,开口道:“一石而数鸟,果然妙绝。” 萧严又开口问道:“若是耶律大石不肯出城相见,又当如何?” 郭药师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新城狭小,城墙亦不是甚高。” 萧干便开口道:“若是攻城,声势必定浩大,只恐此事为新城百姓所知。既如此,不妨屠尽新城民众,再照此栽赃给宋人便可。” 萧严闻得此言,便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朝着萧干请命道:“父帅,孩儿愿领五千精锐连夜南下。替父帅除此顽石,引溪入河!” 眼见着萧干便要开口答应。 郭药师方为萧干所用,正要立功以固其地位,同萧严抢功劳自是不敢,分润一二却是无妨。于是郭药师赶紧开阻止道:“少将军且慢!宋人大军为耶律大石所破,想必其必有过人之处。此事万不可大意。“ 萧严闻言便瞪了过来,怒声喝道:“尔此言何意?” 两父子都是一路货色!郭药师赶紧开口道:”虽未知详情,然则此次耶律大石以弱破强,必是舍力而斗智。吾恐其麾下必有了不得的谋士为之画策。但恐少将军为其所算计。“ 转身又对着萧干开口道:“大王,末将请命领陪同少将军南下。“ 萧干点了点头,开口道:“如此甚好!只不知你欲领多少兵马南下?” 虽然心知人马越多越好,却也不敢开口将麾下全部人马领去,否则萧干必定疑心其叛逃。仔细斟酌了一下,自己带的人马绝对不能超过萧严,于是郭药师便开口道:“所谓未料胜,先料败。如今新城形势未明,末将实在不敢托大。愿自领五千精锐陪同少将军南下。” 萧干稍一迟疑,便开口道:“可!事不宜迟,明早便当起行。”复又叮嘱萧严道:“此次南下,万不可莽撞,多听忠贤之言。” 萧严点头应下。 第98章 豺狼南下(一) 眼见着耶律大石名声已经传出,想必四方豪杰之士,当于数月内闻风归降。如此说来,若要做掉耶律大石,便在当下其尚未发迹之时,若稍微拖延的数月,待到其势力足以同自己分庭抗礼,此时再要下手,便难于登天。 事不宜迟,萧干三人商量已毕,连夜便开始召集兵马。 辽国的军力分四等,基本就是按照民族地位而来。 虽然辽国并无十分明显得民族等级,却也可以大体按政治地位分为四个层次。第一等自然是辽国的根基契丹族,第二等便是早先征服或者亲近契丹族的各少数民族,例如奚人、突厥人、金人等。第三等算是最后才征服的北地汉人。第四等便是各属国的百姓。 好在辽国的民族政策尚可,虽然能略略分出贵贱,却也不阻止各层次之间的人才流动。只要你有才能,即便是北地汉人,也能当上高官。故此方能立国二百余年不灭。(辽国成于此,金国成于此,满清成于此。唯有蒙元反其道而行之,数十年间便亡于此。) 故此辽军之中第一等自是皇帝亲卫,所谓宿卫军,前期以左、右皮室军为主,后期以宫帐军为主,乃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装备、训练都是一等一的。大多为契丹人所担任,其他部族非勇武同忠心二者皆备不能入选。 前面说过,辽人皇帝每年常常按季度四处游猎,作为宿卫军的皮室军便得相跟着护卫。 虽说辽人以游猎为主,却也和宋人一样需要粮食,需要后勤供应,区别是多少而已。 辽国前期还好,几万军队跑来跑去,后勤供应得起。 随着辽国逐渐强大起来,皮室军规模也越来越大。从几万到十几万乃至几十万。这几十万精锐跟着皇帝老子一年到头跑来跑去,且不说军队厌烦、皇帝厌烦,就连朝廷也顶不住了。几十万皮室军的粮草供应算下来,差些许便把辽国朝廷财政给弄奔溃。 好在到得辽国中期,天下太平,朝廷手里也富裕起来,辽国皇帝便在各游猎地点都修筑了行宫行帐。 如此便有大臣想出了好办法,将皮室军绝大部分拆出来,分成数份,每处行宫行帐驻扎一份,谓之宫帐军。 皇帝身边,便只留下一万皮室军护卫。皇帝若是途中遇袭,这一万皮室军顶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足以拖到附近的宫帐军赶到救援。若是皇帝到得某处行宫,自有驻地宫帐军相帮着护卫。万一遇到打仗,皇帝自可以再将各处宫帐军召集起来。 宫帐军只需护卫自己的地盘,不用跟着乱跑,故此便能节省下无数的军费。 如此一来,好歹把即将崩溃的朝廷财政给挽救了回来,自此便成了定律。 鼎盛时期,宫帐军曾达到惊人的五十万之巨,即便到了辽国末期,也常常保持在二十到三十万人的规模。可惜遇到了天祚帝这个败家子。 天祚帝前后几次搜集天下兵马,领着大军御驾亲征,每次都是出战前信心满满,接战时弃部先逃。皇帝都逃了,那还打个毛,大军肯定相跟着溃败。 再厚的家底也架不住败家子反复折腾,天祚帝前后几次大败下来,宫帐军便所剩无几。到了此时,即便有成建制的宫帐军,也大多为几百人一伙,藏匿于草莽之中,无力与金人再战。 宫帐军可以说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 辽国军力第二等,便是部族军。所谓契丹八部,也就是说契丹本身就分为八个部族,再加上后来征服得大量少数民族部落,辽国总计有大大小小部族不下数十个。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部族军。 这些部落的男子上马为军,下马为民,仍然保留着游牧民族的特色。算是辽国地方兵力,按部族大小兵力多寡不等,没有固定驻地,常常跟着部族游牧。 部族军人数虽然不是最多,战力却不可小觑,仅次于宫帐军而已。宫帐军既灭,部族军便成了辽国的主力。 四京之地既失,各地的部族军也大多归降了金国,即便也不肯投降的,如今也正在四处流窜。 南京道北部一带,正是奚人的居地。奚人部族军,正是眼下南京道最强的军队。萧干此人,正是奚人的首领。也正因为如此,萧干掌控了奚人部族军之余,亦借之掌握了辽国的军权。 辽国军力第三等,便是各地汉军。同少数民族的部族军一样,南面的汉人居地亦有汉军。 汉军人数虽然最多,常常有上百万之众,然则不得辽人信任,训练、装备均是马马虎虎,勉强算得上地方守备部队或者炮灰部队。反过来说,汉军也不怎么信任辽人,常常闹事乃至哗变。故此辽人对汉军一向是既用之又防之。郭药师的常胜军正是汉军中典范。 第四等且不去说他,辽国自己都快灭亡了,还有个毛的属国。即便是夏国人,如今也不怎么听辽人皇帝招呼了。 却说萧严、郭药师二人各自下去召集部属。萧严身为奚人,自是召集奚人精锐,郭药师也挑选了五千忠心的部属,二人将兵马合为一处,萧严为主,郭药师副之。第二日一早,二人便领着这一万全为骑兵的精锐朝南面而来。 析津府乃是燕地沟通南北的咽喉。 不一日,二人便来得析津府城下,却也不入析津府,远远的便从城下绕过。 萧干此时态度已经开始嚣张起来,并不怎么鸟这个北辽朝廷。故此举事先既未禀报朝廷,亦未曾通知李处温的人。 李处温贸然间见得大军,心中自是大惊,莫非金人南下,大军已溃? 天赐帝更是害怕不已,既担心金人南下,又担心萧干图穷匕见。如今析津府的守卫总共才那么三百地方士卒,若是萧干有心相图,所谓的北辽朝廷根本挡不住萧干随手一击。 当下双方赶紧联袂派出使者,携带了大量的酒肉以做犒军之用,复又于渐渐见底的国库之间,搜刮得数千白银送往军中以为示好之意,且探听大军此次未得朝廷诏令,何以擅自南下? 第99章 豺狼南下(二) 见着李处温同天赐帝派出的使者,萧严倒是不放在眼里,唯有郭药师心下大喜。原本还担心耶律大石不肯上当,可惜自己地位不够,无力影响到辽国朝廷。如今朝廷既然主动派出使者来同自己接触,再不趁机利用一把便对不起自己了。耶律大石的小命,眼看着便得着落在这名使者身上。 萧严眼高于顶,又岂会向使者行礼?点了点头便算数。 郭药师倒是毕恭毕敬,堆满笑容的抢先同使者行礼。 如今形势人家强,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了。使者赶紧还了一个平礼,给萧严同郭药师奉上酒肉同赏银,又麻着胆子,陪着笑脸开口问道:“此次大军出动,朝廷全不知情。敢问二位将军,可是边疆有何变故?” 随着时局越来越败坏,萧干的篡位之心越来越强烈,对辽国朝廷的敬畏之心自然是越来越减弱。 萧严身为萧干义子,乃是萧干心腹之中的心腹,又如何不清楚义父对辽国朝廷的心思和态度? 当下萧严便冷着脸喝斥道:“大胆!军国大事,岂是尔等所能知闻?” 使者笑容不改,继续开口道:“将军息怒,此事实非下官欲要过问,实在是朝中诸大人放心不下。” 萧严冷着脸正要继续开口喝斥,旁边郭药师闪过,将使者拉于一旁,笑着开口道:“使者大人休要多心。实因今日有消息传来,听闻得大石林牙大破宋军。如此宋人必定大举报复,四军大王忧心大石林牙力薄难支,故使我等南下助其一臂之力。” 这个借口实在蹩脚的很,当初宋人十万大军,耶律大石光杆一个,你们躲在蓟州吃香得喝辣的,没事人儿一样。如今人家打赢了,形势好转了,反而急着南下支援了? 虽然知道对方在搪塞,奈何自己背靠的辽国朝廷已经今非昔比,使者也不敢开口质疑,更不敢发火。唯有继续陪着笑脸,压低声音开口道:“将军休要欺瞒,莫不是金人已经南下?” 实在是辽国朝廷已经被金人给吓破胆了,有点杯弓蛇影的意思在里面。 郭药师呵呵笑了数声,指着旁边有条不紊南下的士卒,对着使者开口道:“使者大人多心了。若果真金人南下,我军战败,士卒又岂会有如此气势?阵列又岂会如此整齐?” 使者听得此话,暗暗看了看旁边的士卒,看起来的确不像败兵,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郭药师又在一旁开口道:“此次大军出动,未曾事先请示朝廷,虽说军情紧急,到底也有不妥之处。朝廷既有疑心,末将自当陪同使者大人前往析津府朝见天子,释清误会,以免君父忧心。” 使者闻言大惊,析津府总共才那么点防守兵力,你若是带领大队人马入得析津府,想干点什么事情还真没人能阻止。即便你什么也不干,直接接管了城防,到时候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于是使者看了一眼旁边的大队士卒,笑着开口道:“既是军情紧急,当以南下支援大石林牙为先,何敢劳动将军贵体?” 方才使者下意识的小动作全在郭药师眼里,又如何不明白使者的担忧?于是郭药师便开口道:“军情又岂能大过君父?末将但孤身一人随使者大人入京,事后自可飞马追上军伍,必不耽误军情。” 对方孤身前去自是无碍,听得此话,使者大喜,能有军中副手前去解释,自己这趟差事也算办的漂亮了,赶紧点头答应了下来。 郭药师见得使者点头,心下也是大喜。大石林牙,你的末日到了。 当下郭药师便同使者告罪了一声,只言有军务交接,然后拉着萧严走远了几步,二人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听得郭药师的计策,萧严脸上也放出光来,一个劲的开口道:“妙!妙!” 不多时,二人商议已毕,便相跟者走了过来。郭药师自然是满脸笑容,萧严也一反方才的倨傲,形情亲切起来。 三人闲话得几句,郭药师便同使者离开军伍,在使者随从的护卫下,二人快马往析津府而来。 不消半个时辰,二人便回到了析津府。身为人臣,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拜见天子。 天赐帝同文官们正胆战心惊,闻听得郭药师孤身前来解释误会,自然第一时间召见。 当下郭药师便在辽国君臣面前将方才的鬼话重又说了一遍,且装模做样的替萧干请罪。 郭药师肯孤身一人前来,便已经能说明许多问题。故此朝中君臣虽然不怎么相信郭药师的鬼话,却也知道此事于析津府应该是无关了。至于请罪?眼下军权全在萧干手里!请罪?不敢当! 误会既已释清,朝中君臣这才放下心来。接下来按道理便是大家各自该干嘛干嘛去。 谁料到郭药师又开口道:“陛下!大石林牙既已破得宋军,自是天大之功!如此功劳,自当重赏!” 听得此语,朝中君臣一齐瞅了过来。这叫怎么回事?你丫的不是叛出耶律大石麾下了么?怎么又想着替其请功了? 大石林牙同萧干势同水火,同郭药师也不和,此乃析津府人人皆知的事情。莫非方才自己听错了? 见着朝中君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郭药师颜色不改,又将方才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朝中君臣这才反应过来,天赐帝咳嗽了数声,便拿眼睛看着李处温。 李处温无奈之下,只得站出来开口道:“凭大石林牙之功,自当厚赏。且除大石林牙外,其余士卒亦当重赏。唯有国库空虚,赏赐所需财物一时半会尚未有着落,且待拖得一月半月,国库有了进项再说。且此次宋人虽败,却犹自驻扎雄州,未曾退去。也不知大石林牙接下来又会立下何等功劳,不如且静待宋人退去,再议封赏之事。” 当下郭药师便朝着天赐帝开口道:“启禀陛下,微臣亦曾同大石林牙有旧,深知其人不以财物为意。既然国库空虚,财物之类眼下自可不提。然则凭大石林牙之功,加官进爵当不在话下。” 李处温闻言出列,正要开口再度支吾。 谁料得郭药师板起脸来,冷冷的开口道:“大石林牙如此大功,若无赏赐,只恐冷了功臣心思!日后复有谁肯替朝廷出力?” 这话说得极其无礼,要是在天祚帝面前说出来,郭药师哪怕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然则天赐帝是天生的软蛋,皇帝老子都是软蛋,下面的文官自然不消再提。 眼见着手握重兵的郭药师有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之意,朝中君臣立马便软了下来,商议了半晌,终于决定给耶律大石加一个南院大王的名衔,以酬其功。 眼见着郭药师满意了,朝中君臣这才放下心来,想着此事既然完了,你还是早点去追你的军伍吧,析津府实在不是你呆的地方。 谁料得郭药师又开口道:“陛下,眼下我朝南北受攻,大军在外,京师空虚,只怕南下封赏大石林牙的使臣路途无人护卫。微臣此次正要南下新城,何不请使臣同微臣一路,也好顺便护卫安全?” 实在是郭药师方才要掀桌子的表情太过吓人,朝中君臣只想着赶紧把这瘟神送走,又是一番商议,便决定派方才那名使者再度辛苦一次。谁让你把郭药师这瘟神给领来了,于情于理都得你亲自送走。 倒霉蛋使者也无法,自己招来的麻烦,哪怕哭着也得亲自了断,不得不苦着脸答应了下来。 此事既定,郭药师心中自是大喜,变脸一般又恢复了前面笑呵呵的模样,待谁都是十足礼数,一派忠臣良将的模样。 领着使者辞别了朝中君臣,郭药师却也不急着出城,又往耶律大石府邸而来。 萧氏也曾听闻得郭药师背叛自己夫君之事,虽然勉强一见,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明明一心想弄死对方的丈夫,待到见得萧氏,郭药师却是恭敬不已。先是对自己当初叛出耶律大石麾下之事请罪,只言并非自己本意,实在是大军受四军大王萧干所辖,不敢不听军令。如今林牙立下大功,自己决意归附,重回林牙麾下。为表诚意,自己已于天子驾前替林牙求得南院大王的封赏。 旁边的使臣自然在一旁证明此事,且献上朝廷诏令给萧氏过目。 验看过诏书,又听闻得使臣证明,萧氏这才怒气稍解。 待到萧氏脸色转好,郭药师赶紧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然后又忍着性子听萧氏唠叨了半个时辰,这才笑着开口道:“林牙领兵在外,想必忧心府中情形。末将正要领兵归于林牙麾下效力,夫人何不作一家书交予末将,末将自当待为呈献林牙座前。” 萧氏妇道人家,又懂得甚事,好哄的很。当下便命家人代拟了一封家书,交托于郭药师。 郭药师心中大喜,事已至此,耶律大石必定难逃一死。 自己原本的计划便是领大军南下,传四军大王军令召见耶律大石,再于见面之时斩之。唯有耶律大石同四军大王不合,恐其抗令不肯相见,抑或疑心大起,领大军前来相见,如此事情倒是难办。 虽说自己有大军为倚靠,大不了功灭新城,屠尽知情百姓,然则此乃下策。 如今自己身边有实打实的天赐帝使臣,自可以封赏之名,使使臣召耶律大石前来拜见受赏。碍于礼节,耶律大石所带来人必不会超过十人。即便彼疑心使臣真假,自己尚有实打实的萧氏家书为证,可证明使者确实从析津府而来,朝廷确实有封赏耶律大石之事。 只要耶律大石肯亲自出迎,回不回得了新城,那就由不得他了。 郭药师接过萧氏的家书,犹自满脸笑容,再三行礼之后,这才告辞了出来,领着使臣往大军追来。 第100章 豺狼南下(三) 萧严领着一万骑兵火急火燎的往新城扑出,虽说是骑兵,奈何有粮草拖累着。郭药师同朝廷使者数人胜在轻装上阵,一番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赶上了大队。 又过得一日,白羊关已经隐隐约约在望。眼见着过了关便是新城,郭药师便喝停了大军,转头同萧严商议起来:“少将军,末将既已骗得朝廷使者在此,莫如借使者名号行事,如此自是事半功倍。少将军且领着大军于此地稍后,以免打草惊蛇,小心关上守军给耶律大石通风报信。末将自当率数百人护送朝廷使者前往关内,顺势拿下白羊关,必不令消息走失。” 萧严回头打量了一下大军,又回头对着郭药师点头道:“如此,便要劳烦忠贤了!” 毛还没长全的小子,竟敢称呼老夫的字!听得此话,郭药师虽然心中极度反感,表面上却不动神色,一面讨好的笑着,一面开口道:“少将军乃人中龙凤,能为少将军效力,此末将之愿也!” 行礼告退之后,郭药师便于军中招来朝廷使者,又招呼得三百余心腹。将常胜军旗帜撤去,只打着朝廷使者的旗号,一行人不紧不慢的便往白羊关而来。 几里路的行程,倒也不算很远。再加上众人都是骑马,饶是压慢了马速,一炷香之后,众人便来到了白羊关下。 到得关下,郭药师顿时大吃一惊。但见关门大开,南来北往的人们自顾自的进进出出,门口不仅一个盘查的士卒也无,乃至于平时收关税的小吏也没了踪影。 见得如此情形,郭药师心下大急,领着心腹便策马而入,复于关内检视。里里外外搜查了半天,连根兵丁毛都没瞧见。又亲自检查了灶台、营帐得物,都是积满了灰尘,想必已经许久无人使用。 何以耶律大石竟然弃了此关?郭药师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发觉了自己等人南下,那自是说不过去。 自己众人当日定下此事,第二日一早便马不停蹄的南下,一点也没耽搁。即便耶律大石的细作马快,抢在了大军前头,那也不过是一日半日的差距,应当是灶台尚温,营帐尚新才对。 只希望是巧合罢了,否则太过骇人听闻。郭药师安慰了自己几句,便命从人重又封锁了白羊关,南北借不得出入。析津府也算得上耶律大石的老巢,故旧颇多。若其中有一二才学之士识破得此事,怕不是会南下示警。又命人赶回大军报讯,请萧严催促大军前来。 待到萧严领军赶到,见得此状也是一番目瞪口呆。 事不宜迟,二人也顾不上休息,又领着大军火急火燎的往新城扑来。 到得新城数里之外,尚且不待郭药师招呼,萧严便将大军分为四队,远远的绕着新城包围了一圈,围堵住四扇城门。若是郭药师计谋失败,说不得便只能强攻。今日只要耶律大石尚在城内,必定难逃一死。 眼见着众人刀枪出鞘,杀气腾腾的往新城围去,朝廷使者这才明白过来萧严的意图。哪里是南下相助耶律大石,来火拼耶律大石还差不多。想到此处,又知自己既然目睹了此事,不管结局如何,注定会被灭口。这群兵痞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还会在乎自己一个小小文官的小命? 使者心下大骇,又想起军中唯有郭药师似是忠心为国,且一路上待自己都颇为客气,要想活命,此为唯一机会。 当下朝廷使者也顾不上身边从人,策马便往郭药师身边而来。到得跟前,使者翻身下马,拜伏于地,开口求饶道:“将军救命!” 郭药师回过头来,笑呵呵的开口道:“使者大人此是何意?” 使者指着远去的三队大军,开口道:“将军休要欺瞒!贵部同耶律大石有隙,下官自不敢掺和。今日之事,下官既未得见,亦未与闻,事后亦当守口如瓶。今日若得将军相救,日后必当为牛为马报答之。” 郭药师笑容不改,也是翻身下马,亲手扶起了使者,开口道:“使者大人果然聪慧,竟然看穿了此事。使者大人且放心,只要末将在一日,必不令他人伤得使者大人一丝一毫。” 使者闻言大喜,今日总算逃得一命。眼下身无长物可以为谢,唯有一躬到底,以谢救命之恩。 这才低下头去,便见得一道雪练似的刀光劈下,使者尚且来不及叫出声来,便已经身首异处。 郭药师擦了擦胸口被溅上血迹,收刀入鞘,又慢条斯理的拨开使者尸身,从内袋中取出朝廷封赏的诏令,表明使者身份的印绶,仔细看了看,幸好未曾染上鲜血。转身欲走,却又见着旁边地上不远处,使者的脑袋犹自在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便又回头笑吟吟的朝着地上死人脑袋开口道:“使者大人休要见怪,末将并未相欺。此乃末将亲为,实无他人伤得大人。” 远处使者从人见此变故,亦是心下大惊,策马便欲逃走。然则为时已晚,这才逃得数步,便死于常胜军的乱刀之下。 见得军中一阵乱起,萧严赶紧领着人策马而来。见得地上使者尸身,萧严便开口道:“忠贤既要以此人为饵,大事未举,何以先杀此人?” 郭药师举起手中诏书、印绶,笑道:“此人已经识破得此事,心下害怕之余,行事之时必定露出破绽,只会误了大事。少将军休要担心,鱼饵尚在此处。” 萧严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其余三军将于一炷香之后就位,我亦自领大军于此地等候。忠贤何不速速前去新城诱杀此贼,若是事成,我当于父帅跟前亲为忠贤请功。” 郭药师笑呵呵的朝萧严行了一礼,开口道:“此事全仗少将军谋划之功,末将不过听命行事而已,实不敢居功。末将此次前去,若是前方无厮杀之声传来,自是事谐。若有厮杀之声传来,还请少将军早早上前接应。” 出卖别人的次数多了,也担心自己为人所出卖。自己带得数百心腹前去诱杀耶律大石,若是被耶律大石识破,只怕便是一场厮杀。自己兵少,且耶律大石挟大胜之威,自己必定是干不过。若是萧严为了抢功,坐等自己被耶律大石围杀,事后再屠灭新城,此功便为萧严一人所有。故此郭药师不敢不将功劳推给萧严,且切切嘱托。 第101章 豺狼南下(四) 萧严自是点头答应下来。 郭药师偷眼看去,见得萧严形情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正如前次一般,领着三百心腹策马缓缓往新城而来。 待到得城下里许外,郭药师便举目朝新城上看去,幸好新城不同白羊关,城墙上隐隐约约尚有士卒在走动。 郭药师心下大喜,看来耶律大石弃守白羊关实乃巧合,并非发现了甚么端倪。即是如此,想必耶律大石尚在新城之中。 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郭药师强行冷静下来,压制住马速,缓缓朝新城而来。 城墙上守军见得对方旗号,又见得对方放慢马速,想来并无敌意,故此也不曾鸣锣示警,只纷纷举目望来。 郭药师众人到得城门之下,便停住了脚步。复命从人上前,朝着城上喊道:“城上何人把守?朝中天使到来,欲行奉赏,尔等何不速开城门?” 城墙上守军听得此话,心中大喜,一位守将模样的人物赶紧站了出来,开口答应道:“末将受林牙重托,守此城池。既是天使到来,未知可有凭证?” 郭药师稍微示意,从人便从怀中取出关文、印绶,高举着朝城上守将示意。 守将命人垂下吊篮,取过关文、印绶验看过,又原样奉还。少顷之后,城门缓缓打开。 骗得城门大开,事情可谓成功了一半,郭药师心下大定,即便稍后为耶律大石所识破,也用不着蚁附攻城,凭自己三百人马,夺过城门守到援军到来当不成问题。 面对着大开的城门,众人却不肯入城,郭药师复命从人对着城上守将开口道:“耶律大石亦为我辽国臣子,如今天使到来,何不速速出迎?” 对方来头大,城上守军不敢再于城上搭话,便领着三五人,屁颠屁颠的跑了下来,到得众人面前,先是大礼参拜,也不肯起身,守将便举头回道:“回天使大人,大石林牙眼下并未在城中!” 郭药师闻言又惊又喜,耶律大石既然不在城中,若是能若得其到来,照样可于城外围杀之,当下便策马上前,开口喝道:“耶律大石如今何在?天使既至,还不速速召回?” 守将见得来人身份似乎更为高贵,赶紧磕了一个头,回道:“回这位大人,林牙已经举军迁往白沟河对岸。” 郭药师赶紧开口道:“眼下新城尚有多少守军?” 守将便开口回道:“此次大战,小人一人擒拿得宋军三百余人。故此林牙将小人越级提拔为新城守备。眼下小人领着二十人维持着这新城。” 郭药师闻言大惊,如此说来,耶律大石已经弃守新城?前面弃守白羊关,还可以说是一个巧合,如今连老巢新城都弃守了,世上岂能有如此凑巧之事? 当下赶紧开口道:“耶律大石移驻白沟河南岸之事,乃是何时所为?” 守将略一回忆,便开口道:“自胜得宋军之后,林牙便未曾领兵回城,想来当在十数日之前。” 听得此言,郭药师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十来日前,自己尚且未曾获悉耶律大石大破宋军之事,更遑论定下此诱杀之计。自己尚未发动而对手已经料敌先机至此,到底是人耶?鬼耶? 自己也算精于谋算之道,但谋士来说,往往是一方事先出招,另一方见招拆招,从而破之。岂曾见一方尚未出招,而另一方早以为备者?便有如武人比试,一方一拳击来,另外一方自是躲避,此乃常理。若是一方先行避开,此时另一方这才一拳击来,正如那些演技蹩脚的小鲜肉一般,那就是搞笑或者诡异的很。 想到此处,郭药师赶紧开口问道:“耶律大石何以弃新城不守,反倒迁往对岸,不惧宋人来功乎?” 守将回忆了一下,便开口道:“回大人,林牙曾有吩咐,命小人守此新城,欲自领大军,挟此大胜之威,复南下攻宋!” 如今宋人虽说大败,犹有一搏之力。南下攻宋?希望是耶律大石被此次大胜冲昏了头脑才好! 事已至此,虽说郭药师疑心耶律大石身边有高人,早已算定自己南下相图,却也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聊为一试。 当下找过一位从人,低声耳语的数声,命其速速回去禀报萧严。又开口朝着守将道:“即是如此,我等当入住新城。你且速速南下,召得耶律大石回城拜见天使。” 守将磕头受命,嘱咐了身边士卒几句,无非是命其好好招待天使。自己便领着二人牵出马来,翻身上马便欲往辽营而去。 郭药师赶紧喝住,复从怀中掏出萧氏给耶律大石的家书,开口道:“本官南下之时,耶律大石府上曾托本官转寄家书。尔等既欲南下,自可将此书转于耶律大石。” 守将接过家书,复翻身上马,略一行礼,便扬尘而去。天使前来封赏,想必自己的赏格也将很快兑现,此乃天大喜事,当早早知会于林牙才好。 守将既去,士卒们便将郭药师等人领人城来,以天使之礼相待。 入住得新城知县衙门,郭药师便借故于衙门内转了一圈,便发现得府库已空,想必耶律大石确实是弃城而去。新城可算耶律大石的老巢之一,此人竟然能断然放弃?可见其必为雄才伟略之辈,对自己当初背叛耶律大石之事,郭药师也渐渐有了几分后悔。然则也正是如此,断然不能容得耶律大石坐大。 却说萧严领大军在数里外等候,久久未曾听得前面厮杀声传来,心下不由得大喜,想必大事成矣。 俄而见得一骑自前方飞速而来,萧严大为兴奋,想必正是报捷之人,赶紧命人前去接应。 来人到的近前,翻身滚落马上,开口禀报道:“少将军,我家将军有话禀上。如今耶律大石去了白沟河南岸,未在城中。我家将军已经假扮得天使,入驻新城,且使人召耶律大石入新城拜见。少将军可遣人潜伏于白沟河旁,若骗得耶律大石过河,自可断其后路,围杀耶律大石于白沟河旁。” 眼见着美梦落空,萧严愤愤不已,恨恨地将手中马鞭掷于地上,朝着身后将领开口喝道:“还不照此施为!” 当下众人便偃旗息鼓,悄悄的绕过新城,前往白沟河而来。 第102章 辽军近况 却说辽营这边,自从为王叶所劝之后,耶律大石便弃守新城,将大军驻扎于宋人遗址不说,又将新城存储的粮草、器械诸物,一股脑的运来了辽营。 种照容自是也跟着被迁来了辽营之中。 唯有辽营中粗鲁无文的丘八甚多,种照容孤身一名女子甚是不便。凭其身份地位,亦不能与宋人俘虏一同关押。王叶便唯有将其托付于魔理沙,请其代为照料。 种照容被俘于此,虽得王叶照拂,然则又不能时时刻刻一处,常恐落单之时为辽人所欺,正要深结强援以自固。当下便使出十二分的手段,拉拢哄骗起魔理沙来。 于魔理沙而言,因种照容手无缚鸡之力,不当以敌人对待,防范之心先已去了大半。再加之种照容与萧氏相类,同为柔弱女子,同为温婉贤淑,同为深通文理,且不如萧氏一般唠叨。 魔理沙自幼为萧氏抚养成人,如今正是将成年未成年之际,依赖之心犹在。偶尔在种照容身上发觉得萧氏影子,自然越发的亲近起来。 一个是智计百出的小狐狸,有心算计。一个是胸大无脑的傻白甜,刻意逢迎。有着智商上的碾压,魔理沙根本哪里有还手之力,过不得两三日,便满口“姊姊”“姊姊”的乱叫起来。 在一旁看着种照容哄小孩玩儿,王叶心中直觉有趣,却也不去戳破。 此事自是瞒不过耶律大石,然则王叶早已向其进言,如今辽国国土尽失,若要复国,迟早得谋求夏国基业以为资本,故联宋攻夏之策万不可弃。 且宋人西军与夏国互为死仇,日后攻灭夏国之时,正要靠宋人西军出死力。种师道既然已被自己所算计,即便不死也终难以复出,如此种照容身为西军谋主,当为西军灵魂人物之一。不妨令魔理沙与之深结,日后方好齐力伐夏。 故此耶律大石虽见得种照容同王叶之间暧昧不已,似有威胁到魔理沙主母地位之意,却也不得不强自忍耐下来,既不敢出言戳破,也不敢对种照容下手。 这几日来,大军唯一的正事便是啥事不干,但苦等而已。等待宋人送来赏银,等待萧干领军南下,等待各路草莽英雄、辽军故旧前来相投。 大胜得消息传出去才数日,陆陆续续便有近处豪强前来投靠,赠送得粮草、军饷、器械、战马之余,复于族中拨出一房,尽该房之力,或文或武,各领数十人前来军前效力。 豪强嘛,每逢乱世都是这一套。别看几百年下来积累的基业,其势力足以影响一州一县。若是改朝换代之时下错了注,饶你再大的家业,转眼间也得化为烟云。 为了血脉的传承,为了家族的延续,以前的世家,现在的豪强们便不得不分散下注,只要见着谁可能成事,便从家族之中挑出一房前来倾心归附,全力辅佐。 同一家族之中,依附于不同势力的各房之间,叔侄、堂兄弟之间以死相搏的尚且不在少数。 待到尘埃落定,真主登基,家族中压错了宝的各房大多死光,压对了宝的这一房自然会接过家族大旗,延续得来尚且再度发扬光大。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世情如此,亦无他法。 除燕地豪强外,又有许多零零碎碎的散兵游勇,草莽英雄闻听得耶律大石名声,前来相投。 耶律大石正愁势力太弱,自是来者不拒,这十来日下来,军力好歹也增长到了五千余人。可惜仍然是一群七拼八凑的杂碎,用来吓唬吓唬人可以,真要动手的话,除非再如前次一般置之死地,否则难有一战之力。 见得此状,且最近闲得无事,耶律大石寻思欲要挟此次大胜之威,乘机整顿一番。 然则此事立马便被王叶死谏了回去,类似的事情曾在后世发生过,话说当年抗战胜利后(此去省略得数百字)。 当初耶律大石凭之起家的二千余士卒之中,也只有三百余心腹可靠,剩下的一千余将士,经此战之后,其心刚刚折服,正是容易反复之时。新投靠的三千余地方豪强乃至各地的散兵游勇,更不用提了。若是强行整顿,事倍功半不说,更容易玩脱。 总之如今正是怀柔之时,并非用威之际。 且今后一段时日内,想必并无战事,但狐假虎威,以萧干吓唬宋人,以宋人吓唬萧干即可。如此当是一动不如一静,以免暴露底细。 至于整顿之事,只需静待数月即可。数月之内,当有大批被打散的朝廷精锐慕名来投。这些正规军同眼下的乌合之众之间必有明争暗斗,双方抱团之余,又不得不争相依附于耶律大石。有了二者的相互钳制,到时候用刚用柔全由耶律大石决断,断无玩脱的可能,自可以权谋手段,将大军彻底整合。 耶律大石深思熟虑之后,也不得不点头称是。便也放下心来,除了大军的日常琐务之外,继续无所事事。 大军无事,王叶便也无事。既然无事可干,王叶便唯有日日领着种照容、魔理沙二位妹子到处晃荡。 魔理沙没什么心机,眼见着既有心上人陪同,又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姊姊在身边,每日里三人厮混在一起,幸福的好像花儿一样。 种照容一面当着魔理沙的知心大姐姐,一边又背着魔理沙同王叶眉目传情,虽有几分愧疚之心,然则少女怀春,又岂能忍住?唯有痛并快乐着。 王叶更是如此,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既有魔理沙这位萌妹子不时卖萌,又能当着萌妹子面前同种照容偷偷摸摸,这种偷情的快感,实在是太刺激了。 好在王叶同种照容都是高智商人物,不容易玩脫。 这才几日下来,三人之间的感情与日俱增,已经蜜里调油一般。 当然,风花雪月之余,王叶却也没有闲着。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不久之后便当相帮着耶律大石,联手西军齐力功灭夏国。如今西军的谋主在此,便顺便将日后灭夏之策,同种照容细细相商,大体敲定了下来。 此时夏国的国主李乾顺犹自在兴庆府日夜笙歌,谁又能料到,就在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白沟河畔,两名少年少女已于谈笑间挖好了墓穴,欲要埋葬这称霸西北近百年之久的国度。 第103章 好一招移花接木之计 这一日清晨,有新城守将飞骑奔来,进得军营,翻身滚落马下,连滚带爬便直趋帅帐求见。 耶律大石闻听得此状,心下自是大惊,虽在王叶的劝说下,彻底弃守了新城,然则心中不免有几分不舍之意。见得新城守将未得命令便擅自前来,以为新城有何变故发生,赶紧命守将入见。 守将入得营帐,便同耶律大石磕头行礼道:“恭喜林牙,贺喜林牙!今有朝廷派来天使,欲就此次大胜封赏林牙。如今天使已经入驻新城,特使小人前来知会林牙,亲往新城受赏。” 耶律大石闻听的此言,心下转惊为喜,离座而起,正要开口,却猛然间想起了王贤弟的提醒,担心是萧干的诱杀之计。便转而坐了回去,稍一平定情绪,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你如今也算是新城城守,正经的朝廷六品武官,何以仍然小人、小人的自称,当自称末将才对。” 守将尴尬地笑了笑,行礼道:“末将受教!” 耶律大石开口道:“此次天使到来,可曾验看过关文印信?” 守将回道:“末将也算久经军伍,这等小事何消林牙吩咐。末将也算粗通文字,曾亲自验看得关文、印绶,皆不似作伪。” 耶律大石心下略定,便开口道:“可曾携带得来?” 守将回道:“此等印信,天使安肯予末将?” 耶律大石便沉吟起来,此事看来还得找王贤弟相商。 当下正要命亲卫前去相请王叶,却听得底下守将又开口了:“林牙,末将虽未曾携来天使印信,却也带来家书一封。乃府上夫人亲笔所书,托天使带来新城。天使嘱咐末将转交与林牙。” 自宋人派兵入驻白羊关后,近月来与析津府未通音讯,耶律大石自是对家人记挂不已。闻听得家书前来,耶律大石心下极为高兴,赶紧开口道:“速速呈上!” 守将便从怀中掏出书信来,递与一旁的林牙亲卫。 耶律大石接过书信,展开细读。 书中只言家中一切安好,夫君休要牵挂,自此次大胜之后,辽国文官蜂拥而至,皆有投靠之意。唯有夫君领兵在外,所谓战阵凶险,切切小心。信末又言,朝廷将派天使对夫君封赏,似将授予夫君南院大王之职。 读完此书信,耶律大石心中大喜。托王贤弟之力,此次以二千殘卒破得宋人十万大军,旬日间名动天下。非但武将,即便文官也纷纷来投。 复细细的验看了一遍书信,纸质、笔墨皆为家中常用,笔迹、文辞亦当为萧氏所书,耶律大石当下疑心尽去,夸奖了守将几句,复命耶律成召集得十数名亲卫,以新城守将为前导,便欲往新城而来。 众人出得营帐,朝白沟河上浮桥而来,远远的便见着浮桥旁坐着数人。 到得近前,方才发现原来是王叶等人在垂钓。 但见着种照容、王叶、魔理沙三人紧挨着一字排开,人手一根钓竿,将丝纶垂入河水之中便不去管他,只顾着说笑。 三人身后,欢娘领着两名女兵伺候着茶水。 旁边不远处,韩德正同杨可世来回走动警戒。 见得耶律大石领人前来,韩德便上前行礼,杨可世犹自未动。 耶律大石摆了摆手,示意二人无需行礼。 又走近得几步,耶律大石便笑着开口道:“贤弟好雅兴!” 众人听得后面声起,纷纷回过头来。 见得耶律大石领人前来,王叶朝二女稍一示意,便站起身来,朝着耶律大石开口道:“闲来无事,但消遣而已。”复抬头便见着耶律大石的行装,似有外出之意,便好奇的开口问道:“大人欲要何往?” 二女相跟着站起身来,种照容稍一行礼,便退去一旁;魔理沙却不开口,但看着大兄,歪着头傻笑。 耶律大石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得贤弟之力,此次大胜得宋人。如今朝廷已经派得天使前来封赏,为兄正要往新城一行,前去受赏。” 说完此话,耶律大石又神神秘秘的开口道:“贤弟可知朝廷欲授予为兄何职?” 王叶便开口道:“敢问何职?” 耶律大石略带几分得意的开口道:“正是南院大王之职。若得此职位,自此以后辽地汉人皆受为兄节制,正可以大展拳脚。” 原本听得耶律大石欲去新城,王叶便起疑心,复听得辽国授其南院大王之职,更是疑心大盛。如今辽国五京已去其四,剩下的南京又为汉人聚居之地。耶律大石若得此职,便可权倾朝野,试想李处温怎肯主动将大权拱手相让?萧干又岂肯坐视? 丢掉手中鱼竿,王叶走近前来,开口道:“敢问大人,是何人传递消息与大人前去新城受赏?可否让学生一见?” 原本打算打声招呼就走,如今见得王叶发问,耶律大石不肯失礼,便翻身下马,身后众人见状便也相跟着下得马来。 耶律大石回头朝着新城守将点头示意。 新城守将见状,赶紧走上前来,朝王叶行礼道:“回王大人,朝廷前来封赏的天使已经入驻得新城,使末将前来传递消息与林牙。” 王叶便开口询问详情。 新城守将又将当时详情细细说了一遍。 听得此话,王叶沉吟了一下,便叹道:“好一招移花接木之计,定策之人也算高手!”又转头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大人,此事有诈!万不可前去新城,否则非只大人,连带着新城民众也难逃一死。” 尚且不等耶律大石开口,旁边的新城守将抢着开口道:“末将曾亲眼验看过天使印信,敢以性命相保,天使必真无疑。” 耶律大石也开口道:“何谓移花接木之计?” 王叶便回答道:“这世上唯有半真半假的谎话难以拆穿。既然新城城守验看过天使印信,想来天使必真无疑。唯有货真价实的天使下面,被高手嫁接了一个圈套而已。” 说完此话,又指了指自己在河边的钓竿,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正如学生垂钓一般,鱼饵自然是货真价实的虫子,唯有鱼饵后头,且牵着一根丝线。鱼儿贪虫子之美味,又岂知背后凶险?” 第104章 大人可敢与学生一赌?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事为兄心中有数,只怕是贤弟疑心过重。贤弟既以为此事有诈,未知诈在何处?” 王叶便开口道:“敢问析津府内几多兵丁?” 耶律大石回答道:“为兄离京之时,析津府内只得三百余士卒守卫。” 王叶便转头朝着新城守将开口道:“此次天使南来,有几多士卒护送?” 新城守将照实回答道:“约莫三百余人。” 王叶不再开口,但望向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到底是放不下南院大王之位,便试探着开口道:“有宋人大军压境,自为兄南下之后,说不得析津府内重又招募得许多士卒。” 王叶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既便如此,何不请天使前来军营封赏?” 耶律大石又开口道:“贤弟不知。为兄守御新城以挡宋人,故此天使自当前来新城封赏,此乃朝廷旧例。且天使身份何等贵重,岂可劳动贵体,逐受赏者而行?自当是为兄前往新城才合礼数。” 看来耶律大石文官做久了,还不知道什么叫权臣! 如今辽国将倾,末世之时,自是文贱武贵。析津府内文官们尚且想着投靠有实力的武将,以求一条生路!小小的一个天使,便敢对着实力强大的地方武将呼三喝四? 只是此地人多,此话也无法摊开来说。总不能说,林牙,如今咱们也算权臣了,鸟那天赐帝干嘛,天使爱来来,不来滚! 见着耶律大石一心找死,王叶当下便厉声喝道:“大人,休要为眼前小利,断送了自己性命!如今我据河下寨,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可谓稳操胜券。萧干南来,我凭白沟河拒之,彼欲强渡,我则假宋人之虎威而吓之,做出联宋以图萧干之势,彼必不敢南下。若是宋人北上,可以投诚之事拒之,即便事发,尚可以假萧干大军而吓唬之,做出联手萧干共破宋军之势,彼亦必不肯北上。于大人而言,如今只按兵不动,于一旁坐观方为上策。待到天下英雄纷纷来投,大人羽翼已丰,则大事可成。到时休说一南院大王,何等官职又做不得?而今贪图一南院大王之位,欲要亲身北上,莫非欺萧干刀斧不利,欲要以颈试之?” 这话简直是喝斥,旁边众人听得王叶此语,表情各不相同。 于耶律大石的亲卫来说,见着王叶对大人不敬,心中自有几分怒火,却也只能强压着,等待着大人的反应。 魔理沙听得此话,见得心上人同大兄争执起来,也不知道帮谁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回去,眼眶里泪水开始团团打转,似要流淌出来。不过以这萌妹子的表情,即便如此,也是萌得很。 欢娘等人当场便呆住了。 种照容听得王叶此话,双眼不由得放出光来。小贼肯如此说话,自有把握在胸,安危倒是不用担心。唯有自己一直以为小贼乃耶律大石谋主,如今看起来,岂止是谋主,简直能当辽军半个家了。到时候自己西军有自己在,辽军有小贼在,联手灭夏当不在话下,对灭夏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韩德跟得王叶久了,自知二人的情分在那里,再吵也没事,倒是并不担心,继续警戒。 杨可世新降之人,闻听得王叶此语,暗暗替王叶捏了一把汗,心下直言这下死定了。若是放在宋国,谁敢在宣帅跟前如此说话,即便是赵良嗣这等红人,也是有死无生。 耶律大石此人情商也确实高。如今正要借王叶之力以复辽,见得王叶似乎发起火来,耶律大石不单生气不说,反而赔上笑容,拱手为礼道:“先生且休要生气。大石尚有内情并未告知先生。此次天使南下,尚且捎来内子家书一封。大石敢于北上,所恃者,正为内子家书。内子乃外柔内刚之人,若是此事有诈,纵死亦不肯作此书信。” 杨可世听得此话,顿时目瞪口呆。自己前面骂王大人为辽人的狗,王大人一再否认。如今的情形看来,王大人岂是辽人的狗?反过来还差不多,当下叹为观止。 见得耶律大石赔笑行礼,王叶气消了不少,赶紧侧身避礼,接着回礼道:“学生失礼了!”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开口道:“为兄岂乃不识好歹之人,贤弟此语,亦是为了为兄安危之故。贤弟且稍待,为兄去去就来。” 说完此话,耶律大石翻身上马,扬鞭就要往对岸而去。 王叶赶紧挥手阻止,开口道:“大人且慢,此去必定有诈。若是不信,大人可敢与学生一赌?” 耶律大石勒住马缰,便于马上开口道:“有何不敢?贤弟只说作何赌法?” 王叶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学生原意,辅助得大人灭夏之后,便当归宋。如今就以此为赌注。若果北面并无埋伏,学生自当倾力辅佐大人,自此以后不再提归宋之事。” 耶律大石闻听得此言,欣喜若狂,翻身就跳下马来,盯着王叶的眼睛开口道:“贤弟此言果真?” 王叶开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旁边魔理沙听得此言,立马破涕为笑,幸福,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见得王叶以归宋为赌,旁边种照容闻言大急,也顾不上自己的俘虏身份,赶紧开口道:“先生休得胡来!” 王叶也不回头,但朝着种照容摇了摇手,示意其不要参与。 既然其意已决,种照容也无话可说,心下却是着急万分。 耶律大石赶紧实锤道:“此去若无埋伏,贤弟便得终身辅佐为兄。若有埋伏,但为兄所有,任贤弟取之。” 王叶便转身指着杨可世开口道:“学生亦无他求,唯存忠为学生所算计,流落于此。招降存忠之时,学生曾答应灭夏之后,便当放其归宋。此事到时还请大人成全。” 旁边杨可世听得此话,顿时感动不已。大人竟以终身事辽来赌得自己归宋!自己出生入死数十年,又岂曾被人如此看重过?童贯虽然也曾经看重自己,却只不过当自己是一条忠心的狗而已! 所谓彼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当下杨可世涕泪齐下,拜服于地,自此倾心归附。 王叶瞥见此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大喜,又一员大将收入自己囊中。 第105章 前方有诈,林牙速回! 放一位武夫归宋而已,此等小事又岂能同王叶归辽并提。既是赌注,自当对等,总不能你用一个铜钱赌人家一个小目标吧。如此即便赢了人家也有借口反悔,即便不反悔也未必心服。 耶律大石正要让王叶心服口服,自不欲占王叶便宜,便开口道:“此等小事贤弟可自决之,又岂可与贤弟归辽之事并提?此事不妥,不妥!贤弟可有他求?” 王叶摇了摇头。 耶律大石自以为必胜,一心想促成赌局,好赢得王叶终身事辽。见得王叶别无所求,眼看着赌约不成,耶律大石也顾不得许多,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为兄便许贤弟一个承诺。若是贤弟赢得此局,他日可凭此向为兄兑现,为兄哪怕倾家荡产,亦当偿之。” 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可!” 二人击掌为誓,以示永无反悔之意。 赌约既成,耶律大石大喜,复翻身上马,便欲往对岸而去,一试对岸埋伏真假。 王叶赶紧拦住,开口道:“林牙岂可使诈?” 耶律大石笑着开口道:“为兄不去,怎知你我胜负如何?何言使诈?” 王叶便开口道:“若是林牙有失,纵使学生赢得此局,却叫学生向谁兑现赌注去?”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又是翻身下马,开口道:“既是如此,依贤弟之意,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林牙但请留于此地,可使他人前往试探一番。” 耶律大石便回头招呼身后的亲卫:“王贤弟疑对岸有伏,谁敢前往,替本官试探一番?” 身后众亲卫齐声开口道:“小人愿前往一探。” 耶律大石便点了十来人,使耶律成为领队,命其过河一探。 王叶于一旁开口道:“且先着衣甲,再行前去。” 林牙同王军师为赌,耶律成自是站在林牙这边。既然肯定对岸并无埋伏,若着衣甲,岂不坠了林牙威风?耶律成等人闻言便朝耶律大石看来,但等林牙吩咐。 耶律大石便笑着点头道:“但依贤弟吩咐。” 众人不情不愿的穿上盔甲,唯有新城城守来时未曾着甲,眼下便无甲可着。周围亲卫自是赌林牙赢,自己着甲尚且不情不愿,谁又会吃饱了撑的借盔甲于新城城守。 着甲已毕,耶律成便领着这十数人缓缓往对岸而去。 耶律大石胜券在握,正要让王叶输得心服口服,当下便拉着王叶,二人来到浮桥之上,扶着绳索观看。 但见得耶律成等人缓缓过了浮桥,缓缓踏上了对岸的土地,然则对面仍然是一片寂静,未曾有任何变故。 耶律大石便笑着看王叶不语。 王叶不甘示弱,也笑着看向耶律大石。 见得王叶尚且不肯认输,耶律大石复转过头去,继续盯着众人前行。 又过得一柱香功夫,耶律成等人渐渐远去,人影已经开始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然则白沟河对岸,犹自一丝动静也无。 耶律大石长笑而起,对着王叶行礼道:“贤弟父母亲人何在?为兄当使人接来此地,以家人待之,供奉之礼,不敢有亏。今后贤弟便可安心事辽,为兄亦当以师事之。” 王叶回头看去,但见得种照容脸色惨白,魔理沙又在傻笑卖萌,韩德同杨可世皆低头不语,剩下的几名耶律大石亲卫,人人脸上皆有得色。 王叶冲着众人笑了笑,复回转头来,对着耶律大石道:“大人且慢,如今胜负尚且言之过早。” 耶律大石便笑着道:“贤弟尚不服输,莫非要等到众人平安到得新城才肯低头?” 王叶笑了笑,暴喝一声:“存忠何在?可速速前来。” 杨可世赶紧开口答应道:“末将在此!”便小跑着凑了过来。 王叶吩咐道:“你可策马前去,也不用追上众人。待到距离众人里许外,便可大呼‘前方有诈,林牙速回!’,喊完此话,休管其他,速速逃命要紧!” 杨可世拱手领命,也不待王叶开口,便从旁边耶律大石亲卫手中借过盔甲,带齐刀枪弓箭盾牌等物,全副武装之后,方才策马追着众人而去。 众亲卫看着杨可世如此慎重,便仿佛看着傻子一般,虽不敢出言讽刺,却也一个个笑嘻嘻的。 耶律大石也不阻止,但在一旁笑看。 种照容似有所悟,猛得抬头朝王叶看来,眼里满是希望。 旁边众人一时半会也不明白王叶此言何意,但好奇的旁观。 前面耶律成等人策马缓缓而行,后面杨可世挥鞭狂追。待到众人眼中耶律成等人已经变成了小黑点,杨可世这才堪堪追上。 眼看着已经相隔里许,前面众人已经能轻易听到自己的声音,杨可世便驻马大呼道:“前方有诈,林牙速回!” 喊完此话,杨可世不管不顾,直接拨转马头,便朝着浮桥不要命的逃来。 却说萧严听了郭药师的计策,领着一万兵马前来埋伏耶律大石。先分出左右两队各三千人,埋伏于浮桥上下游各五里外。白沟河旁虽然一片平坦,好在杂草茂盛,又有芦苇遮挡,再加之有得五里开外,自是不易被察觉。 又命其若听得鼓声乃至喊杀声起,便当不管不顾,直接占据浮桥入口,截断耶律大石归路。 正面方向,距白沟河五里开外,尚有一座小山丘。萧严自领了其余人马,埋伏于山丘之后,又使眼力好的斥候藏于山丘之上,紧盯着浮桥上的动静。 只要耶律大石过得河来,近得山前,自己便可领军杀出,同时左右两军截断其归路,管教其插翅难飞,必死无疑。 巳时刚过,山顶的斥候便悄悄的传下敌情,模模糊糊似有数人已经过得浮桥,正往新城而来。 萧严犹自镇定,吩咐斥候继续察看。 又过得一柱香时间,斥候又悄悄的传下消息,对方一共十四骑,其中一骑为先导,领先数十丈,剩下十二骑簇拥着一人(耶律成)往新城而来,如今距我等约二里许。 萧严闻得此语,心下大喜。对方既有先导,中间簇拥者定当是耶律大石无疑。眼看着成功在即,萧严檫了擦手中的汗渍,强自镇定,命斥候继续打探。只要对方到得近前,便当挥军杀出。 斥候依令继续打探,又见得浮桥旁冲出来一个黑点,直朝众人追来。见此变故,斥候也不敢怠慢,赶紧将此事禀于萧严。 第106章 围杀 眼见着此事又添变数,萧严也顾不了许多,便亲自冲上前来,借着草木的掩护,于山棱处偷偷探出头颅察看。 眼见着耶律大石等人越来越近,即将踏入陷阱,奈何后面追来的黑点速度更快,就在耶律大石等人即将进入里许范围之时,追来之人终于停下马来。 见得对方放弃追赶,萧严当下长吁了一口气。 谁料得就此此时,追来之人突然大声喊道:“前方有诈,林牙速回。” 萧严听得此话,肝胆欲裂,眼见着计谋破露,哪里还敢再等。既听得林牙二字,自是确认被簇拥之人乃耶律大石无疑。既然确认得耶律大石亲至,且距自己不过里许,自当放手一搏。 萧严赶紧朝后一挥手,一直死盯着萧严的数名鼓手见得主帅令下,抡起膀子便拼命的擂起鼓来。 战阵之上往往乱成一片,难以协调指挥。故大军进退根据,一为主将旗帜,二为锣鼓号令。所谓擂鼓既进,鸣金则退。这战鼓同战锣皆有一人多高,再有士卒奋力敲打,声音直可传出十数里,否则也无法作为战场号令。 山后埋伏的众人原本便已经翻身上马,但等军令而已。如今闻听得战鼓响起,谁敢迟疑?皆纷纷催动战马,转出山后,直朝对方扑去。 上下游埋伏的军队,听得鼓声传来,也纷纷翻身上马,直朝浮桥处杀来。 杨可世喊完此话,转身便逃。 却说耶律成等人听得此语,复回头见得此状况,皆是满头雾水。正迟疑间,猛然听得前方鼓声骤起,一彪军马迎面闯来,抬手就是一阵箭雨。 新城城守当初走了狗屎运,一人俘虏得三百余宋人,这才临阵上位。如今却是运气用尽:远超得众人数十丈,已经入了敌军射程,加之并无盔甲防身。一阵箭雨飞来,新城守将连人带马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耶律成等人见得此状,皆吓得肝胆欲裂,赶紧拨转马头,欲朝浮桥逃去。 这才堪堪拨转得马头,尚未提起马速,追兵已经靠前得数十丈,抬手便是第二波箭雨。 听得羽箭的破空之声,众人赶紧弓起身子,尽量将脖子、脑袋藏于身下,以背部盔甲为遮挡,同时不要命的催动马匹。 但听到一阵噗噗之声响起,每人背上或多或少都插上了十几尾羽箭。好在有盔甲抵挡,入肉不深。众人也顾不上清理,唯有埋头拼命南逃。 耶律成等人身为耶律大石的亲卫,马术自然没得说。加之追赶的辽军即便马术再如何娴熟,射箭之时双手离缰,多少也会影响马速。一追一赶之间,双方的距离也稍稍拉开来。 乘着对方尚在射程之内,追兵紧接着又是两轮箭雨。 众亲卫顿时便死伤得五六人,却也渐渐逃离了敌军的射程,再差里许便能踏上浮桥。 此时杨可世已经逃回了桥头,本欲要回营,又见得上下游各一队追兵齐齐朝着桥头杀来,欲要截断众人归路。 杨可世正要为王叶争一口气,接应得众人回营,当下也不肯再逃,但驻马桥头,将手中长枪刺于地面,抓了一把羽箭在手,复取出弓来。 此时上下两路伏兵也已经靠近前来,伏兵们欲要攻占浮桥,截断众人归路,又欺杨可世孤身一人,故此不肯发箭耽搁时间,但策马冲来,欲要近战夺桥。 眼见着两路伏兵靠近前来,已经进得射程,杨可世丝毫不乱,左手持弓不动,右手一阵眼花缭乱的抖动,须臾间已经连射得数箭出去。复又将弓交于右手,左手发箭,又是连着数箭射出。 但听的先后十数声惨叫声起,两路伏兵之中各倒下数人。其余伏兵见得杨可世弓箭厉害,又有谁当真不怕死?攻势略微阻得一阻。 此时耶律成等人又冲得一程,距离浮桥已仅仅十数丈。 伏兵将领见状大急,连杀数名迟疑不前者,复催动大军朝桥头扑来。中间数十人马快,便于耶律成等人先近桥头。 见得追兵已近身前,杨可世弃弓取枪,暴喝一声,跃马而出,连杀得十数人。 见得来人凶狠,伏兵稍稍一顿,又于后面将领的催促下,复不要命的朝前扑来。 耶律成等人乘此机会,死命催动战马,终于在追兵合拢之前逃上浮桥。 杨可世瞥见此状,也不敢恋战,但将长枪横扫,逼退得数人,复将马一跃,乘机逃回浮桥之上。同时大手一拨,便将马背上挂着的盾牌负于自己背上,遮住要害,死命往对岸逃来。 浮桥虽说有二丈余宽,于追兵们来说犹自太窄,除几十骑踏桥来追外,挤不上桥的追兵无奈停步,纷纷弯弓搭箭射来。 羽箭破空而来,大多却为杨可世背上盾牌所挡,一阵叮叮叮之声,纷纷弹开了去。 当初王叶派出杨可世前去打草惊蛇,耶律大石犹自未信,但在一旁笑看。 待到杨可世一声暴喝,引出伏兵无数。耶律大石顿时大惊失色。 虽说是大惊失色,到底是耶律大石,虽惊而不慌,虽慌而不乱。回头瞥了一眼王叶,耶律大石赶紧朝着身后亲卫下令道:“速将王军师护入军中,且命大军来援。”自己却往战马冲来,欲要穿上盔甲,操起铁枪,于桥头阻得对方一阻。 韩德见得此状,听得此话,也不待耶律大石亲卫前来,冲过来便扛起王叶,欲往营中退去。 魔理沙衣甲、兵器皆不在此处,却也默默地取过一条长枪,往浮桥头而来。也难为了这魔理沙,凶险之时自能化身杀神,平安无事之时又能装呆卖萌。 欢娘等自是跟随。 其余亲卫见状,除一名亲卫急忙回营召兵外,其余众人也纷纷着甲持枪,欲相帮着守住浮桥,等待援军前来。 幸好此时敌军尚在数里开外,到得桥头少说也得半柱香时间。 王叶猛然被韩德扛起,赶紧于韩德肩上大喊道:“大人休慌,学生仍有后手。” 韩德听得此话,略停得一停。 王叶赶紧指着桥头不远处的草毡开口道:“猛火油!可烧桥自保!” 耶律大石恍然大悟! 第107章 纵火 当初辽军据白沟河以抗南面宋军,待到种师道修好浮桥后,便于浮桥北岸堆了不少猛火油,以防宋人借着浮桥偷袭。 待到后来破了宋军,形势逆转,大军又迁来了南面,凭白沟河以抗北面萧干。便将北岸的猛火油悉数搬来了南岸,且使了十数人凭之守桥。 耶律大石虽弃新城,却仍使数十人守之,一为维持新城秩序,不使城中生乱,二则也是为哨探之用。 一旦萧干大军南下,必瞒不过新城耳目,自会于城内燃起烽火示警,大营便可为备,守桥士卒亦当将猛火油等物转移至桥上,时刻准备放火。 未曾料到此次碰上郭药师这个六姓家奴,此人虽说人品不堪,然则谋略方面实在有一手。于析津府内转了一圈,哄来了圣旨,便将耶律大石苦心安排的哨探给忽悠了去。 既未得新城示警,猛火油等物自然还堆在一旁。 方才林牙同王军师相争之时,耶律成不欲林牙此事让他人知晓,便将守桥士卒远远赶开了去。 再有此物惧水,恐为雨水所淋,不得不以草毡遮盖,故此众人一时并未想起。 如今听得王叶提醒,众人也反应了过来,着甲的也不着甲了,拿枪的也不拿枪了。韩德也将肩上的王叶放下,众人纷纷丢掉手中物什,往猛火油堆跑来。 亲卫们端起一抱粗细的油桶,急急忙忙便往浮桥上搬去。 耶律大石、韩德等人力大,便将整桶猛火油举起,朝浮桥上丢去。 唯有魔理沙最为暴力,一手一桶猛火油,直接朝浮桥中央抛去。 油桶砸在浮桥之上,瞬间裂开,里面略带粘稠的黑色油脂流淌出来,很快便将浮桥浸透。 到得此时,一逃一追的双方均已经到得桥头,旁边便有亲卫赶紧取出火折子,复迎风一晃,燃起明火来。 耶律大石拔出一尾羽箭,于自己衣裳上划过,便缠得一段碎布于其上,复朝地上猛火油一粘,顺势于旁边亲卫火折子上点着。 旁边另有亲卫很有默契将弓递了过来。 耶律大石弯弓搭箭,瞄着浮桥中央,引而不发。 此时追兵已踏上浮桥,杨可世正在拼命回逃,耶律成等人堪堪逃回南岸。 略略停得数息,待到杨可世距离南岸约莫三丈之遥,耶律大石将手一松,火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的落入浮桥中央,瞬间便点燃了桥上的油脂。 见得身后火起,杨可世死命一夹马腹,战马也通人性,自知境况凶险,于此危急之时拼命一跃,堪堪避开火势,跳上岸来。后面尚有数骑敌军衔尾而来,却为耶律大石一枪一个,皆戳死于桥上。 浮桥上火势轰然而起,靠前的追兵皆为烈火所烧,吃痛之下唯有哭喊着投入滚滚白沟河中。靠后的追兵见得烈焰扑面而来,赶紧勒住马缰,欲要转身而逃,奈何身在马上,又为旁边同伴所阻,转圜不得,只烤得吱呀乱叫。 复有后面骑兵收不住脚步,继续往前冲来,将前面数人挤入猛火之中不说,剩下众人也于浮桥上挤成一团,不时便有人马落入水中。 猛火必必剥剥燃烧得一阵,很快烧断了连接浮桥的绳索,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浮桥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眼看着就要断为两截。 见着浮桥即将断裂,桥上的追兵越发的着急起来。然则越急越乱,越乱越急,急切间又如何退得出去?随着哗啦一声响起,浮桥从中间断成两截,桥上的人马顿时便朝河中倾去。聪明的、命大的尚且能死死抓住断裂的绳索、桥板,求得一条活路。其余落入水中的人马,皆有盔甲在身,休说辽人大多不习水性,即便水性再好也没用,打了几个旋儿便沉入了河底。 见得浮桥烧断,众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这下可算安全了。 方才危急之时,杨可世虽已将盾牌背上,奈何敌人弓箭太密,到底中了几箭。见得敌军已退,便吃力的翻身下马,强撑着来到王叶面前,单膝跪下,开口道:“主公,末将幸未辱命!” 听得“主公”二字,王叶倒是踌躇了一下。于此时来说,“主公”这词却有两个意思,其一为臣下对君主所用,其二为奴仆对主人所用。 王叶虽有吞吐天下之志,奈何此时羽翼未丰,正要四处借鸡生蛋,从未敢透露于人前。如今猛然听得杨可世此语,也不知耶律大石作何想法。心虚之下,便偷眼朝耶律大石看来。 耶律成同耶律大石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见得杨可世拼死救得耶律成等人性命,耶律大石自是感激异常,听得此语,也未做他想。 为表自己感激之意,耶律大石便走了过来,欲要亲手扶起杨可世,嘉许赏赐一番。 杨可世此人却是实打实的死心眼,既已下定决心效忠于王叶,未得王叶开口,便死也不肯起来。 耶律大石扶得一扶,见着杨可世不肯起身,当下也明白了过来,感叹痛失良将之余,也只得收回手去。复来到耶律成等人身边,抚慰众人。 王叶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如今正是收买人心之时,便急忙扶起了杨可世,亲自为其拔去羽箭,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布条,替其将箭伤一一裹扎。(话说数百年后,杨可世子孙将世代相传的传家之宝木盒打开,却见得里面只有几条破碎的布条,顿时便是目瞪口呆。) 这狗血场面,弄得一旁的韩德也鼻子发酸,赶紧转过头去。 对岸萧严也领着亲兵赶到了河堤之上,唯有见得断为两截的浮桥,垂头丧气的耷拉在河内,随着流淌的河水稍稍摆动。 今日之圈套明显十拿九稳,竟然让耶律大石逃得了去!萧严自是大怒!方才曾见得上下两路伏兵曾迟疑得两次,萧严更是怒甚,自己的麾下怎可如此怕死?又见得领兵将领也曾拼死催促,此事便于将领无干。 当下萧严便将领们召集过来,冷冷的吐出两字:“抽杀!” 前面便已经说过,萧干暴虐,领兵但以“暴”“信”二字。萧严身为萧干义子,自是将萧干的领兵之法学了个十足十。 一旦战败,若是将领之责,想也不想必然杀将。若是将领无责,则肯定是士卒未曾尽力,便对士卒行抽杀之法。 逻辑也很简单,战阵之上你若是拼命向前,要么必为敌军所杀,要么必为敌军所伤。既然未死未伤,自是未曾用命,不杀你杀谁? 如此一来,两军拼杀之时,你即便躲在后面也未必安全,倒不如拼死向前,负点小伤来的安全。故此萧干麾下战力一直很强,深为宋人所忌惮。 将领们闻听的此言,方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杀自己便好。便于每营之中,除负伤者外,各随机挑选了十名士卒,共计百余人,一起按到于白沟河边。也不管其哭喊求饶,执法队只是抡起刀子,排头介砍去。眨眼间又是百来个头颅落入了滚滚白沟河之中。 猛火油用于军事,始于五代,兴于宋辽金元,此事《续资治通鉴长编》等文献均有记载。 第108章 末将已占得粮仓、银库在此 抽杀得上百士卒,复回头看看士卒们噤若寒蝉的样子,萧严心头怒火这才稍稍泄去。 这一战下来,出动了上万大军,又是设计,又是埋伏,前前后后白忙活了一番,这才杀得耶律大石亲卫数人,自己反倒死伤了三百有余,要说萧严心中不郁闷,那肯定是骗人的。 眼下浮桥已断,无法过河追杀,留此无益,徒增郁闷而已,不如早归。 萧严便留下一千士卒守住这半截浮桥,自领大军往新城而回。 却说郭药师诈称天使,骗过新城守将,入驻得新城。 如今新城城守已为郭药师所骗,正要去辽营将耶律大石骗来送死,故此城中便没了官员。 虽说如此,好歹也算是天使到来,乡绅们便自发地组织起来,于城内最好的酒楼设宴,欲要好好的款待天使一番。 乡绅们设宴相请,郭药师大军在手,怕个毛啊,领了两名亲卫便施施然赴宴,三五轮酒后,众人拉进了距离,便谈笑风生起来。 见得天使此次专为封赏林牙而来,乡绅们也有心讨好耶律大石,正要借机一表忠心,事后也好传入大石林牙耳中,故此除了拍天使马屁外,众人言语间又有意无意的夸赞起大石林牙来。 郭药师听得如此话语,心中自是大怒,脸上却形色不改,继续言笑晏晏。惜乎法不责众,唯有将夸耶律大石夸的最狠的数人姓名记下,以便明日午后算账。 除此之外,郭药师又于闲谈之中,乘机将新城乡绅的底细摸了个大概,城中哪些是真的土豪,哪些是外强中干,打肿脸装胖子的假土豪。 一番酒宴下来,也算是宾主相得。 待到第二日一早,郭药师便以封赏为由,将新城原有的二十名守军悉数召来,扣押于侧院中。但命众人于此地等候,只言待到大石林牙一到,便当一同封赏。 守军闻得封赏,便已经兴高采烈,又见得郭药师笑容满面,故未作他想,但听命行事,满怀期待地于院中等候。 白沟河边战事一起,便有士卒传回消息。 郭药师听得耶律大石已经入了埋伏,当下便领着数十人冲入侧院。 守军士卒见得天使大人亲至,正要行礼,谁料得郭药师脸色一变,便喝令部属动手。事起仓促,守军们未曾携带得兵器盔甲,又如何是这群虎狼的敌手?不消得盏茶功夫,便被屠戮一空。 杀尽了守军,将新城收入了囊中,郭药师复于麾下中拨出二百人,分为四队,直往新城四门而去,占领得城门之后,便将四门紧闭,不许出入。 又自领剩下百余人直奔新城银库、粮仓而来,此时守军皆死,故此郭药师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得要害。 唯有银库、粮仓十分敏感,萧严未至,郭药师便不肯私自打开,当众贴了封条之后,又命数十人看守。 城中众人闻听得县衙内惨叫声起,复见得城门紧闭,到此时方知上了大当,然则为时已晚,即便想逃也无处可逃,但闭门等死而已。 好在郭药师做完这些动作后,倒也暂时安静了下来,未曾有其他举动。 城内众人唯有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未时刚过,萧严便领得大军回城。 郭药师自是率众出迎,二人甫一见面,郭药师便笑着开口道:“末将参见少将军。想必耶律大石已授首矣!恭喜少将军立此大功。” 萧严正满心的不痛快,偏偏郭药师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便冷哼了一声。 见得萧严形情有异,郭药师赶紧凑近前来,低声开口道:“莫非事有未谐?” 萧严便恨恨地开口道:“耶律大石命大,到叫他逃得此劫。” 见得萧严脸色不善,郭药师也不敢再问,便拉过旁边一位常胜军的将领,细细的问起了详情。 常胜军将领自不会隐瞒郭药师,当下便将今日情形细细的说了一遍。 听完此话,郭药师跌足长叹,朝着萧严开口道:“少将军中计矣!此乃打草惊蛇之计。若知我等有诈,耶律大石岂敢前来?既是前来,自是未知前方有诈。人皆曰耶律大石胆大包天,未曾料到其性如狐。未知前方凶险如何,便使人随后诈唬。若是少将军耐心等待得数刻,彼未见前方动静,必继续前行。如此一来,耶律大石必死无疑。” 见得郭药师似有相责之意,萧严便冷眼看了过来,开口道:“如此说来,便是本将军的不是?” 郭药师赶紧赔笑道:“末将不敢!实在是耶律大石此人太过狡诈,末将未曾筹划得周全。此乃末将之过,末将自当向四军大王请罪。” 萧严又是一声冷哼,接着开口道:“然则如今又当如何?” 郭药师想了想,便开口道:“此次诱杀之计,所恃者便是彼在明,我在暗,以有心算无心而已。如今既已打草惊蛇,彼必有防备,再难行此取巧之计。但请少将军稍候数日,且待末将查探得耶律大石虚实,方好设计破之。” 萧严点了点头,便开口道:“设计之事,必得尽快。即便本官等得,只怕士卒们等不得。军中粮草,已只足一日之用。” 当初大军南下,为求奇袭的效果,自是速度第一。故此大军未曾携带太多辎重,即便军粮,也仅仅带了十日之数。这几日奔波下来,倒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按原来的计划,杀得耶律大石之后,自可夺来粮草。如今既然弄成这样,粮草便成了一等一的问题。 幸好郭药师早有后手,闻听得此言,郭药师便开口道:“粮饷之事,少将军休要担心。末将已经占据新城粮仓、银库在此。唯有少将军未至,末将不敢擅开。” 听得郭药师此语,萧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若果军中断粮,说不得就只能大开杀戒,于城中百姓手中抢粮了。此事虽说是小事,贱民的性命值几个钱?怕就怕影响义父的名声,误了义父的大事。 于是萧严便命手下将领领着士卒驻扎于城外,自领了三百亲卫,跟着郭药师前往城内粮仓、银库而来。 二人到得库前,门上封条犹在。萧严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命手下将库房打开来。 今晚还有一更 第109章 少将军,大事不妙! 新城曾为宋辽两国贸易的榷场之一,每日里商税收得不要不要的;又为宋国粮食北售的中转站之一,平日里自是有大量粮草堆积。 故此新城内设有银库一座,一库三房,每房可堆放铜钱八十万贯。另有粮仓一座,一仓八十六房,每房可存放粮草二万石。 以郭药师想来,即便如今形势再如何,新城断然缺不了粮饷。 待到聚齐了萧严,当面验看封条之后,郭药师便命人打开银库大门。 二人相跟着进得第一间房内,但见得房内摆放了上百架堆放铜钱、银两的木架,然则平日里满满当当的木架上,此时却一枚铜板也无。 二人见状,皆是大吃一惊,急忙打开第二间房、第三间房,两间房亦是如此。 见得军饷落了空,萧严脸色铁青。 郭药师难得的收起了笑容,于失望之余,却也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抹自己额头的冷汗。幸好自己老成,不肯私开库房,否则如今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谁会相信这么大的银库,里面竟然一个铜板也没有? 以新城之富,何以银库之中一枚铜板也无?唯一的解释,便是银钱均已为耶律大石运去了南岸。 没军饷还不要紧,若是连粮草也无,那真是要人命了! 二人冲出银库,赶紧领人往粮仓而去。不出所料,如今粮仓之中也是一粒粮食也无。 郭药师想了想,额头上又冒出冷汗来,对着萧严开口道:“少将军,大事不妙!” 今日的事情就没一件顺心的,萧严正在气头上,便冷冷的开口道:“此事人所皆知,何消你说!” 郭药师赶紧开口道:“少将军休要生气,粮饷之事,末将尚有后手。如今末将所担忧者,非在粮饷,反在耶律大石,此贼定当有高人辅佐,只怕难除!” 既然郭药师尚有后手,粮饷之事不用担忧,萧严倒是气顺了几分,便开口道:“忠贤休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彼若当真有高人辅佐,何以今日遂踏入我等陷阱,几乎授首!” 郭药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口道:“今日耶律大石踏入圈套之时,少将军可曾亲见?” 萧严摇了摇头,开口道:“本官虽未亲见,却见得十数骑簇拥着一人而来,复有人于身后呼其名号,此人当为耶律大石无疑。” 郭药师脸色严肃,摇头道:“少将军既未亲见,末将只恐今日过河之人亦非耶律大石,乃其遣人试探而已。” 见得一向笑容满面的郭药师也开始严肃起来,萧严也不得不认真对待,置气归置气,义父的事情比天还大,万不可耽误,当下便开口道:“忠贤何以知之?” 郭药师想了想,便开口道:“我等南下之时,见得白羊关已为耶律大石所弃,此时末将便起疑心,何以我等未动,彼已先知?若果如此,实非人也!奈何此事太过耸人听闻,故此末将未曾宣诸于口。 待到得新城,见得新城尚有守军,末将这才稍觉心安。耶律大石既未弃守新城,想来白羊关之事不过巧合而已! 如今新城府库皆空,当为耶律大石搬去南岸,想来新城早已弃守。彼之所以留数人为新城守者,不过欲置耳目而已。由此可知,我等尚未发动,彼已知我等即将南下。 末将亦曾为耶律大石麾下,深知彼辈为人。彼虽文武双全,单权谋而言,不过中上之资而已,否则又岂会为四军大王所戏?(指耶律大石被萧干夺去常胜军,不得不孤身南下抗宋之事。) 加之彼曾以二千士卒大破宋人十万精锐,此事太过骇人听闻!以此推之,耶律大石必新得国士辅佐。” 说完此话,郭药师也后悔了起来,当初以为耶律大石不过走狗屎运,赢了宋人。眼见着耶律大石就要坐大,自己便于萧干面前献策诱杀。献策就献策吧,又想着争功,非要跟着南下,想着以大军的战力,自己的智计,耶律大石不过绵羊而已,定当手到擒来。 谁料到这绵羊身后竟然藏着一头猛虎,便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事到如今,想脱身也难了!谁叫自己曾在萧干面前夸下海口,不杀得耶律大石,又如何同萧干交代? 听得郭药师此话,饶是萧严平时里天不怕地不怕,额头上也开始冒出冷汗。最烦这种谋士、文人了,有本事当面真刀真枪来,老是躲在后面阴人算怎么回事?关键是防不胜防! 于是萧严便开口道:“若当真如此,未知此人与忠贤相比,孰弱孰强?” 若是平日里碰到此等人物,自己哪里敢同他交手,老早就逃之夭夭了。自己本钱少,一旦载到就永无东山再起之日,可经不起折腾。 只是当着萧严面前,郭药师又如何敢说实话,支吾了半晌,这才模凌两可的开口道:“见微知著,此乃末将所善;料敌先机,则为此人所长。以此说来,不过各有千秋罢了,胜负之数,当在五五之间。如今成败难料,又兹事体大,当早早知会四军大王为备。” 事情的轻重萧严还是分得清的,听得郭药师所言,萧严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本官便当连夜修书,使人报于义父。忠贤亦当尽力一试,若我等能破得耶律大石,自是大善。” 郭药师点头谢过,开口道:“末将敢不尽力。”又指着粮仓开口道:“此处逼仄,还请少将军大堂说话。” 既然府库已空,再没有看守必要,二人便撤回守卫,策马往衙门而回。 萧干于沿途见得新城民众颇为富庶,便已起掠夺之心。 待到回到衙门,二人方才落座,萧干便开口道:“如今粮饷短缺,吾欲就民间筹措粮饷。” 这话虽说得婉转,郭药师又是何等聪慧,如何不明白萧严的意思,赶紧开口劝阻道:“此事万万不可。如今宋人远在雄州,中间又有耶律大石为屏障。一旦新城见屠,只怕此事难以遮掩,必起非议。少将军若是忧心军需不足,末将已有后手在此。” 说完此话,郭药师便从袖中掏出两张纸来,双手递与萧严。 第110章 先于盘中落下一暗子 萧严接过纸张,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张名单。这忠贤搞什么鬼?萧严满头雾水,便扬起手中的纸张开口道:“此事与军需又有何相干?” 郭药师笑了起来,开口道:“少将军休急,且待末将细细分说。我等原意诱杀得耶律大石,又恐新城民众将此事传开,故不得不屠城以灭口。如今既然诱杀之事不成,且已打草惊蛇,若要再取此贼性命,实非三五日内所能成事,急切间便得寻一落脚之地。如今新城在此,可据新城而图之。” 萧严想了想,便开口道:“忠贤之言有理。原意大军突进,杀耶律大石一个措手不及,自可速决。如今彼已为备,自当缓缓图之。” 郭药师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新城久为耶律大石所占据,想必民心已附,又恐彼等私通耶律大石,泄我军情。如今我等新至,欲要数日内收尽民心,自无可能。即是如此,唯有以暴御之,虽不得久长,然则旬日之内,民众必不敢有二心。” 一提到以暴御之,萧严心里便高兴了起来,太对自己胃口了。当下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当屠尽新城民众,取其钱粮,我军少说也能支吾得数月,无需忧心粮草。且杀尽民众,我军驻于空城,自不用但心民众告密。” 见着这货念念不忘屠城,郭药师也是无语,赶紧继续劝阻道:“少将军,此事万万不可,一则屠城之事难以遮掩,恐伤四军大王名声。二来民间之财富,十之八九在乡绅,十之一二在百姓。取乡绅之资,已足敷军用,又何须为此十之一二财赋,乃屠戮百姓?如此行事,所得者寡,所失者众,非智者所为。” 既然同义父名声相关,萧严便完全死了屠城的心思,接着开口道:“然则又当如何驾驭新城百姓?” 郭药师便开口道:“民众碌碌,所恃者便为城内乡绅。乡绅尽言耶律大石好处,民众信之。乡绅尽言耶律大石奸诈,民众亦将信之。虽言民心,实为乡绅意愿。故要驾驭新城,便得从乡绅下手,逆我者,杀之;顺我者,赏之。一手执刀,一手执赏,如此方为驭下之道。” 说完此话,郭药师便指着第一张纸,开口道:“此数人乃耶律大石拥趸,当速速除之,以震慑新城民众,且取其家财以资军用。” 这个可以有,杀人放火乃萧严最爱。点了点头,萧严又举起第二张名单,开口道:“此数人又为何事?” 郭药师便笑着开口道:“此数人皆为新城豪富,取其家财当可支吾的大军数月,故此末将呈与少将军以为后备。若是今后军用尚且不足,便可从此数人身上下手。” 未曾料到这才一晚的时间,郭药师便将新城乡绅的底细摸清楚了,可见其办事还是靠谱的,萧严便开口道:“倒是有劳忠贤费心了。” 郭药师却继续开口道:“如今虽说不得已,不得不以暴御新城百姓,然则到底有伤四军大王之名。末将亦有计较在此,可略略遮掩此事。” 听得此话,萧严大喜,便开口道:“理当如此!四军大王名声要紧,忠贤若有良策,可速速说来。” 郭药师便开口道:“少将军但言城中乡绅密告,栽赃于此等耶律大石拥趸,污其私通宋人,擒拿后于众人前明正典刑,又取其浮财以为军用,至于房舍、田产、店铺等物,我等要之无用,不妨贱价卖于其他乡绅。其他乡绅既能于其中分润得利益,自会相帮着攀污。日后若是再缺粮饷,自可为今日错杀之人翻案,将告密之名栽赃于城内豪绅身上,继续抄家灭族。如此一来,此事纯属新城乡绅互斗,于我等无干,自可保全四军大王之名。” 萧严听得此话,双眼放出光来,果然好计策,典型的吃了原告吃被告。关键是这原告、被告还都是自己捏造出来的。当下萧严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此事便交予忠贤办理。” 抄家这种事油水最为丰厚,郭药师赶紧行礼谢过,又神神秘秘的开口道:“即是如此,当先去武家。此次行事之时,还请少将军一同前去,末将有薄礼奉上。” 萧严便好奇的开口道:“未知是何厚礼?” 郭药师但神秘一笑,开口道:“少将军一去便知。包管少将军欢喜。” 萧严点了点头。 如今大军正缺粮草,事不宜迟,这些人名单都在郭药师脑海里面,当下郭药师便招呼了萧严手下那三百奚兵,陪同这萧严直往城北而来。 自从郭药师使人关闭了城门,城内便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那些乡绅大户人人闭门自守,连带着小老百姓也不敢上得街来。往日繁华的新城,如今已是遍地冷清。 二人领着奚兵往北而来,行得二三里之后,便见得一座大宅院,掩映于深柳之中,端得辉煌气魄。只是大门紧闭,门外空无一人。 到了地头,郭药师便对着萧严开口道:“此为武家,昨夜酒宴之上,武家家主句句皆有夸赞耶律大石之意,正是耶律大石拥趸之一,当可从武家下手。” 萧严听得此语,偏头稍一示意,如狼似虎的奚兵们便扑上前去,三两下撞开了大门,冲将入去。 自昨日见得新城守军为郭药师所杀,武家家主便知大祸临头。对方若果为天使,岂敢擅杀地方士卒?本欲连夜逃出城去,奈何四门已闭,正是走投无路,唯有端坐于家中等死而已。 如今陡然见得大门被撞开,冲进来一群如狼似虎的兵痞,武家家主愤然而起,指着对方喝骂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敢明火执仗,入于良善百姓之家?” 相跟着进来的郭药师冷笑了数声,开口道:“良善百姓?武老汉,本官接到密报,武家私通宋人,欲谋新城以献之。如今事发,还不速速就擒?” 武家家主气得须发直指,开口道:“大人,我武家诗书传世,族无犯法之男,家无再嫁之女!是何人攀污于我,愿当面对质。” 郭药师哈哈大笑,开口道:“攀污不攀污,搜了再说。若要对质,自有你对质的时候!” 武家家主听得此话,略略放下心来,既然对方肯让自己对质,自有洗脱嫌疑的时候。当下便命家人不许反抗,束手就擒。 奚兵们大喜,掏出绳子来,便将府内男丁捆于一处,女眷捆于一处,家人捆于一处。 待到将所有人等擒拿完毕,奚兵们又冲入房内,到处翻箱倒柜,明言搜查,实为搜刮。很快便将金银细软抄查了出来,堆于小院中央。 郭药师看了看院中的细软,便转头对着萧严道:“还请少将军厅内就坐。” 萧严满头雾水,正不知道郭药师欲要如何,却也依言落座。 郭药师相更着坐于萧严下手,便开口对着奚兵喝道:“且将武家家主提来厅内。” 奚兵们看向萧严,萧严虽不解其意,也点了点头。 奚兵们见状,自是依言将武家家主提来。 武家家主跪于厅下,正要开口,却听得上面郭药师一声暴喝:“大胆刁民,宋人赠尔铜钱二十万贯,意图北上之时使尔私开城门放入。如今银钱何在?” 这话从何说起?休说宋人,就连宋国的狗都未曾见过一只,武家家主自是喊冤不已。 旁边萧严见状,更是满头雾水,正要开口,却为郭药师眼色所制止。依照萧严的性子,本当大怒,唯有想起事前郭药师的请求,便不肯开口。 郭药师冷笑一声,开口道:“再问一次,招是不招?若肯招供,本官饶你全家不死。” 当下武家家主便喊冤道:“大人,不是小人不招,委实冤枉啊!” 郭药师便开口道:“你既冥顽不灵,便休怪本官狠心。” 说完此话,也不待武老头再度开口,郭药师便亲自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提拿得两名少女进来。二女皆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长的也是花容月貌。 遭此变故,二女自是害怕不已,战战兢兢,不能开口。 走得近前,郭药师便笑着对武家家主开口道:“人皆言武氏双姝,名动新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武老汉,若是再不招来,便休怪本官。今日正要与少将军一起,一亲香泽。” 武家家主见得对方以幼女为质,但下便萎靡了下来,磕头道:“小人知罪,敢问大人,若果小人招供,能否求得全家活命?” 郭药师哈哈大笑,将一女推于萧严怀中,萧严自是来者不拒。 郭药师自己搂着另外一女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开口道:“本官从无虚言。” 武家家主瘫坐下去,开口道:“小人愿招,实收得宋人铜钱二十万贯,为其内应,将新城献之。” 郭药师闻言大喜,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可先签字画押。” 武家家主无奈,只得含泪写下罪状,又打下手印,便开口道:“小人既已招供,还请大人放过小女。” 郭药师哈哈大笑,命人将口供收起,又开口道:“罪状已招,然则二十万贯脏银何在?” 二十万贯?即便将自己全家抄光,也撑死能凑个五万贯。这么大笔钱银,一时半会又如何凑得出来,武家家主只得开口道:“大人开恩!小人实实在在未曾收得此银!” 郭药师冷笑一声,开口道:“方才亲笔画押,如今竟然翻供?既如此,休怪本官。”当下撕拉一声,便将怀中少女衣裳撕破,按于厅前桌上,欲要当众宣淫。 这等事情萧严也干惯了,唯有当着对方老父面前还是第一次。够刺激!见状也不敢示弱,相跟着动作起来。 武家家主见得此状,急得肝胆俱焚,欲要上前搏命,奈何为绳索所制,唯有频频磕头,泣血哀求。 然则二人置之不理,只是发狠动作。很快,厅内传出一阵阵少女的尖叫哭喊之声。(扫黄打非,此去略去一百万字。) 半个时辰后,武家家主已经气晕在地上。郭药师、萧严二人却长吁了一口浊气,神情清爽地整理好衣服,当下郭药师便开口道:“少将军,末将此份薄礼如何?” 萧严哈哈大笑,开口道:“甚好,甚好!” 郭药师相跟着哈哈大笑,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武家家主,压低声音开口道:“稍后,末将尚有另外一份重礼奉上。” 这样的惊喜可以多来点。萧严期待地点了点头。 郭药师看了一眼瘫软在桌上的二女,命人抬了出去。又命人端进一盆清水,将武家家主泼醒。便蹲下身子,于武家家主前开口道:“武老汉,如今可愿退还赃款?” 清醒过来的武家家主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郭药师怒骂道:“贼子!禽兽!” 郭药师也不生气,笑着开口道:“若是再不肯退还赃银,休怪本官狠心了!令子、令孙尚且在门外候着!” 眼前这恶魔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武家家主听到这里便已经完全奔溃,当下嗫嚅道:“大人冤枉小人通敌,小人认了。大人让小人清退脏银,小人愿破家偿之。唯有二十万贯,小人实实在在未曾收得。” 郭药师哈哈大笑,长身而起,朝着门外喝道:“有请武家众男丁。” 奚兵们听得此令,便将武家男丁押解进来。 见得厅内此状,众男丁自是惧怕不已。 接下来郭药师硬要武家家主交出二十万贯银钱,武家家主实在是交不出来。 郭药师只装作不信,便当着武家家主面前,将其家中男丁一一虐杀。 待到杀尽最后一名男丁,见得武家家主尚且不肯招出银钱何在,郭药师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奚兵吩咐道:“即是如此,先将院内众人杀尽,财物尽行充公,且将此人关押于县衙,慢慢追问二十万贯赃款下落。” 众奚兵依令而行,将武家家主押解了出去。郭药师又命人将武家家主签字画押的供状,贴于县衙之外,以示自己并无错杀之意。 方才见得郭药师似模似样的审讯,萧严也有点分不清真假,便开口道:“此人果真为宋人所收买?” 郭药师哈哈大笑,开口道:“非也,便是末将故意栽赃于彼。” 萧严又开口道:“那二十万贯银钱,又做何说?” 郭药师继续笑着开口道:“实无此事,亦为末将栽赃。” 这下萧严便不解了,开口道:“此等贱民,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强迫其按下手印,然后杀之即可。” 郭药师便开口道:“末将今日之所以为此者,正欲为少将军奉上大礼。耶律大石的人头,只怕还得着落在此人身上。” 这下萧严更不解了,开口道:“忠贤此言何意?” 郭药师便笑着开口道:“如今耶律大石据白沟河而守,同新城消息已断。彼若对新城不闻不问,无人前往传递消息,又如何诱得其上钩?故不得不先备一死间,以做后手。” 也不待萧严再度开口,郭药师又开口道:“我等于此人面前淫其妻女,杀起子孙,敢问少将军,此人恨是不恨?” 萧严想也不想便开口道:“自是恨我等入骨。” 郭药师呵呵笑了数声,接着开口道:“若是让彼探得我军破绽,又逃离得新城,敢问少将军,彼又当如何?” 萧严便开口道:“彼既与耶律大石相善,探得我军破绽,自当渡河前往告知。如此便可借耶律大石之手复仇。” 郭药师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少将军犹未悟否?若是我军故意露出破绽,又故意纵其逃离,后果又当如何?” 萧严想了想,也相跟着大笑起来,开口道:“耶律大石听得此人密报,又探知其家惨状,自当对其所言深信无疑,谁料却是我军故意露的破绽,如此必能诱其上当。只是可怜了这武老汉,全家为我等所杀不说,待到其兴冲冲前去密告耶律大石,欲要复仇,又岂知实为我等出力,相帮着算计耶律大石?” 说到这里,萧严心中暗暗想道,人人都说老子残暴,同郭药师这货比起来,老子简直是菩萨心肠了。老子顶多杀人全家而已,这货杀人全家不说,尚且算计得此人为自己卖命。比自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实在更为吓人。 听得萧严此言,郭药师便补刀道:“正是如此,其人为真,其情为真,故其所密告之事亦当为真。即便耶律大石有高人辅佐,亦必不起疑。” 说到这里,萧严便满怀希望的开口道:“即是如此,想必忠贤已有良策在胸,可以算计得耶律大石?” 谁料得郭药师脸上立马笑容全无,尴尬地开口道:“末将尚未得良策。” 听得此话,萧严脚下一个踉跄,便朝郭药师看来,意思是,尼玛计策都没定下来,这么着急找死间干嘛? 郭药师便尴尬的笑了一下,开口道:“唯有耶律大石身边有高人辅佐,若是末将先定下计策,事到临头才来设计死间,必为彼所察觉。如今末将不声不响便于盘中先落下一暗子,饶是辅佐耶律大石之人再如何高明,也断然猜不到末将今日之安排。” 萧严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若是计策已经发动,然后自己再突兀的杀人全家,然后此人再探听得消息,再跑去告密,这一切太过巧合,必然引起对方怀疑。 如今先相隔十天半月便先把此人全家杀了,结下深仇。然后此人偶尔探听得消息,再去告密,完全合情合理,一点破绽也没有。 更关键的是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诈,即便对方再如何盘查,也不会有破绽之处。 到了这里,萧严便又开口道:“即是如此,何时方能设计得耶律大石?” 郭药师想了想,便开口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要设计得耶律大石,自当先查清详情。唯有自白羊关封关,我等月余未得新城音讯,实不知详情如何。末将自当于新城探听,也请少将军命人于白沟河北岸筑就望楼,日夜监视耶律大石动静。” 萧严点了点头,开口道:“可!” 现在作者正在参加手速班,以后每天一章。一大章,四千到六千字不等。 第111章 若是萧严南下,学生自可信手破之 再来看看耶律大石这边。 既然烧得浮桥,耶律大石众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浮桥既断,自不用忧心对方乘机过河追杀。 事已至此,却也并不急着退去,众人便于白沟河边观看着对岸动静。好歹也得知道对方为哪方势力?来了多少人?谁为主将是不是?好在此时水大,白沟河也够宽,自不用担心对岸的弓箭。 俄而见得对面河堤上冲上来一将,旁边尚有数百亲卫围绕,必是对方主将到来。 耶律大石举目看去,但见得一面“萧”字将旗于此人身后飘扬。果然是萧干老贼对自己下手了!只不知是否萧干老贼亲至。 耶律大石复定睛细看去,未曾见得将旗下面有流苏飘荡,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按礼制,萧干身为四军大王,将旗下当有九条流苏。再细看此人身形,当是萧干义子萧严无疑。复默数得对方认旗数目,得知其众约为万人之数。 当下耶律大石便将此人指点给王叶观看,并细细的介绍了此人的身份、性情,以便王叶设计对付。 王叶闻言看去,只见得对方于河堤之上指点左右,暴跳如雷。又过得半晌,便见得对岸辽军之中挑选出来上百人,一一按到于白沟河旁,又有数人拔刀出列,只将跪地之人排头介砍去。 众人见状皆大惊,这正是臭名远扬的抽杀令。赢不了对手便杀自己人,这样一来,临阵之时谁敢不奋力上前?这样的军队战力自是不容小觑。 怪不得萧干能凭借三万奚兵掌控整个南京道,郭药师手下也有三万常胜军,却只能于萧干麾下俯首听令。 回顾耶律大石麾下,休说如今尚未整顿军伍,即便整顿得完毕,论战力,那也是远远不如。 见得旁边士卒脸上似有惧意,王叶赶紧开口劝道:“休要担心!行抽杀之令,不过饮者止渴而已。万物有利必有弊,抽杀令虽能于短日提高战力,却也有一致命弊端。所谓过刚易折,彼军战力虽强,若是取胜自是无虞。一旦大败,必然一败到底,再无东山再起之时。故此奚兵虽强,亦可一战而破之。” 众人听得此话,脸上惧色稍去。 接下来便见得对岸留下千余士卒为守,其余大军尽数撤走,众人便也相跟着回了军营。 入得军营,自是各回各帐。 临别之际,耶律大石又叫住了王叶,二人来到帐中商议。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如今萧严既然引得军马南下,必有南侵之意,我军虽据河而守,奈何白沟河上下数百里,防不胜防,若是彼等择一处偷渡之,待到我军知晓,彼等已过河久矣。与其临事仓促,不如早为谋划!” 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大人休要担心。彼等不过万余人,若是萧严南下,学生自可信手破之。倒是若萧干领大军南下,强弱悬殊,破之甚难,然则学生亦有后手在此,赠与大人二字,凭之而行,自当稳如泰山。”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敢问是哪二字?” 王叶便开口道:“一为“拖”,二为“吓”。管他宋人也好,萧干也好,彼若不来招惹,我自不去招惹于他。彼若前来袭扰,我能拖则拖。拖不得,便可吓唬。正如前言,若是宋人北上,我可凭萧干而吓唬之。即便萧干大军至,此事亦无妨,我等可凭借宋人而吓唬之,彼必不敢有南渡之意。”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只宋人除运送粮草前来外,许久未得消息。也不知彼等如今情形若何?怕就怕萧严等人先于宋人勾结,联手相图。” 王叶呵呵笑了笑,屈指算了算,开口道:“自前次与宋人交涉之后,如今已过得七八日,若是学生所料不差,也就在这一二日,宋人必派人前来接触,送来银两,欲要收回俘虏。若是大人心急等不得,学生明日一早便当往宋营一行。至于彼等于宋人勾结之事,大人自可放心,学生已有后手在此,定可离间得双方,使之永无联手之日。” 耶律大石想了想,便点头开口道:“既是如此,且先等得一等。若是明早宋人尚未前来,说不得便得劳动贤弟前往雄州一番。” 王叶点头应下,告辞出来。先往杨可世帐内一行,今日杨可世算是出尽了风头,立下了大功,又眼见着其降意至诚,自当前往抚慰一番。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老一套。 今日之事,种照容尚且受惊不少,王叶出得杨可世帐篷,又前去探望得魔理沙一番,顺便抚慰一下种照容。 女人嘛,就喜欢这个调调。 此事略过不表。 到得傍晚,便有士卒来报,对岸辽军似欲于浮桥端搭设望楼,窥探我军动静。李睿德听得此信,赶紧前往帅帐禀告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实在是自己这边见不得光。人数少不说,又全为乌合之众。上次大胜宋人,全靠王贤弟帮着坑蒙拐骗。如今自己处于宋人同萧严之间,正是南有狼,北有虎,自己手中却一根木棍也无,照样要靠着坑蒙拐骗立足。 如今对岸辽军竟然立了望楼欲要窥探,若是让彼等得知虚实,那还得了? 有白沟河在,自己要派人过去袭扰对方望楼都不成。所谓成也白沟河,败也白沟河。白沟河横在中间,自能阻止萧严众人南下,护卫自己周全。同样说来,白沟河也照样护卫着对岸辽军,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搭设望楼。 事到如今,又当如何?唯有王贤弟在,自是一切好说。耶律大石便命人速速召来王叶。 半柱香功夫,王叶入帐相见。 耶律大石便担忧的开口道:“萧严于对岸搭设望楼,窥探我军动静,此举必有南图之意。贤弟既言欲要借宋人之势以吓唬之,当早早为备。” 王叶便笑着开口道:“此乃好事,如今有白沟河为界,彼若不肯南来,我自不敢北上,两军相峙,何日方是了期?即是萧严只得万人,凭我军之力,灭之易如反掌。学生已有计策在此,只是不知大人何意?欲覆其军耶?欲退其军耶?欲覆其军,学生这便用策,诱彼等过河就死。欲退其军,当全力阻吓,使得其不敢过河即可!” 上午听得王叶所言,耶律大石犹自未敢全信。如今听得王叶重提此事,耶律大石略略心安。 这下便轮到耶律大石开始沉吟了,自己只有五千乌合之众,若是放得对方近万精锐过来,万一失手,又当如何是好?如此风险,不得不虑,此其一也。萧干虽说有图谋自己之心,底下士卒好歹也是辽人,若是将其尽数剿灭,岂不是便宜了金人,宋人?此其二也! 迟疑得半晌,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若是单单吓退其军,只恐萧干复至,到时又是一番纠葛。若是杀尽其军,虽说萧严等人死不足惜,奈何其麾下士卒全为辽人。如今我辽国兵力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再复杀伤,岂不是自断其臂,白白便宜了宋人、金人!贤弟可有妙计,同此次设计宋人一般,但为俘虏,休得过多杀伤?” 王叶闻听得此言,顿时愣在当场。鱼也要,熊掌也要,尼玛还真当老子是神仙啊!前次实因宋人从上到下皆为猪队友,又有赵官家一门心思想着招降。如今对面可是如狼似虎的萧干士卒,你看看抽杀令就知道。再加上对方明显有高明谋士为辅,凭借你手下这群乌合之众,能赢就不错了,还想着不能杀伤,只能俘虏。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萧干桀骜,宋人软弱,萧干岂与宋人同?今我俘虏得五万宋人在此,雄州童贯之辈便唯有俯首听命。若换作萧干,又岂会有今日局面?彼必领残部拼死一搏。且此次萧严领得万余人南下,我军杀伤万余奚兵,总好过到时萧干全军南下,我等不得不杀尽辽国士卒。” 不愧为人杰,当断则断,耶律大石狠下心来,开口道:“即是如此,吾意已决,还请贤弟施计,诱得彼等过河送死。” 王叶细细沉吟了一番,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便当假做我军两面受敌,诱得彼等前来乘火打劫。我军可于明处与宋人相争,于暗处与宋人相助。学生前往雄州,便当于蔡攸、童贯之前献策,只言如今萧严大军南来,似有乘机南侵之意。大人诚意降宋,欲与宋人共图之,以为投宋之礼。童贯正要复辽,又深惧萧干大军,如今听得我军愿为内应攻杀萧严,必欣然从命。”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事便托付于贤弟,然则万不可从宋人借兵!若借宋兵以灭萧严,只恐请神容易送神难,彼若入驻得我军大营,到时为兄想不降都难!” 王叶笑着开口道:“学生岂敢请宋军入我军大营?大人休要忧心战力不足,萧严南来,亦无需两军交锋,学生一把火,管教他有来无回。” 耶律大石压低声音开口道:“未知是何妙策?” 王叶便开口装B道:“前次难民成潮,学生一为救济难民,二为今日之事,故请得大人高价于新城高价收购民间粮草。如此一来,新城民间存粮必定不多。此次我军南下之时,又将府库搬运得一空。萧严领大军仓促南下,想必未携带得过多粮草,彼见得新城府库既空,便唯有于民间征粮。若是学生所料不错,彼等此时当于新城之中拷问乡绅,以筹措粮草。又岂知如今即便是新城豪富,亦自是银两虽多,粮草实少!如今民间存粮既尽,即便刮地三尺,又能搜刮得几何?学生正要以粮草为诱饵,诱得彼等南来。” 耶律大石顿时便被唬住了,王贤弟竟然于月前便已经料定得今日之事,且早早便将新城民间粮草搜刮一空。怪不得当时王贤弟有云:“不要问!只要信!” 说到这里,王叶又想起一事,赶紧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既是做出于宋人相争之势,便不可与宋人明着往来。如今宋人每隔几日便送来粮草,以为俘虏之用,此事万万不可再行。未知大军之中尚有粮草几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前次接济得流民,粮草所耗甚大。如今虽将新城粮仓尽数搬来,若不得宋人粮草相济,恐大军只能支吾得半月。” 王叶想了想,便开口道:“此亦无妨,学生当于宋人相商。且请宋人备得大批粮草,只做是欲要运入雄州,然后大人领大军南下,夺粮而回。只是此事可一不可再,否则萧严必起疑心。又可令宋人将粮草运于望楼视野外,不为彼等所见,我军星夜前去运回即可。” 耶律大石开口道:“如今看来,也唯有如此。” 王叶接着开口道:“彼既搭设望楼,我军虚实尽收眼底。既欲装作两面受敌,大军布置亦当变动一番。” 耶律大石开口道:“当是如此。贤弟心细,当做何变动,可一一说来。” 王叶便开口道:“当日宋人北伐之时,曾与此地立得五座大营。自我军大败宋人,便将宋人俘虏关押于右军大营之内,自据中军大营,且以宋军后营为粮仓,如此甚是不妥。粮仓此处颇近宋人,彼于望楼窥知,必起疑心,此其一也!如今我军前后受敌,前后皆为险地,当将粮仓移于中军大营,如此方能使得萧严尽信。且如今我军士卒齐居于中军大营,容易为彼看破虚实,此其二也。需得将我军士卒,稍稍从中军大营迁出,渐渐往其余二营而去,且多竖旗号,多为炊烟,做出增兵之势。除此之外,尚可以于夜间潜派士卒外出,再换过旗号,于天明之时回营,装出各地兵马来投之势。”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既要诱得萧严大军前来,自当做出减兵之势,何以王大人反其道而行之?” 王叶便开口道:“自今日之事看来,彼既能借天赐帝之手颁下诏书,诱惑大人前往受赏,从而围杀之。此事实非武夫所能为,当有谋士于背后策划。如今大人破宋之名方才传出,四方豪杰之士正是来投之时,若我等做出减兵之势,彼必见疑,忧心我等诱其过河而杀之,不敢过河。如今我军反其道而行之,做出增兵之势,彼恃军力之强,必以为我军心虚,欲要吓阻其南下。如此方能入我计中,前来受死。” 耶律大石仔细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命李睿德前去传令。 第112章 与其我求人,不如人求我 虽然王叶嘴里说的轻松,耶律大石心里却也明白此事并非儿戏。 怕就怕萧严身边的谋士脑子好,派使者前去同宋人勾结,将自己诈降之事密告于宋人。虽然此次大破宋军的原因对方一时半会肯定弄不清楚,但是时间长了就难说。 宋人若是得知此次大败并非误会,实在是被人设计,必定当场翻脸。 虽说被俘虏了五万宋人,这些俘虏自己又不敢放手使用,手下能动用的便唯有这五千乌合之众。 到时候南面宋人数万大军尽出,北面萧严领军乘机南下。自己挡得了南面,挡不了北面,事情就麻烦了。 王叶见得耶律大石心急,当下也不敢耽搁,第二日一早,早早的便领着韩德前来辞行,欲望雄州求见童贯。 至于杨可世这货,在宋人的眼里老早就被耶律大石给杀掉了,自然不能再在雄州出现,故此只能留守军营。 当下王叶便领着韩德往雄州而来,不多时便到得雄州城下。 二人进得城来,直觉得雄州与上次完全不同,繁华之中透露出一股沉沉死气。前次便已经说过,自从童贯将帅帐迁来此地之后,雄州便完全成了一座军事重镇,城中密密麻麻全是士卒,百姓反而少见。 如今雄州城内虽然仍是满满当当,士卒随处可见,然则情景虽同,氛围全非。往日里昂首挺胸走路的西军士卒,此时一个个均是垂头丧气,拖拉着脚跟。 王叶便拉过一名士卒,开口问道:“何以众人皆如此颓丧?” 士卒勉强看了看王叶,愤然嚷嚷道:“打得甚仗?某等在此地卖命,夏人却正某等老家肆掠。大帅又被冤枉押去了京师!” 这士卒如此大胆,竟敢当街抱怨,也不怕被人听了去。王叶赶紧看了看四周,却见得旁边接连走过数名西军将官,明明听得此语,却只做充耳未闻。 夏人肆掠的事情王叶知道,当初王叶一句流言便乱了西军十万大军,种照容无奈之下,不得不使出一招饮者止渴之计,派去亲卫前去永兴军路查探,以拖延时日。 如今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想必这些亲卫已经将夏人肆掠的消息传回。 西军将士闻听得家乡被夏人攻打,自己却被强留在此地,士气低落那是必然的事情。 至于种师道被槛送京师之事,自己倒是第一次听说。 说起来,这一切也是自己的杰作。自己每次来一趟雄州,便得黑一次种师道,黑一次赵良嗣。种师道不为童贯所喜,自己便明着黑种师道。赵良嗣乃童贯心腹,自己便暗中黑赵良嗣。 如今两人情形均是凄惨不已,一个被槛送京师,一个发配江南运粮去了。 当初自己黑赵良嗣,为得是怕此人搅乱了自己的计策。黑种师道,则纯粹是为了西军。 唯有西军彪悍,自己实在是喜欢的紧。而种师道这货又深得军心,有老种在,西军上下自是铁板一块,谁也挖不动墙角。如今老种既去,西军无人可以服众,童贯这厮虽然位高权重,于西军而言,却也是个外人,难以心服。缺了种师道这个领头羊,西军一旦平静得下来,马上便是分崩离析的局面,到时候各方势力便可各凭本事,挥锄挖墙角。 王叶有种照容在手,自是占了先手,到时候西军这块蛋糕的绝大部分,均当落入自己手中。 撇开面前的士卒,王叶便往雄州知州衙门而来。 自从前次交涉之后,蔡攸同童贯二人便于雄州苦等。此次大败,二人讳败为功,忽悠得宋国朝廷。要想不露出破绽,自得尽快赎回俘虏,其他都是其次。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麾下从高阳关将赎款押送到来,二人正要命人前去辽军之中交涉,便已经听得王叶(王叶在宋国这边诈称王启年)来使。 见得王叶前来,二人心中皆是大喜。 此人一开始便弃辽归宋,接下来又助童贯招揽的耶律大石,可谓立下大功。又对朝廷忠心耿耿,几次自己派出的使者眼看着要同耶律大石闹翻,全仗此人于中间转圜。眼下受封为枢密院副承旨,正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只不过于耶律大石身边卧底而已。 当下二人便命王叶入见。 双方见礼已毕,蔡攸便开口道:“承旨既来,未知辽军中如今情形如何?” 王叶便开口答道:“相公恕罪。下官虽实为朝廷官员,然则明面上尚且为辽国官员。此次既受大石林牙所命前来,自当以此事为先。待得事了,再请二位大人垂询。但下官所知,绝不敢隐瞒一二。” 蔡攸听得此话,便点了点头,开口道:“正是此理,受君之托,忠君之事。既是如此,耶律大石使尔前来,所为何事?” 王叶便开口道:“特来为大石林牙求官。权扬州知府官微,大石林牙特使下官前来,求取幽州节度使一职。” 旁边童贯便开口道:“当初双方已经议定,彼以新城来降,朝廷则授其知府之实职。如今耶律大石欲要反悔耶?” 王叶赶紧开口道:“大石林牙一言九鼎,岂有反悔之理。前次以新城来降,林牙功劳低微,故不敢奢求,但得一知府之位已知足矣,亦常有感激相公、宣帅厚恩之意。若此次林牙以南京一道来降,欲求幽州节度使之位,未知功劳足够否?” 蔡攸、童贯二人闻听得此言,顿时便坐直了身子,开口道:“此言何意?耶律大石不过驻守新城而已,北地尚有萧干大军。何以敢言献南京之地?” 王叶便开口道:“前次自是如此,只如今情形略略不同。萧干如今已使义子萧严领大军南下,入驻得新城。故林牙使下官前来探问,若果朝廷肯许其幽州节度使一职位,自愿同大人联手,共破萧言。” 这也是说话的艺术,与其自己求人,不如使别人求自己。 你要是说萧严领大军南下来打老子,求二位大人相助。即便蔡攸、童贯二人肯发兵相助,也得先要点好处。如今这样翻过来一说,便轮到蔡攸等人着急了。你们若想复燕,萧干自是绊脚石。如今萧严南下,你若肯给我官职,我便帮你联手干掉萧严。 至于耶律大石求官之事,则纯粹是王叶胡侃。不先提点要求,怎么显得是你在求我呢? 第113章 萧严欲联手林牙,共破宋军 蔡攸、童贯二人相看了一眼,心下均是大喜。自从将种师道槛送京师后,军中又有夏国入侵的流言,眼看着士气一日日低落下去,就连平时彪悍无比的西军,也没有求战的欲望。 靠着这群装死狗的西军,又如何复燕? 眼看着复燕之事要泡汤了,谁料到耶律大石又跳了出来,扬言只要你肯给我职位,我便里应外合帮你干掉萧干大部分军队。 朝廷的职位又不要本钱,抛一个职位出来,便能引得辽人狗咬狗,自己只需要坐收其成即可,二人又如何不心动? 虽说如此,奈何幽州节度使一直至关紧要,二人不敢轻许。不过既然是王叶前来,又是另一番景象,既然是自己人嘛,自然知道耶律大石的底线,此事可稍后慢慢商议。 童贯到底是军务出身,闻言便开口道:“这萧严引得多少军马南下?” 王叶便开口道:“当在万人以上,皆为辽军精锐骑兵。” 童贯便继续开口道:“耶律大石既言联手以破萧严,又当如何联手?”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繁复,且容下官细细分说。自上次误会,耶律大石率军投诚之时,恰逢杨可世作乱,不得已之下便领军冲阵,谁料得拘押得朝廷五万大军。萧干闻听得此消息,以为耶律大石大破朝廷精锐,便命萧严领得精锐南下,欲要先击败朝廷大军,然后自可一意对抗北面金人。” 如今辽国腹背受敌,自是狼狈不堪,唯有先击退一路敌军,方能全力对付另外一路,这也符合兵法之道。童贯听得此话,心中并未生疑,点了点头,示意王叶继续。 到了这里,王叶反倒开始拿捏了,装作犹豫了半晌,这才开口道:“接下来之事皆为辽军机密,下官此次前来之时,耶律大石曾繁复叮嘱,若是二位大人未曾答应其官职,不肯联手以破萧严,此机密万万不可透露。” 见得王叶拿捏,二人反倒更加相信此事。但下蔡攸便作色道:“休忘自己身份,尔亦朝廷官员。” 王叶继续装作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二位大人见谅,以下官之意,耶律大石所求之幽州节度使,似可答应。” 童贯同蔡攸耳语了一阵,便开口道:“耶律大石若求他官,自是容易,即便职位再高些许也无妨,我等自能求得官家点头。唯有幽州节度使一职不可,耶律大石身为辽人,且深得人心,若是再主政辽地,他日恐有不测之祸。你且如实说来,耶律大石是否非此官不可?” 王叶开口道:“下官前来之时,耶律大石亦曾反复叮嘱,必求此职。” 听得耶律大石态度坚决,二人越发的相信是自己在求耶律大石,不是耶律大石在求自己。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如此倒是难办!”复将目光投降蔡攸,兹事体大,自己做不了主,想请蔡攸作主。 王叶却笑了笑,压低声音开口道:“依下官之意,二位大人尽管答应。二位大人久居朝堂,自知我大宋官职之中有‘遥领’、‘实授’之别。耶律大石既未求实授幽州节度使之职,到时予其遥领幽州节度使之衔既可。” 蔡攸、童贯二人相视一笑,这也是个办法,所谓的遥领幽州节度使,意思是享受与幽州节度使同等待遇。虽有节度使的名头,实际上幽州的事情,和耶律大石半点关系也没有。如此自是无碍,二人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又见得王叶连耶律大石都算计,如此王叶对宋国朝廷的忠心,自是无疑。 见得二人点头,王叶便继续开口道:“如今二位大人顿兵雄州。唯有雄州城池坚固,若二位大人坚守不出,辽人也拿雄州无可奈何。故此萧干便定下计策,假作与耶律大石不和,欲同宋军联手,共破耶律大石。只要诱得朝廷大军出城,彼自可于野战破之。” 只此一席话,便将萧严联手宋人的道路基本给堵上了。 如此一来,即便萧严派人前来联络宋人,宋人一时半会也不敢答应。方才自己已经表明得对宋国朝廷的忠心,且自己身处辽军之中,自然知道辽军内幕,说不定到时二人还会将此事垂询自己。 堂上二人相看了一眼,同时感概萧干阴险,若非耶律大石早已投诚,再有王叶前来戳穿此事,自己说不定还真会上当。 于是童贯便开口道:“耶律大石既欲联手共破萧言,又欲如何行事?” 如今西军又开始集体撞死狗,战力实在拿不出手。 王叶便开口道:“萧严既要装作耶律大石不和,自会入驻新城,不肯南下。再使人前来与二位大人联络,只言联手共破耶律大石。请大人领军出城攻打。待到雄州兵力空虚,彼自可使一军乘机偷城,主力同耶律大石联手,野战破我大军。如此不妨将计就计。待到萧严遣人前来联手之时,二位大人不妨应下。到时稍稍派出数千士卒佯攻耶律大石,主力自当谨守雄州,如此全无风险。至于萧严所部,只要诱过河来,李睿德李大人自有计策破之。” 以后还要回宋国坑蒙拐骗,故此给辽军出献策的事情,王叶一向是栽赃给李睿德。 蔡攸二人又是密谈了几句,大军野战不行,论到守城,那自是一等一的,哪怕如今士气低落。只要大军不出雄州,便一丝风险也无。至于派得数千士卒出来,到时候挑选一批老弱病残的地方军队便可。胜了自是大喜,败了也能乘机丢掉包袱,影响不了大局。 童贯又开口道:“如今耶律大石所部几何?” 这种事情王叶自然不肯隐瞒,便开口道:“原有士卒二千余,近来又得三千余士卒来投,如今共计五千有余。” 四方豪杰前来相投耶律大石,此等大事自然瞒不过童贯耳目。见得王叶未曾欺瞒,辽军数目同探子回报的情形相近,二人对王叶的信任自是又深了几分。 童贯便开口道:“耶律大石只得五千余人。而萧严麾下不下万人,且全为精锐。二者兵力悬殊,敢问李睿德又有何策可破萧严?” 王叶便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开口道:“下官于辽军之中官位低微,此事李睿德李大人未曾透露于下官。” 第114章 老子不开口,老种必死无疑 听得李睿德未曾将详情透露于王叶,蔡攸二人也未生疑。 当初王叶一番谋划,如今在宋人心中,李睿德乃是顶级谋士,耶律大石的谋主。而王叶不过辽军之中一书办而已。二人位份相差悬殊,且对付萧严的计策自是机密之中的机密,如此机密不肯透露于王叶,这也是应有之义。 王叶又开口道:“既要将计就计,哄骗得这萧严联手共破耶律大石。如此一来,我等双方也得做出敌对的事态,否则只怕瞒不过萧严。”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此言甚是。唯有粮草、赏银等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粮草倒是好办,此事李大人早有计较,请二位大人备足一月之粮草。若一二日内便得完备,便请送于辽营,若拖延的三四日,便请屯与雄州即可。耶律大石不日当会装作发兵来攻,自可一次缴获回去。今后若有短缺,也请大人命人将粮草运至萧家山,放下粮草后便可撤兵。待到深夜时分,耶律大石自当派人潜运粮草回营。” 粮草是朝廷的,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无,何况还能免去自己运粮之苦,二人自无不可,便只言粮草筹措需要时日,请耶律大石发兵来运为上。 王叶迟疑了一下,又接着开口道:“至于赏银之事,耶律大石有一不情之请?” 旁边蔡攸便开口道:“可是欲要先取赏银,却不肯放回我军俘虏?” 王叶赶紧开口道:“大人多心了!耶律大石早已降大宋久矣,又何谓不肯放回俘虏?唯有萧严在故,不敢于此时放回而已。一旦俘虏尽纵,又岂能瞒过萧严耳目?若彼得知耶律大石已降大宋,再欲设谋伏击萧严便难于登天。且如今耶律大石只得部卒五千,而欲要相抗萧严精锐万人,前次赏格尚未兑现,士卒谁肯出力?正亟需此赏银以激励士气,方能一战破敌,替二位大人除此心头之患。” 粮食无所谓,银钱可是大事!蔡攸便一边摇手一边开口道:“此事不妥,不妥!如今说是联手耶律大石以图萧严,万一耶律大石见得萧严势大,又诈得此银两、粮草在手,不肯复降,我等又如何对官家交代?对朝廷交代?你且传言也耶律大石,若要此银两,要么放回俘虏,要么得有质押留于雄州。” 王叶赶紧劝道:“蔡相公休要担忧。耶律大石万不肯反悔,亦不敢反悔!如今辽国日衰,已非人力所能挽回。耶律大石若不降大宋,又有何处可以立足?若投金人,金人者,虎狼也!前次便有杀降之举,耶律大石安敢投降?且于南京道一地而位居数人之下,岂若降宋得幽州节度使之位,自此以后,燕云之地,诸事皆可一言而决之。如今耶律大石所以甘冒奇险,为二位大人算计萧严者,正欲要求得此位而已。可见为求此位,彼死尚且不惧,又岂肯反悔? 且耶律大石既有投诚之实迹,复献降表于二位大人之手。万一反悔,大人自可将此事公诸天下,萧干若得知耶律大石已降我大宋,又岂肯放其活路?如今其家眷皆居析津府内,亦必祸及家人。如此一来,耶律大石又岂敢反悔?此次彼已将自己性命交付在大人手中,何言无质?如此诚意,大人不可不知。” 蔡攸想了想,对啊!自己有俘虏在耶律大石手里,耶律大石也有降表在自己手里。这两件事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双方都有钳制对方的手段,这便是信任的基础。然而大把银钱交出去,俘虏却回不来,实在心痛,一时犹在犹豫之中。 王叶便开始补刀道:“大人疑心耶律大石不肯复降,彼亦忧心大人假戏真做,联手萧严算计于彼。下官此次前来之时,耶律大石便已有吩咐。只怕过得数日,下官便得前来叨扰一段时日,眼见着事情无疑方可。” 蔡攸听得此话,既然耶律大石不放心自己,则应当无诈。 又有童贯复燕心切,眼看着西军败坏,无力复燕。如今都不用自己出手,不过配合着演场戏罢了,便有耶律大石主动跳出来帮自己搞定萧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求!反正已经有四十万贯进了两人的口袋,大不了自己再吃点亏,分配比例再让一让。剩下的六十万贯也就无谓扣押了,既然迟早都要交付出去,无谓为了如此小事影响大局。 当下童贯又是同蔡攸一番耳语,蔡攸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公事已毕,王叶便又重新对堂上二位行礼,开口道:“大宋枢密院副承旨王某拜见二位大人。”前面和二人交谈乃是以辽国官员,耶律大石特使得身份。 如今既然差事已了,便换上宋国官员这一重身份重新见礼。 见得王叶行礼,二人倒是也起身示意了一下,当做回礼。如今既然是以自己人的身份相谈,气氛就亲切了很多。 但二人所问,王叶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自自己投辽以后,一连串算计下来,即便是假的事情也弄得和真的一样,照实回答便可。 如此一来,二人对王叶的信任又是加重了几分。 接下来王叶欲二人约定了前来搬运粮草、银钱的日期,便起身告辞,欲要回辽军之中复命。 这才出得衙门,堪堪转过拐角,便见得数条大汉已经在此等候。见得王叶出来,便围了上来。 有宋一朝都是文贵武贱,有了枢密院承旨这个正儿八经的文官头衔在,王叶在宋国境内可以横着走!又岂会惧怕区区几名武夫? 当下王叶便暴喝道:“大胆!尔等意欲何为?” 为首的汉子便开口道:“我家将军欲请王大人一见。” 你若是来个小厮儿相请,王叶说不定就去了。如今一群大汉围过来,这哪里是相请?绑架还差不多,实在无礼的很。王叶便开口道:“本官有军令在身,谁敢阻路?还不速速让开!” 众大汉迟疑了一下。却听得背后有一浑厚声音响起:“某家让尔等前来相请,并非强请!还不速速退下!” 众大汉闻言赶紧退下,露出了背后一命魁梧的老将来。 老将走前几步,开口道:“某家种师中,欲要请王大人一叙,未知可肯赏脸?” 原来是种师中这货,传说中的小种。还以为你们丢下种照容就不理了呢,见得这货出现,王叶自然心知其为何而来。 老种如今已经被槛送了京师,王叶原本就打算找小种一叙,也算是帮种照容报个平安。 当下二人便相跟着来到旁边酒楼,稍饮得数杯,种师中便开口道:“王大人身在辽营,某家欲有一事相托!” 王叶呵呵笑了笑,便开口道:“可是寻找种家小娘子之事?” 种师中便赔笑道:“王大人端得好聪慧。某家正欲就此事降托!”说完此话,种师中神情开始暗淡下来,继续开口道:“当日大军既溃,有士卒觑见得玉奴领着数人往白沟河上游而逃。奈何西路军处未曾见得玉奴到来,如今也不知玉奴是死是活!虽玉奴同王大人曾有龃龉,某家亦不得不厚颜相求,请大人于辽军中相帮着寻找一二。若是玉奴尚在人间,自当请大人多多照拂,若是已遭不幸,也请大人帮忙打听打听尸首何在。如今大兄既已被槛送京师,某家断不能坐视玉奴葬身他乡,做个孤魂野鬼!” 种师道这人为西军首领,自然得陷害。种师中此人为西军骨干,自然得拉拢。于是王叶便开口道:“种将军休要忧心!此事说来也巧,下官身为文官,当日里未曾上得阵来,但在后方转悠,救治伤员。玉奴正为流矢所伤,正巧让下官撞上,故此便救得下来。下官又恐其为辽人所欺,且下官同大石林牙胞妹魔理沙有故,便将玉奴托付于彼照料。此事有愚侄在,自当细心照看得玉奴。待到玉奴伤愈,愚侄自当亲自送其前来雄州。” 听得此话,种师中自是大喜。自从种照容失踪之后,军中便没了谋主,眼见着大兄被槛送京师,自己四处托人相救,然则因王黼曾暗中发出话来,无一人敢出手。眼下自己束手无策,正要请种照容来出个主意。 复听得王叶开口闭口就是“玉奴”的叫,且自称愚侄,种师中便开口道:“某家不过一武夫而已,无非痴长几岁!王大人如此年少,便已经官场得意,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叔侄之称,某家实在担当不起。” 王叶正要拉拢此人,但下便长身而起,对着种师中一揖到底,开口道:“实不相瞒,这几日来,愚侄已同玉奴两情相悦,故此不得不厚颜尊称种将军一声叔父。” 种师中听得此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当初玉奴口口声声称此人为小贼,直欲要杀之而后快!怎得如今便没羞没臊的在一起了? 于是种师中赶紧起身避礼,开口道:“大人休要如此,此事仍需大兄做主。大人既同玉奴相善,可否携某家亲卫前往一探?” 派亲卫前往一探?老种救不出来,便想找种照容献策?实话和你说,依照蔡攸童贯二人的性子,既然要找种师道为替罪羊,又哪里会给其活路?老子不开口,老种必死无疑。 第115章 我等已为人所算计 却说郭药师领萧严当着武家家主的面奸污了武家二姝,屠尽了武家,又使人将武家家主关押了起来。暗中却吩咐看守之人务必细心照料,留其小命将来自有大用。 此次虽在武家家中搜获得大量银钱,除家宅、店铺等外,各种财物折算起来也有两三万贯之巨。然则查抄的粮食却少的可怜,也就七八十石。 于此郭药师也未曾在意,毕竟武家靠经营当铺起家,又不贩运粮食,故此存粮不多也是正常。 看看天色已晚,且四处城门皆为大军把守。城内乡绅已成瓮中之鳖,无路可逃。今日冲阵辛苦,众人便也歇了下来。 到得第二日一早,郭药师便从城外调来了千余兵马,按照名单上的人数分兵而去。 用不了多久,城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哭声震天。 到得午时,各处兵马回报,已将名单上所列家族悉数擒拿,财物悉数收缴。共计擒拿得男女千余人,财物约三十万贯,粮草五千余石。 郭药师见得此状,心下又是大惊,财物之数倒是正常,唯有这粮草实在蹊跷。若光是武家一家粮草甚少倒说得过去,何以此数家,家家皆是如此。 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便将城中乡绅悉数召集得来,命彼等于城内校场外围观。复将此擒拿的千余男女,无论男女老幼悉数押来校场中央。 待到众人聚齐,郭药师只言接到城中乡绅密报,此数家皆有私通宋人之嫌,眼下大军正要南下伐宋,正当斩此国贼以祭旗。 场中众人自是大声喊冤,场外乡绅也有兔死狐悲之意。当初耶律大石欲要降宋,城中众人人人有份,今日杀得场中众人,明日便能以此罪名杀得自己。 郭药师充耳不闻,只言众人通敌之事铁证如山,便从公案上拔出令箭来,掷于地上,喝令道:“斩!” 数十名由军卒临时充当的刽子手得令,便挥起手中大刀排头砍去。将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襁褓之中的婴儿悉数杀死在当场。地上顿时血流成河,复四处流淌,将校场然了个尽透。 见得如此惨状,场外围观的乡绅皆是两股战战。 待到杀光众人,场外乡绅眼见着逃得一命,正要退去。谁料得又是一队大军开来,将众人围在了当场。 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尸首,外面又是虎视眈眈的兵痞,加之以做贼心虚,乡绅们顿时便炸了锅,只当今日便是毙命之时,拼命往四方逃去。 郭药师却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诸位休要惊慌。” 场外士卒也相帮着维持秩序。 折腾得半天,这才安稳了下来,郭药师便开口道:“所谓有罚必有赏!此等贼子,竟敢私通宋国,自是该死。然则诸位忠心耿耿,自是当赏。奈何少将军一意为国,两袖清风,唯有将此等贼子之家宅、土地、店铺等物,折价卖于诸位,以为奖赏。诸位有意者皆可入县衙相商。” 乡绅嘛,往往既是地主,又是商人。商人嘛,哪有不逐利的。当下便有几位要钱不要命的乡绅在士卒引导下前往县衙大厅而来。其余乡绅见状,不管情愿不情愿,也只得相更着而来。 众人进得县衙,便见得早已安排妥当在此。 郭药师命众人于大厅之中就坐,又将今日死难之家的家宅等物书于木牌之上。 复命人持此木牌展示,底下众人皆可竞价,价高者得。唯有如今军粮紧缺,竞价之时不受银钱,只收粮草。 依郭药师之意,城中有得如许乡绅在,又有如此多财物发卖,怎么说也能凑齐得十万石粮草。 如今辽军共计万人,然则皆为骑兵,不仅士卒需要粮草,马匹也少不得此物。 按一匹马当四人计,共计五万辽军。军中士卒每人每日需给粮二升,方能维持战力。如此算下来,十万石粮草少说也能维持大军三月之久。 然则待到结果落定,却让郭药师大吃一惊。如许多财物,总数当不下数十万贯。如今发卖下来,竟然只得粮草一万余石。 再加前面抄家所得之五千余石,总共才一万五千石,即便再如何节省,也只足以维持大军半月之久。 若说此次竞买之时众人齐心压价,那自是不可能。郭药师亲眼见得,竞价之时不少人为了此等利益,纷纷恶语相向,就差动拳脚了。 一万五千石便一万五千石吧,过得昨日,军中已然粮尽,总得先对付着。 待到郭药师将此结果禀报于萧严,萧严自是大怒,当下便要反悔,要得粮草之余,尚且命众乡绅用银钱补足差额。 郭药师赶紧死谏回去,只言四军大王名声要紧,岂可出尔反尔?且当做先将此等财物寄放于诸人之处,日后若有急需,自可随时取回,且可讨要不少利息。 前次郭药师已经献上计策,今日先以乡绅密告为由,杀得此等耶律大石拥趸。他日又可为此等死难之人平反,用反坐之法,将诬告之人斩之,抄其家产。至于谁为诬告之人,自然是萧严同郭药师二人说了算。 想到这里,萧严这才稍稍按耐了下来,对着郭药师开口道:“半月之间,只怕难以同耶律大石分出胜负!即是如此,当遣人前往析津府索要粮草。” 少将军生来富贵,又久居军中,未曾怎么同文官打过交道,郭药师乃是从底层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又岂能不知道朝中文官的德行!索要粮草这种事情,若是随便派个人去,文官们自会百般推诿。若是派得大军前去,文官们自是不敢不给,然则又于四军大王的名声有碍。 如今辽国兵权尽归于四军大王之手,若不是四军大王碍于弑君骂名,天赐帝坟头的草估计都一人高了。 唯有此事也不好明说,便让少将军派人去碰碰钉子。 故此郭药师也未曾阻拦,任由萧严派遣亲卫前往析津府索要粮食。 待到前去析津府索要粮草的亲卫出发,郭药师又对着萧严开口道:“新城乃南北通衢,何以城中粮草若此?自是我等已为人所算计,耶律大石身边之谋主,甚为可惧!” 第116章 十重连环计 事到如今,郭药师也是后悔不迭,当初想着一件马到功成的美差,如今却陷入了泥潭,还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呢? 今日虽说收获远远低于预期,好歹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粮草只能支撑半个月,便得先弄清楚耶律大石的详情,方好定策下手。若是拖延的时日,粮草不济不说,只怕耶律大石已经收拢得四方散卒,势力非自己所能匹敌。 于是郭药师便领着萧严往大厅而来。 厅内众乡绅今日围观杀头之时尚且惊慌不已,自以为死期已到。如今一场竞买下来,倒是放心了不少,对方既然肯分润利益与自己,想来断日内必然无事。你见过谁家杀猪之前还给猪喂食的?个把时辰内喂下去的猪食又长不出肉来,无非浪费粮食而已。既然肯喂猪食,今日必然不会杀猪。 其实又岂止是放心而已,方才被围之时,众乡绅纷纷四散而逃,现在竞买已经完毕,众人尚且赖在县衙,赶也赶不走。何以故?众人或多或少都竞买得数件物什,唯有未曾交割得粮草,便拿不到房契、地契、店契。契约未曾到手,此事便当不得真。 这要是转身走了,万一人家说你弃权,反手又将物什卖于他人,岂不是亏大了? 故此虽说午时已过,众乡绅皆已经饥肠辘辘,却一个也不肯起身离去,只将县衙内免费的茶水死命的往腹内灌去。 方才已经命下人回去筹措粮草,饿死也得等到拿到契本再说。 见得郭药师同萧严联袂进来,厅内众人赶紧起身见礼,言辞之间已经多了几分讨好之意,同昨日完全两样。 萧严见得此状,不由得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郭药师一眼,能于一日之内便打开局面,将众乡绅分而治之,可见此人办事还是靠谱的。 二人便于主位坐定,郭药师笑着开口道:“今日斩杀得上千贼子,实乃大快人心。诸位若知其罪状,可速速禀来。” 除了武家一家郭药师亲自出马,骗得口供外,其余几家都是审都未审便遭斩杀,如此日后不免会有非议。 郭药师现在此语,正是要坐实这些被杀家族的罪名,顺便将在座乡绅们拉下水来。只要在座乡绅肯出言攀污,便算上了自己贼船,杀这些家族的刀子上,便也有了在座乡绅的手印。 此时舆论正为乡绅们所掌握,乡绅们今日既肯出言攀污,明日又岂能自打嘴巴? 自此以后,这些被杀家族不是叛国也是叛国,自不会有人非议,影响萧干同自己名声。 虽说拿了郭药师的好处,然则乡绅们又不是傻子,谁又肯做出头鸟?听得郭药师此话,大厅内顿时便鸦雀无声。众人只是默默的将茶水往腹内猛灌。 停得半晌,郭药师见得无人肯站出来,便唯有点名了,当下便转头笑着对离自己最近的乡绅开口道:“这位贤达,尊驾既然不肯开口,莫不是对本官今日之事心怀不满?抑或尊驾亦同彼等一般,同是宋人细作?” 怎么谁都不挑偏偏挑中了自己?听得此话,这位倒霉鬼大惊失色,赶紧起身撇清道:“大人明鉴,下人与宋人乃是死仇!” 郭药师不置可否,但微笑着端茶慢饮。 眼见着今日不亏良心是不行了,倒霉鬼索性一狠心,继续开口道:“小人可以为证,这武家私通宋人。往日里小人常见得有宋人鬼鬼祟祟的出没于武家当铺,出来之时便是满袋银钱。可见得这武家必定暗地里资敌无疑。” 听得此话,郭药师便放下手中茶盅,对着倒霉鬼夸道:“这位贤达,还请落座。甚好!尊驾既敢出言指证,自当于宋人并无牵连。” 说完此话,郭药师有举头朝众人一一看去,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诸位又做何说法?” 一则逼迫不过,二则已经有人出了头,三则有契约还没到手呢,众人也唯有一个个站了出来,纷纷指责今日被杀的家族通敌。这个开口说武家双姝于宋人私通,乃是宋国某位大将私蓄的小妾。那个开口说曾见得谁家私运铁器、食盐入宋境,当是资敌无疑。 郭药师闻言大喜,当堂便使书办将众乡绅之证词记录下来,又命众乡绅于自己所说的言辞之后签字画押。 眼见着厚厚的一本证词,萧严心中也大喜。若是再缺钱粮,自可为今日被杀之人翻案,至于诬告者为谁?面前这本证词便可为证,到时候想杀谁就杀谁,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得什么。你今日诬告对方,导致对方被错杀。按照反坐之法,自当将你也杀掉赔罪。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乃是千古不易得御下之道。到得此时,众乡绅既分润了利益,又有诬告他人的罪证落入了郭药师手中。如此一来,既然彻彻底底上了贼船,便不得不倾心归附。(不是作者夸口,若是读者能仔细品读,对你们为人处事也大有裨益。) 想那郭药师初来乍到,这才两天时间便将众乡绅治得服服帖帖,彻彻底底的掌握了新城,此人之才,可见一斑。唯有此人人品实在太差,正所谓才胜于德者便谓之贼。 既然大家都交了投名状,那就是自己人了,厅内的气氛便缓和起来。 如今再要同众人打探耶律大石当初大破宋军的情形,自然也是轻而易举,不用担心众人欺骗。 当下郭药师便开口道:“本官于蓟州闻听的大石林牙曾以二千殘卒大破宋人十万精锐,实在深为叹服!在座诸位可知当日情形?何不细细说来,也好让本官一饱耳福。” 如今众人正要讨好二位,谁又肯隐瞒?争先恐后的嚷嚷起来。 郭药师便笑着摆了摆手,命众人安静下来,按着顺序一个一个接着说。 这才听得数人之言,萧严、郭药师二人皆已是目瞪口呆。 郭药师犹自未敢相信,试探着开口道:“依尔等所说,大石林牙早上领着这二千殘卒前去投诚,到得晚上便大破了宋人十万精锐,且俘虏得五万宋人?” 堂下众人纷纷点头肯定。 郭药师顿时便愣在了当场! 也怪不得郭药师不信,实在这事太过耸人听闻。你既然领人去投降,要么投降成功,连着自己带着军队投了宋军。要么投降未成,被杀了或者领着残部逃了,怎么就破了十万宋军精锐了呢?就好比你兜里揣着几十块去吃个啃得鸡,要么花钱点餐吃了一顿,要么看着价格贵买不起,揣着这几十块又回家了,怎么就收购了啃得鸡了呢? 苦思的半响,郭药师这才开口道:“大石林牙领兵前去投诚之前,城中可有怪事发生?” 堂下众乡绅想了想,纷纷摇头。唯有一人站了起来,开口道:“若说怪事,小人倒是想起了一桩。” 郭药师闻言大喜,离座而起,赶紧开口道:“快快说来!” 此人便开口道:“起先大石林牙便有意投诚,后来某日夜间,有萧将军领人自北而来,曾见得大石林牙一面,似已知林牙投降宋人之事。当日夜间,小人曾偷见得此萧将军一面,似是与今日这位萧将军大为不同。” 若在昨日,这种事情此人断然不会出口。唯有如今已有把柄落入郭药师手上,已经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旁边众人听得此话,纷纷点头道:“似有此事。” 郭药师倒是让他弄糊涂了,赶紧开口道:“何谓此萧将军,何谓今日这位萧将军?” 此人迟疑了一下,便壮着胆子开口道:“当日前来新城之萧将军,亦自称萧严。” 听得有人敢冒充自己,萧严心中火起,猛然瞪了过来。 此人赶紧行礼告罪。 郭药师心中此时已经有了几分明白,耶律大石二千残卒破十万宋军精锐之事,只怕蹊跷之处就在此处。唯有自己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当然想不明白,王叶为了扶持耶律大石上位,当初仗着后世的历史知识,可是设下了十重的连环计。如今萧严、郭药师等人尚且在计中,又岂能识得庐山真面目。 第117章 耶律大石必难逃一死 剿杀耶律大石之事迫在眉睫,此事虽说蹊跷,然则无头无尾,一时半会难以想通,郭药师也不再浪费时间去想。如今唯一能肯定的便是,早有高人设下庞大的计策,且定策之人其才能自当远远高于自己,今后行事之时,当小心小心再小心才可。 好在浮桥旁的望楼,经过上千士卒一整夜的不停施工,如今终于告成。 眼见着从乡绅们嘴里再也问不出什么,唯有去望楼上碰碰运气。郭药师便命人前来主持交割粮食、契约之事,自己陪同萧严往欲要往白沟河旁而来。 临行之时郭药师又想起一事,转头对着众乡绅笑着开口道:“如今城内太过冷清,还请诸位相帮着安定民心,使新城再度繁华起来方好。” 众人纷纷点头应下。 萧严便于旁边补刀道:“若是明日尚且如此,则必定是城内宋人奸细未曾清剿得干净,还得细细清剿一番。” 清剿宋人奸细?无非是杀戮乡绅,抢夺钱银而已。乡绅们闻言皆是一惊,然则如今已是一伙,自然不会拆穿。众人赶紧行礼道:“定不负将军所托。” 郭药师又朝萧严开口道:“少将军,如今新城乡绅既已倾心归附,城门自可再度打开。” 萧严点头应下,命亲卫前去传令。 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双管齐下,效果自是非凡。 众人交割得粮草,拿得契约,回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家中店铺全体开业,复以自己为榜样,命家人四处游说。 民众们见得富人们尚且不怕,自己烂命一条,怕个毛啊!又见得城门已开,万一有事还能逃走,这下才渐渐地行走起来。 却说二人往白沟河而去,这才行进得十余里,远远的便见着河边一座十数丈的望楼拔地而起。望楼之下,千余辽军绕楼下寨,将望楼紧紧护卫中央。 二人到得近前,便领人登上楼来,放眼往对岸望去。 但见得对岸五座大营成“器”字形分布,每座营内均是彩旗招展,人影晃动。 萧严见状大惊,转头对郭药师开口道:“此贼何来的如许人马,竟然需布下五座大营,这才安置得下。” 郭药师仔细看了看,指着最前面的营寨(当初宋人的前锋营)开口道:“少将军休要忧心,但观此营寨,虽已稍稍修复,然则火烧之痕迹仍在。故此,依照末将的猜想,此营当为宋人旧营,耶律大石鸠占鹊巢而已。” 听得此话,萧严定睛细看,果然于营寨右方见得熏黑的痕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郭药师又指着这五座营寨开口道:“如今五座营寨之内均有人影,末将这才稍稍放心。 萧严便开口道:“忠贤此言何意?” 郭药师开口道:“兵法有云:‘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我等修筑望楼之事,又如何瞒得过耶律大石。若是彼果然势强,自当将大军齐聚一营,空出其他数营,示我等以弱。诱得我军渡河,再乘机半渡而击之。如今耶律大石将士卒分居五营之中,正是以弱示强,行此虚张声势之计,欲要吓阻我等渡河而已。” 萧严便开口道:”不然,此贼若是常人,自是如此。如今忠贤亦言此人有高人辅佐,只怕正反其道而行之。“ 郭药师哈哈大笑,开口道:”少将军勿忧。耶律大石之兵力,末将心中已有大概,请为少将军计之。” 萧严便道:“愿得一闻。” 郭药师便开口道:“耶律大石当初只得二千殘卒,即便俘虏得五万宋人,唯有本轻末重,亦不敢放手使用,但拘之而已,此辈当不在数内。虽经此一战,耶律大石名动天下,四方豪杰之士,自会稍稍归之。如今这才过得几日,即便四方之士闻得耶律大石之名,欲来相投,此时也仍在路上。即便有附近士卒已前往相投者,其数必不甚多。依照末将猜测,其麾下当不过五千之数。” 不待萧严开口,郭药师便继续开口道:“昔日曹孟德见得敌军四聚,遂大喜,此正今日之谓也。耶律大石虽有数千兵卒,奈何全为东拼西凑,便是当初起家的二千士卒也是如此,战力复能有几何?唯有白沟河天险,难以逾越。彼龟缩于后,我等一时半会也只能徒叹奈何。” 萧严便开口道:“此事倒是无妨,白沟河上下数百里,彼又能防守得多远?我等皆为骑兵,不若于上下游择一处潜渡之,待得彼等察觉,我已过河久矣。” 郭药师又指着面前的白沟河开口道:“少将军,此事万万不可。且不说彼亦为骑兵,可命侦骑沿河巡逻。便是我等觑得破绽,亦过不得此河。宋人之所以择此处下寨者,正为此地水文之故也。白沟河上下虽数百里,然则他处皆水流湍急,唯有此处同辛庄水势较缓。” 听得此言,萧严便发起火来,开口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然则又当如何是好?” 此时正是夕阳西垂,哺时已至,但见得对岸四营之中同时各涌出一队人马,齐齐往中军大营而去。 郭药师遂摇手示意萧严收声,自己默默察看起来,一边心中暗暗计算。 萧严见得此状,也知若要察看敌情,便在当下,强忍住心中怒火,相跟着察看起来。 约莫过得一刻,对岸营寨又平静了下来。 郭药师心中大喜,回头对着萧严开口道:“末将无礼,请少将军恕罪。如今末将已经思得一计,似可破耶律大石。” 萧严转怒为喜,赶紧开口道:“未知是何计策,忠贤快快说来。” 郭药师便开口道:“此策便是联手宋人,共破耶律大石。”复指着对岸左军大营开口道:“如今正是哺时,方才四队人马皆往中军大营而去,必定是前去运送粮米。四队人马之中,唯有左军人马最多,且多于其他营寨数倍。如此说来,此处定为关押宋军五万战俘之处。” 萧严闻言看去,便见得左军大营之中果然人影最多,却几乎无人出入营寨。 郭药师又指着对岸中军营寨开口道:“数队人马皆去此处运送粮米,故此地当为粮仓所在。粮草于大军至重,常置于后军之中。彼之所以将粮草置于中军者,实为腹背受敌之故,不得不放置于中军以策安全。如此说来,耶律大石同宋人之间尚有攻伐。” 萧严闻言大喜,开口道:“若果如此,破耶律大石易如反掌。我等自当联络宋人,使其顷军来攻,待到耶律大石大军尽出。我等再乘机渡河,与宋人前后夹攻,耶律大石必然难逃一死。” 郭药师呵呵笑了数声,指着左军大营同中军大营开口道:“少将军所说甚是。然则我等亦无需如此,但坐看宋人同耶律大石互斗即可。待到宋人将耶律大石引诱得前去,我等渡河之后,只需攻破左军大营,放出宋人俘虏。抑或攻破中军大营,夺其粮草便可。五万宋军俘虏一出,耶律大石何以收拾?若是粮草被夺,耶律大石亦必大势已去,不得不俯首就死。” 萧严点了点头,恨恨地开口道:“忠贤此计更妙!即便夺不得粮草,也可一把火烧之。” 郭药师便开口道:“话虽如此,然则彼既有高人辅佐,我等不得不小心行事。当试探再三,确认无疑后方可动手。” 萧严点了点头。 第118章 请得宋营一行,以为监督 却说种师中死皮赖脸的塞了一名亲卫给王叶,欲要使其带回辽营,探得种照容一探。 名义上自言担心种照容近况,需得亲眼一见方才放心。实际上王叶也心知,正是老种已被蔡攸、童贯二人陷害,槛送得回京师。小种束手无策之下,便欲知会种照容一声。种照容身为西军以前的谋主,想必自会有法子相救。 当下王叶也不说破,便领着这名种师中的亲卫往辽营而回。 凡事皆需先公而后私,回到辽营,王叶便命亲卫于营帐外等候,自己入得大帐,同耶律大石商谈此次出使情形。 闻听得王贤弟已经搞定了宋人,耶律大石自是十分高兴,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大事谐矣!” 王叶却摇了摇头,开口道:“此事还得小心。宋军之中多为昏庸之辈,若是我等于彼为敌,自是不惧。如今正要联手宋人,反而不得不防。虽学生托言萧干与大人明为敌手,实则联手设计,共图宋人。只不知萧严麾下说客如何?若彼果能说动宋人,说不得反将我军陷入进去。故此,学生请得宋营一行,以为监督。到时萧严派人前来,学生自可挡之。即便宋人再度犯浑,学生仍可施后手以补救。” 耶律大石初闻此言,也点头称是,实在是宋人太过猪队友。如今要以猪队友为队友,便不得不安插一名心腹过去,时时刻刻防止其犯浑。 然则稍一思索,耶律大石复是大惊,起身离位,拉着王叶的手开口道:“贤弟此次赴宋,莫不是名为监督,实则借机归宋?如今大辽内忧外患,危在旦夕,正要借贤弟妙手,岂可轻言离去?若是为兄有所得罪之处,还请贤弟看在魔理沙的面子上,原谅则个!” 王叶苦笑得数声,开口道:“大人作何言语?学生既许大人存辽,自当存辽之后方才归宋。此语既出,断无反悔之理。此次赴宋,实为大人之事。” 耶律大石听得此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复开口道:“贤弟若去宋营,只怕无人护卫,不若携上魔理沙同去?” 见得耶律大石犹有不信之意,王叶便开口道:“大人休要如此!若学生果有归宋之心,随手设下一计,又如何脱身不得?” 想想也是,以王贤弟的本事,若当真有心逃走,自己还真拦不住。耶律大石便拉着王叶的手,开口道:“君子一言,幸勿有违。”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大人但请放心。有得学生前去,必不令萧严钻了空子。依照学生所料,彼等如今已经粮尽,若从析津府调拨,朝中文官必不肯给,若从民间征收,只怕也只能支持得半月一月。此去少则数日,多则半月,即便回转。”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既去,为兄又当如何行事?”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曾于宋人约定得交割粮食钱银日期,大人可领军前往接收。此等钱粮,运回大营之后,可如此如此。至于营中之粮草,亦当如此如此。再当如此如此一番布置。” 接下来又靠近前来,于耶律大石耳边低声说了数语。复开口道:“萧严麾下亦有谋士,彼自知学生在此,故此必然百般提防,岂不知学生另有杀手锏?大人照此施行,要破萧严不难。” 耶律大石用心记下。 王叶复开口道:“还有一事,大人务必小心。自前日彼等设套欲要诱杀大人来看,定策之人狡诈异常。如今彼等欲联手宋人共图大人,必得百般试探,确定无误后,方才肯动手。若有使者诈称自宋人而来,大人万不可轻信。” 耶律大石开口道:“然则若果有宋人使者前来,又何以为凭?” 王叶想了想,便开口道:“学生既赴雄州,若宋人果派使者前来,必瞒不过学生耳目。前来之人,若先求见李睿德李大人,自是当真无疑。若直接求见大人,则必定有诈,万不可相见,直接驱之即可。”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开口道;“即是如此,为兄理会得。贤弟但放心前去,早早回转,休使为兄忧心。” 临行之际,王叶又将种师道被槛送京师之事告知,且言欲要携带种照容归宋。 听到这里,耶律大石又有几分迟疑,可别让这种照容把幼娘的主母之位给抢走了。然则既然种师道被擒,自己若再扣着种照容不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王叶告辞出来,复领着门口种师中的亲卫,往魔理沙营帐而来。 到得营帐,便命亲卫于账外等候,自引得种照容前来,使二人相见。 亲卫见得种照容无恙,顿时痛哭流涕,拜伏于地,开口道:“小人不意今日复见得小娘子。” 陡然见得种师中的亲卫,种照容也是动容,便开口道:“且请起身,父帅安好?叔父安好?”复疑心道:“今日何以是你前来,父帅麾下亲兵何在?” 亲卫便哭着道:“此那日大败之后,大帅护着众人退回雄州,谁料竟为童贯这厮所擒。如今大帅已被槛送京师,麾下亲兵亦全为童贯拘押。” 种照容听得此话,顿时大惊失色,赶紧便朝旁边王叶看来。 女人嘛,一旦心有所属,遇到事情潜意识的便会找心上人为依靠。 王叶尚且未曾开口,亲卫便继续开口道:“我家将军使得小人前来,尚且有机密事宜相商,可否请小娘子借得一步?” 然则王叶既然视种照容为禁脔,又岂肯让她与单身男子独处?主仆也不行!故此王叶只装做未曾听得此话,继续戳在一旁,却悄悄的牵住了种照容的小手。 种照容不由得粉脸绯红,恨恨瞪了一眼王叶,挣脱的一下未曾成功,便也放任王叶牵着,开口道:“但请说来,王先生并非外人。” 亲卫一直拜服于地,未曾抬头,自是见不着二人的小动作,听得种照容吩咐,便开口道:“自大帅被拿,我家将军也曾四处托人说情。奈何王黼老贼曾放出风声来,敢为大帅说情者同罪,故此无人敢仗义执言。我家将军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小娘子智计过人,此事还得请小娘子拿主意才是。” 种照容想了想,自己倒是有主意,不过旁边有更高明的人,便偏头往王叶看来。 老种能有今日,正是王叶下的黑手,如此又岂肯轻易出手相救。王叶便对种照容开口道:“闻听得令尊被擒,我已求得大人恩典在此,今日便当同去雄州面见种将军,探问得详情后,到时再计较不迟。” 听得王叶将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种照容不由得心中一甜。 王叶便让种照容回营收拾行礼,自己前去同魔理沙黏糊了一番。 当日下午,王叶便领着韩德、种照容等人,复往雄州而来。 第119章 岂不闻色胆包天乎? 到得傍晚,众人便已经到得雄州。 种师道身为此次北伐的主帅,虽说常居军营,却也总有回雄州议事的时候,按例在知州衙门内也有一座小院。 种照容不欲与童贯相见,自不肯回知州衙门的小院。王叶便唯有替其在衙门附近,赁了一座小院。 种照容便带着两名丫鬟入住了去。 种师中亲卫自是回了种师中身边,前去禀报此事,且介于军中人杂,容易走漏风声,故请种师中黑夜前来,共商搭救种师道之事。 王叶身负公务,安置好种照容后,便不得不前去拜见童贯。 早上王叶才回辽营,晚上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雄州,可见得此人将复燕之事看得极为紧要,童贯自是十分满意。当下便命人召入相见。 王叶在耶律大石面前的说法是前去宋营,以为监督。 然则到了童贯面前,话就不能这么说了。只言自己受耶律大石所遣,前来童贯麾下听令,顺便协调两军行动。还请宣帅看在两军联手破敌的份上,若是萧严派遣信使前来,面谈之时带上自己。 此外,为方便宣帅随时使唤,还需要打扰宣帅一番,在知州府衙内暂住。 童贯一来喜爱王叶的紧,二来前面王叶立下许多功劳,碍于其在辽国的卧底身份,一直未曾明赏。 听得王叶此话,童贯自是答应了下来。赏赐了许多东西之余,又在知州衙门内,拨付了一座小院给王叶暂住。 方才稍稍安顿下来,王叶便从旁边酒家定了两桌酒席,命酒家小二拎着便往种照容小院而来。 种照容等人刚刚入住,房子大,人手少,到现在尚未收拾利落。见得王叶带来酒席,倒也免去了生火做饭之劳。 小二将两桌酒席摆好,一桌位于厅内,一桌位于天井前,又从王叶手中接过银两,只言请诸位放心用餐,器具等物明日自有人前来收拾,复行了一礼,便告辞了出去。 王叶便将种照容扶入座位,自己又于对面坐下,二人相对用餐。两名丫鬟自于种照容身后伺候。至于韩德,天井旁那一桌便是为其准备的。 以前在辽营之时,王叶、种照容、魔理沙三人常常如此用餐,如今少了一人,虽说气氛有些尴尬,种照容犹自能接受。 又过得半晌,王叶便朝种照容身后丫鬟稍稍示意。 两名丫鬟早已经被王叶用银子喂饱了,且知小娘子与少郎君二人皆有意。见状便偷笑了数声,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经过韩德身边之时,却被韩德拉住,三人一起用餐起来。 种照容初时犹自未觉,待到过得些许时间,这才发觉厅内只剩下自己同王叶二人,虽说紧张,却又透着几分窃喜。唯有满脸通红,将脑袋低低的垂了下去,小口的吃着饭食,不敢抬头夹菜。 王叶见状,自是大献殷勤,不断地往种照容碗内夹菜。 如今种照容已经来了雄州,自己事了之后又得回辽营,眼看着就要分手在即,自当乘机先将种照容拿下。 二人正在郎情妾意的用餐,院门一声响,种师中领着数人走了进来。 听得院门自开,韩德赶紧丢掉手中的碗筷,噌的一声便跳了起来,转眼已是拔刀在手。 两名丫鬟久跟着种照容,倒是同西军大小将领都熟悉的很。见得种师中亲至,赶紧走向前来行礼。 韩德见得来人并无恶意,身为辽人,也懒得朝宋人行礼,便收刀入鞘,拿起碗筷继续吃喝起来。 厅内种照容听得门外响动,得知叔父亲至,本欲相迎,又想起自己同王叶孤男孤女同桌而食,眼见着被抓了现行,顿时手足失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王叶要得就是这个结果,当下拉着种照容的小手,便要一起出迎。 种照容挣扎得几下,见得王叶不肯放手,便也只能认命的任其牵着,但拖后王叶半步,躲躲闪闪的跟在其身后迎了出来。 种师中见得院内有辽人在,倒是有几分意外。又见得种照容红着脸,同王叶二人携手从厅内出来,心中狐疑之心顿时大起,这王承旨曾云同玉奴两情相悦,看来果然如此。 当下种师中便抬头看天,咳嗽了几声。 种照容羞愧欲死,脸红的能滴出水来,死命将小手挣脱开去。 王叶也不为己甚,悄然放手之后,便施施然来到种师中前,厚着脸皮行礼道:“愚侄拜见叔父大人。” 种照容身为自己侄女,到底隔了一层,此事自有大兄拿主意。种师中唯有装作不知情,回了半礼道:“王承旨休要多礼。”接着抬腿便往厅内而来,王叶赶紧跟在身后,种照容也悄悄跟上。 到得厅内,种师中落座之后,便朝王叶开口道:“天色已晚,想必王承旨尚有公事,某家不敢耽搁,还请王承旨回转。” 马德,用得着老子的时候一口一个“大人”,用不上了就改口“承旨”。王叶心中有几分腹诽,然则也不表露出来,只于种照容并肩而立,朝着种师中开口道:“叔父大人休要见外。既是玉奴家事,愚侄愿为之分忧。” 见得王叶不肯离去,种师中便朝种照容看来。若是种照容出言驱赶,种师中自当命亲卫将其赶出。若是种照容铁心挽留,自己也犯不着棒打鸳鸯。 种照容见得叔父盯着自己看来,心下又是大羞。然则王先生乃是无双国士,若是王先生肯出手,自是比自己强太多。 搭救父帅之事尚且要靠其出力,有如何能开言赶走?故此种照容只是低头不语。 种师中见状,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眼见这侄女已起淑女之思,想必是留不住了。以后西军的谋主,又该谁来担当?此事且让大兄烦恼去吧。 管不了此事,便先抛开一旁。种师中命亲卫于院外把守,自己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卷纸轴来,交于种照容。开口道:“此乃蔡攸、童贯二人弹劾大兄之奏折,为叔好不容易才托人从朝廷捎来抄本。” 种照容接过打开一看,只见得二人弹劾父帅七大罪状,句句皆是污蔑之词。方才好不容易才淡下去的脸色,如今又是气的满脸通红,开口娇喝道:“贼子安敢如此!” 王叶从旁边接过纸轴看完,但见得二人弹劾种师道七大罪状为:“逆上不忠、嗜杀、不尊祖制、私通外敌、泄露军情、擅权、盗卖军粮。” 其中除了逆上不忠一条和自己没关系外,其余基本都是自己下的黑手。心中虽暗自大笑,唯有在二人面前,也不得不装出怒发冲冠的样子。 待到二人看完,种师中便继续开口道:“我西军在朝中的根基便是宣帅,如今既是宣帅下的黑手,再求宣帅也是无用。这些年来,为叔虽在朝中也结交得几名好友,可惜要么位卑说不上话,要么碍于王黼老贼的恐吓,不敢仗义执言。玉奴你聪慧过人,可有良计以救大兄出牢狱?” 女人嘛,一旦心上人在旁边,便会下意识地懒得思考,只凭心上人拿主意。何况心上人高明得自己数倍。 种照容闻得此言,便下意识的朝王叶看来。 种师中见得此状,又是一番狐疑。从未听说这王承旨长于计谋啊?玉奴你才是西军谋主好不好?虽说如此,却也相跟着朝王叶看来。 这下王叶可犯了难。自己欲要图谋西军,这才下手算计种师道。如今又岂肯相救?按理说来,放任种师道被杀自是上策。 只是见得种照容楚楚可怜的眼神,王叶到底狠不下心去。想得一想,既是如此,便放过种师道一条小命吧!只要让种师道再无复出之日,自己的目的照样可以实现,无非是要多费一番手脚。 虽则如此,自己今后还要回宋国坑蒙拐骗,王叶自不愿表现出智计一面出来。且若是让种师中得知自己乃耶律大石谋主,此次宋军大败全为自己所算计,只怕这货立马便会拔刀砍来!何况门外还有几十名种师中的亲卫呢,韩德虽然勇猛,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挑数十? 当下王叶便装出唯唯诺诺的样子,开口道:“即是如此,何不请大帅俯首认罪?” 种师中听得此话,勃然大怒,开口喝骂道:“休得胡说,尔欲陷大帅于死地乎?” 种照容也疑惑地朝王叶看来。 王叶唯有给其一个坚定的眼色。 种照容会意,便朝种师中开口道:“叔父大人休怒,且容玉奴单独思虑一番。” 种师中点了点头。 种照容福了一福,便转身走了出去。 稍等片刻,王叶叶悄悄的退了出去。 种照容此时已在门外久等,见得王叶出来,赶紧拉来一边,开口道:“先生此言何意?” 王叶取出纸轴,摊开在种照容面前,笑着开口道:“玉奴休要担心。但看童贯此奏折,可曾将此次大败奏上?” 种照容便开口道:“自是未曾,然则此事同搭救父帅何干?” 王叶便笑着开口道:“童贯等人既然不肯将战败之事奏上,种老将军便有一线生机。” 种照容想了想,便开口道:“嗜杀、擅权、不尊祖制等罪名尚且轻微,盗卖军粮之事亦能以赎罪银相抵。唯有逆上不忠、私通外敌、泄露军情三罪,皆为杀头抄家的死罪。” 王叶便开口道:“逆上不忠之罪虽大,然则追究与否全在官家一念之间。若是官家高兴,此事自可一笔带过。私通外敌、泄露军情之罪,也全看结果,若是因此导致大军覆灭,自是有死无生。若是大胜而归,则另当别论。” 说完此话,王叶便凑近种照容耳边开口道:“如今萧严领兵南下,我亦已定下计策,半月之内必能破之。到时蔡攸、童贯等辈欲要争功,自会将此事上奏朝廷,官家必定大为高兴。种老将军当乘机俯首认罪,定当于捷报传到京师之时结案,如此顶多落个革职返乡的处置而已。若是失此良机,后果堪虞。且万不可熬刑,若遭刑讯而死,则正中二人下怀,彼等事后亦无非将刑讯逼供之人抛出抵命而已。” 种照容听得此语,这才放下心来,轻轻的推开王叶,便要进去同叔父解释。 王叶赶紧拉住种照容的小手开口道:“我不欲在宋人面前显露智谋,此事玉奴定当替我遮掩。” 种照容稍一迟疑,便反应了过来。这小贼当初设下圈套,坑了西军一大批人,如今苦主正在里面坐着呢,怪不得小贼方才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原来如此。便朝王叶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进去。 王叶正要撇清自己,自是不肯跟着进去。 也不知道种照容如何解释,过得半晌,便见得种师中轻快的走了出去,显然是心事尽去。经过王叶身边时,种师中瞪了王叶一眼,也不多言,便领着亲卫离去。 王叶赶紧跑入厅去,朝着种照容问道:“玉奴可曾替我遮掩得一二。” 种照容如今心情也好了起来,便朝王叶调笑道:“我道是先生乃无双国士,谁料得也这般胆小!” 王叶见得种照容如此娇媚的模样,色心大起,搂住种照容便于其耳边开口道:“岂不闻色胆包天乎?莫如今夜我便宿在此处。” 听得王叶此言,种照容又是满脸通红,朝着王叶轻啐了一口,便将王叶推出门去。 第120章 萧严来使 昨夜留宿未成,被种照容推了出来。第二日一早,王叶又兴冲冲的往种照容小院而来。 二人又是一番厮混,到得午时,便有童贯亲卫前来禀报,辽人使者已到,请王大人同去接见。 正事要紧,王叶便辞得种照容出来。好在两处相隔不远,也就几十丈的距离。 到得知州衙门,便有童贯亲卫将王叶领入大厅。 稍后,自有府内丫鬟端上茶来。 又过得半晌,这才见童贯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王叶赶紧上前见礼,童贯略一点头便当做回礼。便自顾自的于主位坐下,复回头招呼王叶落座。 二人重新落座已毕,童贯便吩咐亲卫召入辽人信使。 须臾之后,一位五大三粗的军中壮汉走了进来,也不行礼,直到来到童贯跟前,这才嬉皮笑脸的行礼道:“小人乃萧严将军麾下,奉命前来求见宣帅。” 童贯见得对方不肯下跪,心中已自有三分不喜,当下便冷冷的开口道:“萧严使尔前来,所为何事?莫非使尔前来投诚乎?” 辽人使者听得此话,也不以害怕,抬头开口道:“宣帅说笑了!且不说四军大王麾下何止百万,即便我家将军此次领得南下之万人,亦皆为以一当十之军中猛士。” 说完此话,辽人使者又放肆的环顾了四周一遍,狂笑着开口道:“听闻得宣帅此次于白沟河旁折戟,折算得五万余精锐。哈哈哈哈,所谓十万西军精锐,竟然败于耶律大石二千殘卒之手。又岂敢出言令我军投诚?” 王叶听得此话,倒是迟疑了一下。按理说来,萧严遣使前来求得宋人联手,应当低声下气才对,何以此人竟然反其道而行之。见得事情有异,王叶便不肯出声,但旁观而已。 童贯听得辽人使者此语,顿时勃然大怒,开口喝道:“大胆!竟敢口出狂言,莫非欺本官刀斧不利乎?” 便欲喝令亲卫前来,将此人推出斩之。 王叶见得辽人使者行事反常,正要留着一探究竟,便准备出言阻止。 谁料得辽人使者听得此话,立马便软了下来,噗通一声拜服于地,磕头请罪道:“大人恕罪,小人乃军中粗汉,不知礼仪。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看在小人身为使者的份上,饶恕则个!” 王叶见得此状,顿时目瞪口呆,方才还以为此人是个傻大胆,谁料得实为滚刀肉。 童贯虽犹自愤怒不已,却又想起耶律大石欲要联手自己以破萧严之事。为了复燕之功,封王之志,童贯也不得不强自忍住怒火,开口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辽人使者磕头谢恩,复又站了起来,这回态度倒是收敛了一些,继续开口道:“大人既为耶律大石俘虏得如许人马,又当如何同宋国朝廷交代?” 童贯便开口道:“此乃本官之事,又于尔等何干?” 辽人使者便开口道:“我家将军钦佩大人为人,正要为大人解此困局,只不知大人是否有意?” 听得此话,童贯心下大喜,果然是这事来了。于是便强捺住心中的喜悦,冷冷得开口道:“你且说来听听!” 辽人使者也不待童贯招呼,便自顾自的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嬉皮笑脸的开口道:“实不瞒大人,我家将军同耶律大石有隙,早有诛杀此贼之意。前次命此贼领二千殘卒南下,便是欲要借大人之手除之。谁料得此贼命大,事情到了今日地步?故我家将军不得不亲自领军南下,以收拾残局。 唯有耶律大石逃至白沟河以南。有白沟河为屏障,我军仓促之间也难以过河。若是大人有意,可出动大军前去挑战,诱得耶律大石引兵出战。待到彼营中空虚之时,我军自可乘机渡河。只要我军能得平安渡河,则耶律大石必死无疑。事后我军也只要耶律大石首级便可,宋人俘虏以及耶律大石军中辎重,任凭大人取之。此事成与不成,便在大人一念之间。” 王叶见得辽人使者如此桀骜之态,又听得其如此无礼之语,心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方果然奸诈,自己一番布置下来,装作耶律大石与童贯相争之势,对方犹自未肯尽信。今日辽人使者前来,故意如此者,便是要试探宋人同耶律大石是否果真相争。 童贯听得此语,心下大喜。这李睿德果然是无双国士,竟然早早料到萧严必然派人前来联手。这萧严实在是自己找死!童贯便欲要开口答应下来。 王叶于一旁见得童贯此状,赶紧插嘴,朝着辽人使者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有辱宣帅。我家大人奉圣命讨贼,又岂肯与贼子联手?此事休要再提。” 这回轮到童贯目瞪口呆了。你可是耶律大石派来协助本官行事的,李睿德已经定下计策,眼见着萧严就要中计,你来瞎搅合什么?即便你忠心大宋,剿杀萧严之事于大宋也有利,你来搅合什么? 辽人使者见得王叶开口道,便转过头来,朝着王叶开口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王叶也不回答,继续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反问道:“你家萧将军此次南下,谁为副手?” 这话临行之时郭药师可没教过,辽人使者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答应道:“此次领兵南下,除我家将军外,尚有郭药师为辅佐。” 听得郭药师之名,王叶恍然大悟,也唯有此人了! 后世历史上,这郭药师可是有名的人物,除了生性反复无常外,治军大帐以及用谋都有一手。 此人当初同董小丑等六人共领怨军,便挑拨得董小丑造反,待到辽人大军前来清剿之时,又亲手杀了董小丑,投降了辽军。自此怨军被改为常胜军,落入了郭药师一人之手。接下来此人背叛耶律大石投了萧干,又背叛萧干投了宋人。待到金人南下,这货又转头投了金人。 投了金人就投了金人吧,此人又助纣为虐。史书上有一句话,叫做“金人赖郭药师之力,终得破汴梁。” 当初金人第一次攻打汴梁,宋人倒是守住了,且四方义军纷纷前来勤王。 郭药师便献了一招“回马枪”之计,先让金人大军撤回,勤王义军们见得金人已退,过得些许时日后,便纷纷返回家乡。谁料得此时金人又再度领兵南下,杀了一个回马枪。 金人全是骑兵,来去如风。宋人勤王之师多为步卒,长途跋涉回到家乡,已是疲惫不堪,又加上粮草已经用尽,仓促间又如何筹措得齐?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金人攻打汴梁,眼睁睁看着汴梁陷落。 121章 并无联手之意,似有试探之心 却说童贯见得王叶插嘴喝斥辽人使者,迟疑得一下便反应了过来,心中火起,便欲要出言斥责,且答应辽人使者联手的建议。 王叶赶紧背过身来,对着童贯开口道:“宣帅休要生气,下官这就命人将此狂徒赶出。”同时乘着自己背着身子,辽人使者看不到自己正面的机会,朝童贯轻轻地用嘴唇说出“有诈”二字。 童贯稍一迟疑,见得王叶用嘴唇说出“有诈”二字,又想起此人平日里甚为儒雅,何以今日突然如此暴怒,自是有异。便顺势命亲卫前来,将辽人使者赶了出去。 待到辽人使者既去,童贯这才开口道:“承旨今日何以如此?” 王叶赶紧起身告罪,开口道:“下官失礼,万望宣帅恕罪。以下官看来,今日辽人使者前来,并无联手之意,似有试探之心。” 童贯便开口道:“此人虽说粗鲁无礼,言语之间也是为联手之事而来。想李睿德李大人既然定下计策,言明这几日便有萧严遣使前来联手。何以承旨言此人并无联手之意?” 王叶便开口道:“敢问大人,此次乃萧严使使者前来,抑或大人使使者前往?” 童贯便开口道:“承旨多此一问,自是萧严使使者前来。” 王叶继续问道:“既是萧严使使者前来,下官再敢问一声,此次双方联手,乃萧严有求于大人?抑或大人求于萧严?” 这问题有点意思,童贯也有点回过味来,便开口道:“自是彼有求于我。” 王叶连珠发问道:“即是彼有求与我,又何敢屡出狂言?不怕激怒宣帅,双方联手之事不成?” 在宋国官场沉浮几十年,童贯求人的时候有,被人求的时候更多,经验丰富的很,确实没见过如此求人办事的。 到了此时,童贯这才完全醒悟过来,开口道:“承旨之言有理。彼若果有相求之意,自不会派如此粗鲁军汉前来。然则承旨所谓试探之心,又是何意?” 王叶便开口道:“耶律大石诚意投诚我宋国,此事人所皆知。又于临阵投诚之时,同我军偶起冲突,乃至于俘虏得我军五万余人。此事于辽地也流传甚广。彼辈听得此二事,自是分不清实际情形若何,到底我军于耶律大石相争耶?相和耶?不查清此事,彼又岂敢轻言同我军联手?若是有诈,我军同耶律大石联手图谋于彼。待到彼等渡得白沟河而来,复被我等联手设伏,只怕匹马不得北还。事关生死,不先试探清楚,彼辈何敢轻言联手?此次使人前来,便故作失礼,又屡出狂悖之语,激得宣帅大怒,再言联手之事以为试探。若是大人欣然从之,实违物情,彼自知此事有诈。若是大人大怒,将辽人使者驱逐出去,彼等方能放下心来。若是下官所料不差,待到此人返回辽地之后,不日复有辽人使者奉重礼前来。” 听得王叶分析的头头是道,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说得甚是,今日多亏有承旨在此。”迟疑了一下,有开口道:“不意承旨亦精于谋略之道。” 王叶原本不愿在宋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智谋,唯有今日事急,便不得不如此。见得童贯发问,王叶赶紧逊谢道:“下官跟随李睿德李大人日久,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偶尔学得一二。” 童贯这才无话。 却说辽人使者被驱赶之后,便急忙往新城而回。 待到得新城,萧严、郭药师赶紧召见。 待到使者行礼后,郭药师开口问道:“此去大事若何?” 辽人使者便苦着脸开口道:“回大人,宋人不肯答应,只言既是奉旨讨贼,又岂肯同贼子联手?” 萧严听得此语,大失所望,便朝郭药师开口道:“宋人迂腐,看来此计不成,当另觅良策。” 郭药师却满眼放光,朝着萧严开口道:“少将军且慢,待末将细细询问一番。” 当下使者便将今日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郭药师便开口道:“果如尔所言,宋人正于城内囤积粮草?” 使者便开口道:“末将进城之时,便见得宋人运送粮草。出城之时,宋人犹在运送粮草。” 郭药师闻言大喜,复转头对着萧严开口道:“恭喜少将军,此计成矣。” 萧严不解的看了过来,似有询问之意。 郭药师便开口道:“少将军恕罪,使者前去之时,末将曾有叮嘱,命其故作桀骜,以激怒宋人。” 萧严更是不解,开口道:“即是欲要同彼联手共破耶律大石,何以复故意激怒于彼?” 郭药师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唯有耶律大石之谋主太过骇人,且此次耶律大石二千殘卒大破宋人十万精锐之事,尚且不清不楚。末将至今不能肯定耶律大石已投宋人否?同宋人相争否?若言彼已投宋人,又扣押得宋人五万精锐在手,且排兵布阵之时,亦有防御宋人之意,此事我等曾与望楼亲见。若言彼同宋人相争,自耶律大石移驻白沟河南岸之后,又有何人曾见得双方争斗?” 萧严点了点头,示意郭药师继续。 郭药师便继续开口道:“宋人重礼好名,尚在诸事之上。如今我等派得使者前去,故意失礼,激怒于彼。如此情形下,若是彼尚且肯联手破敌,自是有诈无疑。若是将使者斩杀,乃至驱赶,则必定无诈,我等可以放手前行,联手宋人共破耶律大石,此其一也。” 不待萧严开口,耶律大石复开口道:”使者前去之时,末将尚且吩咐其细心察看雄州宋人动静。即便宋人能料定我军派使者前去,亦不能料定我军使者何时入城,故但凡使者所见,定为实情,凭之亦可断定二者是战是和。若是宋人松懈无备,则必定是同耶律大石之间并无争斗。如今使者前去,见得彼等大肆运送粮草,想来正为争战准备。如此说来,宋人同耶律大石之间,果为争斗无疑。正当联手宋人,共破耶律大石。” 听完郭药师此语,萧严也是大喜,复对郭药师开口道:“只是今日已经得罪得童贯,又当如何使其回心转意?” 郭药师也不理会,走到使者跟前,便笑着对地上的使者开口道:“尔此次出使立下大功,本官赏尔白银百两。” 辽人使者闻言大喜,便磕头谢赏。 谁料辽人使者这才磕下头去,便见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尚未来得及喊叫出来,便已是身首异处。 郭药师不慌不忙的于地上拾起使者首级,笑着对萧严开口道:“赔罪之物正在此处!且宋人好财,可使人奉上财物为礼,软言求之,童贯必不为今日之事介怀。” 萧严点了点头。 第122章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若光是萧严领军南下,王叶倒是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后世史书上籍籍无名的人物,即便武力值比魔理沙还厉害,也不过匹夫之勇而已,又如何值得自己多费心思。唯有听得郭药师亦一同南下,王叶便有几分重视起来。 今次辽人使者前来之时,想必已将雄州情形看在眼里。幸好当初自己曾误打误撞的同童贯开口,请其大量筹措粮草。故此辽人使者见得雄州频繁运送粮草,必定将此事禀告于郭药师。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果郭药师听得此讯,自当误会宋人同耶律大石之间争斗未熄,眼下正筹划一次大的进攻。 这次走了运,下一次未必会还会这么幸运。 这些还是其次,王叶最担心的便是郭药师亲自前来。此次放纵得辽人使者回去,郭药师见得辽人使者冒犯于童贯亦无事,极有可能亲自前来。一则为说动童贯联手,二则也能顺便查探虚实。 身为谋士,最起码的素质便是见微知著,正所谓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就拿今日雄州运粮之事来说,骗得过辽人使者,必定骗不过郭药师。 若是郭药师亲至,虽见得雄州成内大量运送粮草,然则只要看看城内的平和的氛围,看看城内士卒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可知两军之间并无争战。 自种师道被槛送京师后,西军将士全无斗志,蔡攸、童贯二人又担忧此次战败之事事发,一心想早日赎回俘虏,坐等耶律大石率军来降。 既然短期内并无战事,自然懒得去管这群兵痞,如今雄州成内一塌糊涂,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当务之急便是要激发起西军的斗志,装出正在同耶律大石大战的模样,如此才能骗过郭药师。 唯有王叶于宋军之中地位低下,即便献策,童贯亦未必肯听。 至于蔡攸,此人实为猪队友之中的猪队友,此次假作同萧严联手之事,就连童贯都不敢让这货掺和。 好在这货坚信耶律大石已降,一心想着坐等耶律大石收到赏格之后,兑付完麾下赏金,施放宋人俘虏,再领着麾下来降。 加之以童贯又新近物色得几名美女进献,如今蔡攸新鲜劲头还没过去,日日同美人儿于府内厮混,端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稍稍一思索,王叶又转头往知州衙门而来,求见童贯。 见得王叶去而复返,童贯倒是有几分奇怪。只因今日王叶在童贯面前露了一手,童贯虽说未曾如渴求李睿德一般看重王叶,见得自己麾下复有谋士出现,心中也是有几分高兴。 听到王叶求见,童贯便命人将王叶召入。 二人甫一见面,行礼已毕。 童贯便开口道:“承旨何以去而复返?” 王叶便开口道:“回宣帅,下官猛然间想起一事,只恐于宣帅复燕之事有碍,故不敢不前来禀告。” 童贯闻言坐直了身子,开口道:“承旨有心了,未知何事?” 王叶开口道:“下官曾有言,辽人使者既去,恐复有使者奉厚礼前来。下官此次前来,这为这复来之辽使。” 童贯不以为意的摇了摇手,开口道:”此乃好事,本官正要让辽人使者前来。否则又如何行此妙计,诱骗得萧严渡河南下?“ 王叶开口道:”若是他人前来,自是无碍。下官唯恐此次郭药师亲至!“ 童贯明显不信,开口道:“承旨休要杞人忧天。如今我等正于辽国为敌,这郭药师既为萧严副手,身份何等贵重,又岂肯白龙鱼服,亲临险地。就不怕有来无回么?” 王叶开口道:”今日前来之辽人使者,若为我等所杀,郭药师自不敢亲身南下。唯有我等担忧杀了此人,阻了萧严联手我军的心思,无法再行李睿德大人之计,故不得不纵其归辽。如今郭药师见得此人故意冒犯宣帅,宣帅尚且纵之。再有使者奉重礼而来,软言求和,宣帅又岂肯杀之?如此既无性命之忧,且兹事体大,若下官所料不差,彼十有八九定会亲至。” 童贯开口道:”李睿德既已设下计策,即便此人前来,又有何惧?“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居辽地日久,颇知此人详情。此人实为陈平之流,私德虽欠,却端得是狡诈异常。如今雄州城中全无准备,且士气低落。一旦郭药师亲至,必定看出破绽。“ 童贯不以为意:“承旨此言太过。即便此人再如何高明,又岂能高明得过李睿德去?有李睿德良策在此,本官何忧?” 王叶赶紧开口道:“下官从辽军中前来雄州之时,李大人尚且不知郭药师已经南下。此人实不可小觑,若是李大人早知此事,又如何是下官前来雄州,想必李大人必当亲至。” 童贯听得此语,便开始沉吟起来。 王叶乘机补刀道:“下官居辽地日久,郭药师之事,也曾听闻得些许。便当于宣帅面前细表,使宣帅知此人之奸诈。” 童贯点了点头,示意王叶说来。 王叶便将事情细细说来。郭药师如何于三五年间,从掌数十兵马的低级将领,如何爬为统领怨军的六将之一。眼见着职位升无可升,又如何的挑拨离间,挑动得怨军首领董小丑起兵叛乱。待到辽国派出大军前来镇压,郭药师又如何勾结辽军,设局杀了其余五将,将怨军收入自己一人囊中。端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童贯听完此事,也不由得击节长叹:“不意辽人之中亦有如许人物!” 王叶乘机开口恐吓道:“若果让此人识破的此计,且不说李大人之计便要落空,难以剿灭萧严大军不说;若是彼再将计就计,挑动得耶律大石降而复叛,只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一来,宣帅又当如何向朝廷交代?又何以复燕?” 行军打仗之事,小心没有过虞的。童贯想得一想,便朝王叶开口道:“惜乎李睿德仍在辽军之中,日内无法前来。本官麾下之赵良嗣又已前往杭州运粮,亦不在城中。如今放眼雄州城内,复有谁可为此人敌手?奈何!” 如今事情紧急,王叶也顾不上显露不显露自己的智谋了,赶紧凑上前去,开口道:“俗话说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如今既是事急,下官请得一试。” 第123章 欲夺其女之身心,旋而弃之,以为报复 “你?”童贯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马德,你们从头到尾都是被老子算计的好不好,李睿德也不过是老子推出来的挡箭牌。实为老子将来还要来宋国挖墙角,不想引起你们的关注。如今如假包换的正牌货出现在你面前,你竟然怀疑老子的能力? 面对着苦主,自己算计西军之事万不能透露,王叶也唯有自降身份,开口道:“实不瞒宣帅。下官于辽军之时,亦曾偷看得李睿德李大人谋略之书,揣摩得其行事之形迹。李大人之本事,下官少说也学了个四五成。不是下官自夸,若同李睿德李大人比,下官自是不如;若是对上郭药师,下官倒是勉强可以一试。” 童贯便开口道:“罢了!既是事急,且死马当活马医一回。你且说此事又当如何应对?” 王叶便开口道:”若果郭药师亲至,他事倒是无碍,下官自当设计混入其身边,见得破绽自当随手遮掩。唯有城中实不似大战的模样,此非下官一人之力所能掩盖。且不说士卒兵器未厉,战马未秣,便连城中士卒自己,士气亦不甚高。如此又岂是一番欲与耶律大石相争斗的模样?应对之法却也简单,只要鼓舞其城中士卒斗志即可。“ 军中士气低落,实为种师道被自己栽赃陷害,又曾闻听得这王承旨与种师道幼女来往频繁。童贯听得此话,便起疑心,要鼓舞城中士卒斗志,莫不是要替种师道翻案?便试探王叶道:”汝观种师道此人何如?” 听得童贯忽出此语,王叶又如何不明白童贯的心思,便恨恨地开口道:”下官前次南下归宋之时,险遭此贼毒手。唯有下官位卑,一直未曾报得此仇。” 童贯稍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开口道:“唯有种师道卖阵被擒,已送往京师受审。奈何此人颇得人心,故此士卒全无斗志。西军一向桀骜,实难招呼,稍不如意便当装死狗。此事本官也束手无策。”说完此话,童贯表面上装作淡然,却暗中察看起王叶的脸色。 明明昨夜才同种照容共商拯救种师道之策,然则王叶却赶紧开口道:“此贼被槛送京师,实乃大快人心。” 童贯听得此话,心中颇为舒服,看来这王叶同自己果为一心。当下便开口道:“本官亦曾听闻得承旨同种师道之女,颇有往来?” 王叶赶紧解释道:“此贼几陷下官于死地,下官正欲要报复于其女。自当夺其女之心身,旋而弃之。” 听得王叶此话,童贯更是大喜,指着王叶笑道:“未曾想承旨亦为性情中人。种照容此人虽未西军谋主,到底身为女儿,逃不过男女之情。”又压低声音开口道:“此事,可需本官给予方便?” 王叶装出猥亵的神色,开口道:“倒是不用劳动大人,下官早有安排在此。用不了几日,便当得手。” 童贯虽然身为太监,行不了男女之事,然则却对这种隐私之事极为兴趣,便悄声开口道:”得手之日,不妨禀报于本官。本官到要看看西军谋主到时又是如何一番景象!“ 王叶点头应下,又开口道:“下官假作倾慕此女,却也于其身边探听得些许消息,正要禀报于宣帅。” 童贯开口道:“未知是何消息?” 王叶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开口道:“种师道既陷牢狱,彼等自欲设法相救,据闻彼等已经说动得朝中某位大佬,欲要为种师道翻案!” 童贯闻此大惊,自蔡攸去后,自己在朝中根基浅薄,乃至于朝中动向自己无法及时知情。于是便开口道:“可知说动得哪位大佬?我等速速禀于蔡相,于暗中沮之。” 王叶便装作懊恼的样子,开口道:“此人姓名彼等亦未曾透露于下官。”然后装作尽力回忆了一下,继续开口道:“似是宫中某位大档。” 这下可难办了,虽说蔡攸有王黼为后盾,奈何这王黼再权倾朝野,也只能管得百官,又如何管得到内宦,大家不是一个体系嘛。若果有内宦于官家面前替种师道说情,说不定还真能让种师道逃过此劫。 童贯赶紧便开口道:“承旨可先行退去。此事本官当亲往蔡相处相商。”为了谋害种师道性命,童贯连正事都顾不上了。 王叶赶紧凑上前去,压低声音开口道:“宣帅且慢,下官亦有一策,似可为大人分忧!” 童贯也靠了过来,压低声音开口道:“承旨但请说来。” 王叶开口道:“西军彪悍,宣帅欲尽收其心,使其为宣帅所用乎?”可不敢戳破童贯为了西军,故意陷害种师道之事。 童贯便开口道:“便是如此,又当如何?” 王叶便可开口道:“既是如此,大人何不于军前扬言,只言已拜表朝廷为种师道脱罪,种师道不日便能获释。若西军能再度立下大功,种师道复出之日可期。” 童贯听得此语,一时犹自未解。 王叶赶紧开口解释道:“宣帅可扬言上表,实则按兵不动。如此一来,若种师道果为彼等所救,出得狱来,则大人自可将搭救种师道出狱之功揽入怀中,收尽西军人心。即便彼等未曾见效,乃至于种师道为朝廷所杀,然则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宣帅已然尽力,西军诸人亦欠宣帅一份人情。此其一也!西军将士听闻得宣帅上表,种师道不日获释,必当士气大振。即便郭药师亲至,也定然看不出破绽。此其二也!复听得若是西军立下大功,种师道便能复出,如此一来,西军士卒谁敢怠慢?谁敢支吾宣帅军令?宣帅自可如臂使之。此其三也!” 听得此言,童贯抚掌而笑,朝着王叶开口道:“既可收西军之心,又可解今日困局。一石而三鸟,果然妙计,当有赵修撰之风。承旨曾言偷学得李睿德本事五六分,依本官看来,岂止四五分,当有七八分才对。” 王叶赶紧逊谢。 童贯又开口道:“承旨既有此才,可曾于辽军之中显露一二。” 听得此话,王叶心中就开始发虚,赶紧开口解释道:“下官谋略之学皆偷自李睿德,又岂敢于其眼前施展?且下官身为宋人,即便眼下为辽人效力,亦当效徐庶故事,终身不言一策,但留待宣帅驱使。” 听得此言,童贯哈哈大笑,十分满意,对王叶也稍稍起了招揽之心。 告退之后,王叶又赶紧前去种照容处,使其知会种师中一声,若要相救种师道,便得待到破了萧严。欲要大破萧严,便当于军中重整士气。 有了童贯于军中当面扬言替种师道脱罪,又有种师中等西军骨干暗中发力,西军士气大振。 到得第二日,城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即便郭药师亲至,在此事上也看不出破绽。 第124章 奉命调戏民女 当初童贯移镇雄州之后,雄州便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军事重镇,且成了粮草、物资、军械的中转站。后方源源不断的将粮草、军械运入雄州城来,又从雄州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各地而去。 即是军事重镇,又存储了如许多的粮草、器械。为了安全起见,童贯便将四座城门中的两座给封了起来,只留下一南一北两座城门以供出入。 到得后来,又发觉同一座城门同时进出粮草、器械甚为不便。便有赵良嗣献策,将两座城门的功用重新划定。一切物资、人等皆只能由南门进,亦只能由北门出,如此一来,倒是顺畅不少。 如今东路军已经退回雄州,然则此规矩犹自未改。 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王叶。若果郭药师亲自前来,则必定只能由雄州南门进入。想要混到郭药师身边,王叶便只需在雄州南门守株待兔即可。 到得第二日一早,王叶请得童贯军令,领上韩德为护卫,复从种师中麾下借调了数十名士卒,便于雄州南门处设定关卡,盘查起进城人等。 名为盘查,实际上也不是盘查。纯粹便是搭起舞台,让王叶秀一把嚣张跋扈而已。好在当初曾同王衙内打过几番交道,对王衙内那一套,王叶自是学了个七八成。 但见得城门口设下数排拒马,二十余名士卒于拒马后侧站定。旁边又设下青锣伞盖一座。青锣伞盖之下,已经摆好了茶水及桌椅。 王叶便坐于椅上,就着茶水细细品茗,双眼只在进城人等身上转悠。身后,韩德抱刀而立。 普通人进城,自有下面的士卒装模作样的搜查一番。一旦美貌的青春少女乃至衣着光鲜的豪绅官员亲至,王叶这才会起身前来。要么亲自上前调戏一番美貌少女,要么便得将豪绅官员们刁难敲诈一番。 旁边偶尔也有其它巡街的士卒经过,然则早已经得了吩咐,即便闻听得呼救声也不肯前来。 如今正是战时,谁手里有刀谁说了算。众人虽然腹诽不已,却也不敢反抗。即便有官员事后向童贯告状,童贯也只是好言安慰几句而已。 谁让王叶今日正是奉命跋扈,目的便是引得郭药师上钩! 至于郭药师会不会亲来,在旁人看来自是未定之数,唯有王叶深知其必来。 且不说以郭药师这种六姓家奴反复无常的性格,见得辽国衰落,必然想法同宋人搭上关系,以求一条后路。既是如此,如今这种机会,正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公谋私一把,郭药师又岂会放过? 更重要的是后世历史书上可写得明明白白,几个月后童贯第二次伐燕之时,正是凭借郭药师之力,差些许便夺下了析津府。两人若是初识,又岂肯轻易互信?自是早早的便搭上了关系。 原本想着有个一两日好等,谁料得午时刚过,便有一锦衣华服的中年儒生领着两名从人来到了城门外。 却说昨夜郭药师斩下使者头颅以为谢罪之物。二人准备再派使者前来,然则似乎又为人选而发起愁来。 当初定下诱杀耶律大石之计,原本想着此事三五日内便能决之。且为了速度起见,非但粮草,便连军中文人也未曾携带得一名。如今军中全为粗坯,抡起刀子杀人倒是精通的很,若轮到做说客,那就是隔行如隔山了。 萧严那是真的发愁,郭药师则另有心思。 如今辽国日衰,明眼人都知道覆灭再即。郭药师虽抱住了萧干大腿,然则凭萧干之力,于金人、宋人之间自保尚且无力。 所谓狡兔三窟,既是如此,便得先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此次献策同宋人联手共破耶律大石之时,郭药师已有私下同宋人交好之心。若能结交得宋人,万一今后事有缓急,尚有宋人可以投靠。 假作陪同萧严愁了半晌,郭药师便朝萧严开口道:“此去雄州,欲要说动得宋人联手,便得一口才出众之人方可。我军虽空有万人之众,可用者实无一人。末将虽身为武将,然则幼时亦曾攻读诗书。论起口才,到也算有几分。既是无人可用,末将愿请命前往雄州一行。” 萧严虽看不起汉人,唯有这郭药师用起来实在顺手,到底也有几分喜爱之意。转过头来,盯着郭药师看了一阵,这才开口道:“唯有宋人正欲北伐,眼下与我军互为敌手,雄州实为险地。若是忠贤亲去,只怕有性命之虞。此事不妥,不若再于军中细细挑选。” 自己不去又怎能同宋人搭上关系!听得萧严此语,郭药师乘机表忠心道:“能为四军大王效命,末将死又何惧。”然后又开口解释道:“虽则如此,以末将观来,此去实有惊无险。前次使者既已激怒于童贯,亦得全身而退。末将此次正欲软语相求,又岂能有祸?童贯既能忍前次之辱,料来不会为难末将。且末将此去,先自不透露身份,只以说客身份觐见,若彼心意已决,不肯联手,末将自当乘机全身而退。若是天优四军大王,末将侥幸说动得童贯,待到确定其亦有联手之心后,末将自当表露身份,乘机将密约定下。” 闻听此语,萧严尚自踌躇。 郭药师南下心切,赶紧补刀道:“且末将此去,尚且能一探宋人虚实。宋人既欲北伐,同我等联手灭得耶律大石后,亦有同我军刀兵相向之时。如今宋辽两国已百年未见兵刀,实不知彼等虚实如何,末将当乘机前往一探。” 见得郭药师心意已决,萧严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忠贤可前往一行。万事切切小心!” 郭药师闻言大喜,赶紧点头应下。 萧严却又开口道:“忠贤此去若为宋人所害,本官当亲提大军南下,屠尽雄州。” 尼玛,老子出行之前不会说句好听的?心里腹诽之余,郭药师表面上却不得不装作感动的样子,朝萧严行礼谢过。 第二日一早,郭药师打扮成辽地客商,准备先往雄州一探宋军虚实,再行表明身份,觐见童贯。又函了前次使者首级,备了大批的金银财宝,使两名亲卫一人一个木盒背着,前往雄州而来。 第125章 傻鸟!上当了吧! 众人这才到得雄州南门,远远的便见着城门口排起了长龙。 郭药师当下便皱起了眉头,奈何这是宋人地盘,且自己扮作辽地客商,发作不得,唯有忍着性子跟着前面百姓一步一步的朝前捱。 恰此时队头正为一美貌少女,王叶正忙着奉命调戏。过得一炷香时间,进城的队伍犹自未动。 亲卫们平时桀骜惯了,又岂肯再苦等下去。郭药师心中也烦躁起来,自己身份何等贵重,当初觐见辽国皇帝,也未曾如此等过。便同亲卫叮嘱了几声,领着亲卫直朝城门而来。 到得城门前,亲卫便将队伍前头几名百姓拉出,护着郭药师插将入去。 被插队的百姓自是不干,便要大声嚷嚷起来。 亲卫们平时桀骜惯了,不待郭药师开口,便要拔刀砍去。郭药师赶紧挥手制止,复从钱袋中倒出一把散碎银出来,每人各赏了几粒。 拿到银子的百姓自然欢天喜地,转头又往队尾排去。 王叶于城门内觑得此状,心中已自有几分怀疑。随意再调戏了少女几句,便放将入去,但等这插队的三人到来。 美貌少女既去,进城的队伍自是快了起来,没一会儿便轮到了郭药师等人。 三人既然扮作辽地客商,自然已经将凭由(类似于明朝路引)准备妥当。 见得士卒前来盘查,三人交上凭由,安心坐等士卒验看。 王叶赶紧凑上前去,从士卒手中取过凭由,稍稍看得几眼,又将凭由交还士卒,对着三人打着官腔道:“尔等因何事前来雄州?” 郭药师笑着开口道:“小人郭师贤,家中经营皮货,唯有此次上国大举用兵,三处榷场皆已关闭。小人家中囤积了大批皮货,正为此事发愁。故不得不亲自南下察看一番,看看可否有商家肯接手。” 郭师贤?郭药师,字忠贤吧?听得此名,王叶心中已有五分把握,当下冷哼了一声,点了点头,又指着二人背上的木盒喝道:“打开木盒验看。” 二人身上一个木盒装着人头,一个木盒装满金银珠宝,又如何肯当众打开? 郭药师只当是军头勒索,赶紧凑近前来,将一小锭银子塞入王叶袖中,开口道:“木盒之内皆日常之物,打开无益。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乘对方塞银钱之时,王叶觑得对方拇指上厚茧,定是日常抡刀所导,必定为行伍之人,心下已自有了七分把握。 当下王叶哧的一声冷笑,将袖中银锭取出,掷于郭药师面前,开口道:“些许银钱,便想将老子打发了?”复转头朝旁边士卒开口道:“告知此人,老子何等身份!” 旁边士卒齐声答道:“大宋枢密院承旨。” 郭药师见得王叶态度桀骜,赶紧凑近前来,又从袖中取出一粒珍珠,塞于王叶,复行礼道:“未曾想到是承旨大人,倒是小人失敬了!还请承旨大人通融一番。” 王叶拿出珍珠看了看,又收入袖中。然而收了人家钱财却不肯替人家办事,继续开口道:“本官身为宣帅心腹,今日不得已这才坐镇此门。一粒珍珠便想将本官打发了,忒得小看了人。来人哪!打开木盒验看!”一边说着一边偷眼朝对方随从看去,见得对方随从脸上皆有不善之色,王叶心中便有了八分把握。 听得此话,又亲眼见得王叶桀骜之态,当街就敢调戏民女,勒索富商,对于王叶身为宣帅心腹之事,郭药师并未起疑不说,继而心下大喜,你是宣帅心腹就好!肯收钱那自是更好! 当下便从袖中掏出一把珍珠来,也不管多少,便朝王叶塞来,一边笑着开口道:“些许心意,还请大人赏收,便当是同大人交个朋友了。” 王叶装出贪婪的样子,将手中珍珠数了数,又装出十分满意的模样,对着郭药师笑道:“好说,好说!既是朋友,尔等于城中若是遇到难处,自可前来找本官。不是本官夸口,这雄州城内未有本官办不到的事情。” 有你这句话就好!郭药师赶紧又掏出几颗珍珠塞了过来,开口求道:“唯有我等初来乍到,又身为辽人,行动自是不便。可否劳动承旨大人一番,领着小人们四处转转?沿途店铺若有承旨大人心爱之物,小人自当奉上。” 有些要害的地方,例如粮仓、兵器库等,自己想靠近都难,更别说察看了。对方既为宋国官员,又为童贯心腹,有其陪同,出入自是无碍。且若能收买得此人陪同,路上也好趁机向其套话,也能得知不少宋军机密。 二人皆是心怀鬼胎,一个想着骗来此人以备打探,一个正要混入对方身边用计,于是一拍即合。 当下王叶便装出高兴地样子,将这几颗珍珠收好。也不再提验看木盒,命人将三人放入,又转头朝着旁边士卒们招呼了一声:“用心办差,本官前去方便一番。” 士卒们赶紧点头应下。 众人进得城来,信步于城内乱走,郭药师便开始套话道:“小人见得城内防范甚严,可是近日将有征战之事?” 王叶板起脸来开口道:“事关军情,休得乱问!”复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道:“尔等此次前来,不防在城内找家客栈暂住。过得十天半月,方才好提回程之事。” 郭药师闻言大喜,有钱就是好办事。什么叫暂住半月,自然是要打仗了呗!这王承旨也不算完全混账,虽然没有明言,却暗暗将机密透露了出来。 于是郭药师赶紧开口道:“可是欲要征伐耶律大石?” 王叶便开口道:“即是朋友,本官便透露一二,尔等听之即可,万不可泄露出去。”又四周看了看,继续压低声音开口道:“朝中不日便有重臣前来巡视,宣帅正为俘虏之事发愁。此次出兵,自当夺回俘虏,否则只怕宣帅此关难过。” 郭药师闻言大喜,直呼天助我也!自己正要以宋人俘虏为饵,说动得童贯联手共破耶律大石,谁料到这紧要关头宋国朝廷竟然派大员前来查探。眼见着麾下少了一半,童贯又如何同朝廷交代?联手之事,看来童贯想不答应都不行了。 既然探听得如此重要消息,又恐这王承旨起疑心,郭药师也是见好就收,接下来只是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发问。一路行来,但凡两旁店铺内摆设的物件,只要王叶露出喜爱之色,便不惜重金买来送上。 王叶怀中的物什越来越多,一路上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不肯提告辞之事。 众人但于城内瞎逛,几乎将雄州城转了一圈。即便是武库、粮仓等紧要之地,只要郭药师露出好奇的神色,王叶也会利用自己身份,将其领入一观。 如此一来,双方皆是十分满意。 郭药师想着,傻鸟!上当了吧!老子从你嘴里掏出了不少机密,又让你领着察看了不少宋军机密! 王叶想着,傻鸟!上当了吧!这些机密全是假机密,给你看的又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126 正当以此事为由翻脸 雄州城虽说不大,众人一圈逛下来,日头已经偏西,看看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郭药师正要趁夜前去拜访童贯,搞阴谋诡计嘛,大多在夜间进行。 当下郭药师便同王叶一番好话,只言自己家居蓟州某处,日后若是王叶有机会北上,还请纡尊降贵前来一会,自当一尽地主之谊。 王叶如今正扮作二世祖模样,便哈哈大笑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便说定了!本官所好者,唯美人同财物而已。若是本官前来,你可万万不能小气。” 郭药师心里直觉此人讨厌,表面上却仍是笑容不改,作揖道:“理当如此,定不叫承旨失望。唯有小人尚有些许急事要办,只得先行告退!” 见得临分手之时,郭药师尚且不肯透露自己真实身份,王叶心下大喜。 你不肯透露身份便好!如此等下相见之时,老子便有理由翻脸。 俗话说抢来的吃的饭香,若是让你顺顺利利的同童贯商定了联手之事,只怕你仍会心存怀疑。 到得相商之时,老子便以此事为由翻脸,百般阻拦。且老子早就卖了个破绽于你,待你想到此破绽,费尽心思才将老子击败,同童贯达成合约,如此又岂会再有疑心? 于是王叶也不多言,稍一拱手当做回礼,便转身而去。 在郭药师眼里,面前此人实在太过混账,应是凭借父辈余荫而登上此位。童贯虽看在其父辈面子上,视其为心腹,乃至于一些机密事宜也不相瞒。但是论到今夜的密议,则万万没有此人的份。 若非如此,郭药师定不会如此轻易放其离去。 待到王叶走远,郭药师领着亲卫找了家酒楼,随便填饱了肚子,又往雄州知州府衙而来。 到得府衙门前,亲卫便掏出些许散碎银子交与守卫,请其代为通禀,只言北地友人前来相访。 亲卫转身入内通禀,众人便于门外等候。 闻听得北地友人四字,童贯便知辽人使者已至,正要让亲卫呼入。 王叶于一旁赶紧拦住,只言不便马上接见,免得涨其威风,当得先凉上一凉。 童贯稍一思索,便反应了过来。当下也不再提此事,但领着王叶及麾下的两名谋士于厅内闲谈取乐。 却说郭药师众人于府门外等候得许久,犹自未见有府中下人前来传令。亲卫们便焦躁起来,低声朝郭药师开口道:“家主,若是宣帅有意,自当早早将咱们请入。如今等得如许时候尚未有动静,只怕彼等联手之意不诚,今夜不复召见。” 郭药师却笑了笑,开口道:“休得焦躁!我等于府外久等,一为表我等联手之诚意。二来,我等于府外苦等,也是童贯诚意。不过是欲要杀一杀我等威风,谈判之时好多争取些许利益而已。” 亲卫们便开口道:“敢问家主,何谓童贯诚意?” 如今反正枯等无聊,郭药师倒也不介意指点几句,便开口道:“到了童贯如此地位,谁又肯在小事上浪费心思。若是彼果无意,自当速决之。可命人前来驱赶我等,抑或即刻召入,三言两语打发之。我等一时未去,此事在童贯心中便一时未去。以此言之,等待越久,实则童贯越重视此事。” 亲卫们听得此语,便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候。 这一等便等了个把时辰,方才见得府内一名亲卫姗姗来迟,朝着三人开口道:“尔等三人之中,谁为首者?可随某家入见。” 旁边两名亲卫闻言便朝郭药师看来。 郭药师朝二人摆了摆手,接过二人手中的木盒,命二人于府外等候,自己上前一步,笑着开口道:“正是小人为首。还请军爷费心带路。” 亲卫也不多话,略一示意,便转头往府内行去,郭药师赶紧小跑着跟上。 到得大厅之外,亲卫便命郭药师于厅外等候。 很快便换了厅内的亲卫出来,将郭药师浑身上下细细的搜查了一番,又命郭药师打开两个木匣检查。 这也是王叶的龌龊之处,你丫的既然喜欢隐藏身份,扮作普通使者。那就别怪老子以普通使者对待于你,且先侮辱一番再说。 八拜都拜下去了,就不差这一个哆嗦了!郭药师虽然于辽国身居高位,好久都没被人这么侮辱过了,唯有如今情况未明,事关自己小命,也不得不强自忍受下来。 亲卫瞧见木匣内人头同财物,倒是见怪不怪。搜完全身未见利刃之后,便命郭药师将木匣收起,引入大厅来。 进得大厅,郭药师抬头便见着对面一黑粗胖子正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冷冷的盯着自己,于是赶紧拱手行礼道:“萧严将军使者郭师贤拜见宋国宣帅!” 童贯抬眼看去,见得此人仪表堂堂,行止之间自有一番上位者风范,当下便对王叶的猜测有了几分相信。既然你扮作下人,便当以下人相待。于是童贯抬了抬手,当做回礼,便要命其起身。 旁边却传来一声呼喝:“大胆,尔是何等身份!见着宣帅竟敢不拜?” 郭药师闻言转头看来,却见得眼前此人正是今日被自己算计的王承旨,心下不由得暗暗叫苦。 今日自己扮作商人坑了此人一把,虽说此人也曾收受了自己大笔银钱,理当不会就此事出首。 话又说回来,到底也是相欺了一场,如今事发,此人必定恼怒异常。 只怕今日联手之事,此人铁定跳出来搅局。何况此人既为宣帅心腹,又为混不吝的二世祖!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说得是这种人,不一定能帮你办成事,但肯定能让你办不成事。 早知道又将于宣帅府中相见,自己又岂会隐瞒身份相戏,即便当时隐瞒了身份,分手之时亦当主动请罪,将此事相告,再大手笔贿赂之。眼下再贿赂,明显来不及了。 听得王叶此语,见得王叶此人,郭药师大惊之下,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王叶却走了过来,对着郭药师开口道:“好一个皮货商贾,可曾料到复与本官于此地相见?” 第127章 老子智计天下第一,还对付不了你一个二世祖? 见得王叶提及此事,郭药师哪里敢承认,若是当着童贯的面前说我曾扮作皮货商贾,在雄州城内四处转悠了一番,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已经看过了,只怕童贯肯定勃然大怒,立马命人砍了自己脑袋去。 哪怕童贯再如何希望同萧严联手也没用,童贯大不了再让萧严再派一名使者前来。 突遭此变,饶是郭药师狡诈异常,一时半会之间也想不出对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强撑着道:“小人今日才到雄州,想必大人认错人了。” 王叶此举,正要乱其心境。 见得郭药师冷汗方出,王叶心知还差一把火候,便转头对着童贯开口道:“宣帅,辽人既杀得我朝使者张宪张大人。如此,不如将此人斩之,一报还一报。” 听得王叶此语,郭药师额头上冷汗直流,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遭呢!若是童贯果真以此理由下手,即便事情传得出去,谁也说不得什么。虽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既然能做初一,我自然能做十五。 眼前这二世祖实为可恨!心眼竟然如此之小!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自己虽然欺瞒了其一次,好歹也算给了其大把银钱,何以便要自己性命!不愧为二世祖! 想到这里,郭药师方寸大乱,哪里敢再惹怒宣帅?便只能拜服下去,开口道:“宣帅饶命!” 见得郭药师心境已乱,王叶也不再出言相迫,且任由其喘息一番。 前面就已经说过,宋人重礼,朝廷上下官员,更是死要面子,童贯也不例外。 见得辽人高官郭药师朝自己拜伏,又见得其被王叶逼迫到如此地步,可见着郭药师干不过自己麾下的王承旨。童贯心下大喜,赞许的看了王叶一眼,便朝郭药师开口道:“且起来说话!” 郭药师站起身来,朝童贯行了一礼,又转身朝周围众人做了一个罗圈揖,心说有一个王承旨前来搅和就够了,你们就别掺和了,没看见我已经朝你们行礼了么。 行完礼,郭药师这才朝着童贯开口道:“我家将军前次使人前来拜会宣帅,奈何此人实为军中粗坯,言语之间曾见罪于宣帅,以致此事不成。我家将军为表诚意,已备得薄利在此,伏请宣帅赏收。” 童贯便命亲卫接过,打开一看,一个木匣内正是上次无礼的使者首级,另外一个木匣内却装满了金银珠宝。 童贯也算久经军阵,人头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便挥手命亲卫收了。开口道:“替童某传言与你家将军,只言童某谢过其美意。只未知你家将军使你前来,所为何事?” 郭药师见得童贯未曾拒绝礼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继续开口道:“我家将军同耶律大石有隙,早欲除之,奈何其闻得我家将军领兵南下,便已早先一步逃于白沟河南岸。我家将军欲领兵渡河而来,又为白沟河所阻。又于此时听得宣帅曾挫于此人之手,乃至于被其俘虏得五万部卒。便命小人前来相商,欲要联手共破耶律大石。” 听到这里,王叶又跳出来搅和,朝着童贯开口道:“宣帅,此事万万不可!辽人狡诈,不可轻信。只怕此贼虽言联手我军,共破耶律大石,实则联手耶律大石,欲要图谋我军。” 童贯也算有几分聪慧,可比蔡攸高明多了。闻言便装作怀疑的样子,朝郭药师看来。 郭药师见得王叶再度搅场,心下也是后悔万分,当初惹谁也别惹到这货头上去啊,明显属狗的,咬着就不放。 于是郭药师只得朝童贯细细解释道:“我军所求者,但平安渡河而已。若果我家将军同耶律大石联手,又如何被阻于白沟河北岸?且到时宣帅可使探子于白沟河边观望,见得我军渡河完毕,自可撤兵回雄州。如此一来,贵军必无风险!” 童贯听了此语,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你且说需我军如何配合?” 郭药师便开口道:“如今耶律大石凭白沟河以拒我军,彼大军一日仍在军营,则我军绝无渡河之机。故此也无需贵军如何冒险,更不需贵军上阵厮杀,只要贵军能派出上万士卒前去挑战,诱得耶律大石大军离营便可。待到我军平安渡得白沟后,贵军自可全师而还。” 王叶又跳出来搅局道:“此话说得好听,若是耶律大石据营而守,莫非要我军冲阵不成?” 郭药师后悔得撞墙的心思都有了,赶紧开口道:“万一耶律大石不肯离营,贵军有神臂弩,可以射远;又有许多攻城器械,可于远处用投石机攻之,彼必出阵冲杀,贵军亦无需与之交战,但以弓箭阻之即可。即便耶律大石任由贵军攻打而不还手,不管不顾但据营而守,此事亦无妨。只要贵军同彼相峙,彼必不敢分兵以阻我军渡河。同样如此,只要我军过得河来,贵军自可收兵回营。” 童贯听得此言,便装出还算满意的样子,开口道:“如此倒是无妨,可以出兵一试。只是大军又岂能空出?贵军又何以为报?” 郭药师便开口道:“我家将军只要耶律大石人头,其余物资、粮草,但由贵军取之。且贵军之俘虏,我军亦当放回。” 听得此言,王叶哈哈大笑,站了出来开口道:“这萧严好算计!如此一来,不过是我军出力,彼军获利。大宋富庶,些许物资、粮草,我军又岂会放在眼里。即便被俘之士卒,亦不劳尔等费心。朝廷已拨付得三万精锐援军前来,我军要破耶律大石,易如反掌。” 听到这里,童贯自是依计而行,顿时便咳嗽起来,且狠狠的瞪了王叶一眼。 王叶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失言,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听得王叶此话,郭药师心中大喜。怪不得前次使者见着雄州大肆运粮,原来是援军即至,看来宋人果然打算在近期内大举进攻。这王承旨不愧为二世祖,不愧为猪队友,如此重要的机密也敢当众说出。 到了这里,见得宋人似乎嫌利益太轻,只怕说不动童贯,郭药师赶紧加码道:“既是如此,我军尚愿以新城相献。” 退回座位的王叶犹自不肯死心,虽然不敢站出来了,却仍在座位上开口道:“败得耶律大石,新城自为我军所有,又何须尔等相献?” 别说新城了,就连析津府四军大王都降献出来。你们不占析津府,不杀天赐帝,四军大王又如何称帝?我们倒是想献,只怕你们不肯要。郭药师赶紧继续加码,开口道:“若果宣帅肯联手共灭耶律大石,即便析津府,我军亦愿奉上。” 听得此话,童贯似有意动,开口道:“若果如此,此事倒可一试。只是尔一名小卒,又岂能就此事做主?可使你家将军派大员前来相商!” 听得童贯此语,郭药师心下大喜,如今也顾不上许多了,便站直身子,开口道:“方才下官不知宣帅心意如何,未敢透露姓名。宣帅恕罪!下官实为郭药师,眼下正为萧严将军副手。此事下官自能做主,若能灭得耶律大石,定将析津府献与贵军。” 王叶见状正要开口。 郭药师见得童贯如此态度,心事尽去,心境顿时平复了不少。见得王叶欲要出言,便抢先开口道:“宣帅,此事当断则断。据下官所知,贵国朝廷不日便当有重臣前来巡视,若要遮掩,只怕得尽早!” 如此机密的事情竟然让郭药师这个外人知道了?童贯闻言,便朝厅中众人看来,开口喝道:“是何人泄露如此机密?” 王叶听得此话,顿时便缩了回去,不再做声。 郭药师见得此状,心里哈哈大笑,老子智计天下第一,还对付不了你一个二世祖? 既然王叶不肯再出来搅和,当下童贯便同郭药师将此事商定下来。 双方约定了出兵日期,郭药师这才志得意满的告辞了出来。 待到郭药师既去,童贯挥退其余人等,便同王叶相视大笑起来。这王承旨不愧为师承李睿德,郭药师也算是智谋过人了,在王承旨面前竟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被算计了还自以为得计。 经此一事,王叶此人在童贯心目中的地位自是更加重要,待到王叶欲要告辞之时,童贯便又悄声问道:“若果杀得耶律大石,萧严便肯以析津府来献。此事假戏真做如何?” 王叶赶紧开口道:“宣帅,此事万万不可。先不说耶律大石已降,杀之无由。且若杀此人,必沮蔡相公招抚之功,如此又如何同蔡相公交代?萧严献析津府之言,亦不可轻信。彼军于我军势力相匹,若彼事后反悔,我军又当如何?” 好在萧严以析津府为献之事,太过匪夷所思,童贯也不敢尽信。复听得王叶此言,童贯便熄了假戏真做的心思,还是先阴死萧严,弄个大功劳到手,然后再图谋析津府。 第128章 有无伏兵,当使飞鸟为探 自己此次突兀前来,宋人又岂会早做准备,故所见所闻皆当为实事。 既探听得宋国即将增兵三万,近期内当对耶律大石大举发动攻势。又斗败了王承旨那个二世祖,顺利的同童贯议定了联手功灭耶律大石之事。郭药师不由志得意满,领了两名亲卫便连夜往新城而回。 到得半路,复想起王叶所语,便有如当初周瑜诸事皆已安排妥当,唯欠东风一般,郭药师顿时便蔫了下来。 耶律大石死守大营不出,又当如何? 虽说耶律大石全为骑兵,利在冲阵,若同宋人步卒争斗,自当领兵迎战,借马匹之力而破之。奈何若是其铁心放着骑兵不用,改为步卒使用,一心一意死守营寨,便是自己百般算计,也只能徒叹奈何! 到得新城,萧严甫一相见,便开口道:“忠贤此去,情形若何?” 郭药师苦笑了一声,开口道:“幸不辱命,末将已经说动得宋人联手。七日之后,宋人当大举发兵攻打耶律大石,我等正可乘机渡河。” 萧严闻言大喜,开口道:“如此幸好!但愿此次能一举破敌,斩其首级,庶几不愧义父所托。”看了看郭药师的脸色似有隐忧,复开口道:“大事既定,忠贤何以不乐?” 郭药师摇了摇头,开口道:“如今事尚未谐,成败言之过早。宋人既已同我联手,倒是不足为虑。唯一可虑者,便为耶律大石。彼虽势弱,奈何身边有高人辅佐。如今三方之中,宋人既已落吾计中,若是再度算计得耶律大石,方可万无一失。” 萧严便开口道:“想来此事忠贤已有妙计。” 郭药师便开口道:“末将所担忧者,便为耶律大石不肯倾巢而出。末将于雄州之时,曾有一泼皮曰王承旨者曾无意间发问,若是宋人大军进军,耶律大石死守大营不出,又当如何?末将虽于仓促间也曾支吾得过去,然则事后细细思来,此事倒是甚难。彼若不管不顾,只埋头守营,如此我军必不得渡。宋人长于守城,短于攻城,若单凭宋人之力,只恐无法胜之。且盟约既定,宋人见得我军不能渡河,必撤军而去。此其一也!若是耶律大石来一招虚张声势,派出少量士卒同宋人对峙,唬住宋人,主力则埋伏于白沟河南岸,待我军半渡而击,则大事去矣。此其二也!” 萧严低头想了想,开口道:“若果如此,诚为大患,彼据河下营,若不肯倾巢而出,则我军无法渡河。然则忠贤当时又如何支吾得宋人?” 郭药师便开口道:“末将只言彼等自有神臂弩以及攻城器械,可远程投掷。耶律大石若不出兵,便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萧严开口道:“好计!若果宋人依计而行,耶律大石便不敢不出,如此忠贤又复何忧?” 郭药师苦笑了数声,开口道:“若果宋人肯下死力,自是如此。末将所忧心者,便是宋人不肯尽力,但于数里外支吾了事。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此事断不能全数指望宋人,当设计使得耶律大石率军离营方可。” 萧严便开口道:“彼如今利刃在背,又如何肯率军亲出?此事怕是甚难。” 郭药师点头道:“一言而蔽之,我等所忧者,一为耶律大石据营而守,不肯轻出。二为彼佯为出兵,实则伏兵于营内,但等我军半渡。正如如今诸事已备,奈何东风不至!” 萧严也唯有点头苦笑。 二人一番长思,眼见着日色已近午时,犹未有得。郭药师便开口道:“苦思无益,不如前往望楼一观。看看可否寻得破绽。” 萧严也自无法,二人便联袂往河边而来。 照例一番登楼,眺视对岸良久。郭药师心头虽转过无数念头,然则又被自己一一否定。实在是惧于耶律大石麾下谋主,普通的计谋不能奏效不说,时时刻刻还会将自己算计进去。 二人于望楼上苦思良久,眼见着日已西斜,薄暮四垂,远处鸦声一片,群鸟归巢。 眼见随着天色暗淡下来,对岸的营寨也开始变得模模糊糊,留此无益,萧严转身正欲下得楼来。 复回头却见得郭药师立于夜风之中,伴随着夜雾鸦声,痴呆在那里。 萧严见状正要招呼,却听得郭药师猛然间笑了起来。笑声由小而大,最终变得前俯后仰,一发不可收拾。 萧严见状大惊,忠贤莫不是苦思之下,以致失心疯了? 正要上前观看,却见郭药师指着归巢的群鸟,恨恨地对着对岸辽军营盘喝道:“耶律大石,想不到尔之小命,竟然将了结在这群畜生手里。”复转过头来,对着萧严笑道:“少将军,末将已有计策在此,定能取耶律大石狗命。” 萧严闻言喜不自禁,走近前来,拉着郭药师的手开口道:“忠贤且速速说来!” 郭药师便指着群鸟开口道:“少将军请看,此等飞鸟自何而来?” 萧严满头雾水,开口道:“自是自四处觅食而回。” 郭药师开口道:“方才我等于望楼等得良久,可曾见飞鸟落入对岸军营之中?” 萧严开口道:“彼等虽为禽兽,然则亦惧生死,军营中人声鼎沸,彼等又岂肯前往?” 说到这里,萧严也猛然醒悟过来,开口道:“忠贤之意,莫非欲使飞鸟为探,前往查看彼等军营虚实?” 郭药师哈哈大笑,开口道:“正是如此!我等所惧者,一为耶律大石不肯轻出,二为其佯装大军尽出,实在设伏,半渡而击。若有飞鸟为探,得知其有伏无伏,则我军已立于不败之地。” 萧严点了点头,又开口道:“然则禽兽亦自有习性,待到日出之时,自当前往各处觅食,又岂肯聚集于此地?” 郭药师便指着河边远处的空地开口道:“此事甚易。可使人每日于此地散施米粮,引得群鸟前来啄食。到得宋人出兵之日,便不再投放。” 听得这里,萧严也反应了过来,开口补充道:“耶律大石于此地驻军日久,即便再如何的节俭,营中亦必有散碎粮米落下。群鸟聚于此地,等得良久不见投食,腹内饥饿不已。若对岸营寨已空,当有飞鸟试探而入,而其余众鸟见状自当随之。反之若是耶律大石于营中埋设伏兵,则飞鸟必不敢去。如此有无伏兵,立等可见。” 第129章 杀一个回马枪 郭药师大笑道:“正是如此。纵使耶律大石麾下谋主再如何高明,也万想不到我等驱使飞鸟为探。只要能查明得对岸有无伏兵,我军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萧严也高兴了起来,开口道:“世上唯禽兽最难御使,今日忠贤竟能使飞鸟为我所用,可谓叹为观止矣!” 良久之后,萧严便继续开口道:“使飞鸟为探,自可知其有无伏兵。然则若是耶律大石死守大营不出,又当如何?” 郭药师复指着归巢的飞鸟道:“所谓鸟倦而归巢,如今有白沟河在此,进则不能,守亦无益,不如早归。” 忠贤既然定下此策,自然不可能真的早归,应该是佯退而已,这一点萧严还是明白的。当下萧严便开口道:“只恐耶律大石不信,奈何?” 郭药师哈哈笑了笑,开口道:“若是我军佯退,彼自不肯信。如今我军当真撤回,其又岂会不信?” 萧严便开口道:“当真撤军?忠贤此言何意?” 郭药师便开口道:“我军若驻守新城,耶律大石如斧加颈,又岂肯空营而出?故此,我等当引军而回,远远避去。彼见得我军既去,自不肯再将骑兵当做步卒使用,必定大军尽出,凭骑兵之威而蹂躏宋人步卒,如此庶几可胜。” 到了此时,萧严也醒悟了过来,开口道:“依忠贤之计,莫非是我军再杀一个回马枪?” 郭药师哈哈大笑,便继续开口道:“正是如此,唯有我军亦为骑兵,轻骑一日一夜可行百六十里。到得宋人大军出动前一日,我军便日夜兼程南下。再于白沟河边休息得半个时辰,稍稍恢复体力,便可乘机渡河。” 萧严沉思了半晌,便开口道:“此计似是可行。然则亦当细细议之。” 郭药师便开口道:“理当如此。” 萧严便开口道:“依忠贤之意,复以何理由撤军?” 郭药师指了指北面,便开口道:“此事末将亦有全盘谋划在此。如今金人大军在北,虎视眈眈。故四军大王领兵于蓟州以为防范。若果一朝金人南下,四军大王兵力不支,自当急招我等而回。” 萧严开口道:“如此太过牵强,何以金人早不南下,晚不南下,偏偏于此时南下?况且彼军亦有高明谋主,必定起疑。” 郭药师便开口道:“少将军休要忧心,末将仍有后手在此。” 萧严开口道:“即有后手,何不说来。” 郭药师便开口道:“若是我军传此消息,耶律大石必不肯信,故必得佐证方可。唯有析津府曾为耶律大石老巢,故旧颇多。若要瞒过耶律大石,我军便得撤回析津府以北。途径析津府之时,朝廷亦必使人前来动问,我等自可以金人南侵相告。朝廷得此消息,亦必动容,说不得便会命使臣南下,使耶律大石同宋人议和,收兵北上共抗金人。且耶律大石故旧若得此消息,亦必使人前往告知。” 萧严想了想,开口道:“此亦妙计,奈何孤证难信!” 郭药师便开口道:“何谓孤证?末将犹有后手。少将军可曾记得,末将早已备得死间在此!” 萧严便开口道:“可是武家家主?” 郭药师开口道:“正是此人。自数日前拘押得此人,末将使人严刑拷问得数次后,便假装忘却此事,但使人将其囚于牢中将养而已,想来如今彼已行动无碍。待到我军撤回之后,且卖个破绽任其逃出。彼同我等有破家之仇,灭门之恨,必潜越白沟河以投耶律大石,且将城中诸事以实相告。” 话说到这里,萧严猛地想起一事,开口道:“若是我军既去,只恐新城复为耶律大石所据。此地繁华,莫如屠之以归。” 这货念念不忘的还是要屠城,郭药师简直无语了,歇得一歇,这才开口道:“少将军万万不可。末将正要让耶律大石重占得新城。新城距离耶律大石军营四十里,正可谓前哨。前次彼之所以驻得数十兵丁于此地者,正为此故。有此地以为前哨,若是我大军前来,新城守卒倘若得知,必以烽火为号。彼自可知之,提早为备。只有如此,彼方敢放心出兵,” 萧严便开口道:“本官正忧心彼以新城为前哨,故有意屠之。” 郭药师摇了摇头,开口道:“非也!新城虽可谓前哨,奈何距白沟河亦有数十里,我军全为骑兵,自可远远绕城而过,定不惊动城内哨探。非唯新城,即便白羊关,我等亦将弃之。如此耶律大石方能疑心尽去。” 萧严摇头道:“即便新城可弃,然则白羊关万万不可。此地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让彼重又占据得此关,我军虽势大,急切间也难以攻下。只需相持得半日,必定惊动耶律大石,又何谈奇袭?” 郭药师笑了笑,开口道:“少将军所言不差!若自北而南,白羊关自是险地。反之若自南而北,则地势虽说险峻,亦不难攻下。如今彼等大军驻扎于白沟河以南,又岂肯分重兵驻守白羊关?料来不过使数十人防守而已。我军北撤之时,便可留下五百人于白羊关以南。到时自可两面夹击,欲下此关,不过半柱香功夫而已,管教守军连示警的消息都来不及传出。” 萧严将事情从头到尾撸了一遍,自己于白羊关以南留下五百精锐,自领大军北撤,直退到析津府以北,且骗得耶律大石相信。待到宋人大举进攻前一夜,再领大军南下,杀一个回马枪,里应外合轻取白羊关,复绕过新城直扑白沟河。如此,定当可行! 于是萧严便开口道:“即是如此,舟楫之属又当如何准备?若早早伐木为舟于此,只恐为耶律大石所察觉。若是奇袭之时再行准备,又恐破费时日。” 郭药师哈哈大笑,指着萧严当初设伏的山丘开口道:“此事末将亦有计较在此。此山之中,松木之属颇多。且松木性轻,可以为舟。过得两三日后,当出动得数千精锐前往伐木,亦不可砍倒,且留一线以为维持。两三日之间,松木犹自未曾枯萎,即便耶律大石遣兵由山前而过,亦难发觉。待到我军奇袭至此,只需轻轻一推,便可将松木推倒,复斫去枝叶,以绳索缚之,便成舟楫。只消得半个时辰,数百舟楫可得,凭之自可渡河而过。” 第130章 设计 二人计议已定,复下得楼来。 虽说如今大军军粮紧缺,却也不少这一石半石的。萧严便命望楼守军每日早午二次于远处白沟河旁投放米粮,以吸引得群鸟来食。又吩咐此事必定得小心而行,万不可为对岸诸人所察觉。 为首的守军便开口道:“少将军但请放心,小人自当遣人偷偷前往。” 虽不知耶律大石麾下谋主为何人,然则郭药师发自内心的忌惮,闻言便开口道:“休得如此,彼军若见得尔等偷偷前去,必起疑心。复见得鸟雀群聚,则此计已泄矣。当光明正大遣人前去。只需将粮袋束于马背,再于粮袋之上戳得一小洞,以软木塞之。再使人往西巡逻而去,到得投放米粮之所,便拔去木塞。回程时亦当如此。即便彼等见之,亦只谓尔等巡逻而已。” 守军听得郭药师此话,当下便答应了下来,只言此事可以自己脑袋为保,必不肯让对岸察觉得异常。 二人回到新城,如今心事已去,且正要麻痹诸人,便日日饮酒作乐,只做无意南下。 第三日一早,萧严便领着二千五余士卒前往白沟河附近的小山丘而来。 众人到得山丘之前,天色犹自未亮。 萧严便先将五百精锐拆散于数十队,往四方分散而去,用以警戒。若见得行人商旅近前,则悉数杀之,唯恐此事透露了出去。 待到警戒之人已经就位,又稍等得一等,待到天色已明,萧严便领着剩下的士卒进得山来。 北地山林之中多为松杉之属,质软而体轻,高达数丈。此物若用于造船,自是不行,唯其质软,用得三五次之后,便有变形之虞。唯有此次渡河,若能胜得耶律大石,自不用急着返回。若胜不得耶律大石,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逃回。故此只需要渡一次河便可,此物倒是适合得很。 当下二千余人散入山林,便专挑又粗又直的松木下手。一人看定一颗,刀斧齐下,于树木根部劈开一大半,却也不将整根树木劈断,但留下茶杯大小一块以为支撑。待到数日后众人奇袭之时,只需两三日轻轻一推,便能将数目推倒。 唯有春夏之交多风雨,又恐树木为风雨所侵,不待复来便已自行倒下。 幸好郭药师早有准备,已命士卒做得数千软木塞在此。只需将劈开之处用软木塞塞上,如此即便暴风骤雨,亦无倒下之虞,自不用担心为耶律大石提前发觉。 至于伐木数量,亦早有计较在此。他日当有近万人欲要渡河,以来回十趟计,每趟便需渡过上千人马。如今山中松木皆为二丈来许,若以二十根松木捆扎为一木筏,则每张木筏上可载十余人马。以此算来,便只需备得一百木筏,合计二千根松木。 这也是萧严领得二千五百人前来之意,除去四散警戒之人外,其余士卒每人砍伐一根便可。 软木同人头差不多,砍惯了人头的士卒前来砍伐树木,自然是熟门熟路。 但见得众人刀斧齐下,铿铿声顿时响成一片。 伐木之声倒是无需遮掩,大军出征,自需生火做饭,谁家举炊又不用柴火。 这才过得一个时辰,便已经大功告成,众人纷纷收手。 萧严策马前来,于远处看了看,又于近处看了看,树木倒是无碍,看不出异常,唯有一堆堆白花花的木屑,一丛丛乱糟糟的灌木,看起来显眼的很。 当下便命众人将砍下来的木屑清理干净,踩到的灌木重又扶起。 如此一来,虽有一二突兀之处,若不细心查看,倒也与平常无二。若是近日再来得一场小雨,将灌木滋润一番,则更是一点痕迹也无。 眼见着此事已妥,萧严便收回警戒人马,率军往新城而回,命大军暗中收拾行礼。 当日深夜,也不通知新城众人,萧严、郭药师等人便领着大军悄悄往北撤去。 经过白羊关时,又命五百精锐带足粮草,悄悄潜伏下来。 辽地广阔,民众大多沿驿道而居。野兽出没、人迹罕至之地寻常可见,埋伏得五百余人,倒是不算难事。 出得白羊关,众人马步停地,一路往北而退。 途径析津府时,果有朝廷遣人前来动问。只言大军既南下援助耶律大石,如今这才得数日,何以突兀北返? 萧严自是依郭药师之策以对,只言四军大王有领传来,金人旬日间屡次增兵,似有南下之意。唯有麾下士卒短缺,故十万火急召自己众人而回。又言宋人似有议和之意,奈何耶律大石不许。且请朝廷遣使前去劝说一番,请耶律大石务必以国事为重,早日同宋人签订和约,领军北上于四军大王汇合,共御金人。 朝廷使者听得金人意欲南下之语已是两股战战,又岂敢疑心萧严此言真假?但下便火速赶回析津府,将此事急报于天赐帝。 天赐帝亦是大惊。自己藩王做的好好的,你们偏偏要把老子扶上帝位。如今这末世,皇帝是这么好做的么?若是金人南下,你们还可以投诚,唯有老子肯定送命。这才做了几个月的皇帝,实在是亏。 天赐帝只得赶紧召来李处温相商。李处温此人结党营私厉害,小聪明也有,然则对于权谋之事则一窍不通。见得天赐帝慌乱,又听得使者言语,顿时也慌乱了起来,便开口道:“陛下,金人残暴异常,宋人倒还算仁慈,如此自当以防范金人为先。既然宋人有议和之意,自当将派使臣前去,将轻重缓急分说清楚,明其早日同宋人签订和议,撤军北上共御金人。” 别无他法,天赐帝闻言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很快,便有朝廷使者急匆匆往新城而来。 却说到得第二日一早,新城民众便赫然发觉城中辽军全无。又有已经投靠的乡绅前往知县衙门,欲要相萧严等人拍马,然则里里外外检视了一番,又哪有人在? 彼等虽退,然则当初一番虐杀下来,积威犹在。 城内乡绅犹自不敢妄动,又不知彼等因何退去,也不知道此举是祸是福,唯有于家中闭门苦坐。 直到得第二日,众人之中有胆大者于城墙上探视,见得城外兵营全空,放才肯定萧严等人已退,渐渐地开始走动起来。 却说武氏家主为萧严囚禁于县衙内,待到萧严等人既退,守牢的狱卒亦为本地人士,自不肯再认真看守。于是武氏家主便厚贿之,终得以逃出生天。又得知城内众乡绅皆参与陷害自己,若得知自己已经出狱,定会斩草除根。便只得偷出新城,连夜渡河往辽军军营而来。 第131章 耶律大石的忠心 却说自王叶前去雄州后,耶律大石便按照王叶的吩咐,开始准备起来。对于耶律大石来说,自己谋略如何并不重要,只要知人善任即可。这些时日来,自己早已确认了王叶的诚意,验证了其能力,自当放手使用。故此即便王叶不在此地,但凡其进献之策,耶律大石也会命麾下一丝不苟的执行。 前次已经将粮仓由后营转移到中军大营。耶律大石便每日夜里便千余人马,也不打火把,但悄悄西去。出发之时,每人于中军粮仓取粮草两袋,一左一右搭于马背之上。 十里远外,耶律大石早已命人偷偷修筑得粮仓在此。 众人将粮食运至此地,卸下马来,偷偷囤积于此地粮仓之中。 待到此事运转完毕,再绕一个圈子往东而来,此处有大山一座,众人便于山下扎营休息。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于山中砍伐枯木,收集柴草。到得午时,众人便将柴草纳入麻袋之中,重又架设于马背,换过旗号后从东面重回军营。 入营之后再将麻袋纳入粮仓之中。 如此日复一日,中军粮仓内粮草渐渐少了起来,柴火却与日俱增。又过得几日,乃至于中军大营已经盛放不下,耶律大石便又命众人于其余四营内添设帐篷,将柴火运入放置。 好在营盘大,士卒少。加之前次王叶已让自己将士卒稍稍分散,如此虽说营内帐篷与日俱增,倒也不嫌拥挤。 望楼上萧严麾下士卒见得对岸每日皆有士卒来投,且营寨之中帐篷一日多似一日。亦曾将此事禀于萧严。 待到萧严就此事同郭药师发问,郭药师却哈哈大笑,开口道:“此必为耶律大石虚张声势之计,彼欲要虚增兵力,以吓阻我军渡河。将军若是不信,可使眼力较好之人于月下视之。彼等必于半夜遣兵西去,每日再自东边而来。每日前来投者,正为前夜西去之兵马。彼等营寨之中帐篷日增,亦不过空设营帐而已。少将军若是不信,亦可使人于望楼观之,许多帐篷内必无士卒出入。” 萧严自是命人照办。果见得对岸每晚均有大队人马西去,又见得对方营寨内许多帐篷果然从未有士卒出入,如此萧严方才放下心来。 当日王叶离去之时曾有言,为谋士者,不怕你不信,也不怕你信,唯有怕你不闻不问。故此除对方渡河外,不管对方如何动作,大人自当充耳不闻,置之不理,彼必无法诱得大人上当。 耶律大石自是照办,这些日子来,就只干一件事,埋头屯柴火,其余诸事不理。乃至于萧严领兵北撤,耶律大石犹自未觉。 连着七八日下来,各营各寨便立满了帐篷,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哪些塞满柴火,哪些住满士卒,就连耶律大石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又过得一日,便有士卒来报,朝廷有使者前来。 耶律大石想起王叶临行之语,虽担心有诈,奈何君臣名分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入。 使者到得营中,也顾不上礼数,不待耶律大石行礼,便抢先开口道:“林牙!大事去矣!金人不日即将南下,四军大王无力抵御,故将萧严将军等人急速召回。如今析津府内一日数惊,群情难安!” 耶律大石闻言而起,开口道:“事果如此?” 使者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乃萧严将军亲口所说,自是无伪。想林牙当日凭借二千残卒曾破得十万宋人精锐。此次金人南下,料来只有林牙能挡之。陛下之意,正要让林牙早日同宋人签订和议,速速北上以御金人。” 听得使者欲让自己北上之言,复想起王叶临行之语,耶律大石反倒迟疑了起来。 金人南下之事,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果为真,金人一旦南下,若萧干果然无力据之,则辽国大事去矣。自己的欲要复兴辽国雄心壮志,也只能付诸东流。 若是为假,说不得便是萧严见得对付不了自己,便欲要引诱自己北上,再于半路截杀之。抑或等待自己率军投入萧干麾下,彼自可以军法杀之。 虽说王贤弟曾有云,让自己诸事不理便可。然则金人南下之事实在非同小可,自己可赌不起。 既然是天赐帝亲自颁下旨意,耶律大石自是接过。虽然接了诏书,然则要不要依令而行,耶律大石进退两难。将天赐帝使者安置妥当之后,赶紧遣人前往雄州向王叶问计。 然则正在此时,又有士卒来报,新城武家家主前来相投。 耶律大石同此人倒是有故,且新城乃自己发家根本,也不知道自自己弃守新城后,此处情形若何。耶律大石当下便命亲卫将其召入。 武家家主进得营帐来,顿时便哭拜于地。 耶律大石赶紧命人扶起,开口道:“老员外不于新城照看,何以冒险渡河前来此地。” 武家家主赶紧开口道:“自大人去后,萧严此贼占了新城,便污小人同宋人私通,将小人全家大小尽数斩之。小人两名孙女,亦辱于此等禽兽之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老员外能有今日,皆大石之过也!若大石不弃新城,老员外又何以至此。只彼等既然残暴若此,又岂会放老员外一条活路?” 武家家主便开口道:“此贼只言小人同宋人私通,曾收受得宋人银钱二十万贯,故百般拷打,欲要追脏。只昨日不知何故,此贼突然领兵遁去。小人借机贿赂得狱卒,这才逃得一命。” 耶律大石听得此语,便开口道:“彼等果是突然遁去?” 武家家主便开口道:“小人被囚禁于狱中,详情未曾知晓。据狱卒所言,当是如此。” 耶律大石闻言又是大惊,萧严等人好不容易才同宋人联手,正要算计自己。如今却突然间仓促退去,看来北地果然发生了大事,莫不是金人果然南下? 郭药师设下计谋,原本打算以金人南下为借口,诱得耶律大石顷军而出同宋人相争,自己再杀一个回马枪,趁机渡河。 此人为人反复无常,又岂能料得耶律大石对辽国的忠心? 竟然停电了一整天,晚上十点才来电。这一章写的仓促,明天可能要细细修一下,请读者朋友们海涵。 第132 金人已然南下? 却说耶律大石先听得朝廷使者告急,复有新城乡绅来报,又眼见着萧严已经同宋人联手,正要图谋自己,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却又突兀撤兵而去。 以此观来,北地必有大事发生。且事情大到以至于彼等不得不放弃看起来唾手可得的自己,仓惶间撤兵北回。如此大事,细数起来,便只有金人南下一事了! 若果金人南下,萧干独力南支,则辽国必定覆灭。如今什么大胜宋人,剿灭萧严等事,纷纷被耶律大石抛之于脑后,一门心思想着的便是如何抵御金人。 郭药师此计,原本是省去耶律大石的后顾之忧,使得宋人前来诱敌之时,耶律大石能放心领军迎战。谁料得应差阳错里正戳着耶律大石的痛处,如今不仅没有省去后顾之忧,反而诱得耶律大石欲要领兵北上。 当下耶律大石也无心细聊,三言两语打发了武家家主,命人将其领入营帐中暂行休息。又召集得军中诸将,便欲要发兵北上。 李瑞得见得此举,赶紧站出来死谏,开口道:“林牙,此事万万不可。如今金人南下之事尚且未曾证实,且王军师之计如今正行到紧要初,眼见着萧严等人便要入套。岂可于此时弃此万全之地,乃复亲领大军北上,而欲于虎狼竞食?” 耶律大石开口道:“德龄所言之事,本官又如何不清楚。只此事重大,本官实不敢赌万一。若果金人南下,本官却偏安此处,不肯北上一搏,乃至于社稷颠覆,如此死后又有何面目复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李睿德也深知耶律大石死忠大辽,自是社稷为上,个人生死为下。只得开口继续劝道:“若果金人南下,必早有风声传来。如今突兀闻听此事,怕不是萧严此贼之计,欲要诱惑得我军北上?如今我军据白沟河为守,彼等自是无策。若得我军北上,则任其鱼肉矣!”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吾意愿如此!奈何萧严此贼既已经同宋人联手,正以为我等已坠入其计中,取我的性命,不过反复手而已。如今万事俱备,彼等坐收其成之时,乃突兀撤兵北去,实非常情。” 耶律成身为耶律大石亲卫头子,平时但护卫耶律大石而已,遇事不肯轻易开口,此时也破例得开口劝道:“林牙,萧严此贼虽说久有称帝之心,论其才能,亦为沙场宿将。即便金人南下,我等亦有山海关、居庸关天险以为屏障,只要萧严此贼不肯存心放金人南下,下死力据关而守,日久不敢说,一两月当不在话下。” 听得耶律成所言,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常理自是如此。只是萧严突兀北撤一时令本官大为不安。若非事急,彼又岂肯如此行事?山海关、居庸关等虽曰天险,亦曾有数日既破之旧例。又如何让本官不忧心!” 耶律成便开口提醒道:“若果我军北上,只怕萧严必下黑手。” 耶律大石想了想,便开口道:“话虽如此,亦不得不行!本官北上之时,自会相朝廷请旨,另立一军,不于萧干相统属。如此一来,除非其倾军来攻,否则必不能至本官于死地。如今大敌当前,即便彼有心称帝,亦必不肯于此时内讧,免得白白便宜了金人。” 李睿德也在旁边相劝道:“若果我军北上,营中这数万宋人俘虏,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如今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即便明知饮鸩止渴,亦不得不行。可使数十人守之,若能哄过宋人,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只能任其归宋了。” 说完此话,耶律大石又压低声音开口道:“金人残暴,宋人到底还有一丝仁慈。若果事不可为,与其让金人得占析津府,不如让宋人占之,北地民众尚有一丝活路。” 听得耶律大石此语,二人自知其意已决,苦劝无用。 耶律成久跟在耶律大石身边,乃是耶律大石心腹中的心腹,平时有事从未曾瞒他。故此即便有些事李睿德不清楚,耶律成却清楚的很。久跟在耶律大石身边,王军师的行事,耶律成自是清楚的很。 当下耶律成便开口提醒道:“虽说如此,何不十万火急召回王军师相商?” 事关辽国生死存亡,听得金人南下,耶律大石是一刻也不敢久拖,正要开口之间,却听得李睿德于一旁开口道:“林牙若果欲要领军北上,却也不急于此时。如今白沟河上浮桥已断,大军又何以渡河?莫如一边命人修缮浮桥,一边使人急取王军师回军。且即便金人果真南下,但凭我军之力,也实如杯水车薪,到底还得靠王军师妙策相助。”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既是如此,德龄你领三千宋人俘虏,前去修缮浮桥。如今事急,当连夜赶工,明早本官便要见得浮桥修成。” 李睿德虽然身为军中机密文字,平日里也负责大军粮草驳运、转输等事物,更接近亲民官那一块,组织人手修缮浮桥,那自是小事。闻听得耶律大石之令,李睿德便点头答应:“林牙但请放心,即便今夜下官不眠不休,亦不肯误了林牙大事。”稍一行礼,便告退了去,赶紧去俘虏营中挑选人手赶工。 耶律大石又转头对着旁边亲卫吩咐道:“速去传令军中诸将,即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我军便发兵北上。” 亲卫领命而去。 耶律成迟疑得一下,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林牙,莫如让末将前去雄州,取回王军师。” 耶律大石却摇了摇头,开口道:“事情紧急,本官一刻也不敢耽误,正要亲往雄州一行。” 耶律成闻言大惊,开口道:“如今虽然糊弄得宋人,雄州到底乃龙潭虎穴。彼等若知林牙亲至,必不肯让林牙轻回。” 耶律大石摇了摇头,开口道:“本官自不会以大张旗鼓前去,只偷偷进城便可。万一为宋人所识破,却也无妨!如今宋人想必仍未曾知晓金人南下之事,正要同本官共图萧严,自不会将本官扣下。” 复看了看旁边没有外人,耶律大石便压低声音开口道:“若果金人南下,大辽存亡只在旦夕!今日又岂同往日,王贤弟未曾受得辽国大恩,又岂肯轻易赴之以死?若不得本官亲去,只怕彼必不肯前来。” 第133章 即便金人已然南下,学生仍有策退之 耶律成点了点头,当下也明白了过来。论到智计无双,算尽人心,王军师可谓天下第一。然则若论到审时度势,选材用贤,林牙也不愧多让!往日里同宋人相争,辽国既然已经占据了上风,自然可以将王军师放心使用。如今局面反转,自是另外一番情形。 当下耶律成便开口道:“既是如此,末将请得陪同林牙一行。只不知需挑选多少护卫前去?末将这便前去筹措。” 耶律大石摇了摇手,开口道:“人多反而惹眼,但你我二人前往便可。” 当下二人便改过装扮,又从魔理沙处要来给王叶的书信一份,只装作辽军前往送信之人,便双骑往雄州而来。 这才出得营盘,便听得白沟河边已经斧凿铮铮,李睿德已经领着人在那边苦干了。 如今事急,耶律大石自是一刻也不肯多等,二人死命催马前行。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途,此次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得雄州,二人翻身下马,入得城来,便往雄州知州衙门询问。 守军自是开口问众人来意。 耶律成便开口道:“小人等正为魔理沙小娘子送信前来。” 门口守卫一听此话,顿时就乐了。 童贯身为宦官,最喜听得便是这种桃色新闻,且诚心要看种师道的笑话。在其有意无意的推动下,王承旨垂涎种家小娘子之事,雄州城内可是人人皆知。 门口守卫自然知道这事,且亲见得王承旨日日前往种家小院,从无一日隔断,更是对此深信无疑。如今陡然听得辽军那边尚且有一位小娘子传来书信,想都不想便知道怎么回事。 这王承旨果然厉害,左右逢源!主母之位,最终也不知道宋国小娘子胜出,还是辽国小娘子胜出。 守卫正要看好戏,便从耶律成手中接过散碎银子,朝着知州衙门旁边的小院示意了一下,压低声音猥琐的开口道:“雄州城中人人皆知,欲寻王承旨,要么在知州衙门,要么在种家小院,断然不在他处。尔等可朝此向前去寻之,门口有两颗杨树的便是。” 耶律大石听得此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如今王贤弟正在宋国官场得意,且有温香软玉为伴,正是得意之时。如今金人南下,若按物情,谁又肯跟随自己去辽国送死?虽有同幼娘情意在,奈何若是辽国覆灭,幼娘的地位自会相跟着收影响,只怕即便此时,幼娘在王贤弟心中的地位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耶律大石一边低头苦思,一边领着耶律成照着守卫所指方向寻来。不多时便见得眼前一座百年老宅,门口正有两可又粗又大的杨树。 当下耶律成便上前叫门。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来一颗斗大的头颅,正是韩德这货。 韩德见得耶律成领着耶律大石亲至,倒是吃了一惊,赶紧打开大门,让二人进入,指点了一番王叶所在,便带上大门,走了出来,只在门外游走警戒。 耶律大石略看了府内道路,便按照韩德指点前来。 此时王叶正与种照容二人你侬我侬,听得门外响动,也正走了出来。 见得耶律大石亲至,王叶倒是吃了一惊,赶紧开口道:“大人何以亲至?可是军中又有何变故?” 见得王叶动问军中变故,想来心思仍在辽军之中,耶律大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虽见得王叶处于此处,心中自有不喜,然则亦强行按捺下来,行礼到:“先生于宋国可安好?大石此次前来,正欲要求救于先生!” 王叶一听得耶律大石又以“先生”相呼,自然知道这货又碰上难事了,平日里这货求人的时候便是“先生”的乱叫,不求人的时候就改口“贤弟”。 王叶赶紧还了一礼,便请二人于大厅叙话。天井之内未曾见得韩德身影,想必这货已经出去警戒了,如此自是可以放心说话。 种照容当初被拘于辽军之时,尝于魔理沙相善。虽说事不得以,当初为了自保而特意结交,到底也有几分相欺之意。且早知王叶同彼之间的情意,又被对方大兄捉奸在场,羞愧之下,便不肯出来相见。 如此倒是很好,很多话语涉及辽军机密,自然无法在种照容面前细谈。 当下三人入得大厅,王叶正要请二人落座。 耶律大石又是一礼,开口道:“如今金人南下,辽国危在旦夕!大石此次前来,正要请先生再施妙手,拯我辽国于危难!” 听得耶律大石此语,王叶又是一惊。不应该啊!既然宋金签订了海上之盟,此时金人尚且没摸清宋国深浅,不知道对方虽看起来庞然大物,实则纸老虎一只。故此对金人对宋国也有几分忌惮之意,不敢背约行事。 历史上待到童贯二攻析津府不下,再由赵良嗣出面,以钱银粮草买动得金人南下,这才有金人扣关之举。莫非历史悄然改变了? 于是王叶赶紧开口道:“此事果真?” 耶律大石赶紧将实情相告。 王叶听完,再稍一思量,这才反应了过来,呵呵笑道:“大人休要忧心,以学生看来,短日内金人必无南下之举。” 耶律大石赶紧解释道:“若单有孤证,为兄自是不信。奈何此事既有朝堂诏令,又有萧严等人突兀北撤之事。兹事体大,为兄实不敢以辽国社稷,以赌其万一!” 三人站着叙话,到底不便。王叶便开口道:“大人休要忧心,学生敢以人头为赌,金人断然未曾南下。即便金人已然南下,学生亦有策退之。且先落座说话。” 耶律大石闻此语,顿时大喜,落座之后,便急着追问道:“未知先生有何妙策,可退金人?” 计策是有,奈何王叶没办法当众说出来。总不能当着耶律大石的面说:“此策甚易,即便金人已然南下,只需向其透露天祚帝所在,彼必撤军前往攻之。” 正如赵良嗣一心想要耶律达鲁人头一样,完颜阿骨打也是一心只想捉拿天祚帝。 纵观金人攻辽的轨迹,便只遵循一条规律。便是天祚帝在哪里,金人就进攻哪里。当初天祚帝在东京,金人便攻克了东京;天祚帝逃到上京,金人便攻克了上京;后来天祚帝逃到南京,金人大军已经出发,本来正准备攻打南京。唯有天祚帝提早收到消息,不待金人军至,便逃去了西京。 金人听得此消息,大军果然便绕过了南京,直接攻占了西京。 史书曾有记载,完颜阿骨打某次同宋人使臣相谈之时,曾开口道:“吾等原不欲要西京,唯有阿适小儿(天祚帝小字)逃得至此,吾等欲擒阿适小儿,故不得不发兵攻之。” 话说金人攻占了西京之后,仍然未曾捉拿得天祚帝。此人实在是属泥鳅的,未待金人军止,又逃入了夹阴山中,每日打猎取乐,全然断绝了外界的消息。 金人没天祚帝消息,辽人同样没天祚帝消息,故此才有后来拥立天赐帝之举。 未曾在西京捉拿得天祚帝,金人便将西京旋而弃之,但使二百士卒为守。 金人起兵之初,完全是为了出一口气,从未有占地立国的心思。若是果然得知天祚帝所在,必然转兵攻之。西京他们都不要,何况南京了。 134章 老子逗留此地,便为一女子而已 此策无法明说,王叶便只能开口道:“此策自有,奈何不便宣诸于口。大人但请放心,若果金人已然南下,学生只需一纸书信前去,彼等自会退兵。” 见得王叶又开始玩“不要问,只要信!”这一套,若在往日,耶律大石自然会欣然从之。如今又是甚么时候?王贤弟在宋人这边高官得做,美人在怀,又怎知此语不过是支吾自己而已。 当下耶律大石便激将道:“先生休要相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若果欲弃大石,还请明言,大石亦不敢有怨怼之心。唯有领兵北上,同金人决一雌雄,若不能退得金人,自不肯生还!只幼娘年少,无人可为照料,还请先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拂一二。到时候为奴为妾,先生亦可自决之。将亡之人,口不择言,还请先生见谅!”说完此话,耶律大石起身便欲要领着耶律成离去,却又偷眼朝王叶暗暗看来。 明知这货是在激将,王叶却也不得不阻拦。于是赶紧拉住耶律大石道:“大人休要懊恼!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学生既许大人复辽,自不肯半途而废之理。唯学生所言之事,并非相欺。实在此事只可暗中行事,万不可宣诸于口,否则必至大人于险地。” 若是让辽国民众得知你故意将祸水引向天祚帝,必定民心全失,老子以后又怎么扶持你?此事确实只能暗中动手。 见得王叶起身相拦,耶律大石这才放下心来,乘机转过身子,朝着王叶一揖到底,开口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死又有何惧!若果能退得金人,大石死又何惧,何况一险地乎?既是如此,还请先生劳动一番,亲做书信。大石当遣死士前往递送。”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大人休急,还请落座。且容学生再询问几句。” 耶律大石复又坐下,但等王叶发问。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大人以为金人已然南下者,一为朝廷来使,二位萧严突兀北撤之事,不知是也不是?” 耶律大石点头道:“正是如此!” 王叶便开口道:“未知朝廷来使在何日?萧严突兀撤军又在何日?” 耶律大石想了想,便开口道:“朝廷来使正在今日,萧严撤军想来便在昨日。” 王叶便开口道:“以日程计,萧严昨日撤军,今早当途径析津府。大人可曾动问于朝廷使者,金人南下之消息从何而来?有细作自北而来,急报朝廷?抑或听得萧严之语,便以为金人已至,故遣使南下?”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这才有几分反应过来了。 王叶便开口道补刀道:“若是学生所料不差,此事乃一而二,二而一而已。彼等途径析津府之时,特意扬言以恐吓朝廷。朝廷受此一吓,便不得不遣使前来。故此萧严突兀撤军之事,乃至于朝廷来使之事,实则为同一事。” 耶律大石想了想,即是孤证,那可能性就小了很多,便开口道:“似是如此,奈何萧严突兀撤军之事,实在有违物情。彼既已联手得宋人,若非金人果然南下,安肯于此时撤军?” 王叶避开此话不答,转而开口道:“大人可知萧严麾下谋主为谁人?” 这个话题倒是跳脱的很,耶律大石开口道:“为兄听得贤弟之计,每日间只于营内囤积柴草,未曾派得探子北上。” 王叶便开口道:“萧严之谋主,正为郭药师。此次彼等遣使前来联手宋人,便是郭药师亲至,学生亦曾同其一番交手。” 郭药师既然背叛过耶律大石,如今竟然又同萧干勾结,欲要图谋自己。若是平时,耶律大石听得此事,必定勃然大怒。唯有此次忧心金人南侵,正要王贤弟出力,于是耶律大石便明知故问的拍马道:“原来正是此贼。只不知先生与之较量,胜负如何?” 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此人狡诈异常,可算国手。学生以有心算无心,倒是下了一城。” 当下王叶便将此情形细细说来,然后开口道:“前次彼等既已假借朝廷之手,欲要诱杀大人。此次亦不过故技重施,欲要借朝廷之力,哄得大人相信金人已然南下而已。”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贼莫非欲要诱我等北上,从而图之?然则彼等已然联手宋人,又何须诱我等北上?” 王叶便开口道:“所谓谋士一道,无非便是以己心观人心,故必有痕迹可察。若知行计之人,再察其性情,自易知其行事之意。一言以蔽之,若忠义之人行计,除非已知对方性情,否则必以忠义之心揣度对方。若奸诈之人行计,除非已知对方性情,否则必以奸诈之人揣度对方。” 不待耶律大石开口,王叶继续说道:“既然郭药师为其谋主,则诸事可知。大人以为郭药师此人何如?若于三国人物相较,当类谁人?” 耶律大石愤然开口道:“此人反复无常,全无忠义之心。当为吕布之属无疑!” 王叶击节而笑,开口道:“大人说的甚是。郭药师既然全无忠义之心,如此又岂能料得大人忠义?若是学生猜测不错,彼等此计,并非欲要诱得大人北上,实则正为联手宋人相图。” 停得一停,王叶便继续开口道:“郭药师亲来之时,学生曾提醒于彼。若然宋人前往诱敌之时,大人坚守营寨不出,彼等又何以为渡?想来正是为了此事,萧严等人欲要去大人后顾之忧,故此佯为撤军。如今大人腹背受敌,交战之时又岂敢顷军而出?大人不出,彼等何以渡河?唯有去了后顾之忧,大人方会空营而出,彼等自可乘机图河。只彼等未曾料得大人忠义若此,未落入算计不说,反倒有了提兵北上之意。” 耶律大石听到此处,这才略略放下心来,既然还有这样一个解释便好,然则心中仍然有一丝丝疑虑。 王叶便继续开口道:“学生之所以为凭者,尚有一事。当日郭药师亲至,曾与童贯议定于七日后行事。如今细细算来,当在后日。若果萧严等人佯为撤退,定当于后日领兵南下奇袭。到时大人可凭之为验,若果如此,则金人南下之事为诈。若彼等不来,学生自当回营,辅助大人领兵北上,以退金人。” 到了此时,耶律大石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如今宋人此处诸事已了,贤弟不如且随为兄归去。”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留此,尚有要事。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五天内,必定回营拜见大人。” 耶律大石便开口问道:“敢问贤弟留此,尚有何要事。” 王叶但笑而不答,难道说老子逗留此地,便为一女子而已?自己要图谋西军,便得先将种照容拿下。这些时日以来,二人关系突飞猛进,搂搂抱抱的这种事情照容已经不再抗拒,就差最后一步了! 第135章 种师道这货,八成要被李纲给坑了 却说耶律大石见得王叶不肯明说,也不再强求,便继续开口道:“贤弟既然暂留雄州,若果后日萧严等人不来,为兄自当前来亲请贤弟回营,共商抗金大计。若萧严等人果至,奈何此时情形已有变化,为兄又当如何行事?”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倒是无妨。且不管他情形若何,萧严亦必定领军前来,只要彼进得大营,大人自可按前计行事!” 耶律大石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道:“为兄当初曾以为金人已然南下无疑,欲要北上抵御,故已使人修葺得白沟河浮桥,此时想来已近完工。此桥,可需再行毁之?” 王叶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果为天意!即已修复得此桥,萧严等人必以为大人已坠计中,自当留之。且做戏当做全套,既然萧严已弃新城,大人不妨使人据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新城乃为兄起家之根本,若能夺回自是最好。奈何如今大战在即,为兄手下兵力原本不足,若再分兵,只恐到时力有未逮。若去的人少了,又恐不得守住新城。” 王叶便开口道:“无妨,但得十余人前去便可。萧严等人再度南下之时,必不肯再去新城,以免打草惊蛇,难收奇袭之效。”想了想,王叶又接着开口道:“至于白羊关,大人万不可遣人前去,去则必死!彼等既敢放手而去,必于关内设有伏兵。” 耶律大石点头应下,复又开口道:“即是如此,为兄自知当如何理会。贤弟且请宋人于后日前来接回俘虏便可。” 王叶点头应下。 既然后日萧严等人便要领兵偷袭,耶律大石便得早日回营以作准备,当下便起身准备告辞。 王叶正要起身相送,却听得院门外韩德一阵咳嗽声响起。 众人自知有外客来到,耶律大石二人正要起身相避,却听得院门吱呀一声响,种师中黑青着脸色,领着数十人走了进来。韩德跟在众人身后,朝王叶略一示意,意思是来的是种照容的叔父,自己不敢明着阻拦。 耶律成见状便要拔刀而起,王叶赶紧伸手按住,朝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便领着二人迎了出来。 种师中见着院中又多了两名辽人,倒是怔了一怔,又朝王叶瞪了一眼。 此次西军在辽人手里吃了大亏,底下亲卫见得有辽人在此,看起来又并非王大人从人,便齐齐抽刀出鞘为备。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便要将二人砍为肉泥,好替西军出一口气。 王叶赶紧朝耶律大石二人喝道:“还不快滚!早日将本官行礼搬来。”说完此话,又转头朝着种师中嬉皮笑脸的开口道:“原来是叔父亲至,还请堂前叙话。” 种师中见得辽人在此,原本欲要发问,听得王叶又厚着脸皮乱叫,心下已有几分厌烦。又见得王叶喝斥二人,想来此二人不过是辽军之中的小人物而已,便也懒得再管,一挥手便命麾下放行。 耶律大石二人乘机低下脑袋,蒙混了出来,自回辽营不提。 却说王叶接得种师中入厅,又命丫鬟奉上茶来。 种师中见得这王叶已然将此地当成自己府邸,感叹其脸皮颇厚之余,虽对王叶有几分厌烦,奈何种照容又从未出言反对,自己这做叔父的,倒也懒得去管这摊破事。 落座之后,种师中便朝王叶开口道:“速召玉奴前来!祸事了!” 种照容见得耶律大石等人已去,种师中亲至,原本便已经迎了出来,复听得此语,赶紧快走了几步,来到厅前,也顾不上行礼,便朝种师中开口道:“敢问叔父,有何祸事?” 种师中长叹了一声,便开口道:“正是大兄之事。前次听得玉奴之计,为叔已托人前往汴梁,切切嘱咐于大兄,请其低头认罪,如此庶几无事。” 种照容闻言便朝王叶看了一眼,复回头朝种师中开口道:“可是此事有何不妥?” 种师中又是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此事原本倒无不妥。大兄既然认罪,王黼便不敢再度用刑。且宫中亦曾传出消息,官家闻此,也有几分宽宥之意。眼见着要是此次破了辽人,将此捷报奏上,为叔又托得朝中好友乘机进言,将大兄之事于此时结案。如此一来,倒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说到这里,种师中猛的一挥掌便要拍向桌子,然则又强行半途收回,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奈何朝中李纲李大人闻听得此事。” 一听得李纲二字,王叶便知道坏事了!种师道这货,八成要被李纲给坑了! 有句话说得好!天下大事,坏于小人之手者,不过十之一二,坏于君子之手者,十之八九。 李纲此人,正为正人君子里面的正人君子。品德没得说,节操更是大把,至于调和阴阳,刚柔相济的手段,便只能为尊者讳了。 此人满肚子的不合时宜,又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正有如明朝海瑞一般的人物。正所谓光棍眼中容不得沙子,见到不平事,管得了要管,管不了也要管。 历史上金人南下,第一次攻打汴梁之时,朝中诸臣要么建议求和,要么建议迁都,唯有李纲一意抵抗。 宋钦宗见状便命李纲主持汴梁防御。此人身先士卒,奋力守城,加之以四处勤王之师齐聚,倒也守得汴梁不失。故此一时之间,名声四起,且颇得宋钦宗所钟爱。 奈何此人为人太过刚正,自金人退后,便转头对百官算起账来,凡当初提议求和或者迁都者,一概贬之。就连当初有百姓于城头见得金人兵马,无意中夸赞了一句:“金人兵马何其盛矣!”李纲竟然将此人以通敌的罪名杀之。 如此一番下来,朝廷百官自是人人自危,即便是平日里的死仇,也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联手以抗李纲。就连宋钦宗也是大为头疼,若按照李纲的办法来行事,只怕不用等到金人再度南下,朝中便已空矣! 选李纲还是选百官,宋钦宗身为天子,此事自是不难选择。 于是没几天,李纲便只能黯然下野! 如此可见此人的性情! 第136章 莫非正是史上第一奸贼,秦桧?秦会之? 种照容听得此语,赶紧开口问道:“如何又牵扯到李大人?” 种师中摆了摆手,示意种照容休要插嘴,这才开口道:“大兄被槛送京师,又是何等大事!自是惊动了满朝文武。别说众臣了,就连康王,彼又是何等身份,也照样被惊动了。” 说完此语,种师中特意看了王叶一眼,这才开口道:“要说这康王,果然不愧为贤王,实在是有情有义。前年康王遣秦先生来向大兄求亲,也不知大兄作何想法,别家求之不得的好事,大兄竟然一口拒绝。未料到此次大兄落难,康王反倒不计前嫌,一门心思相帮着救大兄出狱。” 王叶心里叹道,老种果然不傻,此次若不是被自己暗中算计,肯定到不了今天的地步。皇子欲娶边帅之女为妻,不是存心造反,难道真的是贪图美色啊! 种照容听得此语,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赶紧朝王叶看来,生怕王叶有什么误会。 王叶倒是淡然一笑,朝着种师中开口道:“赵构已经封康王了么?” 种师中瞪了王叶一眼,喝斥道:“大胆!竟敢直呼康王名讳!” 康王?吓唬谁啊!要吓老子也等南渡了再说。在旁人看来康王位高权重,王叶却知道,此时的赵构不过纸老虎而已。 宋徽宗总共生了三十一个儿子,其中二十五个活到了成年。赵构在其中不过是第九子而已,又加上其母身份低微,平日里便不得宋徽宗看重。 虽说成年后,宋徽宗按礼数也给了他一个康王的称号,奈何除了身为长子的赵桓外,前面活着得便有五六个兄弟,只要这些兄弟不死光,这帝位怎么着也论不到他来染指。 故此汴梁之中,全没赵构说话的份不说,且许多官僚为了讨好赵桓,必然会尽力打击其他皇子。所谓柿子要挑软的捏,这赵构就是柿子堆里最软的一个。 软柿子!老子怕个毛啊! 王叶也不理会种师中的喝斥,继续开口道:“这秦先生又为何人?” 种师中见王叶对康王似有不敬之意,心中火起,便转过头去,懒得同他说话。 旁边种照容只得接口道:“秦先生乃是康王的心腹,亦为其谋主。” 王叶便开口问道:“莫非正是史上第一奸贼,秦桧?秦会之?” 种师中听得此话,又是怒火中烧,扭过脑袋便对着王叶再度喝斥:“秦先生公忠体国,有古大臣之风,此事人所皆知,又岂容你污蔑?” 王叶笑了笑,也不回口,但低头沉吟起来。 种照容原本见得叔父同情郎相争,便有几分焦急之意,如今见得王叶收声,只当是王叶体谅自己,不肯让自己难做,当下便对着王叶嫣然一笑以作奖励。然后回头对着种师中开口道:“后事如何?还请叔父继续!” 种师中见得王叶住嘴,这才稍稍气消,继续开口道:“前次玉奴献策,请大兄俯首认罪。为叔托人前往京师将此策密告大兄之余,又请得康王同秦先生出面,催促大理寺于数日后结案,康王亦已经答应了下来,此事原本已经万无一失。奈何康王同秦先生密议之时,不合让李大人得知此事。李大人此人乃宁折不弯的性子,闻听得此事,又岂肯轻信大兄当真会勾结辽人,出卖军情?当下便自作主张前往刑部大牢探视大兄。” 赵构且不去说他,秦桧乃是千古第一奸臣,李纲又是正人君子,这三人怎么可能凑一块?王叶心中十分奇怪,便插嘴道:“这李大人也同康王相善?” 种师中听得王叶此语,似有质疑之意,便又开口喝斥道:“康王乃是贤王,秦先生、李大人皆为忠臣,众人走动的近乎些,又有何奇怪之处?” 听得此话,王叶又是低头不语。 喝了口茶,种师中便继续开口道:“若是他人前来,大兄自是不肯翻供。唯有李大人此人忠心为国,同大兄乃是一般的心思。一番言谈之下,双方倒是颇为投机。当下大兄便将实情相告,李大人倒是未作何表示,听完此事便告辞了去。” 听到这里,种照容赶紧追问道:“然则事后又如何?” 种师中苦笑了数声,开口道:“李大人回府之后,便将此事连夜奏闻官家。只言蔡相公、宣帅等人为耶律大石所败,死伤无数。二人为掩败绩,故将罪责推托到大兄身上。官家深信蔡相公,又岂肯为李大人一言而起疑心?只是留中不发。见得奏折如泥牛入海,李大人也火了起来,一连上了六本折子,除替大兄翻案外,且弹劾蔡相公、童贯等人诸般罪行。官家犹自不理。谁料得李大人见得此状,便又亲做了一份奏折,复命人抬棺相随,前去太庙于太祖太宗灵位之前哭告。” 好心办坏事啊!听到这里,种照容也是苦笑不已。 种师中继续开口道:“李大人大闹太庙,此事便在朝中掀起渲染大波,眼见着此事再也遮掩不住,官家只得使内宦前去询问大兄实情。若大兄否认此事,再俯首认罪,此事自能轻易揭过。奈何李大人既然拼死为大兄出头,以大兄为人,又岂能陷李大人于不义?当下大兄便不得不翻供,只言宋军为耶律大石大败之事属实。官家前次已经见过大兄的供词,如今陡然见得大兄翻供,自是大怒,便命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大兄自是咬死此事不肯松口,如此朝中已经颁下严令,当另派钦差前来核实此事。若果大兄所言为真,自当治蔡相公、童贯二人之罪。若此言为虚,只怕大兄当被反坐,性命不保。” 种照容听完此语,心下大急,赶紧朝王叶看来。 前有康王求亲,后又有人利用李纲将此事闹大,算计了种师道一把。王叶不由得暗暗叹道:“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这康王好狠毒的心思,秦桧好牛逼的算计!” 看来朝廷中有人和自己打着同样的算盘,欲要对西军下手,王叶顿时便警惕了起来。 至于破解之策,奈何此事太过突兀,且牵动到了宋国朝廷的高层,如今王叶在宋国,也不过为枢密院承旨而已,而且还是副的。若要将整个宋国朝廷高层算计进去,自己本钱实在不够。 朝廷派出钦差前来核实,且不说如今朝廷上全为奸佞,蔡攸等人要遮盖此事甚是容易。即便自己能破得此策,将实际情形摆于钦差面前,先不说这钦差靠不靠的住,至少自己扶持耶律大石,假意向宋人投诚之事便得出了篓子。 当下王叶便低头沉思起来。 第137章 莫如今夜我便宿在此处? 种照容既为西军谋主,种师中便唯有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其身上。 见得种照容不语,只是看着这王承旨,种师中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开口催促道:“玉奴!此事当速速设法!只盯着不相干的人等作甚?若未能早思对策,待到钦差亲至,只怕为时晚矣!” 停得一停,种师中复自叹道:“若果当日同康王结此良缘,有得康王照看,大兄又岂能有今日之祸!” 听得此话,王叶也是怒火中烧。这老货竟敢如此胡说八道,若不是看在种照容的面子上,老子老早就阴死你了。包管你到死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种照容听得此话,心下也是大急,一则担心自己情郎吃味,二则更担心情郎对叔父下手。这情郎的手段,其他人不一定知道,自己可是清楚的很!若果他铁心弄死某人,只怕某人活不过三日。当下种照容赶紧朝王叶看来,脸上露出求饶的眼神。 王叶见得种照容求饶,心中便自一软,火气也消了下去。算了,看在种照容的面子上,大不了以后让小种替自己卖命算了。便又低下头去,埋头苦思。 种师中又如何知道自己几乎在死亡的边沿上走了一遭,犹自在催促种照容。 自己的生父遭难,种照容又如何不心急! 奈何此事实在太过棘手!在自己看来,如今唯一之计,便是想法将实情透露于前来查验的钦差面前。若果钦差大人公忠体国,父亲大人庶几有一条生路。 只是若要将实情透露,又绕不过自己情郎这一关。 自己情郎抛下父母、幼妹,千里迢迢前来辽地者,正为联辽合宋抗金一事。此事关乎宋国国运,又岂是小事!如今好不容易辅助耶律大石诈降,这才熄了双反的刀兵。想来再稍加撮合,将来联手抗金不是梦话。 若要将耶律大石诈降,大破宋人之事透露出去,自是于情郎的苦心算计有碍,且若纵得金人南下,只怕宋国亦当受其祸害。又岂能因父亲大人一人,而置宋国百姓于不顾? 即便先不提此事,只说如今一方为生父,一方为情郎,也叫自己难以抉择。即便自己选择了救父一方,将实情透露给前来的钦差。奈何此事若未得情郎首肯,凭情郎的手段,只怕自己也不能如愿。 眼下情郎正在埋头苦思,想来也正是为此事烦恼。 故此,种照容倒是一时犹豫了起来。 种师中见状,自是催促再三。 种照容无法,便也只得开口道:“此事甚为棘手,仓促间玉奴也难有良策。请得稍稍一思,明日再同叔父大人计较。” 种师中听得此语,也知此事颇难,一时半会之间难有良策。便也只能站起身来,先回军营。又见得王叶坐于一旁,便开口道:“天色已晚,王承旨莫如于本官一道离去?” 王叶摇了摇手,懒得理他。 种师中便朝种照容看来。 种照容又如何不明白叔父的意思,孤男寡女的,自应避嫌。奈何此事有求于情郎,便红着脸低下头来,只装做不知。 种师中见状长叹一声,领着从人大步离去。 待到种师中既去,种照容赶紧走近王叶身边,开口道:“先生可有良策?” 王叶开口道:“此事几成绝境。若从正道入手,自是无解。唯有剑走偏锋,方有一线希望。” 种照容闻言大喜,赶紧开口道:“未知又当如何剑走偏锋?” 此时种照容脸色的红晕尚且未曾褪去,自是另有一番风情,实在是动人的很。王叶也是色心大动,便凑过头来,在种照容耳边开口道:“莫如今夜我便留宿此处,咱们慢慢计议?” 若要将宋人大败的情形禀于钦差之前,如此自是坏了情郎的大计,自当补偿一番。且此次若情郎不肯高抬贵手,即便自己想如此行事,亦必定不能如愿,种照容正要相求。 如今天枰的一端挂着情郎的大计,又有魔理沙为砝码,另一端却只有自己一人。情郎会如何选择,自是不言而喻。如此说来,便唯有自己主动加码,这才有可能让天枰朝着自己这边倾来。 再加之情郎不日便要再赴辽地,也不知何日方是归期。且辽地有得魔理沙在,若是情郎就此乐不思蜀,果然忠心事辽,于宋国说来,自非幸事。自当给其留下一丝牵挂,留下一份怀念,以免其跟着耶律大石一条道走到黑。 故此种照容脸色一红,也不肯多语,低头便小碎步的往自己闺房逃去。 这些日子以来,二人常常独处,感情自是与日俱增,如今即便王叶偶尔毛手毛脚一番,种照容也不甚抗拒。唯有最后一道底线,却为其紧紧把守,未曾有丝毫的松动。如今见得种照容似有首肯之意,王叶顿时心花怒放。 当下王叶赶紧冲出厅来,召来韩德,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韩德自是赶紧出门,乘着天色尚未暗淡,街上店铺尚未打烊之前前去。 旁边两名丫鬟听得此语,亦皆是掩嘴偷笑。 却说种照容入得闺房,复坐于床上,脸上红得有如火烧一般,内心犹自砰砰乱跳不已。 过得良久,种照容又抚摸着床上的被褥,低头落泪起来。 大红花轿,凤冠霞帔,再于众宾客祝贺之下,迈入洞房,成就百年之好,这是每个女子心中的梦想。 如今虽说要同情郎成就鱼水之欢,自己也十分情愿。奈何此次既无媒人,也无宾客,即便连龙凤蜡烛、龙凤被褥都未曾备得,如此草草成事,种照容自是觉得有几分委屈。 正在此时,便有两名丫鬟各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见着自家小娘子在落泪,丫鬟们自是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不前来相劝。 只自顾自的于桌上将包袱打开,先是取出一整套的凤冠霞帔,摆放于床前。复取出各种各样的小物件,龙凤烛台、龙凤蜡烛、绣花龙凤枕头、龙凤被面、剪开的双喜字等等,一一于房内布置起来。 种照容见得此状,不由得又羞又喜,顿时便收住了眼泪,又将头低了下去,红着脸将脑袋藏入怀中。这小贼,果然明白自己心思。 138章 昨夜风催雨,举目皆落红 当下两名丫鬟细心地将种照容的闺房装扮了一番,如今实在仓促,自是比不上正规的婚事,好歹也就应个景儿,沾点喜气罢了。 待新房装饰完毕,复服侍着种照容换上凤冠霞帔,便扶将了出来。 此时外面大厅之上,韩德老早就从酒楼叫了两桌席面,如今皆已经准备妥当在此。 王叶见得种照容身着大红嫁衣,加之以眼波流转,莲步纤纤,自是别有一番风情。赶紧凑上前去,从两名丫鬟手中扶过种照容,将其安置于自己对面。又回头招呼众人道:“何不前来拜见主母?” 种照容听得此话,自是心花怒放,娇羞不已。 两名丫鬟闻言大喜,赶紧凑上前来拜见,开口道:“恭喜小娘子,恭喜王郎君。奴婢们拜见郎君、主母。”王叶便从怀中掏了两锭银子,一人一锭以作打赏。 韩德却稍微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如此有当将魔理沙小娘子如何对待?到底是两头大,宋国辽国各安一家,抑或是一妻一妾?自己身为辽人,到底又该奉谁为主? 见得韩德迟疑,王叶便拿眼睛看了过来。 韩德无奈,也唯有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拜见,自是也讨了一份打赏。 待到草草用完饭食,王叶便扶起种照容往新房而去,又转头对三人开口道:“尔等亦当早早歇下。” 三人自知怎么回事,赶紧识趣回避开来。 种照容听的此话,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羞的连路都不会走了。 当下王叶便将种照容扶入房内,又将龙凤蜡烛点起,移至窗前。 今日恰为月半,日头甫一落下,明月便已升起。到得如今,一轮明月便已经挂于半天,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甚或掩盖了烛火的微亮,在窗前留下一闪淡淡的薄雾。 种照容此时正坐于床沿,心中自是紧张无比,饶是平日里智计百出,此时亦是慌乱的无所措手足,但底下脑袋,等王叶摆布而已。 俄而听得脚步声响起,一双男人的大足映入了眼帘,可知情郎已经走近了身前,种照容此时紧张的微微发起抖来,既有一丝期望,又有些许害怕。 等了等,却未曾听得除衣之声,反而见得眼前一黑,一方红绸遮住了自己的脸容,又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轻轻地将自己扶起,往窗前挪来。 到得窗前明月之下,王叶又扶着种照容于红烛前双双跪下,执着种照容的小手,开口道:“愿天地为证,愿明月为媒。今有王叶与种照容定下鸳盟,唯愿此后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种照容一直担心无媒无证,事后必为外人所轻。 如今既有天地为证,有明月为媒,又有下人们前来贺喜,虽说简朴,好歹也算是一场婚事。可见得情郎是不肯让自己收半点委屈的。复又听得王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负”的誓言,顿时便痴了起来。 待到稍后揭下盖头,喝过合卺酒,婚礼便算成事。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卿卿,天色已晚,何不早早歇息。” 种照容闻得此语,顿时又是脸飞红霞,但低下头来,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嗯了一声。 王叶心下大喜,缓步走了过来,扶着种照容往秀床而去。 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雏鸟初啼时。又所谓昨夜风催雨,举目皆落红。 此处省略得数千字。 第二日一早,二人相更着醒了过来。王叶正要起身下床,种照容赶紧抢先一步下得床来,却又牵扯到昨夜的新创,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王叶自知怎么回事,便躺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种照容恨恨地白了王叶一眼,便从床沿取过王叶的衣裳,欲要服侍其穿衣起床。 说实话,后世男人还真没着福分,穿越之前身为单身狗的王叶,自是想都没想过。从种照容手中接过衣裳,便欲要自己穿戴起来。 复见得种照容哀怨的眼神,这才讪讪的住了手,享受起其贴骨的温柔来。 服侍王叶起得床来,种照容这才自己穿戴完毕,又仔细的将王叶的头发梳理好,这才缓缓的坐在铜镜前,将自己头发高高梳起,做出妇人的发式来。 王叶心中一疼,赶紧开口道:“卿卿何须如此。但入日常即可。” 实在是二人虽然私定了终身,此礼节到底还是为世俗所不容。若果种照容就此便做妇人打扮,自当面对众人的流言蜚语,王叶又岂肯让其一人去面对。 种照容见得王叶阻止,自以为郎君吃干抹尽便不肯认账,神情顿时便暗淡了下去,银牙咬着的嘴唇也开始发起抖来。 王叶见状自知有异,只得细细的解释了一番,种照容这才转忧为喜,既然郎君喜欢自己少女发饰,自当女为悦己者容。 收拾已毕,二人便相跟着出得厅来。 厅内,丫鬟们同韩德早已候在此处。 昨夜为新妇,今朝为主母。身份既然不同,行事自当不同。 如今郎君既然要在外操持,家中规矩自当重新立起来。 王叶于一旁见着种照容此状,心中自是大乐。 待到三人告辞下去,种照容这才相跟着来到大厅。服侍王叶落座之后,又亲自奉上茶水,这才开口道:“奴奴父亲之事,未知郎君可有主张?” 王叶正要存心考量,便开口道:“此事,玉奴又做何看法?” 种照容便乘机开口道:“奴奴智浅,只知此事甚为棘手。在奴奴看来,唯有将实情禀于钦差大人,奴奴父亲或能有一丝生机。只此事恐于郎君大计有碍!”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休说什么大计,自是以救岳父大人为上。” 种照容听得此话,心中大喜,不费自己昨夜以身相献,当下正要开口,却听得王叶继续开口道:“实非为夫不肯,实在玉奴此策未必奏效。” 种照容听得此话,神色又开始暗淡下来,只得软语相求道:“郎君若有他策,奴奴亦不肯如此。奈何事急,可否容奴奴勉力一试?” 王叶便开口道:“昨日为夫曾做和言语?此事若从正道着手,断然无解。唯有剑走偏锋,方能收得奇效。” 第139章 待到宝刀修复,朕自当再度用之 听得王叶此语,种照容顿时大为兴奋起来,想来是夫郎已有妙策,赶紧开口道:“又当如何剑走偏锋?郎君已得妙策?何不早早说来,倒叫奴奴一番担忧。” 王叶便开口道:“昨日里尚且未得。只昨夜一番快活,此计便已上心头。” 见得王叶出言调笑,种照容脸上又红了起来,便朝王叶啐了一口,转过了头去。 王叶赶紧凑上前去,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岳父大人为蔡攸、童贯所算计,而朝中王黼又为蔡攸死党。有得此人出面,百官自是不敢掺和。唯有内宦一道,并非为王黼所辖,当从内宦身上下手。” 种照容转过头来,面带忧色的开口道:“奴奴并非未曾想到此处,奈何李彦、梁师成二位亦为王黼朋党。王黼既然铁心办成此事,彼等又岂会出来拆台。即便以银钱为贿,又怎比得过王黼财厚?” 王叶呵呵一笑,便开口道:“李彦、梁师成等人自不会故意同王黼做对。若是我等于其中做一番手脚,彼等自会无意中同王黼做对,” 种照容赶紧拉住王叶的手,开口道:“可是要算计此二人?只不知又当如何下手?” 王叶便开口道:“未知种家与此二人相善否?” 种照容开口道:“种家身为将门,如今国朝又是文贵武贱,我等安敢不讨好于彼等?每年四节之礼,未曾有亏。若是小事,彼等自会伸手。” 王叶便开口道:“如此甚好!若有宝物进献官家,可能求得彼等代为转呈?” 种照容开口道:“此等小事,自是无碍。郎君可是欲献奇宝为家父恕罪?”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为夫身无长物,又有何奇珍异宝。唯有种师中将军手中一物,必能救岳父大人出牢狱。” 种照容心下大喜,开口道:“若能就得父亲大人出狱,叔父大人必不会吝啬手中之物。” 说完此话,种照容赶紧转头走了出来,召来韩德,命其前去宋营送信,只言自己已有对策,请叔父大人过府一商。 韩德自是领命而去。 种照容便又入得厅内,开口道:“郎君所说之物,又是何物?” 王叶笑了笑,便开口道:“此事待种将军亲至,自可知晓。” 如今军营之中到是没有什么大事,又听得经昨夜一番苦思,玉奴已得对策,种师中自是领着亲卫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半柱香时间后,众人便到得小院。 王叶自是领着种照容出迎。 种师中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按礼数,种照容身为主人,王承旨身为宾客,前来迎接自己之时,当是种照容为先,王承旨随后,何以今日竟然反了过来? 当下种师中也不说破,便于厅内坐下,也不待丫鬟们上茶,种师中便开口道:“为叔听得下人前来传讯,只说玉奴已有对策,此事果真?” 种照容闻言便朝王叶看来。 王叶不欲在种师中面前显露智谋,自是将诸事推脱给种照容,便站出来开口道:“回叔父大人,此策玉奴早已告知愚侄。且待愚侄细细分说。” 种师中斜着眼睛看了王叶一眼,便开口道:“只不知又当如何行事?” 王叶便开口道:“敢借叔父大人手中宝刀一用?” 种师中看了王叶一眼,便从腰间解下宝刀,丢于桌上。 王叶接过,拔刀出鞘,但见得刀光滟滟,寒气逼人,果为宝刀。于是便开口道:“若能以此宝刀进献官家,必能救种老将军出狱!”如今当着小种面前,为免种照容难做,王叶便不肯称岳父大人了。 种师中闻言大怒,便开口道:“黄口小儿,休得胡说。官家富有天下,又岂会稀罕某家一柄宝刀!” 旁边种照容也朝王叶看来。 王叶便开口道:“若单单如此献上,自是无效。”复转头朝韩德吩咐道:“且将此刀斩断少许,却不可全断!” 种师中闻言大急,赶紧开口喝道:“贼子敢尔!”复转头朝种照容看来。 种照容也只得上前劝道:“此为叔父大人心爱之物,万不可折损。” 王叶听得此话,便转身对着种师中亲卫们开口道:“尔等谁有宝刀,可速速呈上。本官倍价购之。“ 旁边众亲卫便看向种师中。种照容自是跟着看了过来。 种师中稍一迟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旁边便有亲卫奉上自己腰间宝刀。 王叶命韩德将此刀斩断少许,复将宝刀纳入鞘内,这才转头开口道:“还请叔父大人托人将此刀呈献官家眼前。只言此刀乃叔父亲用之物,今欲呈献官家一观。” 种师中见状又是大怒,开口喝斥道:“此非欺君耶?” 王叶也不以为意,便持刀走近种师中身边,开口道:“此刀轻重若何?还请叔父大人一试。愚侄自有话说。” 种师中随手掂量了一下,复扔于桌上,到要看看这王承旨作何说法。 王叶见状,便从桌上取过宝刀,复开口道:“此刀既已过叔父之手,如此说来,便算不得欺君了!” 种师中便冷冷的吐出二字:“奸诈!” 王叶却犹自未理,接着开口道:”除将此刀进献官家以外,尚需买通得李彦、梁师成其中一人。待到官家观刀之时,只需让此人在旁边说上一句话,种老将军自会获释。” 见得这王承旨神神秘秘的,种师中自是不理。 夫君已将此计推到自己身上,种照容欲要接口,却又不能发问。 王叶等得一等,未曾有人捧哏,也只能缓缓开口道:“此话却也简单,只是八个字,便是’此刀有瑕,宜当毁之。’” 种师中犹自未信,但看白痴一样看着王叶。 种照容低头思索的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便对着种师中开口道:”叔父大人休要疑心,若照此实行,父亲大人定当无事。“ 见得种照容开口,种师中神色稍缓,开口道:“玉奴此策何意?为叔实在不解。” 种照容笑了笑,便开口细细解释起来。 种师中听完此语,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击掌而叹,开口道:“剑走偏锋,果然妙策!” 却说待到十几日后,在蔡攸、童贯等人的运作下,前来核查的钦差自是回报二人并无损兵折将之事,所谓的五万俘虏,不过是二人特意派遣前去,联手耶律大石共破萧严的士卒。 眼见着种师道便要反坐论死,恰在此时,李彦将此物呈献给宋徽宗。宋徽宗见有宝刀奉上,便抽刀一看,却发现刀口已破损,想来是战阵拼杀之故,又想起呈献之人乃种师中,倒是记起种家一门的功劳来。 此时李彦便在旁边轻声开口道:”官家,此刀有瑕,宜当毁之。“只此一句话,实收银钱一万贯,先行付迄。 宋徽宗听得此话,便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战阵拼杀之物,自有大功于社稷,虽有微瑕,岂能便毁之?当遣匠人修复为宜。” 艺术家的联想能力就是强,此话一出,宋徽宗马上反应了过来。此宝刀有拼杀之功,却稍有微瑕。说得可不就是种师道?种师道于国屡有战功,此次复燕之时亦稍有微瑕。既然宝刀不宜毁,种师道又岂宜毁? 当下宋徽宗便开口道:“种师道如今何在?“ 李彦却未曾料到宋徽宗突有此问,只得答道:”尚在狱中。“ 宋徽宗长叹了一声,收刀回鞘,转头朝李彦开口道:”传朕旨意,将种师道削职为民,赶出京师。“ 抚刀良久,宋徽宗又自言自语道:“待到宝刀修复,朕自当再度用之。” 第140 钦差即来,又当如何支吾 这边厢刚刚送走种师中这货,二人尚未回得厅中,便有童贯亲卫前来,只说宣帅有令,命王承旨速速入见。 还能有什么事?肯定就是种师道翻供的事情,童贯这货生怕搞不定耶律大石,便先得把自己找过去,作为中间人好同耶律大石交涉。 种照容见状也明白了过来,便拉着王叶道:”夫郎!“意思是让王叶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帮童贯圆谎。 王叶拍了拍种照容的手背,示意其放心,便转身跟着童贯亲卫走了出来。 待到入得知州衙门,除了童贯外,蔡攸这货也难得的等在这里。 看来朝廷派钦差前来核实的事情,二人也得到了风声。不过想想也是,就连种师中这种货色都知情了,蔡攸、童贯这种大佬自不会不知情。 二人见得王叶入来,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尚未得等王叶行礼,二人便已经抢先开口道:”王承旨休要多礼,快快落座。左右,速速上茶。“ 古往今来玩政治的都是这个特色,用得着你的时候能把你捧上天去。你若是不识好歹,果然上了天,人家可不会来接你,任由你自己掉下来。 为防止引起二人不快,王叶到底还是打了一躬,这才落座。 二人见得王叶如此识相,心下倒是有几分满意。当下三人便开始闲聊,先就着王叶的功绩闲扯了一番,只说王承旨忠心为国,实为百官楷模,若此次复辽事成,自当如何如何。 王叶自是频频起身感谢。 见得王叶已经入套,童贯这才话风一转:“如此忠臣,几丧于种师道之手,此贼着实可恨!” 旁边蔡攸便开口道:”此贼岂止可恨!简直可杀!此次招抚耶律大石之时,便是此贼作乱,搅乱了招降大典,弄出了许多变故来。我等将其弹劾入狱,彼起先尚有几分悔改之心,肯低头认罪。谁料得此次经李纲一闹,此贼竟然翻供,污蔑我等败于耶律大石之手。奈何如今我等尚有五万士卒客居于耶律大石处,且朝廷竟然听信此贼言语,派遣钦差前来复核。今日已接驿传,钦差大人明日便能到得此处。如此又如何是好?“ 说完此话,蔡攸便拿眼睛看着王叶。 王叶自是装傻。 旁边童贯见状只得戳破道:”若果耶律大石能连夜遣返我军士卒,此事自是无碍。“ 说完此话,童贯也朝王叶看了过来。 二人只拿眼睛看着王叶,不再言语,欲逼迫王叶主动站出来,同耶律大石前去商量此事。 若在平时,跑一趟便跑一趟,回来只说耶律大石不肯答应就行。唯有如今新尝温柔滋味,王叶自是不肯离开。 见得二人相迫,王叶便不得不开口道:”只不知此次前来之钦差为谁?” 蔡攸便开口骂道:“直娘贼!这群腌臜货竟然连本官都瞒着。” 童贯便在一边补充道:”也不知如何,王宰执的书信犹自未到,故不知钦差为何人。若是朝廷官员前来,有王大人照看,我等又有何惧?唯有此次因李纲而起,李纲又与康王交往过密,怕就怕来得同为康王党羽。“ 怎么这几天老是碰到人提康王!王叶便开口道:”敢问宣帅,康王党羽又如何?” 想起王叶虽然身为枢密院属官,却从未到过汴梁,不知此事也不足为奇。当下童贯便压低声音解释道:“康王贯于官家面前装孝子,百官面前装贤王。明面上公正无私,私底下却腌臜不堪。我等行事尚且有个价码,此人却只好贤名,若于其名声有利,饶是你金山银山堆于眼前,亦只是铁石心肠。“ 到了这里,王叶总算明白了过来,这康王如此行事,只怕还在梦想着树立起孝子贤王的形象,有朝一日宋徽宗能传位于他。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敢问宣帅,我等又为何人一党?“ 听得此话,童贯十分满意,你知道我等是同一党便好。唯有自蔡京去后,蔡党已经名存实亡,自己也已经被朝堂边缘化。童贯支吾了一下,便转头看向蔡攸。 蔡攸呵呵笑了数声,这才开口道:”我等自是官家一党。“又对着王叶开口道:”且不去说他,只说若是钦差前来,我等又当如何支吾?“ 王叶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明日便是攻破萧严之日,若要让耶律大石连夜将我军士卒尽数放回,只怕会打草惊蛇,故此耶律大石必然不肯。“ 童贯便开口道:”道理似是如此,怕只怕明日钦差大人一到,便要查验人数。“ 王叶便开口道:”宣帅,何不做此说法?只言我军正要同耶律大石联手共破萧严。唯有萧严势大,恐耶律大石独立难支,故此派得五万士卒前去支援。“ 童贯便开口道:”早不去,晚不去,恰恰此时前去。且人数正好同种师道招供的一般,钦差大人又岂肯相信?“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不难,下官这就命下人前去,将此事告于耶律大石。其既有心投诚,且感二位大人恩德,必不肯置二位大人于不顾,少说也得放回一万半万人马,以便二位大人能渡此难关。” 蔡攸到底是久经官场,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何不等得钦差大人前来之后,我等再当面从耶律大石处调拨兵马回城。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此一来,彼自无疑心。“ 童贯拍案叫绝:”果不愧蔡相,正当如此行事。“ 王叶赶紧于一旁补刀道:”若是如此,何不再进一步?明日我等大军并不出城,但与城内等候钦差大人检阅。待到耶律大石破得萧严后,可命其将辽军首级交来,便可言此次大功,实为我军所派之五万大军所立。” 童贯便开口道:“若是大军不出,也是不妥。当日密议之时,郭药师曾言,我等可派斥候前去白沟河边,待到彼军渡河之后,斥候自当赶回军中传讯,我等便可撤军。如今若是我军斥候不至,只恐萧严等人不敢渡河。如此岂不是一场空?” 王叶赶紧拍马道:“宣帅所言甚是。”沉吟了一下,王叶又开口道:“只明日彼等攻伐之事,不知需多少时日。若果明日再行从耶律大石处调回兵马,若彼等仍在相峙,只恐不敢放我军回城,以免乱了军心。即是如此,莫如命其明早先行遣回五千士卒。却不急着回城,但于数里外等候,待到钦差大人发号施令后,再命彼等回城即可。” 蔡攸、童贯二人一齐点头。 第141章 冲营 明日便为同宋人约定,联手功灭耶律大石之时。当日半夜,原本已经退到北边的萧严、郭药师等人又领着人马悄悄南下。 只不知此次佯为撤兵,耶律大石是否上当? 原本便只在新城勒索得一万五千余石粮草,只够大军支吾十五日之用。这次北撤,又额外消耗了不少粮草,算算如今,军中便只剩下三日之粮。 换言之,此次南下,必得攻破耶律大石,否则便只有劫掠新城了。 心中暗暗算了算时辰,差不多该动身了。 二人翻身上马,便催动大军往南而来。 到得四更时分,众人已经到得析津府附近。 析津府内众人见得城外无数火把南下,顿时又是惊慌成一团。前次便已经听得金人南下,莫不是萧干败死,金人终于来到了析津府? 李处温等人也是大惊,连夜前往皇宫求见,天赐帝漏夜上殿,众人快刀斩乱麻,几句话便将事情商定,复派出使者前来探查究竟。 使者出得城门,壮着胆子往火把密集处而来。待到稍稍近前,见得奚军旗帜,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在士卒的指引下,找到了萧严、郭药师二人,使者正要开口,却被萧严一刀斩落马下,愤愤的开口道:“谁有空同你支吾。” 复催动军马,火速朝南而来。 天赐帝等人但与皇宫等候,久久不见使者回报,心中更是慌乱不已。 待到天色微明,萧严等人已经到得白羊关前,近得关前,正欲要人命人进攻,却见得关门破落,关上空无一人。俄而一队士卒穿门而出,众人大惊,正欲为备,对方却已经打来旗号,正是当初留于关内的五百士卒。 萧严犹自未敢全信,命前卫前去核实对方身份后,这才回头对着郭药师开口道:“忠贤,耶律大石竟然未曾据关而守,莫不是我等计策露了破绽?” 郭药师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少将军,如此看来,要么耶律大石并未中计,根本未曾分兵北上。要么彼中计已深,以为我大军不复南下,故此不以为备。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唯有尽力向前。” 萧严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当下便将这五百士卒汇入军中,复催动大军,绕过新城,急匆匆的往白沟河而来。 一个时辰后,大军便已经到得白沟河五里开外,正是当初伐木为舟之小山丘。 举目望去,山上果然郁郁葱葱,并无颓废颜色。当初砍到半断的树木,犹自强撑着活着,未曾枯死。 萧严便命众人下马休息,复挑出千余人来,命其前去推倒当初已经几乎砍断的树木,制作竹筏。 此时便见得远处数骑飞奔而来。 到底是久经战阵的奚兵,不待萧严发令,便有数十人翻身上马,远远的包抄了过去。 很快众人便汇聚于一处,却并未交战,反而相跟着往大军而回,想来正是自己人。 待到众人近得前来,便有数人前来萧严跟前回话。萧严定睛看去,正为当日自己留在白沟河边监视对岸,且投放粮米,吸引群鸟齐聚之人等。 郭药师赶紧开口问道:“如今情形若何?” 来人回道:“自大人领兵北撤,耶律大石连夜便命人修好了浮桥。桥头望楼自是为其所毁,我等只等暗藏于四周察看,也曾见得十数骑前往新城而去。” 听得此话,郭药师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若果耶律大石不曾派人前去占据新城,自己还真担心此策被其看破。如今看来,自是耶律大石中计已深,以为金人果然南下,自己等人不复再来,故此便修好了浮桥,占据了新城。 既然有浮桥可以为渡,自是最好,也省得伐木为舟之苦了。 萧严便传下令去,大军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便准备渡河厮杀。 郭药师却继续开口问来人道:“今日对岸情形如何?” 来人便回到:“小人等日夜伏于白沟河边察看,今日上午,约莫半个时辰之前,远远的见着数千人马往南而去。” 旁边萧严闻言大喜,一把抓住对方的胸口,开口道:“人数到底为几何?” 来人想了想,便开口道:“约莫有五六千之数。” 萧严便看向郭药师。 郭药师呵呵一笑,开口道:“这几日想来也有散兵游勇前来相投,故此六千之数似有可能。” 萧严闻言,便将松开来人胸口,开口道:“尔等立下大功,待到此战之后,自当重赏。” 来人赶紧跪下谢恩。 郭药师便于一旁开口道:“河边鸟雀等又有如何动静?” 来人便开口道:“小人按将军吩咐,自昨日起便未曾给鸟雀喂食。今日不知何故,小人前来之时,却见得鸟雀纷纷往对岸营寨内落去。” 萧严、郭药师两人相视一笑,果然如此。 然则郭药师犹自未肯轻信,低声朝萧严嘀咕了几句,便领着数名亲卫纵马往白沟河而来。到得里许开外,众人翻身下马,牵马悄悄前行。待到得白沟河边,果见得河边一只鸦雀也无,已经尽数飞往了对岸。除了对岸的右军大营外,其余几个营盘之中都不时见得无数鸟雀时起时落,想来正在争食。 右军大营为宋人俘虏所在,自是有人看守,无鸟雀胆敢前去,此亦是常情。 郭药师见状大喜,只要有浮桥在,只要过得河去,自己定时胜券在握。 即便耶律大石闻讯赶回,就凭其麾下那数千乌合之众,必定不是自己这一万精锐的对手。 略等得一等,见得对岸营寨并无异常,郭药师便挥手命一名亲卫回去报讯,自领其余数人犹在河边监视,若是对岸看守宋人俘虏的士卒察觉有异,欲要毁坏浮桥,自己尚且能挡上一挡。 待到郭药师亲卫回报,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众人休息得一个时辰,体力已自恢复了七八分。萧严赶紧翻身上马,领着众人便朝浮桥冲来。 众人皆是一人双马,此次南下奇袭,自是将马匹全数带上。一万余人,二万余马,可想而知声势是何等浩荡。这才前进得二里许,如雷的马蹄声便已经为对岸守军所察觉。 郭药师等人伏于浮桥旁,只见得对方关押宋人俘虏的右军大营内,急匆匆的冲出来数十人马,便欲往浮桥而来。 见得此状,郭药师赶紧翻身上马,领着数名亲卫便冲上浮桥,欲要阻得对方一阻。 谁料对方见得郭药师等人业已冲上浮桥,自知大势已去,发一声喊,便四散逃去。 郭药师领着数名亲卫冲过浮桥,却也不急于冲营,但提枪守住浮桥,以待后面萧严大军。一则要浮桥至关紧要,守住浮桥则大军必能渡河,大军一旦渡河则此战必胜。二则也是讨好萧严之意,这冲营的首功,自是要让给萧严。 几乎就是转眼的功夫,背后大军已到。萧严一马当先,在数百亲卫的护卫下,直往对方中军大营冲去,此乃对方粮草所囤积之处,至关紧要。郭药师见状,赶紧拍马跟上,一便跟着冲营,一便下令拨出数队人手,前去释放宋人俘虏。 四军大王既然要诱得宋人北上,攻占析津府,自己自然得将宋人士卒放回。 而此时,耶律大石犹自领着大军未回。营寨之中,唯有无数鸟雀为大军气势所惊,慌慌张张展翅冲天而去。 第142章 今番死矣! 却说萧严催动大军过得河来,对岸营寨却几乎为一座空营。 对方果然中计,如今已经倾巢而去。萧严自是大喜,一马当先领着众人便朝中军大营冲去。当日曾于望楼看来,此去囤积得大量粮草,乃耶律大石囤积军粮之处。粮草乃军中至重,自当先占据此要害之处。 粮仓重地,耶律大石也曾派了数十士卒防守。数十士卒面对着上万人马,又岂敢放对冲阵?见得对方来势凶狠,众人既顾不上反抗,也顾不上烧粮,翻身上马便四散逃去。 几条小鱼而已,萧严也懒得追杀,便命人砸开粮仓,领着众亲卫便冲得进来。 待到占据得粮仓,眼看满满当当的麻袋,萧严志得意满,便将长枪横于马上,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又转身对着旁边的郭药师开口道:“十数日辛苦谋划,终有今日之功。我等既占据得营寨,则耶律大石大势去矣。休说其麾下有甚么无双国士,又怎堪忠贤敌手!” 郭药师心中也有几分得意,却不得不赶紧拍马道:“末将万不敢当,此役大胜,全仗少将军英明。” 萧严哈哈大笑,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吩咐道:“传令下去,大军分散开来,占据四处营寨。内中若有敌军,尽皆斩杀。” 旁边亲卫听得此话,赶紧下去传令。 郭药师却凑上前来,开口道:“少将军,可需留下部分人马谨守营寨,其余兵马前去夹攻耶律大石?” 萧严摇了摇头,开口道:“何须多此一举。大军连夜偷袭,也有几分疲惫。自当守住营寨,等耶律大石来攻即可。彼已无粮,四周又皆为死敌,若要活路,便只能回头死命攻打。” 郭药师点了点头,开口道:“既是如此,当烧毁浮桥。当日无此浮桥,我等不得南来。如今我等将浮桥毁弃,耶律大石也休想北逃。” 萧严开口道:“此话有理,省得让此贼逃了去。”便转头吩咐旁边亲卫道:“领数人前去,将浮桥烧毁!” 亲卫正要领命前去,便见得又有亲卫冲了进来,开口道:“禀少将军,不知何事,浮桥上突然燃起大火!” 事出反常,郭药师自是一惊,闻言正要开口,又听得粮仓外喊叫声四起,乱成一团。 见此变故,二人皆是大惊,将将出得粮仓来,便觉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复抬眼看去,但见得后军大营、左军大营、前锋营三处,皆有火势燃起,转眼间便蔓延开来,连成了一片火海。又过得数息,火势更是猛烈,转眼间便成了烧天之势,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朝着中军大营扑来,远处的帐篷但凡被火浪舔得一下,顿时便会相跟着燃起大火。 火浪之下,犹有浓烟无数,这才些许功夫,三处营寨已经卷入了浓烟之中。隐隐约约中,只见得里面无数士卒在逃窜,喊叫,哀嚎! 到得此时,二人皆是面如土色。郭药师抡起手中铁枪,一枪便砸开了旁边一座营帐。营帐耷拉下去,里面露出得确实堆积的满满的柴火。柴火之上,一滴滴的黑色粘液犹在滴下。 久经军阵之人,又有谁没见过臭名昭著的猛火油?郭药师瞳孔一缩,直吓得肝胆欲裂,猛然喊道:“中计矣!速退!”拨转马头便欲往右军大营而来。 此时三面皆有猛火,唯有右军大营一处尚未见得动静。萧严等人见状,自是不用多说,纷纷拨转马头跟上。 郭药师等人见得此处无火,其余士卒又岂会见不到? 此时除了深陷火海,被烧死、熏死的倒霉鬼外。其余只要能动弹的,也是一窝蜂的往右军大营方向冲来。顿时间便挤挤攘攘乱成一团。 众人这才冲得数十步,便为前面乱兵所阻,围在人海之中动弹不得。 郭药师到底聪明,见得此状,心中猛然一紧,自己既然已经落入对方算计之中,营内全是柴草。对方若要四面同时燃起大火,自是不难,何以单单留此一面?又是中计矣!赶紧朝萧严喊道:“少将军,此处去不得。” 也不管萧严有没有反应过来,郭药师又是拨转马头,命众人撕下衣裳用尿打湿,捂住口鼻。又命数百亲卫将自己紧紧护在中央,也不管前面有火无火,只直直的往前军大营冲来。此处距离白沟河甚近,若幸能不死,能冲出火海,犹能跳入白沟河中,同老天赌一回性命。 四周火起,大军已溃。此情此景,饶是萧严杀人如麻,此时也是胆怯起来。既然右军大营方向无火,谁又肯冒死去冲火海? 又见得自己为乱兵所阻,萧严便拔出刀来,催动战马,直朝前杀去。身后亲卫见状,纷纷有样学样,相跟着往前冲杀起来。 众人复冲得数十步,便见得右军大营方向一阵闪亮,轰的一声便燃起了大火来,且必必剥剥的飞速往四周蔓燃而去。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又成了一道火墙。 尚待到萧严领人冲得前来,火墙已经越燃越厚重,透过火光同烟雾,犹自见得对面隐隐约约、扭扭曲曲的形象,数百名宋军模样的士卒正在不停的往火墙内堆积柴草。 最后一条生路已绝,萧严大叹:“今番死矣!” 旁边一名亲卫见状大呼道:“我等受少将军恩重,今日正当以死相报。且将少将军护在中央,管他有火无火,只冲将出去。” 旁边亲卫轰然一声答应下来,照样用湿布护住口鼻,又将萧严护卫在中央,密密麻麻的挤成一个人团,不顾死活的往火堆里面冲去。 数百人形成的人团瞬间便冲进了火墙,外层的士卒受猛火所烧所烤,转眼间身上便燃起火来,几息之间便倒下身去,只在火堆里面滚动的几下,便再无消息。 人团急速往外冲来,外层一圈一圈的剥落下去,待到只剩下中心数十人时,萧严只感觉眼前一暗,终于冲得出火墙来。 眼看着终于逃得此难,萧严心下大喜。今日能活命,全凭麾下亲卫拼死救援,萧严正要回头赞许亲卫们几句。谁料回头一看,便只见得众亲卫两眼发直,浑身发抖。 萧严赶紧转过头来,定睛一看,只见得对面密密麻麻站着数千宋人士卒,人人弯弓搭箭正对准这边。 别看萧严平日里杀人如割草,轮到自己身上时照样胆小。一个“降”字尚未出口,便听得对面一阵嗡嗡弓弦声响,数千支羽箭铺天盖地而来。 萧严转眼间变被射成刺猬,落于马下,身后亲卫自是一个也没活下来。 见得此状,对方便冲过来一骑,到得萧严跟前,翻身落马,拔刀欲来割取首级。 萧严此时犹未气绝,但用尽全力睁开眼看去,见得眼前之人正是耶律成。萧严自是一惊,吃力的抬起手臂指了过来,微微的开口道:“原来是你!” 语音未落,只觉得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便被耶律成斩下了首级。 耶律成提着萧严首级,复翻身上马,不慌不忙的回得主将身边,开口道:“林牙,末将已取得萧严首级在此,请林牙验看。” 耶律大石接过萧严首级,随手挂于马前,下令道:“留三千兵马于此地看守,若复有大队人马冲出火海,只管射杀之。散兵游勇冲得出来,投降不杀!其余人等,随我四周巡视,除大队人马外,降者不杀。” 众人齐声领命。 第143章 稍稍有了归宋之意 时间回到萧严领军冲过浮桥之时。 郭药师见得萧严已经领着大军冲过浮桥,便命得一小队常胜军士卒前去右军大营释放宋人俘虏,自己拍马跟着萧严直往中军大营冲来。 这五十名常胜军士卒听令自是大喜,对方大营内还不知道有没有埋伏呢?冲阵自有风险,又如何比得上前去释放宋人俘虏?自己前去相帮,俘虏们自不会与自己为敌,即便为敌,自己全副武装,俘虏们手无寸铁,故此风险全无。 当初右军大营内曾有数十名士卒看守俘虏,待到萧严大军一到,便四散逃去,连营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常胜军士卒们不费手脚便进得营来,然后拔刀出鞘,由近而远将帐篷内宋人俘虏驱将出来,只言萧将军厚恩,放众人归宋。 被释放的宋人俘虏自是千恩万谢,转头便朝营门走来。到得门口,却不出去,反而将大门关死。 为首的常胜军士卒见状倒是怔了一下,这些腌臜货当俘虏当上瘾了?自己放其回宋,彼等不肯逃离不说,反而关死大门?当下便开口道:“耶律大石已为我军所败,尔等休要担心,尽管放心离去。” 门口众俘虏但冷笑不已。 常胜军士卒们拔刀在手,便要发怒。 正在此时,便听得身后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谁言本官已为尔等所败?” 常胜军士卒们转过头来,便见得营帐中一人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此人身着宋人将官盔甲,手持一条烂银枪。身后,不断有全副武装的士卒从宋人俘虏的帐篷内钻出,转眼间便已经汇聚了上千人。 常胜军士卒们顿时目瞪口呆。 停得一停,便有认得的士卒惊呼道:“大石林牙!” 常胜军士卒们顿时大惊失色!今日郭帅曾亲口说过,耶律大石已经领着五千士卒南下,如今敌营正为空营,何以耶律大石复在此处? 今早的确有五千士卒南下,不过却不是耶律大石麾下,实则为宋人俘虏。 昨夜耶律大石便已经按照王叶之计,从宋人俘虏之中挑选得五千人马,同自己麾下换过衣甲旗号为备。 待到今日一早,天犹未亮,耶律大石便放了这五千宋人俘虏,纵其归宋。自己则领着五千麾下,装作宋人俘虏,躲入了右军大营之中。 当初萧严在白沟河旁埋伏下的细作,只见得五千辽军士卒出营,谁又敢前来核实真假?只当耶律大石已经倾营而出。 却说其余众人听得此话,见得耶律大石在此,又见得彼等人多势众,心知不妙,发一声喊,拔腿便朝营门冲去。 众人这才逃出数步,尚未到得营门。便听得后面一阵弓弦响起,众人尚且来不及呼喊,便纷纷中箭,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中有一二命大未死的,犹自在抽动着挣命。旁边便闪过数十士卒,提刀前来一一补刀。 杀尽得这些常胜军士卒,耶律大石也不急着出营,转头朝耶律成下令道:“速速依计行事,前去放火烧毁浮桥。” 耶律成领命,转身命数名士卒前来烧桥。 耶律大石复回头下令道:“尔等每人一捆柴草,待到浮桥火起,便将营寨之间通道以柴草塞堵。听本官军令再行点火。” 四座营盘之间的空隙才数十丈,五千余人,人手一捆柴草,自能将道路堵得死死的。 俄而浮桥火起,浓烟直冲云霄。 众人见状,自是冲将出来,纷纷将手中柴草往前方道路丢去。 塞堵得道路之余,耶律大石却不急着点火,只命众人稍稍退后,弓箭为备。 当初辽军冲过浮桥之时,曾有数十名辽人看守逃去。萧严等人攻占中军粮仓之时,亦曾有数十名粮仓守卫逃去。 这些人等也并非四散而逃,只有意无意间朝后军大营、左军大营、前军大营逃来。待到逃离营寨,众人见得敌军只顾着占据营寨,不肯来追,便却也并不远离,只于远处观望。 待到见得浮桥火起,众人便翻身上马,复从马腹下取出火把,以火折子点着,举着火把沿着营寨放起火来。 营寨之中本来便堆满了不少柴草,又淋上了猛火油。如今又是初夏天气,干燥无比,又有微风吹来。风助火势,油助火势,瞬间变将三座大营烧成一片。 眼见着三面火起,耶律大石尚且不肯下令点火。 围三缺一,此乃兵法。 若是四面火起,敌军必定就近穿营而出,虽说死伤少不了,到底还有不少人能逃得出来。 自己麾下兵少,其余三营之外未曾有兵马为备,若是冲出来的人多了,待到敌军稍稍聚集,只怕便有翻盘之虞。 实在是自己麾下除了这三百老兵外,其余全为乌合之众。以众凌寡可以,硬碰硬不行。 故此耶律大石便只有硬下心肠,引得营内敌军朝此处而来。此处虽说眼下并无点火,实为将为火势最大一处。且即便有大队人马能从此处冲出火海,自己仍有数千弓箭手为备。这些乌合之众近战不行,射箭肯定没问题。 见得三营火势越来越大,又见得营内敌军一意朝此处冲来,再无心他顾。心知时机已到,耶律大石一声令下,数十人将手中火把抛入柴草堆中。 浇过猛火油的柴草瞬间便燃起了冲天大火,又有数百名弱卒搬运着柴草,不断地朝火墙之中丢去。故此虽说此处最后才燃起,实则却为火势最大一面。 众人手持弓箭于火墙外为备。 过得半晌,便见得数十辽卒护卫着一人冲出。耶律大石哪里肯客气,当下便下令放箭。萧严便悲催了。 却说郭药师到底聪明,见得对方围三缺一,自知此处似为生路,实则必死无疑,对方必有重兵埋伏,便命亲卫护着朝前军大营冲来。 好在前军大营之处火势不似这边,饶是如此,待到郭药师冲出火海,环顾身边也只剩下数十名亲卫。 出得火海,复见得四周并无伏兵,郭药师大喜,便从亲卫之中挑选了两名深通水性的好手,抛下其余亲卫不顾,命二人负着自己跳入白沟河中,拼命朝对岸游去。 三人这才到得河心,便听得身后惨叫声响成一片,郭药师回头一看,只见得数千宋人士卒绕营寨而巡,搜杀命大能逃出火海的士卒。自己的抛下的那数十名亲卫,转眼间也遭了毒手。 到得此时,郭药师心下大悟。原来如此!想来耶律大石早已降了宋人,所谓的二千殘卒大破十万宋军,不过是同宋人联手设下的计策,欲设套来赚四军大王。谁料得自己命苦,跟着少将军误撞入宋人的罗网之中。 自己还想着联手宋人以图耶律大石,谁料得老早便落入了宋人的计算之中。 自以为是的想通了此事,郭药师心下骇然,宋人之中果然人才辈出,竟然能设下如此大手笔,自己输得不冤。 经此一败,郭药师一时之间对宋军惊惧不已,稍稍有了归宋之意。 接下来便有了郭药师背辽归宋,引宋军偷袭析津府之事,此事容后再表。 第144章 小儿辈已破贼矣 却说雄州城中,前来核实此事的钦差大人终于到来。蔡攸、童贯二人见得钦差仪仗已至,赶紧联袂亲迎了出来。 二人到得城外一看,只见得数百兵丁拥护着一座八抬大轿,钦差大人却仍在轿中,并未曾下得轿来。 蔡攸、童贯二人赶紧上前,对着轿子行礼。 却听得轿内呵呵大笑,开口道:“居安才子、童道夫,尔等做得好大的事业!” 听得此话,蔡攸转忧为喜。 童贯初觉得此声音有几分耳熟,复见得蔡攸此态,心中便有了数。 二人躬身立于轿旁,静待里面大佬下轿。 须臾之后,便只见得轿子门帘一掀,走出来一位四十来岁,仪表堂堂的中年儒生,却正是官家的亲信,朝廷的宰辅,王黼王大人。 二人赶紧凑上前去,开口道:“下官拜见王宰执。” 王黼呵呵大笑,一手一个,执着二人之手往城内而来。 二人赶紧弯腰虚扶着王黼前行。 身后数百兵丁自是跟上。 待进得城门,蔡攸、童贯二人复是苦劝,王黼执拗不过,这才重又上得轿来。 当下蔡攸亦乘轿为前导,童贯骑马为后执,一行人款款往雄州知州衙门而来。 待进得衙门,王黼便喝退从人,单留下蔡攸、童贯二人。 三人又是一番见礼,蔡攸便开口道:“许多日未见得宰执,倒是富态了些。下官倒也是放心了。” 王黼苦笑着摇了摇头,复抱拳朝上侧一举,这才开口道:“蒙官家厚爱,许本官以国家大事。本官便不得不日日埋首文案,又岂能如居安一般,自是出将入相。” 又转头对着一旁的童贯开口道:“道夫兄,倒是许久未曾亲近了。” 童贯赶紧上前行礼,开口道:“下官惶恐!” 王黼复呵呵大笑,开口道:“二位且请落座。”说完此话,王黼便径自于上手坐下,蔡攸也相更着坐于其右手。唯有童贯,略一迟疑,这才在相隔了数个位子的位置落座了下来。 众人落座已定,便有下人奉上香茶。 蔡攸便开口道:“敢问宰执,如今京中情形如何?” 王黼开口道:“居安可是问种师道之事?此事大为不妥,不妥!自李纲携棺哭庙之后,官家自是勃然大怒,但言前方将帅讳败为功倒也罢了,竟然敢颠倒黑白,污蔑大军主将,如此又将官家置于何地?且有命大军班师还朝之意。”要收获人情,便得先将事情夸大,把二人吓住,然后再出手救之。这样的官场老套,王黼自是用起来得心应手。 蔡攸、童贯二人果然相顾失色,赶紧起身道:“宰执休听得此人攀污,如今我等已经招降的耶律大石,复设定圈套欲破萧严。不日之内便要见功,且喜宰执于此时前来。” 王黼伸出手来往下按了按,示意二人坐下,这才对着蔡攸开口道:“你我多年至交,又何消说得?只康王一党似有将此事闹大之意,欲要举荐秦桧为钦差,前来核实此事。本官为恐尔等为其所趁,便不得不拉下面子,朝官家求来此差事。” 蔡攸赶紧起身,一个长揖作了下去,开口道:“为下官之事,劳动宰执大人了。” 童贯也赶紧跪下为谢,开口道:“下官深感大人回护之恩。” 王黼又是摆了摆手,开口道:“且休要多礼!本官朝着尚有许多要事,于此地耽搁不得,最晚明日便得返回京师。李纲出首弹劾,种师道复于狱中为证,只言尔等丧师辱国,以十万之众,竟然败于耶律大石二千殘卒之手,且有五万余士卒为耶律大石所拘。此事果真?若有明证,且不放呈上前来一观。” 当初同王叶三人一番密谈,早已经将此事商量妥当,故此童贯倒是并不惊慌,但朝蔡攸看来。 蔡攸便开口道:“实不瞒宰执,若言我军有五万士卒为耶律大石所拘,此事自有。然则此事却为我等于耶律大石联手定下的计策,欲图萧干而已。只此事事关机密,故此连种师道也瞒了过去。” 王黼便开口道:“是何计策?愿得一闻。” 蔡攸便开口道:“耶律大石早已诚意投诚,又恐无功来降,必不得高位,故欲以萧干相献。我等两军只做相功之势,且让其俘虏得五万士卒。名为俘虏,实为伏兵。原意萧干闻此大胜,必领兵南下。待到彼军既至,同我军对峙之时,耶律大石自领着这五万奇兵,不意突出阵后,偷袭萧干。如此北地可以一战而平,复辽之事可一日而谐。奈何萧干此贼狡猾,自己未曾亲至,但使其义子萧干领万余人马南来。我等正要算计于彼,不日当有捷闻传来。” 童贯也于一旁补刀道:“宰执大人若是不信,我等情愿于此五万伏兵之中,召得五千人马回城,以为验证。” 王黼见得二人说得情真,便开口道:“居安既作此说法,也无需如此,这五千人马,便当做本官已经见过。” 王黼同蔡攸乃死党,只要对方给了说法,自然不可能深究,回去照实报上就行。 只自己当初一日八迁,得除宰执之位,靠得便是官家的宠信。此次复燕,既然官家有此意,此事便是重于泰山,闻听得蔡攸口称不日之内便要见功,王黼倒是关心的很。若是亲眼见证此事,回去之后再向官家细细禀报,官家自会更加看重自己,自己的地位也更加稳固。当下王黼便开口道:“闻听得居安所言,似是近日当有大胜?本官明日便得回京,若大军已经发动,何不催上一催?” 自己只知道耶律大石已经设下圈套,萧严今日便要中计而已。至于什么圈套,自己都不清楚,催个毛啊! 当下蔡攸便开口道:“我等但谋划而已,至于厮杀之事,自是军汉出力。”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继续开口道:“如今哺时已至,且请宰执大人移步,我等自当为大人洗尘,且一边等待捷报。” 王黼呵呵大笑,便起身跟着蔡攸出来。 旁边的侧厅里面,自是已经将宴席准备得妥当。 三人入座之后,蔡攸、童贯二人只是将酒杯敬来。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有亲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告罪之后,便同蔡攸耳语了几句,复将一纸文书递了过来。 蔡攸听得此语,顿时便欣喜若狂,却又强自按捺下来。只将文书倒扣于桌上,复举起酒杯朝王黼敬来,不意将桌旁双箸碰倒于地上犹自未觉,捧着酒杯的双手也抖动不已。 王黼见此异状,便放下酒杯,开口道:“居安无恙否?可是紧急军情?” 蔡攸也相跟着放下酒杯,淡然开口道:“无他,前方捷闻!小儿辈已破贼矣!”说完此话,蔡攸断绝身体舒畅,飘飘欲仙。当初招降耶律大石之时,这货便准备装B,结果自然悲催了!谁料得今日竟然装B成功了! 听得此讯,王黼也是欣喜若狂,一把抓住蔡攸的手,开口道:“果然真否?” 蔡攸站起身子,抬头狂笑起来,少顷之后,这才对着王黼开口道:“前方捷闻,我等伏兵立下大功!此次萧严万余人马南下,为我等所设伏,匹马不曾北还,且割得敌将萧严首级在此。” 耶律大石烧杀萧严之后,牢记着王叶的嘱咐。此事虽说是为了自保,到底是辽人内讧,不甚光彩,故万不可居功,只即刻传文雄州,将此事推到宋人身上。 耶律大石正要收尽辽地民心,又如何肯自毁名声,自知如何行事,就连耶律大石自己,当初也是换上宋人盔甲这才动的手。就连郭药师此人,事后也只当是宋人设下的圈套。 却说王黼再三确认得此事属实,当下饭也不吃了,转头对着蔡攸、童贯二人道:“既有此胜,则前次败绩之事,定当为种师道攀污无疑。本官这便回京,且将此喜讯禀告官家,且博官家一喜。” 蔡攸、童贯二人不敢挽留,自是起身相送。到得城外,临分手之时,王黼又回头对着蔡攸吩咐道:“此次斩获之首级、尸首,可速速押来京师。” 只是耶律大石此人爱财,这些辽军尸首八成还得花钱买,于是蔡攸点头应下,复开口求道:“只此次大军用命,当有厚赏才是。” 王黼哈哈大笑,开口道:“何等小事,也值一提?所需赏银多少,但上奏求之,本官定无不允之理。” 第145章 王门种氏之神位 捷闻传来之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蔡攸、童贯二人自是欣喜不已。 种照容则心中发愁,父亲大人翻供,钦差前来核查,听得喜讯后半日便去,如此可知结局如何。 虽得夫郎设下剑走偏锋之妙策,然则父亲大人一日不得出狱,自己便一日放不下心来。此其一也!如今萧严既灭,想来夫郎不日之间便得回辽,自己却并无跟去之理,眼见着二人分别在即,种照容不由得是愁上加愁。 当日二人私定终身之后,王叶每日夜间皆留宿此处,二人日日欢好不已。 这一夜二人更是抵死缠绵,王叶足足要了七次。见着夫郎异状,种照容深知明日便是分别之期,自当任由夫郎为所欲为,故此也是咬牙忍受。四更已过,二人这才交颈而眠。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二人这才相继醒来,却也不急着下床。 种照容翻过身来,伸出粉臂将王叶紧紧搂住,柔声问道:“夫郎可是今日便当回辽?” 王叶一只手但在种照容身上滑动,一边开口道:“萧严既灭,只恐萧干复至。故为夫不得不今日归辽,早做准备。” 种照容闻言,便翻过身去,但饮泣不已。 王叶也相跟着翻过身来,搂住种照容的粉肩道:“卿卿休要忧愁,无非暂时离别而已。为夫已有谋划在此,挡得萧干之后,定能诱得耶律大石西迁。待到占据云中,自当再度联手西军攻灭夏国,为卿卿除此顽敌。如此多则一年,少则数月,便当与卿卿重聚。” 种照容饮泣之声未止,良久之后这才幽怨的开口道:“辽人处有魔理沙在彼,只恐夫郎到时见得新人,便忘了旧人!” 原来玉奴担心的是这个,王叶翻身平躺下来,将双手枕于脑后,笑着开口道:“此事卿卿多心了。但吾心之所系,唯在玉奴一人。” 种照容听得此话,心中大喜,便翻过身来,将下巴枕于王叶胸膛之上,半趴在王叶身上,开口道:“夫郎休得哄骗奴奴。” 王叶便开口道:“你我既为夫妻,为夫便也不瞒你。为夫与魔理沙之间,不过虚与委蛇而已。” 种照容听得此话大惊,便开口道:“夫郎此话何意?” 王叶开口道:“若非如此,耶律大石安敢放手用我?” 种照容听得此话,顿时脸色惨白,莫非夫郎果为无情无义之人?赶紧开口道:“奴奴观魔理沙对夫郎亦是一片赤诚之心,夫郎又何出此言?” 王叶伸出手来,将种照容狠狠的搂入怀中,这才开口道:“玉奴以为魔理沙为何人?” 种照容便开口道:“此人全无心机,自是良善之辈!”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你只见得其呆萌的一面,却未曾见得其凶狠的一面。此女于平时,自是良善无比,唯有一经战阵,便凶狠异常。其果为良善之辈耶?果为凶狠之徒耶?一人而两面,为夫实不知其真性情如何!又岂敢不加提防?故平日里虽你侬我侬,未知其心思之前,为夫实则不敢动情。且耶律大石此人实为雄主,既然将魔理沙安排来为夫身边,自是有十足把握,否则又岂肯放手用我?” 这话也是半真半假,一则要安玉奴之心,二则未知魔理沙性情之前,王叶确实不敢动情。这也是自己同耶律大石之间一场主从斗智,若是自己轻易深陷情海,以后便只能为耶律大石打工。反过来若是摸清魔理沙的底细,让其对自己死心塌地,又可以成为自己埋伏在耶律大石身边的一枚钉子。 种照容听得此语,方才还在吃魔理沙的醋,转眼间又同情其魔理沙来,低声开口道:“如此说来,此人甚为可怜!虽贵为耶律大石胞妹,到底亦不过一枚棋子而已。若让彼得知实情,又情何以堪?”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且看看再说。” 种照容将脑袋伸了伸,埋于王叶怀中:“尔等身为男子,自谓当以天下大事为重!想来区区一名女子的心思,在尔等眼中不过芥子而已,又岂会在意?只求夫郎莫要以奴奴为棋子待之。”说完此话,种照容猛然间想起一事来,复又抬了起来,盯着王叶的眼睛开口问道:“夫郎钟爱奴奴,可有他意?” 于王叶来说,搞定这种照容,一方面自是喜欢其温婉贤淑,另外一方面也有图谋西军之意,闻听得种照容此语,王叶倒是犹豫了一下。 见得王叶犹豫,种照容心中似有几分明白,复将头颅低了下来,贴着王叶胸膛开口道:“即便夫郎亦将奴奴以棋子待之,只求夫郎切莫让奴奴知晓,且让奴奴糊糊涂涂过完此生罢了。” 王叶听得此哀怨之语,怜爱之心大起,翻身将种照容压于身下,便亲了过来。当下天雷勾动地火,转眼间二人又没羞没臊的饿胡天胡地起来。 待到二人再度醒来,已经到了正午时分。种照容不欲耽误夫郎大事,自是服侍王叶穿好衣服,下得床来。瞅见得旁边书案上纸笔,种照容便款款走近前来,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红纸,复磨好笔墨。 此时王叶已经起得床来,见状倒是大为怪异,正要开口发问,种照容却又走得近来,将王叶拉至书案旁边,开口道:“闻听得夫郎书法出众,今日且让奴奴一开眼界。” 虽见得桌上红纸自与平日所用宣纸不同,王叶也只当种照容玩笑而已,当下便提笔在手,回顾种照容道:“卿卿欲要何字?待为夫与卿卿写来。” 种照容便于旁边扶住纸张,以免王叶书写之时红纸乱动,一边低头开口道:“夫郎但书‘王门种氏之神位’即可!” 听得此话,王叶鼻头一酸,转身便将种照容搂入怀中,狠狠的亲了过来。且喜房中并无外人,种照容自是热烈回应。 过得半晌,二人这才分开,种照容喘着粗气,偎依在王叶怀中道:“夫郎既去,待到父亲大人出狱,奴奴自当随父亲大人返回清涧城。到时夫郎在辽国得意,可别忘了奴奴尚在清涧城苦等。”说完此话,种照容又指着桌上红纸开口道:“若是夫郎一年不来,奴奴等夫郎一年;十年不来,奴奴等夫郎十年;一百年不来,此便为奴奴归身之处,到时夫郎自可于此处寻我。” 听得此语,王叶已是双目含泪,紧紧将种照容搂入怀中,一瞬间甚至有了陪同种照容归隐之意。 过得良久,又想起若是自己就此归隐,不能混一宇内,再造中华,一百年后当有蒙人崛起,遂有崖山之后再无中华之痛。王叶便也不得不狠心将种照容扶于一旁,复来到桌前,和着眼泪于红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上“王门种氏之神位。” 见得王叶书写已毕,种照容便走上前来,将此染满泪渍的红纸珍而重之的藏如怀内。二人又是一番痴缠,这才依依惜别。 王叶出得种照容小院,复前往童贯处通报了一声。童贯正要使其往来沟通,自不会阻拦。 见着天色渐暗,王叶便领着韩德出得雄州,复往辽营而来。 第146章 三军对峙,正如我愿 却说耶律大石一把火,便将萧严大军烧了个七七八八。萧严一万余精锐之中,八九千人化为了灰烬,其余虽有上千幸运货,于火起之初便逃了出来,然则亦为白沟河所阻,北还不得。 说到底,今日之事算是内讧,若是传了出去自于耶律大石的名声有碍。故此耶律大石也不得不硬下心肠,但凡逃出来的萧严麾下,即便投降也只能斩杀。 当初萧严领着这一万多精锐风风光光南下,如今端得只剩下郭药师同两名亲卫逃得了性命。 反观耶律大石一方,虽说基本没有伤亡,到底也是搭了四座大营进去。 四营既毁,耶律大石的大军便只能在野地里草草扎营住下。右军大营虽说完整,里面全是宋人俘虏,若是将其迁移出来,只怕用不了几天就跑光了。 如今耶律大石正命宋人俘虏一便清理灰烬,一边搭设新的军营。 至于灰烬中的辽人尸骨,那也是有用。蔡攸、童贯二人正要借此向赵官家表功,只要将这些尸骨运去雄州,自有大把的银子、粮草可换。 待到王叶回营之时,眼见着面前场景,倒是怔了一下。但见得远处一座军营孤零零而立,旁边几十亩地的地盘,刚刚过完火,全是漆黑的一片,偶尔尚且冒出缕缕黑烟。旁边隔了数十丈外的绿草地上,又是密密麻麻的搭设了许多临时帐篷。 闻听得王贤弟回营,耶律大石自是领着李睿德、魔理沙等人迎了出来。 众人见面,自是先叙一番别情。 如今既然攻灭了萧严,事情又算告一段落,却尚且留下许多手尾要收拾。 当下耶律大石便挥退了众人,只留下王叶、李睿德二人密议。 见得三人要商量大事,耶律成、韩德得人自是远远站了开去,以为戒备。 如今大营全毁,临时搭设的帐篷又逼仄的很,当下三人也不讲究许多,便于白沟河边找了一块空地便盘腿坐了下来。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如今萧严既灭,只是诸事越发的繁琐起来,正要待贤弟回营,同商大计。” 王叶便开口道:“自当为大人效劳。” 耶律大石想了想,便开口道:“如今虽说攻灭得萧严,只此事到底有几分不甚光彩,又当如何同朝廷禀报,同天下传扬?” 王叶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此事倒是甚易,大人既不想将此内讧之事传出,便可全推于宋人之手。只言自己领大军顷营而出同雄州宋人相争,恰此时萧严将军领大军来援,不合误将宋人五万俘虏放出,如此便遭此不幸。”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此事只怕破绽太多。虽有五万宋人俘虏,奈何手中全无刀兵,又岂是萧严将军麾下敌手?” 王叶同耶律大石相看了一眼,同时呵呵大笑起来。这李睿德果然太实诚了。 如今耶律大石正要扬名,方好竖起自己旗杆招揽四方豪杰来投,自然是越夸张越好。而要扬名,最好的办法又莫过于对比。试想一下,这五万宋人俘虏赤手空拳便灭了萧严一万精锐,然则却被耶律大石二千殘卒所俘虏。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能说明萧严无能,也反衬得耶律大石更加的英明! 至于合理性,耶律大石二千殘卒都能破宋人十万精锐了,你和我说合理性? 当下耶律大石便点头道:“若照此说法,倒是颇为妥当。”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大人当早早拜表,奏闻朝廷,使得朝廷得知此事。且将辽人尸骨并萧严首级,尽早送去宋人之处。童贯等人正要建功,自会将此功全数揽过去。只要宋辽两国朝廷均承认此说法,天下之人信者便有太半。”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正是此理,为兄自当即刻照办。”停得一停,耶律大石便又开口道:“只这五万宋人俘虏,又当如何?攻灭得萧严之余,彼等又岂肯留在此地,待到我军回程之时再次俘虏!” 王叶正要图谋西军,且已同种照容私定终身,于公于私都不愿西军折损过大,便装作惋惜的样子开口道:“大人名声要紧!” 耶律大石低头想了想,便开口道:“如此也好!如今宋人的钱银同粮草已经全数拨付了过来,若是再将俘虏扣于手中,倒是我等失信了。虽说如此,若果童贯得此俘虏,军势复振,欲要再度北上,又当如何?”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正是如此。且不说我军将俘虏放回,童贯复有北上之意。只说我军曾假意投诚于童贯,当初便以萧严南下为借口,不肯举军前去投降。童贯等人欲图萧严,故不敢过分相迫。如今萧严已灭,我等便再无借口,若童贯命我等前往雄州投诚,乃至于命我等北上攻打析津府,我等又当如何?” 王叶便对着李睿德开口道:“此事倒也不惧。若本官所料不差,萧严既灭,萧干自当南下。到时我军自可借口欲破萧干,拒不前往雄州投诚。童贯见得我等既灭得萧严,自当期待我等再立大功,亦必不愿逼迫我等前往雄州投诚。” 历史书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耶律大石颇得宋人东路军后,萧干便领兵南下破了宋人的西路军。且如今义子被杀,麾下被屠,凭萧干的性子,若是得知此消息后,必定南下。 李睿德听得此语大喜,便开口道:“若果如此,我等不妨借口修筑军营,再留宋人俘虏十余日,待到萧干南下,便可以故伎重施。” 王叶赶紧开口道:“萧干岂与萧严同?萧严麾下不过万余,凭我军之力,犹可以算计之。若是萧干领大军南下,双方战力悬殊,此非智谋所能弥补。” 说完此话,王叶又转头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依学生之见,若是萧干南下,我等只可联手宋人,再凭白沟河拒之,使之不敢过河即可。既是如此,则宋人俘虏不可再扣留。” 耶律大石闻言便狐疑的看了过来。 王叶赶紧开口解释道:“当初萧严南下之时,彼不知我等同宋人是战是和。我等将宋人俘虏扣押于此,再做出同宋人相争之势,自然能诱得其联手宋人相图。然则萧严自身本领如何,麾下战力如何,萧干心中自有计较。此事瞒得过天下人,却肯定瞒不过萧干,彼自知我军已同宋人联手。此时若再将宋人俘虏扣押于手中,画蛇添足而已,于此事无益,反倒得罪了宋人。” 耶律大石听得此话,便点了点头,开口道:“只此三军对峙,又如何是了局?倒叫为兄骑虎难下了。”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休要担心。三军对峙,则正如我愿。我等心急,萧干更心急。如今大人名声正往四处传扬,拖得一天,便多一批慕名前来相投者,只不过路远未至罢了。我军粮足,若是拖得两三月,待到四方大军齐聚,便轮到萧干头疼了。故此彼必不敢久等。” 耶律大石想了想,确实如此,如果能拖下去,则自己势力与日俱增。如此说来,萧干必定不敢久等。且支吾得宋人一段时日,待到自己军力已强,到时候宋人欲要自己再去投诚,自己随时可以找借口翻脸。 于是耶律大石便拍板道:“吾意已决!且慢慢修葺营寨,待到萧干南下,便可将宋人俘虏放回。若是萧干欲要渡河,我等便联手宋人拒之。若果宋人欲要我等前往雄州投诚,我等则借口当驻扎于此地,以破萧干。若宋人不肯,则扬言欲投萧干,联手共破宋人。” 王叶抚掌大笑,开口道:“大人得矣!宋人这才放出风声,攻杀得萧干义子,必惧萧干前往报复。” 第147章 郭药师的说法 却说自萧严同郭药师领军南下,萧干便于蓟州苦等捷报。 耶律大石不过二千乌合之众而已,三郎勇武非凡,麾下士卒全为虎贲之士,再有智计过人的郭药师为辅。欲去耶律大石首级,不过是“去去就来”的事情。 谁料到过得数日,便有探子回报,只言诱杀耶律大石之事未谐,少将军正同郭将军欲另寻他策破之。 萧严闻得此讯,心中便有几分不安。 又过得几日,南面反倒传回消息,只言金人南犯,萧严等人已经领兵北撤。 金人有没有南犯,萧干身居蓟州,自是比其他人更清楚。如今金人虽然集结得大军,却一直没有南下之意。 三郎竟然扬言金人南犯,想必是拿耶律大石无可奈何,又不肯丢面子,郭药师便不得不找这个借口撤兵而已。 于此时而言,耶律大石堵住了宋人北上的道路,影响了自己的大计。此事反倒比金人南下更为棘手。 故此萧干便整顿大军,欲要亲自南下斩杀耶律大石,再行诈败于宋人,引得宋人攻入析津府,方好圆自己的称帝之梦。 只是大军出动,却也没这么容易。当初萧严万人一人双马南下,也只能筹备得七日之粮。好在彼等才一万人,即便粮尽犹能就地筹措。 自己四万大军南下,若是粮尽,地方上哪能筹措出这么多粮食? 故此又过得了数日,待到备齐了大车,装好了粮食、装备等,萧干留下一万士卒为防守,便领着四万马步大军缓缓南来。 待到得析津府地面,又听得民间风声四起,只言萧严将军领一万精锐南下支援耶律大石,结果竟然被耶律大石所得俘虏的五万宋人所败,匹马不得北还。 萧干闻言自是大惊,复驱动大军急速南下。 郭药师当初败于耶律大石之手,好不容易逃得一条生路,也不敢往新城而去,但往析津府逃来。且喜白沟河浮桥已为宋人所烧,故此并无追兵。 三人逃得两日,堪堪过得白羊关,复听得四军大王已领兵南下,郭药师便将当初负自己过河的两名亲卫召来,笑着开口道:“尔等救得本官性命,自是大功。待回到军中,每人铜钱五百贯为赏。” 两名亲卫大喜,赶紧拜谢。 谁料得郭药师乘机抽刀出鞘,一刀劈死一个。另一名亲卫大惊,正要起身反抗,奈何未带得武器在身,数招之后,复被郭药师所杀。 杀完两名亲卫,郭药师复朝死尸开口道:“尔等放心,赏赐自当转与尔等家人。也休要怪本官手狠,若留得尔等在此,四军大王必知此事详情,则本官必死无疑。” 唯恐留下痕迹,郭药师又将两名亲卫草草掩埋,这才孤身北上,往大军投来。 萧干闻听得郭药师回营,自是急召。 此时郭药师已经入得军中,这才稍稍换下盔甲,草草用得些许食物。 如今听得萧干相召,郭药师冷汗直流,又不敢不前去。只得将当初自己逃走之时的破旧盔甲换上,尽量装扮得凄惨一点,好博得几分同情。且出了厚资,命亲卫赶紧往萧干麾下众将军处送去,求其出手相救。 待到诸事准备妥当,郭药师这才硬着头皮前来。 入营一相见,萧干赶紧开口道“吾儿三郎何在?” 郭药师心里咯噔一声,却也不敢回话,只跪下磕头不已! 见得此状,萧干仿佛瞬间便老了十岁。自己无后,这才从家族过继了一名假子,十数年相处下来,感情已经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如今三郎已死,即便自己能夺得帝位,又有何人可以传后?满腔雄心眨眼便要付诸东流。 萧干暗暗落泪之余,更是将童贯、耶律大石等人恨之入骨,顺带着将郭药师也恨了起来。 见得三郎已死,当下萧干杀心顿起,看也不看便拍案道:“大军既覆,何尔独活?来人,拖出去斩了!” 郭药师赶紧哭拜余地,开口道:“大王要杀末将,末将不敢不死。唯有死前欲将机密禀上,以免大王再中宋人奸计。” 旁边众将收了郭药师的厚礼,也纷纷出言求情。 见得诸将纷纷求情,又听得郭药师此语,萧干这才低头看来过来,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眼前之人须发焦黄,又是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再看盔甲,也是黑漆漆火烧火燎的痕迹,又岂是平日里那个儒雅风流的形象? 想来大军正是中了对方奸计,被一把火烧成了如此模样。此人活着尚且如此,三郎死时又将是何等惨状? 萧干对郭药师的痛恨又多了几分。 郭药师便跪于地上哭道:“宋人奸诈,于大营设下圈套,诱骗得少将军前去。末将也曾苦劝,奈何少将军不听,便唯有带领五百士卒为策应。 当日少将军既入大营,须臾火起。末将急忙领着五百士卒冲将入去,反复搜寻得少将军数遍。奈何少将军已由他处突围,便死于宋人弓箭之下。 末将见事不可为,只得领着五百士卒且战且走,岂料宋人已于外面设下重围,末将独力难支,麾下死伤殆尽,亦不肯为宋人所俘虏,唯有投河自尽。 谁料天意弄人,到叫末将捡得一条性命。只丧师辱军,末将复有何面目见于人前?欲要自刎,又恐此次详情未曾禀告得四军大王,恐大王复为宋人所设计。故末将便不得不厚颜苟活,以求一面大王再死。” 三郎一向颇听自己的话,自己既然叮嘱得其以郭药师为谋主,又岂会有苦劝不听之事?且依你这为人,大营火起又岂会入营相救?萧干虽心知事情必非如郭药师所言,唯有并无实证。且此事颇为蹊跷,萧干也不得不将杀心抛于一边,开口道:“尔等前去剿杀耶律大石,又如何牵扯到宋人?” 郭药师便开口道:“末将正欲将此事禀于四军大王。当初耶律大石二千殘卒破得宋人十万精锐,实无此事。不过是宋人之中有高人在彼,便以此事设下圈套,诱得我军南下而已。实则耶律大石此贼已经投诚于宋人。” 萧干闻言复大惊,赶紧开口道:“且将详情细细说来。” 郭药师便开口道:“耶律大石此贼奸诈异常,暗中已经投了宋人,明面上却仍同宋人做出相争之势。 我等欲要渡河剿杀耶律大石,奈何耶律大石据河下寨,我等为其所阻。 少将军便定下计策,命末将前去联络宋人,且请得宋人出兵相攻,吸引耶律大石大军前去抵挡,如此我等便得趁机渡河。 末将这才雄州一行,便已经发觉宋人破绽,奈何少将军不听,只执意如此。 待到那一日,耶律大石大军尽出,我等乘机渡河,此时尚且无事。 接着少将军领人冲入耶律大石大营之中,末将领五百士卒于外为援。谁料得所谓的五万宋人俘虏,实则五万宋人大军。且耶律大石早于营中堆满柴草,待到少将军入得营来,宋人便将大营点着,只瞬间便是火光冲天。末将救少将军不得,复为五万宋军所围,死战这才逃得一条生路。大王,如今耶律大石果已投降宋人,大王此去,万万不可再上此贼之当。” 少将军定下计策?三郎长于武力,短于智谋,又岂会有定计之举?想来是你智计比不过对方,连累得三郎为宋人所算计,害死了三郎。只此便已是死罪,何况竟敢推脱塞责?萧干杀意更浓。 第148章 萧干亲至 耶律大石一把火,倒是让郭药师吓破了胆,复见得宋人模样的人物在冲杀,便以为此事乃是宋人之策,便也连带着吓唬起萧干来。 抛开杀心不说,萧干听得耶律大石已降,顿时便犹豫了起来。所谓最了解你自己的往往是你的对手,这话反过来说同样成立。若说到耶律大石已经降了宋人,萧干那是打死也不肯相信。此人一意复辽,可以为之生,为之死,为之忍受任何屈辱。 自己当初使计忽悠得耶律大石孤身一人南下抵御宋人,这货舍下脸皮,到处求人这才凑齐的三百余人,明知面对十万宋人精锐乃是必死之局,却犹自义无反顾的南下。 只是若说到耶律大石未曾投诚宋人,许多事情又说不清。先说耶律大石以二千殘卒破得宋人十万精锐之事,此事怎么着也是天荒夜谈。即便宋人赶了十万头猪来,任由耶律大石麾下那群乌合之众来杀,只怕猪尚且未杀完众人便已经累到了。 即便让你赢了此役。此时宋人虽说被俘虏了五万余人,雄州可还是有数万精锐在,耶律大石手下这才几千人马而已。若是同以前一般,耶律大石继续凭借白沟河为守,有白沟河天险在,那自是谁也说不得什么! 只是这耶律大石若非同宋人有所勾结,就凭手下区区数千乌合之众,怎么就敢弃守新城,放弃白沟河天险,搬到白沟河南面去,与宋人比邻而居?就不怕宋人前来复仇,数万大军一齐出动,一举将自己荡平么? 再加上此次郭药师所说之事。若非耶律大石已经投诚了宋人,这五万宋人俘虏怎么突然间又变成了五万宋军了呢? 想不通啊!实在是想不通啊!自己打了一辈子仗,再顺手、再艰难的境况都遇到过,唯有这种糊糊涂涂、不清不楚的情形,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饶是对手再如何狡猾,再如何凶狠,总有轨迹可循,总能以常理来揣度,唯有此次,这耶律大石和宋人怎么同时吃错了药,都不按常理来出牌了呢?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事定当亲眼见识一番才是! 只如今之事,萧干虽知此次大败失为郭药师失职,唯有未曾有得明证,且郭药师口口声声皆是自己无责。 萧干虽然暴虐,却也得讲几分道理,否则怎么服众?又见得诸将齐齐为郭药师求情。到了此时,一个“斩”字萧干断然是说不出口,唯有待到他日另找借口杀之。于是萧干便挥手道:“尔虽并无过错,到底也是败军覆将!且重责八十军棍!“ 听得萧干令下,旁边便闪过数名士卒,将郭药师于地上架起,便往帐外拖去。 郭药师能逃得此劫,心下已是极为庆幸,又岂肯反抗,八十军棍就八十军棍吧,总比丢了脑袋好! 当下萧干大军便加快速度,往新城方向急匆匆而来,到得当晚,便宿在了新城。 至于耶律大石派去新城的那十几名士卒,自是二话不说就投诚了。然则投诚也没有活路,萧干正是满腔怒火,便直接下令乱刀砍成肉泥。 到得第二日一早,萧干又领着郭药师等人前往白沟河边来亲自察看。 但放眼望去,只见得对岸左边一座颜色稍旧的营寨,右边、后边各一座颜色崭新的营寨。 郭药师心虚,正要证明自己所说为真,便赶紧命亲卫夹着自己稍稍前来,指着对岸的右军大营道:“四军大王,此便为当日宋军扮作俘虏之时藏身之所。”又指着残破的浮桥对岸那一端开口道:“当日末将唯恐耶律大石有诈,毁了浮桥,断了我军后撤之路。故此末将未曾跟随少将军冲阵,自领五百士卒守住浮桥,且为呼应。”又指着右军大营旁边的地方,悲声开口道:“此处正为少将军遇难之所。当日少将军误中奸计,为宋人纵火所困。末将领兵拼死杀入,几番搜寻少将军不得。待到末将冲出之时,便眼见着少将军被宋人弓箭杀害于此。末将见得事不可为,也唯有就近投了白沟河。” 萧干心中早有主张,当下也不戳破,只紧紧的握着手中刀柄,并未做任何言语。良久,这才指着对岸右军大营道:“此处虽人影晃动,只恐未足一万,又如何是五万宋兵?” 郭药师便开口道:“宋人藏兵于此,想来原本是欲要算计四军大王。只少将军同末将误入圈套,如今彼计策已发,又如何肯就留,自是撤了去。且若果此五万余人当真为耶律大石俘虏,此时便当仍在!” 萧干便不再言语。 众人矗立良久,复见得对方靠近白沟河的左右两座营寨皆是防守森严,士卒往来不息。唯有靠南面的一座后营,却多有家眷之属出入。待到哺时,又见得左右两营齐齐前往后营搬运饭食。 见得此状,便有将领大叹:“彼等如此驻军,对背后宋人一丝防备也无,单单只防着北面我军。只恐耶律大石这厮果然已经降了宋人!” 听得此话,萧干脸色铁青,便转头朝着亲卫吩咐道:“且去取一支兵马前来。渡河一试!”一为试探对方动静,有无藏有宋人伏兵,二为试探郭药师所言真假。 前卫便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四军大王,需兵马几何?” 郭药师心虚,生恐露出破绽,只希望萧干早日撤兵北上,于是赶紧出言阻止道:”大王,大军尚未为备,又如何能轻易渡河?“ 萧干也不理会,只脸色更为铁青,咬牙切齿道:“五千!” 亲卫赶紧领命而去。 如今什么准备都没做,即可强渡那简直是找死,周围众将见状欲要出言劝阻,见着萧干铁青的脸色,便唯有又将话语咽了下去。 新城距离白沟河甚近,不多时五千兵马便已经到来。 萧干便指着身后山丘道:“尔等当伐木为舟,强渡白沟河!” 士卒们听得此令,心中皆暗暗叫苦,然则也不敢不遵。好在当初萧严、郭药师等人已经准备了大把木材在此。众人倒是省了许多手脚,匆匆忙忙便扎了数百个木筏,然后十几人抬着一个,往白沟河而来。 到得河边,众人便先后将木筏丢入白沟河中,复爬上木筏去,以手中长枪为橹,呼喝着往对岸划来。 长枪横截面太小,白沟河水流又甚为湍急,众人死命划得一阵,这才离开岸边二丈来许,连白沟河中心都未曾到得。 第149章 试探 却说白沟河对岸,耶律大石营中。 自当日三人商议已定,便将萧严的首级乃至麾下士卒的尸体送去雄州,讨来了大笔的钱银粮草。 宋人富庶,只要能用钱干成的事便不算事。 如今蔡攸、童贯二人见得自己只要出些许钱粮,便能让耶律大石出力攻杀萧干部卒,自是十分情愿。且更是深信了耶律大石投诚之心。 萧干麾下这才六万来人,只这一次便折损了万余,而自己只需出点钱粮而已。若是此事再来得五六次,辽地兵已尽矣!自当不费一兵一卒便复燕事成。 面对着耶律大石的狮子大开口,二人为鼓励耶律大石放手干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全数付给。 耶律大石将钱粮运送回军营,又命宋人俘虏修筑了两座大营之后,倒也没有失信,便将宋人俘虏全数放了回去。 蔡攸、童贯二人见状,自是更进一步确认了耶律大石的投降诚意。 待到宋人俘虏已去,大营便空了起来。耶律大石又按照王叶的建议,将大军驻扎于靠近白沟河的左右二营。 且喜宋人见得耶律大石诚信,也提早便将杨可世同当初白羊关守军的家眷送得前来。 如今辽地兵荒马乱,并无安乐之地,耶律大石便将这些宋人家眷安置于后营之中,平日里顺带着做做饭菜,给大军提供伙食。 军中缺少女人,又恐其他辽卒前去骚扰,耶律大石索性便让杨可世领着那三百宋军入驻了后营,使其团聚。 这一日,便有亲卫来报。白沟河对岸来得数百骑,似有窥探军营之意。 耶律大石听得此讯,便知萧干果然已至,于是急匆匆的领着王叶、李睿德等人登楼观望。 初时只见得对岸众人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不多时,又见得对岸聚集了一支队伍。很快队伍又扛着木筏往白沟而来。 耶律大石见状甚是奇怪,转头便对王叶道:“萧干此贼也算久经军阵,并未为备,何敢驱军而来?”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大人,既如此,休得让彼等登岸,可使人前往拒之。彼军于舟木之上,弓矢不能躲避,破之易入反掌!” 这种事情耶律大石自然清楚的很,别说对方的木筏无有遮挡,可用弓箭破之。如今对方这样仓促渡河,既未有弓箭手掩护,又未有后援,即便让其部分登陆,自己也能半渡而击之。只是此事甚为怪异,萧干此贼必另有所图。 王叶略一沉吟,心中便有了计较,转头对耶律大石开口道:“只恐此为老贼试探之举。我等几番于宋人诈和,如今又将营盘摆成如此模式,老贼必疑心我军与宋人联手,欲要联手相图。如今彼等仓促渡河,若是我军临之以重兵,自是我等心虚。彼既知我军虚实,只恐当有南图之心。” 说完此话,王叶又指着白沟河中的竹筏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兵法有云,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圮地者,利在速行,不可久留。大人曾见否,彼等既无橹桨之属,乃以长枪划行,又岂有速行之意?”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若是我出兵前往拦阻,恐漏了我军虚实。若是不派得士卒前去阻拦,彼行速虽慢,终有至时。依贤弟之意,又当如何?” 王叶笑了笑,便开口道:“大人曾知诸葛孔明之空城计否?”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只恐此计太过弄险,诸葛武侯亦乃不得已而为之。” 王叶点了点头,便开口道:“此事并非弄险,我等距河甚近,待到彼等即将登岸,我大军再出不迟。” 陆地上跑步的速递自然是远远快于河里面众人用长枪划水的速度。李睿德听得此话,便开口道:“既是如此,待到彼等过得河心,我军亦可于营中为备,却不出得营来。”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这样肯定是万无一失了。便对着王叶开口道:“王贤弟又是何意?” 王叶不置可否:“大人若是不放心,自可提前为备,只不让对岸得知我军已然为备即可。”停得一停,又接着开口道:“依照学生心思,萧干此举,不过是试探我等身后有无宋人伏兵而已。既是如此,我等正当让其疑心,却又不肯让其察觉。”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吾意亦如此,只此又当如何行事?”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也不回头,强自转身指着后营道:“杨可世等人当可一用。” 耶律大石顿然醒悟,哈哈大笑,指着王叶道:“此计大妙!如此老贼必起疑心。” 旁边李睿德尚且满头雾水,耶律大石已经朝旁边亲卫吩咐了几句。 亲卫们赶紧往下传令。 却说自士卒下得河来,萧干便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对岸细看。 眼看着虽然士卒划水甚慢,却犹自在一步步的朝对岸靠将过去,萧干神色不改,旁边诸将倒是捏了一把冷汗,若是进得对方射程,只恐这五千士卒不能全身而返。 郭药师更是心中暗暗祈求,对岸前往不要出兵,否则自己便露馅了。 大军渡河,对方若有心抵抗,必然待到己军进入射程,便以弓箭射得一阵。再待到己军前头士卒踏上河岸,彼等自当撤回弓箭手,驱使部卒前来逆战。 此时己军登陆之兵力不足,抵敌不住,便唯有后退,而后方士卒为将官所催促,正要向前,此一前一后之间,便容易乱阵。彼等自可以趁机破之。这正是兵法上的半渡而击之。 故此大军渡河之时,必多置船只,船头再树一厚重木板以挡对方弓箭,待到登陆之时犹可以为跳板(参见美国大片里面的登陆舰)。且若是己军人多,便得先使数船弓箭手与敌军对射,以掩护大军靠岸。 如今渡河士卒半点遮护也无,河流之中、竹筏之上又无法走动避箭,岂不是现成的活靶子? 好在对方并未派得弓箭手前来迎战。 郭药师自是大喜,此地自己只来得一次,未曾计算得地盘大小。自己一言之失,只言宋人五万俘虏皆为伏兵。若是耶律大石出动得几千人便将此地填满,自己岂不是露馅了? 然则萧干见得此状,脸色却是越发的阴沉。 又过得稍许,待到舟筏接近河心,萧干神色一动,对方终于有动静了。 但见得对岸左右两座营寨之上,士卒虽持枪而立,犹自未动,却不盯着河中竹筏,反而时不时的转身往后营看去。 且对方后营之中虽无旗号亮起,却也是人影幢幢,似有大批兵马在集结。 竹筏再行进得些许,对岸士卒犹自未动,只回顾后营更为频繁。 萧干见状,便长叹一声,挥手道:“撤军!” 亲卫听得此令,便将手中大锣猛力敲响。 竹筏上的士卒听得收兵之令,简直有如死里逃生一般,赶紧翻过身子,死命的往来岸划来。 第150章 事情仍未过去 却说萧干下令收兵,众人回到了新城,便于大厅内计议。 便有将领开口道:“敢问四军大王,彼等既未遣兵前来迎击,何以我等遂退?” 听得此语,旁边便另有将领投来鄙视的目光,开口道:“四军大王所为者,正欲试探耶律大石动静而已。想来四军大王已知对方详情,故自便收兵回营。” 萧干点了点头,便开口道:“方才一番试探,本王的确略有所得。诸将之中有谁知本王心思者,可试言之,必有重赏!” 旁边诸将抓头挠耳,确实答不上来。 郭药师虽然心知怎么回事,却死活不肯开口了,只于一旁沉吟不语。 此次自己被宋人所算计,归根到底便是自己嘴贱,没事乱出什么主意!出主意便出主意罢了,尚且欲要南下争功!南下争功便南下争功罢了,没事又继续乱出什么主意!原本以为自己智计无双,谁料得宋人那边有个更狠的。 结果自己便落入了宋人圈套,五千兵马南下,就这么白白的打了水漂。算算自己总共才三万嫡系,只这一次便去了六分之一,如此又经得起几番折腾? 经得此事,郭药师已经深深明白,自己绝不是对方敌手,若再度强行出头,必定还是损兵折将。且如今心虚的紧,只期望四军大王早早收兵回蓟州为上。 故此郭药师只是低头不语。 萧干环顾了诸将一遍,又将目光落入郭药师身上,点将道:“忠贤!休说勇武,即便智计,尔于诸将之中亦当为第一。今日之事,尔又作何看法?” 听得此语,旁边诸位将领看着郭药师的目光便不是那么善良了。 听得此语,郭药师心中也是大惊,难道少将军之事尚未过去,大王已起疑心? 前次四军大王欲杀自己,全赖诸将为自己求情。 如今四军大王故意将自己置于火上,正有孤立自己之意! 萧干老贼此招甚是高明!如此一来,且不说其余诸将自当视自己为眼中钉,若是自己再稍有差池,老贼口中吐出一个斩字,复有何人肯替自己求情? 少将军之事果然仍未过去! 想想也是,萧干老贼无后,便唯有从族中过继了一名侄儿,养为义子以继后香灯。 老贼早有篡位自立之意,如今香灯被自己一脚踩灭,老贼即便得了皇位又如何?又无人可继承大统。 可想而知,老贼必定已经恨自己入骨。 前次自己回营之时,好在提前杀了亲卫,来了个死无对证。如此当日之事到底情形如何便是自己说了算。 明明是自己的馊主意导致萧严丧命,在自己嘴中便变成了自己执意劝阻,奈何少将军一意找死,再加上自己后来的冲阵救人、乃至于不屈投河等等,无论如何看起来自己都是有功无罪。 四军大王尚且要顾忌麾下其他将领的想法,不敢将手下大将无罪斩杀,又有诸将一齐为自己求情,自己这才逃得一命。 然则这些谎言虽可以支吾得一时,却经不起细究。 只一条便可知,自己可是老贼钦点的谋主,萧严此人又勇武有余,智计不足,如此又岂会乱出什么主意?稍一细究便知萧严乃是被自己害死。 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想必萧干已经回过味来。 若是此次自己再乱出主意,事情再出点什么岔子,岂不是自己主动将人头往萧干刀下送去? 萧干既然已经点名了,郭药师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却也仍然不敢以实相对,只得开口道:“以末将观之,彼等既然敢放任我军渡河,必有后手为备。” 这郭药师,果然滑的相条泥鳅!萧干盯着郭药师看了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命其退下,接着对旁边诸将开口道:“我军渡河之时,彼等虽未为所动,然则守军却频频转身往后营看去。以此说来,彼等后营之中必有其倚重之物,不惧我军进攻。本王亦曾留神盯着彼等后营观看,便见得模模糊糊之中,后营人影晃动,似有大军集结之举。” 郭药师正要一试萧干老贼的心思,赶紧拍马道:“四军大王英明!”转而又继续开口道:“前次彼等便于粮仓之中堆满柴草,诱得少将军上当。此次竟然于粮仓之中藏下大军,意欲诱得我等渡河。” 见得郭药师开口拍马,旁边诸将自是不甘人后,亦纷纷开口称赞萧干的英明。 萧干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收声,又对着郭药师开口道:“既是如此,以忠贤看来,彼等后营之中所藏兵马又为谁人?” 郭药师便开口道:“若末将猜测不差,既然宋人已经同耶律大石联手,藏于彼等后营之中者,当为宋人精锐无疑。” 萧干犹自不肯罢休,开口道:“既然如此,又当以何策破之?” 见得老贼继续朝自己发难,郭药师心中便已经确认了此事。 只要两军不交战,大军不吃败仗,萧干便找不到借口杀自己。 郭药师哪里还肯乱出主意,当下便开口道:“末将愚钝,彼等有白沟河天险在,实在无策可破!” 萧干便步步紧逼道:“既是如此,便只有我军强渡白沟河!忠贤,以尔看来,此策何如?” 这下郭药师倒是犹豫了,实在两难啊!若是说此策不行,便是打萧干的脸。若是萧干趁机翻脸,来个什么欲沮军心之类的借口,虽说要不了自己的小命,几十军棍也是免不了。自己旧伤未愈,再吃上几十军棍,又如何承受得住? 若是开口赞成,萧干便会乘机命自己领着几千部下前去一试,到时白白折损了自己势力不说,即便自己逃得宋人弓箭,也担不起败军之责。丧师败军,严重点那是可以杀头的。 在诸将看来,便是虽经少将军之死,四局大王犹自对郭药师甚为看重。唯有郭药师心中明白,萧干老贼言语里面全为刀光剑影,招招不离自己的要害! 郭药师额头冷汗直流,迟疑的良久,这才模棱两可的开口道:“如今彼等在暗,我等在明,似非强行可以攻取。” 萧干便笑了笑,开口道:“既是如此,想必忠贤已有良策。还请一闻!” 马德,这老贼果然是不弄死老子不肯罢休啊!若说无策,岂不是轻言相戏?到底免不了几十军棍。若是胡乱出个主意,萧干必定夸赞,自己自然可以逃得一时。只是老贼必然命人照办,待到时候出了岔子,便可以名正言顺取自己项上人头,为义子陪葬! 第151章 打出来的妙计 事到如今,一为保命,二为消旁边诸将之气,且两害相权取其轻,郭药师也顾不上丢乖卖丑了,便开口道:“如今耶律大石家眷全在析津府,莫如绑之以诱得耶律大石前来?” 果然此语一出,旁边诸将纷纷讥笑起来。 老成的一点的开口道:“荒谬!耶律大石既已投降宋人,又岂肯在乎妻子?妻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 然则轻佻一点的更多,这个开言道:“郭将军以我等为山贼耶?” 那个开言道:“想必郭将军尚未忘却旧业!” 又有人开口道:“若得郭将军在,想必大军粮草必不短缺。” 便另有人捧哏道:“此言何出?” 方才那人便开口道:“此亦无他,燕地多豪富,但绑人勒索便可!” 众人听得此话,又哈哈大笑起来。 见得众人讥讽,郭药师也不以为意,但陪着众人笑了起来。 众人笑归笑,效果却的确有。方才萧干只言郭药师勇武智计当为诸将第一,自是将郭药师捧上了神台,引来其余诸将的妒恨。如今郭药师索性抛出一条荒谬的计策,算是自己戳破了自己的神格。众人笑完,看向郭药师的眼神倒是友善了很多。 只要诸将不相跟着捅刀子,对付萧干一人,郭药师自认为还是有几分胜算的,大不了吃几分皮肉之苦。 虽然郭药师此计荒谬,萧干犹自打算派人照此办理。待到事情传开,便可以内讧的罪名将郭药师杀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要知道虽然萧干同耶律大石相互算计,各欲要置对方于死地,明面上却仍然是一殿为臣,大家你好我好。若说到耶律大石已经投宋,奈何又没有证据,人家可是刚刚才以两千殘卒大破十万宋军。 唯有诸将当着自己面前戳破了此计的荒谬,萧干也无法再将错就错,便将脸色一黑,喝斥道:“堂堂朝堂将军,竟欲行此卑劣之计,可见得平日里自是私德不修!左右,与我叉出去重责八十军棍!” 旁边亲卫便要冲过来提人。 旁边诸将自是大为奇怪,才见得四军大王将郭药师倚为心腹,如何转眼间便翻脸? 且讥笑得郭药师一番,众人嫉恨之心尽去,当下便有老成的将领出来求情道:“禀四军大王,郭将军前日才经受得八十军棍,若是今日再受八十,只怕有死无生,恐失大王教诲之意!” 萧干闻听的此言,也不欲将此事做得太过明显,便开口道:“既有他人为尔求情,且本王也无意取尔性命,八十军棍可免。且受二十军棍,全当替尔长长记性!” 二十军棍要不了人命,郭药师也不反抗,受了二十军棍后又被人抬了进来。 萧干便笑着继续开口道:“忠贤,我等乃朝廷大军,自当堂堂正正,以后休得行此鬼魅之计!” 郭药师便于地上拱手谢过四军大王教诲。 萧干复开口道:“此计太过龌鹾,自是不算。忠贤可有他计?” 郭药师哪里还敢献计,便赶紧开口道:“末将愚钝,只得此计。” 萧干便作色道:“忠贤智计过人,又岂有束手无策之时。莫非见本王曾责罚于你,便不肯开言?” 见得萧干发怒,郭药师心中也是怒骂,尼玛,看来今日是非要弄死老子不可了。开口也打,不开口这老贼肯定也打,连腹诽的借口都找好了。 于是郭药师赶紧开口道:“实在末将身上疼痛不已,一时又岂有计策奉上?” 萧干便装作转怒为喜,开口道:“既是如此,本王也等得。一个时辰可够?” 到得此时,旁边诸将这才明白了萧干的心思。这哪里是看重郭药师,明明是要这货的小命! 于是诸将赶紧低下头来,不肯复言,唯恐殃及池鱼。 郭药师左右瞥得两眼,只得开口道:“大王令下,末将自当尽力一试!” 萧干呵呵笑着开口道:“如此甚好!”又转头对着左右亲卫道:“若是忠贤一个时辰内未得妙计,便于我再加打二十。若拖得两个时辰,便加打四十。” 听得此话,郭药师便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要不被打死,便只有献得一条必胜之计来。 单轮到计策,自己自有大把,又恐萧干老贼照此实行,稍一失利,便是自己的死期,故此必得是必胜之计。唯有宋人处有高人为谋,自己是一点必胜的把握也没有。 于是郭药师只得低头苦思起来。 苦思得良久,眼见着一个时辰便要过完,两边萧干亲卫又要前来提人。危难之时,郭药师猛然想起一事,便开口喊道:“大王,末将已有得计策在此。” 萧干闻言,便挥手命两旁亲卫退下,复对着地上的郭药师笑着开口道:“忠贤果然聪慧,未知是何计策,快快说来。” 郭药师便开口道:“末将虽无计过得河去,却有策能将宋人诱过河来。” 萧干便开口道:“若能诱得彼等过得河来,本王自能破之。” 郭药师便开口道:“敢问四军大王,耶律大石既已经投降得宋人,何以未曾引得宋人攻占析津府?反而坐困白沟河南岸,寸步不敢北上?” 听得郭药师此语,萧干也自有几分奇怪,这道理说不通啊,便开口道:“本王正要一闻忠贤高见。” 郭药师也不敢将萧干打算诱得宋人偷袭析津府之事说出,只开口道:“此事实则我等作茧自缚。宋人所惧者,唯我大军而已。前次有少将军大军南下,今次大王又亲领大军于此。如此一来,彼等便唯有持白沟河为备,又岂敢过得河来?” 萧干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如此,忠贤可有妙计?” 郭药师便开口道:“此事甚易,但请大王移军西去,弃守新城便可。” 萧干便开口道:“只怕未必,彼等不知我军何在,就不怕我军设伏?” 郭药师笑了数声,却牵扯到身上的伤处,瞬间便变成了苦笑,开口道:“宋人分为东西两路,一驻范村,一驻此处,以为犄角之势。若是我军西去,攻击得宋人范村一路,彼等自知我军在彼,此处自是无伏,便敢放心北上。且犄角之势者,正当相互呼应,一方受攻,另一方必进军策应,故此,若是范村宋人受袭,此处宋人也不敢不北上。此其一也!” 歇得一歇,郭药师又开口道:“耶律大石此贼曾扬言以二千殘卒破得十万宋人精锐,又将投诚宋人之事隐而不发,如此一来,倒是骗得无数辽地士卒前去投靠。若果四军大王亦能破得范村宋人,自当能分得此贼声势。此其二也!” 萧干听得此话,稍一沉吟,便已知郭药师心思,这货竟然想将自己也算计进去!此人既起了弑主之意,断然不能久留。 三郎已死,萧干称帝的心思便淡了许多。眼下心里着力的便是如何杀得白沟河南岸的耶律大石,眼前的郭药师。 郭药师自是好说,反正在自己麾下,总有找到借口的一天。唯有耶律大石有宋人为依仗,若不能退了宋人,自己拿这耶律大石无可奈何。 如此当将计就计,先退了宋人再说。于是萧干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郭药师心中却想道,此处宋人有高人在,就不信范村那边也有高人在。自己赢不了这边的宋人,还赢不了范村的宋人么? 即便两边都赢不了也不怕,此去范村攻打宋人,必定颇费时日,少说也得一月半月的功夫。有此时日,自己伤势早便恢复,到时候能赢宋人则罢,赢不了宋人,大不了跟耶律大石一样,转头投宋好了。总不能真死在萧干老贼手下。 当日晚上,大军便又重新起拨,转往范村而去。 只众人这一去,便坑苦了耶律大石。 第152章 辛兴宗溃败 却说萧干听得此计,便欲要移兵范村,攻打宋人西路军。待到破得此路兵马,则宋人东路军顿成孤军,便不得不撤军而去。宋人既去,自己变能找耶律大石、郭药师好好算账了。 郭药师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萧干已有图谋自己之意,自己便不得不早早为备,预先留下一招后手。 唯有麾下诸人之中,张令徽、甄五臣、赵鹤寿等多为亡命之徒,用于领兵冲阵则可,用于出使交往则不可。好在还有一名负责军需的心腹刘舜仁,此人曾读过几年书,也算是机警聪明,可以托以大事。 前日才受了八十军棍,如今旧伤未愈,复添新伤,郭药师已是不能走动,便命亲卫将自己抬回营帐。 歇得一歇,郭药师便以大军出征,需要商议军需为借口,命人召来刘舜仁,且找借口挥退了帐内亲卫。 如今常胜军已经归于萧干麾下数月,凭这老狐狸的本领,在自己亲卫之中安插几个细作自是容易。故此郭药师连亲卫们也不敢尽信。 少顷,刘舜仁入得帐篷,便见得郭帅卧于软毡之上,口中呼痛不已。 刘舜仁自是大惊,赶紧抢前数步,扶住郭药师,开口道:“郭帅,事何以至此?” 叛辽归宋何等大事,郭药师自是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已经清场,犹恐有人窃听,便故意大声开口道:“本官愚钝,不意惹怒了四军大王,便吃了二十军棍。不过小事而已。禀仁何须大惊!” 暗地里郭药师却重重的捏了一下刘舜仁,又做了一个写字的姿势。 刘舜仁瞬间便会过意来,悄声从书案上取过纸笔,塞于郭药师之手。 郭药师便趴于软毡之上,一边只大声与刘舜仁谈论军需之事;一边暗中挥毫于纸上与刘舜仁密谈。 却不说萧干欲要斩杀自己之事,只言萧干已有称帝之心,欲要将常胜军收归己有。故命刘舜仁借机脱离军队,前往宋人处替自己投诚,且将自己计策密告于宋人。 这也是郭药师狡诈之处,若是得知萧干欲要图谋自己一人,只怕刘舜仁还会有其他想法。毕竟老大死了,这货还有机会做老大。如今自己只言萧干欲要图谋常胜军,事情便不一样了,萧干若要完全控制常胜军,便唯有将现有的高级将官全数斩杀,替换上自己的心腹。 果然刘舜仁听得此消息,顿时大吃一惊,赶紧朝郭药师问计。 郭药师缓得一缓,这才细细写于纸上。自己于老贼面前献计,大军西去攻打宋人西路军,引得宋人北上共破析津府。且请宋人不妨将计就计,只管放心北上。待到萧干回军,两军交锋之时,自己当领常胜军于阵后偷袭得萧干兵马,如此一战而辽地可平。 二人一面只做商议公事,一面秘密笔谈,商议得许久,终于将诸事定了下来。 郭药师又亲眼看着刘舜仁将笔谈的字条于烛火上慢慢烧完,这才放下心来。 到得第二日一早,大军便出发往范村而去。 刚刚从蓟州来得新城,这才歇得一天便马不停蹄地往范村而去,士卒们自是疲惫不堪。 再加上郭药师等人有意无意的纵容,大军一路前行,一路便有许多步卒掉队。 刘舜仁趁机于萧干面前请令,愿前去收拢掉队士卒。 军中规矩,但凡掉队士卒多由后营收拢,再随着辎重慢慢赶来,此乃常事。且自己老早就洞悉了郭药师的心思,即便此人再如何的耍花招,也逃不过自己算计。故此萧干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刘舜仁得此机会,便得脱身逃往雄州不提。 却说当初宋人将兵力分为东西两路,东路军以种师道为帅,西路军以辛兴宗为帅。 唯有辛兴宗无论能力、声望都远远不及种师道,故此宋人便将十万西军精锐中的七万人,五万临时招募的敢战士中的三万千人拨入东路军,凑齐了十万之数,且使种师道为帅,主攻。辛兴宗便领着三万西军精锐,二万敢战士,凑齐了五万之数,为西路军,以为策应。 正如方才所说,辛兴宗能力、声望都远远不及种师道。这三万叛出种家的西军精锐如今已无后路,便只有紧紧跟着辛兴宗。故此辛兴宗倒是能使之有如臂转。 唯有这二万名临时招募的敢战士,却不怎么买辛兴宗的帐。且如今西路军中,西军同敢战士的比例已经接近了一比一,双方势力接近,敢战士又占着本土的优势,谁怕谁啊? 辛兴宗奈何不了这群敢战士兵痞,又担心若是内讧,必误了宣帅大事,故此不敢下狠手整治。便唯有当一回泥水匠,修补的一处是一处。眼下只得将西军精锐排于前方,将这群兵痞大爷排于后面。如此即便交战也不至于乱阵。 过得两日,萧干大军便得到范村附近。 见得大敌当前,这些敢战士兵痞倒也紧张了一回,难得的听起话来。 休息得一日,待到士卒体力稍稍恢复,萧干便领着诸将等孤山为望,以窥宋人虚实。 众人放眼望去,但见得对面宋营之内,泾渭分明。前面一溜营寨,盔甲锃亮,军纪严明,却有士卒往来随意走动。后面一溜营寨,军纪更见严明,除巡逻士卒外,其余人等皆藏于营帐之内,无事不肯轻出。 见得此状,旁边诸将面带忧色。唯有萧干大喜,便挥鞭指着宋人营寨,回头对着诸将开口道:“二日之内,必破得宋人。” 诸将唯唯,郭药师闻言大惊,赶紧开口道:“若是急促间便破得此军,只恐带不到宋人北上,而宋国朝廷班师诏令已至矣!如此又如何算计得宋人?” 萧干也不解释,便开口道:“忠贤休得多言,此事本王自已主张!” 郭药师正心虚,又如何敢多言? 到得第二日一早,萧干便使常胜军的五千步卒前往一试。 既然用常胜军就好,出兵之前,郭药师便召来将领切切的叮嘱了一番,今日之战,只可败,不可胜。 常胜军将领们自是听命行事,便行卖阵。 对方兵至,辛兴宗不敢用敢战士,便挑了一万西军前来迎击。双方一番交战,常胜军折损了数百人手,大败而回。 诸将见状皆有忧色,唯有萧干喜不自信。 到得第二日一早,萧干又领着诸将等孤山为望。 只见得对方情形于昨日大为不同。前方营寨之中,士卒犹自往来随意走动。后面一溜营寨,军纪却变得松懈无比,营外巡逻士卒一个也无,又不时见得有醉醺醺的汉子,迈出营帐四处随意方便。 前几日辽人大军压境,敢战士们倒是紧张了一回。昨日轻易胜得辽人,这些兵痞便以为辽人不过尔尔,故态复萌。 诸将见得此状,这才明白了过来。唯有郭药师心中暗暗叫苦。 到得午时,萧干仍使五千常胜军步卒出击,使五千步卒为守,却命其余三万骑兵待发。 同前次一样,郭药师自是再命常胜军卖阵。 辛兴宗也是故技重施,乃使敢战士为守,自领一万西军精锐迎战。 双方甫一交战,胜负尚且未分,辽人三万骑兵已经尽出,绕了一个圈子,兜底攻击宋人敢战士所在营寨。 若是昨日,诸军为备,敢战士们据营而守,又有前营西军为援,尚且胜负难料。唯有经昨日之事,敢战士们便有轻敌之心,陡然为辽人所袭,力不能敌,又不曾放得西军入营为援,这才半柱香功夫,后军遂溃。 溃兵们复往前军冲来,扰乱了前营的二万西军,于是西路军大营尽溃。 辛兴宗于阵前见得此状,便知大势已去,唯有领着着一万西军且战且走,往西边而撤。 见得帅旗西移,大营诸军更是溃乱,人人皆是逃命为先,再无人敢再起意抵抗。 溃败的一方多为步卒,追击的一方多为骑兵,可想而知下场如何。 第153章 事急矣! 萧干既然击溃得辛兴宗,却并不回军,犹自朝宋国腹地追去,一路只攻打州县。只欲要童贯早早撤军,自己好前去取耶律大石首级,且好好同郭药师算一算帐。 却说刘舜仁借机逃离军队,便连夜往雄州而来,欲求见蔡攸与童贯。 前次郭药师前来,同童贯见得一面,商议得联手之事。事后犹自隔三差五的命人前来问安,且时不时的奉上礼物。故此双方倒是留下了几分交情。 如今听得郭药师麾下刘舜仁求见,童贯便命人呼入。 刘舜仁入得厅来,便哭拜于地,开口道:”罪将刘舜仁拜见宋国宣帅。” 听得对方自称“罪将”,童贯倒是有几分奇怪,便开口道:“刘将军请起。你家将军使尔前来,果为何事?” 刘舜仁便开口道:“我家将军此次败于宣帅之手,回营之后便屡被萧干所责,只二日间便已经受得一百军棍。长此以往,只怕性命不保!故此我家将军使得末将前来,欲要暗中投降于宣帅。” 童贯一时间犹自未信,但沉吟不语。 刘舜仁便开口道:”我家将军实为汉人,早有投宋之心。唯有萧干残暴,一旦事发则有族灭之祸。故此一时犹豫。如今见得宣帅威武,又岂敢不望风而降?” 童贯便开口道:“若是如此,何以前次你家将军领兵南下,便有相图之意?” 刘舜仁便开口道:”前次将军南下,实为欲要擒杀得耶律大石,又岂敢有图谋宣帅之心?” 话到了这里,童贯便更糊涂了。当初王叶前来雄州,说法便是萧严、郭药师领军南下,欲要联手耶律大石图谋自己。如今这郭药师麾下的说法,则是萧严、郭药师领军南下,欲要联手自己图谋耶律大石。 所谓非此即彼,其中必有一人说谎。 见得童贯迟疑,刘舜仁便继续开口道:“我家将军曾言,萧干此贼已有自立之意,之所以领兵避于蓟州,放任耶律大石孤军南下者,着要借宣帅之手除之。且宣帅若能入驻得析津府,出去天赐帝,如此萧干方好自立。” 童贯听得此语,犹在迟疑。此人的说法倒是能说通过去,唯有这王叶一心归宋,自己已是有十足的把握。若果这王叶联手耶律大石欺骗自己,此事肯定不信。 刘舜仁便继续开口道:“萧干此贼疑心北地宋人皆有反意,且常胜军全为汉人,故此萧干正欲要下手。如今事急矣,若果宣帅有意,可速决之。” 空口白舌的说投诚,谁信啊!童贯犹在犹豫。 见得此状,刘舜仁便开口道:“如今萧干大军已经移往范村,正要攻打贵国西路军,自新城以致析津府之地,空虚无比,一名驻军也无。此乃天赐良机,宣帅何防即日领兵北上?若得趁虚攻占析津府,自是大功一件。” 听得萧干已经移兵攻打范村,童贯自是大惊。范村才驻扎得五万人马,若是为萧干所破,则大事去矣! 若朝廷闻得辛兴宗兵败,必令自己撤军。 见得童贯神色大变,刘舜仁便开口道:“宣帅休要担心,我讲将军早有计策在此。正当乘机献上南京一道以为进身之礼。” 童贯便开口道:“只你家将军又如何能将辽人南京一道奉上?” 刘舜仁便开口道:“宣帅且将计就计,大军只管放心北上,先占据得析津府再说,若得析津府,自可以据城而守。万一萧干此贼早早便转变得心意,待到宋人大军过得河来便回军截击,此亦无妨!两军交战之时,我家将军自当领常胜军于阵后偷袭萧干。促起不意,萧干必灭。待到萧干既灭,耶律大石又已经降得宣帅,如此辽地兵马全无,则南京一道,自当为宋国朝廷所有。” 此计好是好,唯有太过弄险。若是郭药师诈降,到时候伙同萧干一起攻打自己,只怕自己不得全师而还。只是析津府的诱惑实在太大,童贯又岂肯轻易舍弃? 自己脑子不够,便唯有借一个脑子够的使使,迟疑得半晌,童贯便开口道:“既是如此,尔且先下去歇息。待到本官使人前往耶律大石处一问。” 只刘舜仁之语曾与耶律大石有异同,童贯也不由得对耶律大石投诚之事起了一丝疑心,自当命人前往试探一番。若试探得其忠心无疑,方可召来李睿德密议此事。 故此童贯召来使者,便如此如此的叮嘱了使者一番,又命其火速前去。 使者见得宣帅下了严令,自是拼命赶路,这才一个时辰便到得辽军营中。 见得童贯信使前来,耶律大石自是领着王叶等人出迎。 双方这才落座,信使便开口道:“萧干已经领大军移去范村,此事林牙知否?” 自从上次烧毁得白沟河上浮桥,两岸往来甚是不便,故此即便萧干已经移军西去得一日,耶律大石犹自未觉。 听得信使所言,耶律大石大吃一惊,便开口道:“事果如此?且待本官派人过河一探!” 又转头发问道:“未知贵使何由得知此事?” 信使也不隐瞒,便开口道:“郭药师使人前来投诚,告知此事。只言萧干大军西去,我军当乘机北上,攻占析津府。” 耶律大石闻言大怒,表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却只拿眼睛朝王叶看来。 王叶见状,便上前开口道:”林牙,若果萧干已经领军西去。此乃天赐良机,当早早使人前往哨探,若果如此,大军当克日北上,立此奇功,庶几不愧宣帅招抚之恩。“ 耶律大石虽然不知王叶何意,却也赶紧当着信使的面前召来亲卫,命其速速派出数十士卒,前往对岸查探。 宋人信使见得此状,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亲卫领命而去,耶律大石便朝着宋人使者开口道:”众人此去查探,破费光景,且请贵使于后营休息。待到彼等既回,自当前来通禀贵使。“ 见得众人反应无异,使者便也放心前去休息。 待到使者既去,耶律大石便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未曾料得萧干此贼竟然如此轻易便撤军!如今事急矣。若是童贯催促我等北上攻占析津府,我等又当如何?去,则朝廷必灭!不去,又恐见疑与童贯,彼必领大军前来,我等势弱,又何以为拒?“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若果萧干已退,莫如大军迁去新城,犹自可以凭白沟河以拒宋人!“ 耶律大石摇了摇头,开口道:“如今我军羽翼未丰,若是就此同童贯撕破脸皮,撤回新城。又恐萧干复至,又何以再借宋人之势而吓阻之?萧干此计也不知为何人所献,端得狠辣。“ 王叶沉吟得半晌,这才开口道:“若是欲防萧干,也可撤回析津府。到了此地,想必萧干定不敢于百官面前图谋大人。只此终为下策。” 耶律大石闻言便看了过来,开口道:”上策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郭药师既使人前去投靠童贯,则童贯必知辽军虚实,亦知萧干欲要自立之事。只彼突闻得此事,犹自未信。且郭药师曾图谋于彼,自当疑此次亦为郭药师诱敌北上之计。即是如此,自有策可破之。眼下唯有缺一支兵马。“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当以何策破之?“ 王叶开口道:”如今我等于童贯面前做一说法,郭药师使人前去投诚,自当为另一说法。所谓非此即彼。我等不欲北上,且不欲见疑于童贯,便唯有将郭药师说法证伪。 如今郭药师所言萧干大军尽去,即便待到前去查探之人回营,我等于宋人使者前只说对面有伏,童贯亦未必尽信。必另使他人前往一探!若果能另得一支兵马驻于新城,待到童贯细作前往查探之时,发觉此处兵马。但凡郭药师所言,只一处为伪,自当全数为伪!童贯自当以为萧干大军未曾尽去,乃郭药师诈降,欲要诱得大军北上。” 第154 原来不过试探而已 听得此言,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何不潜出一军前往对岸,佯装萧干大军未退?”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如今我军兵力如何,宋人已是尽知。若果去得兵少,不足以吓退宋人。若是去得兵多,则大营必空出许多营帐,到时宋人照样一看便知。”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亦无妨。若果得萧干已退,本官自当使人前往新城组织民壮。新城人口繁多,两三日之内,收拢得数千青壮当不在话下。再使彼等假扮萧干麾下,防守新城则可。” 王叶低头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自上次大人胜得宋人,如今已一月有余。即便北地辽远,如今亦当有大队人马南下投靠才是。若是学生所料不差,彼等此时当在附近,大人可使人略略北上以为接应。若有得三五千兵马前来,则童贯必继续深信我等不说,郭药师使者亦难逃一死。” 这种事情纯粹赌运气,不过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耶律大石便点头应下,一边派人前去新城组织人手,另外又派了十数人往北哨探而去,看看能否接应到一路前来投靠的人马。 见得耶律大石满脸忧色,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大人休要忧心,此事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耶律大石精神一振,便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 王叶便开口道:“我等早已经投诚于童贯,且从未有见欺之事,童贯自是深信我等。如今郭药师新派得使臣前去,所言之事虽于我等或有异同。然则所谓疏不间亲,后不僭先,童贯疑心我等,更是疑心郭药师。” 李睿德便开口道:“此话有理,然则与今日之事何干?” 王叶便开口道:“出兵北上,何等大事?若童贯果然决心已定,自当领大军亲来。此次使者前来者,并非催促大人出兵,实为试探大人投诚之意。若是大人支吾再四,只是不肯出兵,则童贯必起疑心。反之,若是大人一意出兵,则童贯必定疑心尽去。所谓非此即彼,既然大人此处无疑,则童贯必疑心郭药师使者。若果得一队兵马突兀出现北岸,则童贯必以为郭药师再行用诈。”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既是如此,本官已知如何行事!”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尽管放心行事,学生正欲往雄州一行。若能言语之间拿住郭药师使者,则尚能拖延得数日。若果不能,便只能行另设一军假扮萧干麾下之计。” 到得午时,早上派去对岸探视的细作纷纷回营。面见耶律大石之时,只言新城乃至白羊关一带,如今果然一支军马也无,想来萧干已经领大军西移无疑。 王叶便叮嘱得李睿德一番,当如此如此行事,复命人将宋使请来。 待到宋使既至,耶律大石便将细作唤出,照样询以前言。 宋使听得北方果无兵马,自是大喜,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林牙何不速速派兵北上?” 李睿德赶紧站出来开口道:“出兵北上,何等大事,岂可孟浪!前次便有萧严故意撤兵,复而南下奇袭之事。若果此次萧干故技重施,待到我军北上,彼大军早已返回,如此又当如何?” 宋使早得了童贯吩咐,也不接口,但扭头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林牙又做何说法?” 耶律大石沉吟半晌,便开口道:“本官亦以为当以慎重为上。” 宋使便佯怒道:“大人既已为宋国臣子,莫非尚有二心?” 耶律大石同王叶相看得一眼,便装作无可奈何的开口道:“大石既已顷心归附,又岂敢有二心。即是使者大人强求,本官这便命人搭设浮桥,且准备战事。待到浮桥既成,自不敢再行耽误,定当即刻北上!只此去祸福难料,且请使者大人早日催促得宣帅领兵前来支援。” 李睿德赶紧跳出来继续反对道:“大人,此事万万不可,谨防有诈!萧干麾下多为骑兵,来去如风。即便果然西去,若要再复东来,亦不过是一两日之事而已。只恐我军浮桥方成,尚未到得析津府,而萧干大军已至矣!” 宋使也不知郭药师所献之计,听得此语,倒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如今辽国就剩下南京道巴掌大一块地盘,唯有地盘越小反倒越难办。若是萧干果然抛下粮草辎重,但使骑兵突袭。从范村到新城这边,还真就一天多一点便够了。 此次宣帅使得自己前来,主要还是试探耶律大石投诚之意。若果耶律大石推三阻四,则刘舜仁所言必真,宣帅自当另有安排。 如今见得耶律大石并无推辞之语,则此事仍在两可之间,故此使者语气缓和了不少,开口道:“只不知浮桥需准备得几日?”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本官现在下令,约莫明早便得妥当。” 听得此语,反倒轮到宋使犹豫了。试探耶律大石是自己的差事,自己可以虽然试探。然则出兵北上何等大事,自己可做不了主。若果然让李大人的乌鸦嘴言中,浮桥刚刚搭上对面土地,萧干大军便乘机冲过桥来。一旦耶律大石大军有失,到时候自己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于是宋使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大人也休要如此心急,浮桥但慢慢搭设即可。出兵之事,本官这便回转雄州,请得宣帅示下。” 又唯恐此语太过隐晦,耶律大石未曾听得明白,使者便继续叮嘱道:“未得宣帅军令之前,大人且休要将浮桥修葺完成。” 耶律大石自是点头应下。 宋使转身告辞,便要回雄州。 王叶赶紧跟了上去,开口道:“使者大人既要回雄州,何妨一道前行?” 当初临行之时,童贯曾有秘嘱,只言耶律大石身边之王大人乃是自己人。故此宋使上下打量了王叶一眼,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军情紧急,下官不得不飞马而行。只恐大人承受不住!” 飞马而行?王叶还没活够呢!如今自己的骑术,慢跑自然没问题,跑快了还是有几分危险。便挥了挥手,让宋使先走一步,自己领着韩德慢慢前来。 第155章 嘴炮一场 今日之事,王叶原本欲要使得李睿德前来,毕竟这货皮硬,即便待到将来童贯发现了自己上当,李睿德躲在辽军之中,童贯也无可奈何。 唯有离别得种照容已经数日,王叶自是想念的紧,所谓年少之时,戒之在色! 待到王叶到得雄州,日头便已经偏西。 进得城来,王叶便前往知州衙门处求见童贯。 早先使者已经回程,将耶律大石处详情细细禀上,只言耶律大石果然诚意投诚,未曾有推脱之举不说,反倒跃跃欲试,便欲明日一早发兵北上。只出兵与否,自己不敢擅专,尚请宣帅定夺。 童贯听得此话,也正是犹豫不已。若刘舜仁此言果真,则机不可失。唯有事起仓促,大军尚未为备,且此人突兀前来,实不知真假如何。 如今听得王叶前来,王叶乃是沟通自己同耶律大石的桥梁,且曾于自己面前献过良策,童贯自是命人召入。 二人相见,行礼已毕,童贯便开口道;“王承旨何以突兀前来,可是耶律大石处有何不妥?” 王叶假借李睿德名义,开口道:“耶律大石处自无不妥,唯有李睿德李大人发觉得数处破绽,特使下官前来一问!” 李睿德在童贯眼中那可是国士一般的人物,见得李睿德起疑,童贯自是倍加重视,便开口道:“未知李大人发觉得甚么破绽?” 王叶便开口道:“宣帅使使者前去,只言郭药师派来使者,声称萧干已经领兵西去,如今北地空虚,便命耶律大石即刻派兵北上,攻占新城及析津府等处。此事李大人颇觉不妥,故使下官前来一问郭药师使者。” 当初郭药师、萧严南下,耶律大石的说法是彼等欲要联手自己图谋宋人。而郭药师使者的说法则完全相反,只言欲要联手宋人图谋耶律大石。双方各执一词,童贯无法决断,正要命双方对质。且若是刘舜仁能当面释得李睿德疑心,此事便当速行。 王叶此言却正合童贯心意,于是童贯点了点头,便命人将刘舜仁召入。 待到刘舜仁入得厅来,童贯略略将双方身份介绍得一番,当然王叶的宋人身份童贯自不会提及。 于是王叶便首先发难道:“阁下此次前来,只言郭药师有投诚之意,又何以为凭?” 刘舜仁便开口道:“我家郭帅命本官前来密告,将萧干已经移军西去,攻打范村之事禀上。且命本官求得宣帅乘机北上,攻占析津府,立此大功。如此说来,也算是郭帅以析津府为献,如何算不得诚意?” 王叶便开口道:“我只问你,萧干方才南下,亦未曾于我军交战,便领兵西去。此计又出自何人之手?” 刘舜仁支吾了一下,只得开口道:“正是出自我家郭帅之手。” 王叶哈哈大笑,朝着童贯开口道:“宣帅可曾听得?此正为郭药师之计。若果郭药师先使人来投诚于宣帅,待到同宣帅议定此事之后,再行朝萧干献计,如此方有几分可信。如今彼不管不顾先于萧干面前献计,这才派死间南下,若能诱得宣帅上当,自是大功一件,倘若不能,亦不过丢一死间而已。” 童贯又如何知道郭药师此计为生死关头所献?听得王叶此言有理,便转头朝刘舜仁看来。 刘舜仁支吾得稍许,便强自开口道:“萧干领兵截住了宣帅北上之路,如今我家郭帅使计诱得萧干西去,让出了道路。即便为计,又于宣帅何害?” 王叶便开口道:“萧干正要护得析津府不失,又如何肯轻易率军西去?” 刘舜仁便开口道:“据我家郭帅所言,萧干此贼早有自立之心,故此欲要引得宣帅北上,屠戮析津府,杀尽辽国宗室,方好称帝。”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萧干自欲西去?抑或为郭药师所设计而西去?君何以自相矛盾若此。只说如今朝廷主力正在雄州,萧干若有心保辽,便当于此处于我大军对峙。若萧干无心为辽,但盘踞蓟州,任凭我大军北上析津府即可,又何须南下?如今萧干先自南下,堵住我军北上之路,旋儿复让开,若说此事无诈,实难令人心服。” 童贯听得此语,果然有理。若是萧干果欲自立,又何须多此一举率军南下?但于蓟州坐观便可。 王叶又对着刘舜仁开口道:“你家郭帅此计甚是歹毒。若宣帅中得此计,稍一失手便是全军覆灭的下场,又敢言于宣帅何害?” 童贯便开口道:“但请说来!” 王叶便开口道:“萧干果然领兵西去?抑或埋伏于附近以待我军?此其一也!” 未待王叶继续往下说,童贯便插嘴道:“据闻耶律大石曾使人北上哨探,果探得北地并无伏兵否?” 王叶便开口道:“正是如此!” 童贯便开口道:“既是如此,夫复何疑?” 王叶便开口道:“我军不过仓促间派得十数人前往哨探而已,又岂能探尽诸地?亦不用许多,萧干只需埋伏下三五千人,待到我军尽数过得白沟河,彼等便乘机南下,占据白沟河南岸,以阻断我军退路。再有萧干大军堵截于前,到时候我军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如此又如何是好?” 童贯点了点头。 王叶便继续开口道:“即便此地无伏,亦得确认萧干大军所在,方好再议出兵之事。若是萧干扬言西去,却又半路折返,恰逢我大军渡河未毕,彼趁机半渡而击,如此则我大军危矣。” 童贯闻言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即便萧干前来亦自无妨,郭药师使人前来献计,只要我军过得河去,即便同萧干兵锋相交,待到此时,郭药师自当领常胜军于阵后偷袭萧干。如此辽地一战可平!” 王叶听得此语,心下大惊!此计果然毒辣!沉吟得些许,便接着开口道:“此计甚妙!奈何郭药师此人不可轻信。” 刘舜仁听得王叶此语,赶紧反驳道:“我家郭帅光明磊落,又何言不可轻信?” 听得此语,王叶便转过头来,盯着刘舜仁,开口道:“当日董小丑以为郭药师可信,遂为其所算计,身死族灭。耶律大石以为郭药师可信,旋为其所卖,麾下常胜军便投了萧干,耶律大石不得不孤身南下。萧干此贼以为郭药师可信,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引以为心腹,便有阁下今日在此!” 王叶所言俱为实事,实在是郭帅人品不堪,刘舜仁也无话可反驳,唯有低头而已。 正如狼来了的故事一样,郭药师背叛的次数太多,其人不可轻信。且此计实在太过弄险,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只这析津府实在诱人,童贯便对着王叶开口道:“既是如此,可有万全之策?” 王叶便开口道:“郭药师所谓临阵偷袭之事万不可轻信。只析津府尚可以一图。“ 童贯便开口道:”承旨不妨试言之。“ 王叶开口道:“只不知辛将军能御萧干否?若果西路军能守得大营不失,自能拖住萧干大军,至不济也能于萧干撤军东来之时赶紧报讯,如此自是无碍。李大人所忧心者,正为郭药师设下此计,一边大军西去,一战而败辛将军,一边诱得我孤军深入。若是如此,待到西路军既退,则萧干率师东回,我军顿成瓮中之鳖。过白沟河自是容易,只恐匹马不得南还。” 童贯想了想,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亦不急于一时。本官当命人前去范村为探,若果辛兴宗能缠住萧干大军,我等再北上不迟。” 虽然不信郭药师投诚之事,这刘舜仁到底也算使者。童贯也不便难为,便命人将其带下,好吃好喝的招待,只不许出房间一步。 至于王叶,自是一转身便入了种照容的小院。 第156章 西军又开始集体装死狗 李睿德说得有理,自己欲要偷袭析津府,首先便得确认萧干大军果然西去,其次还得让辛兴宗拖住萧干才成。 西路军原本就是为策应之用,只得五万兵马。 萧干麾下原本就六万大军,萧严覆灭之时,已经折损得一万,故此如今最多也只有五万。 双方兵力不过一比一,若是同萧干互攻自是不能,唯有西军长于守营,有着三万精锐为骨干,外加二万敢战士为辅助,守住营地不失尚有把握。 童贯便急忙命数命细作日夜兼程前往范村而去,哨探彼处情形若何。且命辛兴宗谨守营寨,拖住萧干。若果萧干撤军,当飞马来报。 这才到得第二日,便有探马传回消息,只言萧干大军果至,如今两军尚且对峙,并无争战。 童贯闻言大喜,便火速召来诸将,命诸将为备,欲待到辛兴宗同萧干兵锋已交,胜负未分之时,乘机领兵北上。然则诸将应者寥寥,大多但俯首视地而已。 童贯见状自是大怒,如今天赐良机,自己满腔热情,谁料得这群兵痞却又开始集体装死狗! 唯有法不责众,且诸将也未曾出言反对,只沉默抗争,自己也没有借口拉几个人出来治罪,以杀鸡儆猴。 如今情形,眼看着西军又是用不上了!自己当初若能指挥得动西军,也不用拉上老种来镇场子了。如今这群兵痞既然铁心装死狗,那么充充人数还成,若是命其攻打城池,则肯定不会出力。 童贯便唯有将心思再度寄托到耶律大石身上来。彼为了幽州节度使之位,既能杀得萧严,自肯攻入析津府。 若说西军诸将何以今日复如此?这事还得从种师道身上说起。 前次蔡攸、童贯构陷得种师道,且欲取其性命,好将西军收归麾下。接着种师道便用了王叶之策,只俯首认罪,眼见着便能借着耶律大石攻灭萧严的捷报脱身。谁料得李纲复至,又起波澜,便惹得宋徽宗大怒。 眼见着事情又成了死局,便有王叶剑走偏锋,想出了一招以物喻人之计,宋徽宗见得破损宝刀,想起种师道本人及其功劳,便不肯再度追责,只命其革职返乡。 当日种师道入得狱中,经受拷问之时,便明了此事乃童贯构陷。唯有消息不通,此事无法传扬出来。如今无罪见逐,种师道出得狱来,犹自愤懑不能自已,便做了一篇谢表以上。 表文如下: “总戎失律,误国宜诛。厚恩宽垂尽之年,薄责屈黜幽之典。孤根有托,危涕自零,伏念臣西海名家,南山旧族,读皂囊之遗策,知黄石之奇书。妄意功名,以传门户,荏苒星霜之五纪,始终文武之两涂。缓带轻裘,自愧以儒而为将。高牙大纛,人惊投老而得侯。属兴六月之师,仰奉万全之策。众谓燕然之可勒,共知颉利之就擒。而臣智昧乘时,才非应变,筋力疲于衰残之后,聪明耗于昏瞀之余,顿成不武之资,乃有罔功之实。何止败乎国事,盖有玷乎祖风。深念平生,大负今日。岂意至仁之度,不加既耄之刑,俾上节旄,亟归田里。乾坤施大,蝼蚁命轻。皇帝陛下,睿智有临,神武不杀,得驾驭英雄之要道,明制服夷狄之大方。察臣临敌失机,不出求全之过计。念臣守边积岁,尝收可录之微劳。许免窜投,获安闲散。臣敢不拊赤心而自誓,擢白发以数衍。烟阁图形,既已乖于素望。灞陵射猎,将遂毕于余生。” 此表既上,便有地方官员上的蔡京余党广为播散。 观北宋一朝的政治,大体分为两段,王荆公以前,自是典型的君子政治,众人政见相争,亦不动下作手段。唯有王荆公欲要变法,便引得蔡京、吕惠卿等小人入得朝来,即是小人得了高位,朝中氛围顿时一变,只要见效,各种下作手段齐来。虽说如此,犹自不要人命,只将失势一方势力赶去地方便罢手。 这也是宋朝政治的一大奇观,谁得势,谁便掌握中央政权;谁在野,谁便掌握地方政权。 当日王黼以复燕之策骤得高位,而蔡京正为反对复燕,便唯有黯然下场。 待到蔡京既去,其余党复被王黼所驱赶,纷纷离朝,到得地方为官。 如今蔡京余党见逐,心中自不服气,正欲要杯葛王黼复燕,以便蔡京复位。见得种师道此表,众人便添油加醋,四处传扬。 西军诸将见得此表,隐隐已知大帅乃为宣帅所构陷,又听得诸般谣言,谁复肯再用命?且夏国攻打永兴军路日急,众人正要草草将复燕之事了结,早日回乡才是正经。故此一个个不约而同的装起了死狗。 眼见着西军不肯出力,童贯赶紧命亲卫前往辽军大营而来,诱以幽州节度使之位,命耶律大石为大军前锋,不日北上攻打析津府。 耶律大石原本就是诈降,又岂肯攻打析津府?便使童贯亲卫回来复话,只言自己连日派探子北上,略略发觉得萧干伏军痕迹,且请宣帅宽限得数日,待到探明此事,自当领兵北上。 听得耶律大石此语,童贯也不敢再行催促,只得一边等萧干同辛兴宗交上手来,一边等耶律大石探明此事。 谁料得这才过得一日,便有探子急匆匆的从范村赶回,只言西路军大营已失,五万大军折损得数万,辛兴宗领万余西军,西逃而去,眼下不知所踪。 童贯闻言大惊,若果如此,待到朝廷得知此事,必领自己班师,如此复燕之事则遥遥无期矣!同蔡攸商量得一番,二人便决定将此事隐而不宣,复命亲卫前来催促耶律大石北上,且强自催动雄州西军,欲要相跟北上,做最后一搏。 有得这几日空闲,耶律大石已在新城组织得数千民众,正要假为萧干伏兵以为吓阻。谁料得又有亲卫来报,赫鲁将军闻听得林牙大破宋军之威名,便自金人处降而复叛,领得五千宫帐军来投,如今已到得白羊关前。 耶律大石自是大喜,便命其火速南下,沿河岸布防,且命使者前往雄州为报,只言萧干伏兵已至。 童贯初时犹自未信,遂使亲卫前来察看。 亲卫见得对岸辽军旗帜、人数,又暗中稍稍盘查得耶律大石大军人数,便知此事并非耶律大石遣人假扮,唯有返回雄州据实相告。 第157章 蔡京拆台 童贯得知此事,又是大惊,果然天不相佑。眼见着复燕之事不成不说,此次西路军折损的厉害,辛兴宗一个人肯定背不起,自己这罪责怎么也逃不了。 唯今之计,便赶紧前往蔡攸府上相商,看看能否让蔡攸分担一二。 蔡攸早已闻听得此事,心下倒是不急,见得童贯来访,便命人召入。 当下二人一相见,尚且未曾来得及行礼,童贯便开口道:“相公,祸事了!” 蔡攸有王黼为倚靠,犹自镇定,便开口道:“可是因西路军之事?本官已连夜修书前往王宰执处,且看王宰执能否在官家面前周旋一二。” 童贯便开口道:“据闻西路军全军尽溃,只怕即便有宰执大人出面,亦不能遮盖此事。下官此次前来者,正欲求得大人首肯,且不管不顾,只催动大军北上。若果能侥幸成功,犹能将功补过。” 蔡攸便开口道:“前次本官亦听闻得耶律大石传言,只说白沟河对岸已有辽军为备。如此又如何北上得?” 童贯便开口道:“虽则如此,亦当一试。若果尽力北上,尚有一分胜算。若是坐困雄州,待到朝廷班师诏令一到,我等又能何为?” 原来童贯这厮打着拉自己下水的心思,蔡攸自是不肯,便笑着开口道:“朝廷旨意,本官不过前来专职招抚耶律大石而已。宣帅身负官家重托,尽掌复燕之事,此事宣帅可自决之,又何须询问本官?” 马德,平日里这货老是夺权争功,如今事情败坏了便要抽身而退,童贯又如何肯。当下便开口道:“朝廷旨意之中,亦言复燕诸事,相公亦得与闻。何得临事推却?” 蔡攸拂袖而起,开口道:“朝廷虽有此语,奈何近来寒热失常,本官偶感风寒,只觉头脑昏涨,不能视事。如今雄州之事,但托付于宣帅即可。” 童贯见得此状,便也唯有黯然退回。 自己为武将,蔡攸为文官。朝廷惯例不杀文官,若是蔡攸首肯,有得此人担责,自己犹自能拼死一试。 既然蔡攸不肯担责,自己又哪里敢再试?如今的情形,班师之时顶多丢官落职。若是自己执意北上,东路军再有大败,只怕自己人头不保。朝廷杀武将杀的可欢了! 如此情形,童贯也自无法,便唯有在雄州日日借酒消愁。 当日辛兴宗大败,萧干复领人攻打附近州县。唯有附近遂城知州正为蔡京余党,听得此信便是大喜,赶紧向朝廷告急之余,又命人做了一副《无定河边图》,八百里加急送往汴梁。 自蔡京去相后,却未曾还乡,犹自有复相之意,只于汴梁闲居。待到蔡京得知此事,又收得此图,便重金贿赂了李彦,得以觐见宋徽宗。 宋徽宗见得蔡京前来求见,又有李彦于一旁说尽好话,故遂见之。 蔡京入得垂拱殿来,行礼已毕,便开口道:“官家,老臣闻听得永兴军路事急,故前来一问。” 宋徽宗便开口道:“蔡卿何来的消息,如今虽有夏国攻打,永兴军路却安于泰山。” 蔡京佯惊道:“夏国,莫不是萧干乎?” 宋徽宗便环顾近侍笑道:“蔡相老矣!萧干乃辽国重臣,又如何是夏国将军?” 蔡京便开口道:“老臣曾有故旧于遂城为官,近日曾有书信前来,只言萧干领大军于数日间连下唐县等地,直扑永兴军路而去!如今又听得官家有言,夏国亦在攻打永兴军路。莫不是双方早有约定,欲要联手取我西陲之地?” 宋徽宗闻言大惊,也顾不上笑了,便开口道:“数日前童贯尚且来得文书,只言正领大军同萧干对峙,若颇得萧干,则析津府唾手可得。蔡卿何言萧干已经西去?” 蔡京便从怀中掏出书信及《无定河边图》献上,开口道:“童道夫既有此语,自是不敢欺瞒官家。唯有此遂城知州来信,只言附近州县已经八百里加急,告急于朝廷。莫非官家未曾见得告急文书?抑或遂成知州相欺于老臣?” 宋徽宗命近侍取过书信并画作,细细看过,书信之中犹自平常,只言萧干攻打之事。唯有画作则极尽惨状,但见得上面数座竖着宋人旗帜的营盘,营盘内大火熊熊,火堆里面不时地露出一个宋人惊呼的面孔。旁边又是数万人马交战,宋人旗帜一方的将领领兵狼狈而逃,麾下死伤无数,背后如狼似虎的辽人士卒正在追杀。 身为画家的宋徽宗见得此画,顿时便将当时的场面脑补了起来。 旁边蔡京便乘机补刀道:“夏国东来,萧干西去,再有如今西军尽出,永兴军路空虚无比。若果如此,数载扩地之功,一朝化为乌有!” 见得复燕尚且未成,自己便先要丢掉老大一块地盘,宋徽宗难得的大怒了一回,便命人将王黼同银台司官员召入。 须臾之后,王黼等人到来。见得蔡京在座,王黼倒是吃了一惊。政敌见面,王黼自是强撑着见了见礼,蔡京倒是微笑着朝王黼一揖到底。 宋徽宗便朝着王黼开口道:“王卿,这几日间,可有童贯消息前来?” 王黼稍一迟疑,便开口道:“前次童贯上书,奏闻大军正同萧干对峙,破得萧干之后,复燕可期。自此以后再无奏折前来。” 宋徽宗便盯着王黼开口道:“事果如此?” 王黼见得宋徽宗有不信之意,赶紧开口道:“臣万万不敢欺瞒官家。” 宋徽宗点了点头,便开口道:“近日唐县等地可有告急文书前来?” 王黼闻言大惊,原来蔡京此来正为此事,便转头看了蔡京一眼,复回头奏道:“三日前尚且无此奏折。只这几日臣倾心于官家修筑御园,未曾料理得朝政,实不知有无此事?” 说完此话,王黼又转过头来,对着身边的银台司官员开口道:“汝等监守银台司,近日可曾有此奏报?” 眼见着已经事发,银台司官员既不敢隐瞒,也不戳穿穿此事,只得回道:“银台司昨日间已接到告急文书数份,只言萧干已破得西路军,且正在攻打附近州县。下官失职,未曾紧急报于宰执大人。” 宋徽宗便盯着王黼开口道:“朕将国事、边事皆托付与你。如今燕地寸土未得,而萧干已于境内肆掠矣!你只说来,如此又当如何?” 王黼听得此言,额头冷汗直流,心里已将蔡攸、童贯二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只王黼于财货一道颇有心得,于军事却为外行,听得官家此语,王黼犹豫再四,犹自未敢出言。 蔡京当年可是主持过扩边之事的,见状便站了起来开口道:“回官家,依老臣之间,凡事当以先自保为上,若有余力,方可再起扩边之心。如今既有夏国于永兴军路肆虐,复有萧干于河北西路冲突,如此自保尚且不瑕,又岂可轻言复燕之事?” 宋徽宗转头对着蔡京开口道:“依照蔡卿之言,又当如何?” 蔡京便开口道:“永兴军路既为夏国所攻打,西军自是心焦无比,急欲救援。所谓归师勿遏,不如先将复燕之事搁置,只命西军经河北西路往永兴军路返回。归途为萧干所遏,则由不得西军不下死力,且夏国见得西军已回,亦不敢不撤兵。故此,只此一事,则两路敌兵皆去矣!” 宋徽宗听得此语,稍一思量,便点头道:“善!正当如此。”便转头命王黼赶紧下令,命童贯克日班师,领西军救援永兴军路。 官家既有决断,王黼也不敢不尊。 且自经此事,宋徽宗也知道,若是涉及边事,还是用蔡京颇为妥当,心中便有了一丝起复蔡京的念头。 第158章 撤军(上) 童贯于雄州等得数日,便有朝廷天使前来,谕令大军班师之余,且命童贯领大军西去,退得河北西路辽军。待到萧干既退,便得继续西去,救援永兴军路。 见得此诏令,童贯不由得的仰天长叹! 这辛兴宗果然不堪一用,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货来扶持? 如今耶律大石已降,萧干为白沟河所阻,不得南下,故此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若得辛兴宗拖住萧干数日,析津府唾手可得! 如今就因为辛兴宗大败,乃至于临门差一脚,大军便只能止步于白沟河前。 童贯仰天长叹,种师中等人则在仰天大笑。 官家英明啊!离家二载有余,今日终得返回故乡。夏国这群腌臜货,经过乘虚攻打自己家乡,有种就不要逃,等老子回来杀你个全军尽墨。 前几天还在集体装死狗的西军,立马变像打了鸡血一样。行装、粮草、辎重等物都不用要将官催促,底下的士卒便赶急赶忙的装备得妥当。 又有许多西军将领前来童贯处一日数问,只是催促大军早日启程。 见得诏令如此,人心如此,童贯也只能息了继续复燕的心思,准备领大军西出,若能退得辽人、夏人,尚且能将功补过。 唯有当日招降耶律大石之功,已为蔡攸独揽。如今见得童贯欲要撤兵,却将耶律大石弃之不顾,蔡攸自是赶紧来访。 二人一相见,蔡攸便开口道:“既然朝廷旨意撤军,我等自当奉命。唯有耶律大石已经投诚于我等,正可将其一并撤回。只不知宣帅又欲如何安置彼等?” 两人原本同坐一条船,上次童贯欲要孤注一掷,蔡攸却早早将自己撇开了去。 童贯虽有求于彼等,却也不能滋长此风,自当拿捏一把,见状童贯便开口道:“回蔡相公,朝廷谕令之中只提及将西军撤回,却未曾提及耶律大石之事,故此下官不敢自专。若果相公有意,何不另上一表,以求朝廷决断?” 若不能携得耶律大石南下,又如何能完招降之事?蔡攸便开口道:“耶律大石既已经投诚于我等,我等若将其弃之不顾,则彼必为辽国朝廷所杀。如此又岂是宣帅招降之意?且日后复有何人敢降于宣帅?” 童贯便长叹道:“下官此次撤兵,尚不知祸福如何,又岂敢再节外生枝?若果惹得官家大怒,只怕下官必死无疑!” 蔡攸听得童贯此语,心下隐隐有了几分明了,便凑近前来,开口道:“若果宣帅能成全本官招降之功,本官定当协同王宰执,尽力于官家面前保得宣帅之位不失。若何?” 童贯等得就是这句话,闻言喜不自禁,便举手道:“既有相公此言,下官敢不尽力?” 蔡攸无奈,也只得举起手来,二人击掌为誓。 有得蔡攸承诺力保,童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便开口道:“大军不日出发,既是如此,当命人早早召来耶律大石!” 蔡攸开口道:“本官听闻得王承旨正在城中?” 童贯哈哈大笑,开口道:“此人正可一用。”当下便命人赶紧将王叶召来。 亲卫听得此令,想也不想便出得衙门来,直往旁边种照容小院而去。 须臾之后,王叶进得厅来。 童贯便将撤军之事告知。 王叶赶紧装出着急的样子,开口道:“宣帅,既是大军欲撤,只下官又当如何?只求宣帅撤军之时携上下官。” 童贯便开口道:“尔往来两军之间,替本官立下招降耶律大石之功。既是如此,本官又岂会弃你不顾?” 旁边蔡攸便开口忽悠道:“尔如今已为枢密院副承旨,又于招降耶律大石之事立下大功,回朝之后,自当另有除用。若有本官于一旁说话,五品文官不难。唯有朝廷考功尚需实迹,招降之功尚且待到耶律大石归朝方可算数。如今大军欲撤,本官正欲命你前往辽军一行,命耶律大石率军同归。” 王叶闻言,便装作欢喜的样子,开口道:“大人既有吩咐,下官自当一行。” 童贯便开口道:“如今事促,正当速去。” 王叶朝二人行了一礼,便转身告辞了出来。 带着韩德出得雄州城,王叶却懒得跑动,只领着韩德于城外消磨得半日光景,便又回头入得城来,再连求见童贯、蔡攸。 三人甫一相见,蔡攸便开口道:“承旨来去何其速也!” 王叶便开口道:“大人嘱托,下官又岂敢不用命!” 蔡攸满意点了点头,便开口道:“既是如此,耶律大石当何时前来?” 王叶开口道:“回相公,耶律大石不肯前来!” 这个回答倒是明显出乎蔡攸意料,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你既然已经降了宋国,杀了萧严,便于萧干结下死仇。若是单独留在此地,必逃不过萧干的屠刀。如今老子一为自己的招降之功,二为了你的小命,不惜同童贯做利益交换,便是要带得你回朝,如今你竟然说不去? 蔡攸便开口道:“此人不肯前来,可有因由?” 王叶开口道:“当日彼曾以攻灭萧严为献,求得幽州节度使一职。今日下官前去招揽,耶律大石便言若得朝廷下令许其此职,方可虽同我等归朝。若果未能,以二位大人之位尚且失信,则宋国朝廷信义如何?彼又岂敢轻易归朝?” 听得此言,蔡攸跌足长叹,开口道:“此又是何等时机,这耶律大石犹自在置气!就不怕我军既去,失此强援,复为萧干所趁?” 说完此话,蔡攸又朝童贯看来。 招降之功已为蔡攸独吞,此事原本便于自己无关。既然答应得蔡攸,携带耶律大石难下,便已经落了人情在手。如今此人自己不肯前去,又怪得了谁? 童贯原本不欲开口,见得蔡攸只拿眼睛看着自己,童贯只得开口道:“蔡相公此言有理,彼既降得我军,如今我军既去,此地便成险地!若果独留于此,迟早便为萧干所灭。王承旨且再劳动一趟,将此利害细细说之。且彼若能归朝,虽无幽州节度使之位,知扬州一府自是无虞,再有得蔡相同本官看顾,自是前途无量。”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又何曾未细细劝说?唯有耶律大石只咬定一事,既然大人于萧严一事失信,彼自不肯再信。下官劝得急了,耶律大石便只一句话。彼生为辽人,生不能于辽地为官,死亦当于辽地为鬼。纵使大军既去,彼亦情愿留于此地,即便为萧干所迫,亦死而无悔!” 第159章 撤军(下) 童贯听得此话,便沉吟起来。 王叶赶紧上前低声开口道:“宣帅,依下官之意,此事未必不妥!” 童贯闻言便抬起头来,开口道:“承旨此语又是何意?” 王叶便压低声音开口道:“下官说句不该说的话,朝廷此次复燕之举,实为仓促。撤兵之事,更为仓促。军国大事尚且如此轻易反复,谁又知他日之事当如何?” 听得此语,童贯隐隐觉得捉摸到了什么,赶紧开口道:“还请承旨明言!” 这货竟然客气了! 王叶便开口道:“此次复燕失利,自是辽国势力犹在,尚未可图。唯有我朝日兴,辽人日衰。此消彼长之间,我军今日不能胜辽人,谁敢言他日便不能胜辽人?若辽国再生变故,乃至又得时机,再次复燕之事可期!且不如将军中辎重、粮草厚馈耶律大石,使得同萧干尚有一战之力,留其于此地以为后手。” 引耶律大石回朝于童贯无益,留其于此地反而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处。此次正要千里行军解两州之急,许多辎重自是不便携带。且朝廷富庶,些许辎重又算得甚事? 童贯点了点头,便要答应下来。 唯有旁边蔡攸见得二人将自己招降之功抛于一边,只顾着商议自己的利益,心下大为不满,便开口喝道:“若果耶律大石不肯归朝,则本官招降之功又做何说法?” 此事王叶早有对策,见得蔡攸发问,王叶复凑近前来,开口道:“相公勿忧!如今耶律大石自不肯南下,若是迫之过急,恐事有反复!既是如此,莫如让耶律大石亲拟谢表一份,且劳动宣帅将耶律大石留此用意并为书写,相公凭之于官家面前交差。如此说来,便并非耶律大石未降,亦非耶律大石不肯南下,实则大人留之此地另有用意。” 耶律大石铁心不肯南下,难道自己要内讧一场?无奈之下,如此也不失为一良策。蔡攸便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众人商议已定,王叶又朝着童贯开口道:“敢问宣帅,大军何日出发?下官这便去收拾行装。” 如今耶律大石不肯南下,自己又将赠与许多辎重,童贯又岂肯不派人于耶律大石军中为监军?何人可用?唯有王承旨一人而已。 故此童贯便开口道:“本官自欲携承旨南下。唯有如今耶律大石留军于彼,若不行制衡之道,恐事起反复!说不得只能劳动承旨一番,留于耶律大石军中以为监军?” 王叶心下自是大喜,表面上却装出不情不愿的样子,开口道:“宣帅,下官乃宋人!” 童贯自以为王叶留于此地,必是凶险无比。若要让人提着脑袋替自己卖命,又岂可无奖赏。当下便同蔡攸耳语了一番,这才开口道:“若果王承旨肯担此重任,我等做主,当下便任尔为枢密院承旨。若得将来复燕事成,大宋数十军州,王承旨必有一席之地。” 王叶沉吟了半晌,这才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下来。 朝廷诏令又岂是儿戏?且河北西路、永兴军路日日告急,到得第二日,童贯便命人将辎重搬于城外,待耶律大石自己前来搬运。又留下二千敢战士为守,自领大军朝河北西路扑来。 这几日种照容已经获悉老种无罪获释,归隐家园之事,且西军亦已尽去,便再无留下的借口。唯有同王叶又是一夜抵死缠绵,这才依依惜别。 至于种照容沿途安危倒是不用担心,种师中早已命得数十名亲卫沿途护卫。 却说萧干听得宋人撤军之事,心下自是大喜,却也不急着回头找耶律大石、郭药师等人算账,反而领着大军直冲西军而来。 实因宋辽两国已经百余年未见刀兵,萧干正要称量一番宋人西军精锐的斤两。且前次耶律大石诈传以二千殘卒破得十万宋人精锐,如今自己若能将童贯击溃,自能分得耶律大石声势。 这一日两军相交,萧干自使马队纵横冲突,西军却将不多的骑兵藏于阵后,乃使步兵结叠阵以自守。 萧干见状大喜,宋人竟敢以步卒阻挡骑兵?便催动骑兵迎头冲来,欲仗战马蹂躏之。 谁若料得西军正归心似箭,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时! 辽人这才冲到数百步外,西军迎头便是连着几波神臂弩,眨眼间便对面便倒下一大片。 萧干犹自未曾慌乱,只催动骑兵继续前来,只要到得宋人跟前,弓箭自是无用,马队又岂惧步卒? 谁料得对面的宋人竟然没一个怕死的,前面数排宋人一个挨一个,排得密密麻麻,只将长矛一端顶于地上,一端斜斜上指,排出枪阵来。 待到骑兵冲入枪阵,长枪便刺入马腹,且将马背上骑兵串在一起。而枪阵之中的宋人士卒亦纷纷为奔马所撞,直飞去数十步,眼见着便不得活了。 虽则如此,宋人犹自未曾胆怯,枪阵缺得一块,便有悍不畏死的宋人士卒举枪填入。 且宋人弓箭手犹自未曾停歇,也不管误伤不误伤,只拼命将弓箭往前射来。 过得半晌,见得对方骑兵为枪阵所阻,马速渐渐放得下来。便有阵后虎视眈眈的刀兵往前冲来。 骑兵冲阵全仗马速,一旦马速降得下来,便与普通士卒无异。 萧干于阵前见得西军悍不畏死若此,已知西军深浅,此辈实为劲敌。又见得阵后刀兵冲上前来,便赶紧命人鸣金收兵。 阵前辽军同西军拼杀得一阵,眼见自己为骑兵,对方为步卒,仍然几乎便是一条性命换一条性命,已是胆寒。 闻听得阵后锣声响起,如释重负,便纷纷拨转马头,往阵后逃来。 这才稍稍乱得一阵,待到脱离宋人弓箭,便有将官大声呼喝,将队列整齐起来。 西军骑兵原本欲要追杀,眼见着对方败而不乱,再有自己人少,便也不敢前来,悻悻的退了回去。 郭药师麾下的常胜军地位较低,多为步卒,少有马匹,故此倒是逃得此劫,未曾上阵交战。唯有于阵后见得今日交战情形,复想起宋人既有国士献谋,如此虎贲用命,想来正是天命所归,归宋之心又涨了几分。 当初自己发觉萧干杀意已决,便献计诱得萧干西来,复使刘舜仁前去结交宋军,原本便是欲要让宋人趁虚北上,待到萧干领军回击,两军交战之时,自己再领军于阵后偷袭。如此萧干一战可平,析津府唾手可得。自己逃得性命之余,尚且能借此功劳于宋国立足。 谁料得萧干竟然觑破了自己心思,一战而破西路军,连累得宣帅不得不班师。 只宋人既去,萧干老贼必会继续对自己下手,如此又当如何逃得性命?郭药师实在苦恼! 前面几天每天搬十几个小时砖头,脑子混乱了。今日稍稍清闲一些,已经将147章往后修订了一番,且劳动大家再看一下。若有瑕疵,待到过几日再空闲一点,自会细细订正。 第160章 略懂! 却说萧干一试之下,发觉即便能胜得西军也是惨胜,如此下去,无非便宜了他人而已。当下也不再纠缠,领着兵马便撤出了宋人地界。 所幸沿途也曾抢掠的几座城池,俘虏得粮草、财物无数,亦足以酬麾下死战之功。 西军着急回永兴军路救援,见得萧干退走,也不肯再追,复转头急匆匆的往永兴军路冲去。 此时夏人早已经攻打得永兴军路半年之久,也曾夺下得数座城池。 只清涧城为西军老巢,乃是西军的旗帜,虽如今大军在外,便有许多地方豪绅组织的青壮赶将过去为援,再加之诸人用命,故此清涧城一时间也未曾陷落。 前次种师道获释返乡的消息传来,夏人的气焰顿时便收敛了不少。 如今听得西军主力正在全力赶回,这群只会欺负老弱妇残的夏人更是慌张不已,顿时便有了撤军之意。 只说萧干自领大军撤回,复往新城而来。如今宋人既去,耶律大石失此强援,便到了自己找耶律大石算账之时。 唯有宋人此次撤军,便将郭药师给坑惨了。 如今郭药师同萧干之间,于众人面前自是言笑晏晏,然则私底下却皆明白对方的心思,互欲置对方于死地。 到了此时,郭药师心里明镜似的,宋人既去,萧干便欲要前去找耶律大石寻仇,自当使自己的常胜军为前锋。 待到常胜军同耶律大石麾下以死相搏,即便杀得耶律大石,常胜军亦自死伤大半。到了此时,萧干便可随意找个借口斩杀自己,此时常胜军已经势弱,自己根本无法反抗。且老贼斩杀得自己之后,自可将常胜军揽入麾下,使之为其卖命。 郭药师一路随着萧干南来,便一路苦思良计已解此困境。死来想去,如今强弱悬殊,不管自己还是耶律大石,皆入了绝境,结果唯有死路一条。 萧干残暴异常,大军上下皆对其害怕不已,常胜军自是也不例外。 平日里自己自能将麾下运转如臂使,然则若是自己欲要领兵出逃,只恐常胜军之中有胆跟随自己的必定不到一半。若是自己欲要于军中领兵作乱,只怕这一半都得立刻反水。 若是不逃,则必定难逃一死。 若是率军出逃,如今常胜军总共才不过二万出头,即便有一半胆敢更随自己而去,也不过万把人而已。这万把人又顶得甚用?即便自己逃去同耶律大石合兵,且不说耶律大石愿不愿意,自己可是曾经背叛过其人。即便耶律德愿意联手,彼处也不过五千人而已。即便两军合为一处,加上自己这万把人,也不过一万五千人而已。而萧干麾下自有三万余大军,且皆为精锐,如此,两人又岂是萧干对手? 若是此时领兵于军中作乱,那自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则如此,如今自己和耶律大石好歹也算同为萧干仇敌,自当遣人前往联络一番。如今自己未得良计,说不定耶律大石之处便有宋人临行之时留下的妙策? 当日郭药师使刘舜仁前去联络宋人,童贯未曾信得刘舜仁,待到撤军之时,倒也并未为难刘舜仁,只将其驱除出了雄州而已。 出得雄州,刘舜仁无处可去,变不得不暗暗逃回军中。 数万兵马,若要从其中藏下一个人来,倒是容易的很。 于是郭药师又将刘舜仁召来,只命其快马加鞭往耶律大石之处而来。一为向其通报萧干大军将至,好让耶律大石早做准备。二来也正要借此一表自己诚意,看看于此绝境之中,双方能否联手闯出一条活路。 刘舜仁领命,觑得机会便离了辽军,只一人三马便抄近路往耶律大石处赶来。 却说耶律大石这边。 自从前次耶律大石以数千殘卒破得十万宋人精锐,旬日间自是声名远播。 唯有此名声却未曾及时转化为势力。 除了麾下由二千殘卒增长为五千乌合之众外,当日里面对宋人、面对萧严、乃至面对萧干大军南下,正亟需兵员之时,王贤弟当日所言的“辽人精锐”却从未出现,自己犹自只能靠着这五千乌合之众到处坑蒙拐骗。 如今萧严已灭,萧干已去,乃至于宋人也已撤军,自己不急着用兵了,这些辽人精锐却又蜂拥而至。 前日自赫鲁领得五千宫帐军来投外,只这几日间,每日都有数股强军来投,或为大辽官军,或为各地义贼,或为远处豪强。 如此下来,耶律大石兵力自是每日俱增,翻着翻的往上涨。前日赫鲁前来,耶律大石兵力便由五千翻了一番,涨到一万。又过得几日,兵力继续增长,到了如今,耶律大石麾下已足足有三万之数。且其中多为上过战阵,见过血腥的老兵。 只如今兵力虽多,来源却颇杂,故此战力倒是不好估计。 这一日耶律大石正同赫鲁等人商议整顿之事,众人商议得许久。耶律大石久为地方官员,管理民众的经验自是丰富无比。赫鲁乃宫帐军宿将,其他诸人也曾经历战阵,于领军打仗也颇有心得。 二人便按照自己的经验,制定了若干军规,正要于军中一一实行。 此时王叶刚好自雄州返营,见得众人密议,便也不打扰,只于一旁细听。 众人商议得一阵,耶律大石复抬头见得王叶在侧,便开口问道:“贤弟于军事亦有所长否?” 王叶含笑点头道:“略懂!” 耶律大石便将手中军规递了过来,开口道:“贤弟既言略懂,必定精通。此军规乃为兄众人心血,贤弟不放指点一二。” 王叶便伸手结果,大略的翻了翻,便递还了回来,开口道:“甚好!甚好!” 虽则王叶口出“甚好”之言,然则那态度任谁看来都有敷衍之意。 耶律大石倒是尚可,见状便开口道:“贤弟若有高见,且不妨说来,我等正欲细听。” 旁边诸将新来乍到,尚且不知道王叶的才能,方才只见得大石林牙‘贤弟’‘贤弟’的乱叫,众人自是也对王叶有几分尊敬。 若果是地位倒也罢了,谁都有个亲疏远近,只林牙竟然将众人心血交于此人点评,关键是此人竟然看不上眼! 便有将领心生不忿,开言道:“某家浸淫军中数十年,于战阵一事,尚且不敢自夸。王先生年幼,只不知曾经历军阵否?” 王叶摇了摇头,对着对方开口道:“在下年幼,沙场经验自是比不上将军。自在下出山以来,只曾经历过两场军阵。” 对方顿时便来了兴趣,便开口道:“敢问是哪两场?双方人数如何?莫非是数十村夫互殴之局面?”说完此话,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新来诸将见状,想笑又不敢笑,唯有强行忍住。 第161章 以义聚之,以利驱之 当日宋人大军未退,王叶顾忌着将来还要回宋国厮混,除了耶律大石等人外,王叶从不于外人面前显露才能。实在迫不得已,也会将李睿德推出来做挡箭牌。 如今宋人既去,王叶便可以放开手脚来了。只要宋人没见过自己本人,到时候自己大不了换个名字去宋国混呗。且天下重名重姓的人这么多,宋人又岂敢笃定便是自己? 旁边耶律成、李睿德等人见得对方出言相戏,自是变了脸色。 耶律大石倒是笑意盈盈的看好戏。 却说王叶听得对方发问,便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数着指头开口道:“在下经历的第一场战阵,正为林牙二千殘卒大破十万宋人精锐之战。此战之谋划,正出自在下之手。” 二千殘卒破十万精锐,古往今来又有谁敢言之?即便是三国赤壁之战,东晋淝水之战,势弱的一方少说也有数万精锐。 众人久经军阵,自知二千对十万,比之二万对百万尚且要难上许多!毕竟接敌面积有限,即便你百万士卒涌上前来,能动手的也就前面那几千,后面几十万士卒只能看热闹。待到战事失利,这几十万看热闹的又会抢先溃逃,引起大军溃败。 若是二千对十万,便是人人都得动手,连一个预备队都没有,可想而知难度如何! 众人听得此语,顿时便是瞠目结舌!如此大事,竟然出自此人谋划! 王叶看了一眼众人,便又开口道:“在下经历的第二场战阵,便是林牙攻灭得萧严之役!萧严领万余精锐南下,在下只消一把火,便烧得其匹马未曾北还!” 当日里具体到底如何攻灭萧严,童贯不清楚,萧干不清楚,郭药师也是糊糊涂涂,唯有参战之辽军最为清楚。 当日里众人一把火,便将上万敌军烧了个精光,自己一点死伤都没有。 此事自诸将领兵来投后,倒是于营中士卒闲谈之时获悉。 如今猛然听得此事又是此人所谋划? 大石林牙成名的战役也就这两场而已,全是出自此人手笔? 复见得王叶年轻若此,众人大惊之余,又哪里肯信?便纷纷举头朝王叶看来。 见得王叶肯出言承认自己功劳,耶律大石自是大喜。既然如此,想来王贤弟便有久留辽地之意。 当下耶律大石便含笑走了过来,将王叶引于身旁,复回头对着诸将道:“本官正欲向诸位引见,此人姓王讳叶,字启年,正为本官谋主。本官能有今日之势,全赖其力。日后诸位不妨多多亲近。” 谋主便是军师一样的人物,许多时候直接决定了自己的生死,别的不说,让你领着几百士卒去阻击强敌,你敢抗命?眼前之人得罪不起,诸将自是赶紧上前见礼。 到底上下有别,王叶便受了众人全礼,又一一还了半礼。 耶律大石命从人取来一扇椅子,置于自己座旁。 待到众人重新落座,耶律大石便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贤弟只说整顿大军之事,又有何高见?” 见着军师大人第一次开口,旁边诸将自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来。 王叶便开口道:“方才之文书,想来当为大人同诸位之心血,自是甚好。然则以学生观之,尚且只得其末,未得其本!” 耶律大石便开口问道:“若要得其根本,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正有一言欲献!古往今来,但凡欲举大事者,都逃不过此言。并非学生夸口,若得此言,败者可胜,弱者可强,亡者可续,死者可生。大人既得此言,若能照着实行,复辽自是可期。” 见得王叶说得如此慎重,耶律大石便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朝王叶拱手道:“还请先生赐教!” 王叶生受了这一礼,这才开口道:“但凡举大事者,自当以义聚之,以利驱之!” (后世之时,***夺天下的口号,便是**********,故此便有了大义在手,吸引得万千民众站于自己一边。至于后面的分田分地,*****,****,****,等政策,正为以利驱之。大家自行脑补,为防止404,此处省略得数十万字。) “以义聚之,以利驱之!”听得此八字,耶律大石眼前便如同拨开了迷雾一般,顿时便开朗了起来。 自己为亲民官近二十载,许多政策也好,措施也好,只知道这样可行,却不知为何可行。自己只是下意识的去实行,却从未想过背后更深的缘由。 如今听得王贤弟此语,再细细咀嚼之,耶律大石顿时便恍然大悟起来。果然当年亲民之时,但凡有效的政策,都逃不过这八个字。 见得周围诸将尚且有不解之意,王叶正要解释一二,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敢问大人,可熟知三国之事?” 耶律大石听得此语,便已经明白王叶之意,笑着开口道:“便照贤弟所说,为兄也是‘略懂’。” 底下诸将听得此语,顿时相跟着笑了起来。 王叶便也笑着开口道:“敢问大人,曹魏又何以聚拢人心?”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故此有得大义在手,自能聚拢民众,收拢人心。” 王叶继续发问道:“然则蜀汉又何以成事?” 耶律大石开口道:“刘玄德乃汉室后裔,亦为汉室正统,亦有大义在手,照样能聚拢民众,收拢人心。” 王叶继续发问道:“然则东吴又如何?”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孙仲谋所占据者,正为吴国故地。此地民风与中原颇异,虽经两汉之治,犹自未曾融入中原。孙仲谋乘此机会,便自号吴国,以保守地方为名,亦算得有大义在手,故能收尽吴地民心。” 王叶点了点头,便开口道:“三国之时,除此三方势力之外,其余诸人皆无大义在手,故此虽能强盛得一时,然则一遇挫折便人心尽去,最终亦逃不过覆灭的下场。故此但凡举大事者,便当以义聚之,有得大义在手,自能聚拢民众,收尽人心。人心既附,待到战阵之上,冲锋之时,众人自是死不旋踵,如此又有何人能敌?至于之后如何选贤任能,使诸人皆为之所用,正为以利驱之。且待学生再细细分说一番。” 见得王叶尚且要细说,耶律大石心下大急,赶紧咳嗦了几声。如何驱之以利,御使下臣,此为帝王心学,实乃不传之秘。耶律大石又如何肯让堂下诸将知晓? 王叶见状便也收口不言。 堂下诸将听得林牙同王军师一番对话,这才算是完完全全明白了过来。今日听得王军师一句话,只八个字,且自己只听懂了一半,便已经觉得受益无穷。只此半句话,四个字,便已经胜过自己半辈子的经验,半辈子的读书。 到了此时,堂下诸将这才算是对王叶心服口服起来。 见得王叶收声,耶律大石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如今我等之大义,自是复辽。既是如此,又当如何行事?”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大人有得诸将为助,羽翼稍稍已丰,于大处着眼,自当竖起复辽的大旗,以聚拢民众,收尽人心,如此方有同金人抗衡之时;于小处着眼,自当使麾下将士人人深信此事,人人以此事为念,为之可以生,为之可以死。如此且不说军纪自会好转,战力也能瞬间提升。”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只不知又当如何着手?” 王叶便开口道:“西方有贤人曾言:‘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成了真理。’”其实还有几句,王叶却不肯于此时说出,日后自己还要靠之图谋天下。 听得此语,耶律大石已知当如何行事。 第162章 可见世事又是何等的反复无常! 且不说耶律大石听了此建议后,又如何于军中进行洗脑。 只说刘舜仁肩负着郭药师的重任,便单骑抄小路往耶律大石军营而来。 大军需要两日的路程,刘舜仁只拼命快马加鞭,这才半日便赶到了耶律大石营寨附近,却见得眼前军营较之以前明显扩大了数倍。 当下刘舜仁正要靠近前来,然则这才到得二里许开外,便已经为耶律大石的暗哨所查获。 见着对方士卒的突兀现身,刘舜仁倒是吓了一跳,赶紧将身上武器抛下,以示并无敌意。 暗哨见得此状,便由一人为备,另外一人走近前来,将刘舜仁浑身上下搜寻了一遍,未曾发现得暗藏武器,这才放下心来,开口粗粗盘问。 刘舜仁自是将来意告知,且请二位辽卒代为通禀。 闻听得萧干欲领大军来攻,暗哨们自是大惊,赶紧将刘舜仁带入了军营,且火急火燎的向上官请示。 一番通传后,此事便传入了耶律大石耳中。 耶律大石原本颇为鄙薄郭药师为人,又见得此人颇喜玩弄心术,只恐为其所算计,便不欲相见。唯有来人口出危言,只言萧干欲来相攻,故此耶律大石也不得不一见,以探详情。 当下耶律大石便命人将王叶请来,将萧干欲来相攻一事告知,便欲命人将刘舜仁召入。。 王叶却开口道:“且慢!学生尚有数语,正欲与林牙相商。” 自己来辽地,便是要忽悠得耶律大石西去云中,如此方能造成三国鼎立的局面。自己在辽地支吾的良久,如今宋人也退了,耶律大石粮草、军械、士卒等资本也有了,却一直未曾西去,尚且要继续于此地同萧干纠缠! 如此,有违当初自己北上之意,王叶自是不愿。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你我之间,有何事尽管说来。”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北上之意,原本便是助得林牙破宋存辽。自破得宋军之后,唯有宋人大军犹在,复有萧干接连南下,故此学生便不得不于此地继续支吾。如今宋人既去,只不知大人又作何打算?” 耶律大石又如何不明白王叶的意思,只不肯面对,便唯有装糊涂道:“甚么打算?” 王叶便不得不出言戳穿道:“正如前言,南京道乃死地。如今虽宋人已去,只不知何日复至,于外又有金人虎视眈眈,于内正有萧干老贼欲要自立。如此危境,学生只问大人一句,欲要替大辽守天下耶?欲要替大辽争天下耶?” 耶律大石便继续装傻道:“如此有何异同?” 王叶便开口道:“若是替大辽守天下,自当死守着南京之地。如此便只能南拒宋人,北抗金兵,内灭奸贼,所谓事倍功半,正此之谓也!若是大人欲替辽国争天下,自当急速领大军西去!且此时正当其时。如今宋人犹自以为我等已降,西迁云中后,即便有所危境,也能求得宋人庇护。且宋人留下如许粮草、辎重,又有大军来投,兵力已盛,又何须再受人所制?正当自立门户。只说如今之事,即便同萧干于此地纠结,如此又有何益?徒废粮草、士卒而已。不若只领大军西去,一战而下云中,然后据西京而自守,竖起大旗,再以复辽大义收拢民众,聚拢民心。” 见得王叶说的如此露骨,耶律大石也知道今日不给个交代是过不去了。沉吟了半晌,便开口道:“自当日听得贤弟妙计之后,为兄日日皆有西迁之心。只天赐帝到底乃为兄同他人所立,彼既未失德,为兄又安肯弃之?” 王叶便冷冷地开口道:“如此说来,若是天赐帝龙驭宾天,大人自当西去,不复纠结于此死地?” 听得王叶此语,耶律大石自是大惊,莫非王贤弟为了使得自己西去,便要对天赐帝下手? 王贤弟的本事自己可是清楚的很,若果其铁心要算计天赐帝,只怕着天下还没有人能挡得了。 于是耶律大石赶紧跳了起来,拉着王叶开口道:“先生可是欲要算计天赐帝?此事万万不可。此乃弑君之事,万一有风声传出,为兄又有何面目复见天下辽人?” 王叶闻言便沉吟了起来。 耶律大石又见得左右无人,便披肝沥胆的开口道:“亦不瞒贤弟,若果此事于复辽有益,休说自立,即便称帝,为兄也自当仁不让。若是此事于复辽有害,便是刀斧加颈,为兄亦不肯为之。唯有如今天祚帝不知所踪,天赐帝已立,众人虽有内斗,尚且能团聚于其旗下联手抗金。若是为兄再西迁自立,辽国国势原本便所剩无几,到时尚且要两分,且双方之间犹自要互斗,如此又于复辽何益?” 停得一停,耶律大石又开口道:“若是天意在我,自不需贤弟费手脚。若果有那日,也不需贤弟相劝,为兄自会西迁。只如今贤弟休要厌烦,且再委屈得一段时日。” 王叶听得此言,心下也苦笑起来,便开口道:“既然如此,且看看再说。” 耶律大石犹自担心王叶不肯放手,便开口道:“若天赐帝果为贤弟所算计,为兄也不敢相恨,便唯有自刎以谢天下。”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便开口道:“大人且请宽心,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学生既然已经承诺得不算计天赐帝,便死也不会对其下手!” 耶律大石这才转忧为喜,拉着王叶道:“君子一言,幸勿有违!” 王叶笑了笑,不说话。只答应你不算计天赐帝,可没答应你不算计南京道。 既然这货不肯西迁,便怪不得自己主动帮其搬家了。 只当日耶律大石名声、士卒、粮草、钱银全无,自己便不得不帮其守住南京道,乘机图谋得立身之资。 如今这货名声、士卒、粮草、钱银全有了,却又死守这南京道不肯西去,看来自己又得暗暗帮宋人一把,来一招釜底抽薪,将这南京道夺了去。 南京道既失,且看耶律大石西迁不西迁! 当日阻止宋人夺取南京道,如今又要相帮着宋人夺取南京道,可见世事又是何等的反复无常! 第163章 欲以辽国南京道相献 二人商议得一阵,耶律大石便命人召入刘舜仁 刘舜仁一见着王叶,顿时便愣了一下。老熟人啊!当初在宋人处曾见着此人,如今在耶律大石之处又见着此人!怎么哪里都有这货! 此时耶律大石同郭药师尚且互为敌手,便不欲将底牌透露,故此便只言王叶乃自己至交好友,方才从宋人处投奔得来。 听得此话,刘舜仁倒也未曾深究,便开口道:“我将郭帅使某家拜上林牙!且郭帅有云,当日林牙势薄,萧干位重,实非我家大人相负,良禽择木而栖,此亦人情。万望林牙将此事撇开了去,休要妨碍今日联手之事。” 耶律大石随意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便继续开口道:“阁下前来示警之意,本官自是感激于胸。只本官于郭将军之间曾稍有龃龉,不知郭将军今日何以遂施以援手?” 听得此话,王叶心里哈哈大笑。只怕郭药师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若要将南京道献于宋人,眼前这郭药师实为不二之选,此人反复无常,史有六姓家奴之称,想来忽悠其投诚宋人不难。 刘舜仁迟疑了一下,又见得王叶在场,若要说谎自当为王叶所拆穿,便唯有照实开口道:“自萧严为宋人所杀之后,萧干老贼便迁怒于郭帅,常有暗害之意。郭帅亦自知,待到老贼破得林牙后,便会向自己下手。故此郭帅不得不早早为备。且如今萧干老贼所深恨者,一位林牙,二位郭帅。老贼势大,林牙同郭帅势弱。既是如此,双方自当抛下成见,携手共渡危艰才是。” 耶律大石听得此语,转头便朝王叶看来,正有询问真假之意。 王叶正要将南京道献于宋人,逼得耶律大石不得不西迁自立,便开口道:“学生于宋人处,亦见得刘将军来访,只言萧干欲要加害,故此郭药师便欲要联手宋人,共图萧干。” 见得王叶肯定了此事,耶律大石这才放下心来,便转头对着刘舜仁开口道:“双方联手共度时艰,此事本官倒也不反对。只不知郭将军又欲如何行事?” 刘舜仁苦笑了数声,这才开口道:“如今郭帅正于老贼军中,周围全是老贼人马。一时之间也不敢轻动。且即便双方联手,只恐犹非老贼之敌,故此郭帅正是束手无策。郭帅使下官前来者,一为向林牙示警,二来也是欲要向林牙求计。当日宋人南撤之时,林牙未曾跟了去,只孤军留在辽地,如此说来,想必定有良策为恃?” 耶律大石听得此话,复转头朝王叶看来。 王叶便开口道:“林牙亦无良策可恃。唯有自宋人去后,反倒不时有大军来投。如今林牙麾下已远超五万之数。” 明明只有三万多,王叶只诈称五万多,便是要忽悠得郭药师脱离萧干麾下。 刘舜仁听得此语,心下大喜,便开口道:“下官临行之时,郭帅亦曾有言。彼早有领兵脱离老贼之心,唯有林牙兵力不足,即便双方联手亦难以抵抗老贼。且喜如今林牙有得众人来投,军势复盛,即是如此,下官斗胆,敢为郭帅请得于林牙结盟! 说完此话,刘舜仁便举起手来,欲要与耶律大石击掌为誓。 见到此状,耶律大石倒是犹豫了起来,实在是这郭药师名声太臭,为人太过骑墙。即便结盟,鬼知道郭药师这货甚么时候便会背约?这盟约不过约束自己一人罢了。 王叶便赶紧于一旁打圆场道:“所谓唇亡齿寒,老贼既有相图之心,双方自当联手以抗。只天底下背约的事情多了去了,即便击掌为誓,也并不见得便有保障。林牙信誉昭著,今日便有言在此,若果萧干有图郭药师之举,危急之时,林牙自愿率军相救。只望你家郭帅休要再度失信!” 郭帅的名声是不怎么样!发誓和喝水一般,也不能怪对方不肯定下盟约。刘舜仁便收回了手,开口道:“王大人说得甚是。只唇亡齿寒一事便是双方联手的保证。郭帅亦非痴人,若是林牙为老贼破了去,自己也只能孤身面对老贼,照样落不下好来。” 说完此话,刘舜仁便要告辞,将耶律大石这边军力暴涨的消息禀告于郭药师。 见得刘舜仁欲要告辞,耶律大石也不欲相留。 此时王叶却开口道:“刘将军且慢!” 刘舜仁虽不知何事,便停了下来,等待王叶继续开口。 谁料得王叶反而走近耶律大石身边,双方压低声音密议得一阵,这才见着耶律大石点了点头。 王叶这才走得下来,开口道:“林牙已经有得妙计在此,似可解双方之忧!” 刘舜仁闻言自是大喜,便行礼道:“正要请教!” 王叶便开口道:“只不知老贼麾下兵力如何?” 刘舜仁开口道:“实有骑兵三万余,步卒万余。” 王叶开口道:“如今林牙麾下虽得五万大军,然则未经操练。若是对上老贼四万步骑,只恐未能便胜。既是如此,只不知郭将军麾下又有多少人马能听其招呼?” 此事郭药师倒是同自己提过,刘舜仁便开口道:“如今老贼麾下二万五千奚兵,全为骑兵。常胜军士卒万五,多为步卒。郭帅曾言,自己若是领军叛逃,约莫能有万人跟随。” 王叶稍一沉吟,便点头道:“若是郭将军能招呼得万人,此事可成。” 刘舜仁便开口道:“还请王大人明言。” 王叶便开口道:“本官已经说动得林牙,欲将大军迁往新城,据新城而守。待到老贼领大军自相州东来,途径涿州之时,若郭将军能率得万余士卒叛逃,占据涿州以自守,如此则大事可成。新城、涿州一南一北,而萧干在其中矣!若老贼北上攻打涿州,涿州乃大城,城坚河深,郭将军又有得万余麾下,想来守住涿州三五日当不在话下。有得此三五日时日,林牙大军早出于老贼背后矣。反之,若萧干南下攻打林牙,新城虽残破,林牙亦有五万大军在手,旬日之间尚且能支吾。此时郭帅又可使奇兵于后策应。” 刘舜仁听得此语,细细思索的半晌,这才开口道:“果然妙计。只此事并非在下所能做主,尚需请得郭帅示下。” 王叶便开口道:“当是如此!” 待到刘舜仁告辞离去,王叶亦自回得营帐,便将韩德召来,切切的叮嘱了一番,便使其快马出营,直往永兴军路而来,追赶童贯大军,欲以辽国南京道相献。 第164章 到底谁为耶律大石谋主? 却说当日赵良嗣为王叶所算计,将泄密之事栽赃到赵良嗣同种师道头上。 到底是谁向耶律大石透露了宋金海上之盟的密约,知情人就那么几个,除了蔡攸、童贯二人外,要么是赵良嗣,要么便是种师道。 当时萧干已经杀得宋人使者张宪,两国开战在即,童贯尚且要靠种师道麾下的西军出力,故此面对蔡攸的问责之时,也唯有昧着良心暂时将此罪名推到了赵良嗣头上。 临阵泄密乃是杀头的大罪,虽然将此罪名栽赃于赵良嗣头上,然则到底是童贯心腹,又有十余年交情,且今后尚且要倚靠其献策。 故此童贯又尽力于蔡攸面前替赵良嗣求得一条生路,只用赴江南押运粮草的名头,将赵良嗣远远的打发了出来。 赵良嗣身负血海深仇,乃同辽国宗室不共戴天,故此不管身在燕地抑或身在江南,却也时时将心思放在灭辽之事上。 当日听得各种风声传来,耶律大石降而复叛,宋人大溃,为耶律大石俘虏得五万余人等等,乃至于后来萧严南下等事。赵良嗣听得此讯,心中窃喜之余,只埋头督运粮草。 自己此次失败,无非是自己在明,对方在暗,被对方有心算无心,这才中了奸计。此事并不能说明自己便技不如人。 如今朝廷既然吃亏,想来很快便能明白过来。只要二位大人得知耶律大石诈降,则自己必定有复出之日。 如今辽人势弱,只要宋人大军一日不撤,灭辽当不在话下。 且此次自己被发配得出来,便已经转明为暗,如此攻守之势已异,便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且让对付也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近日又听得风声传来,宣帅伐辽失败,反倒引得夏人、辽人同时入侵,永兴军路、河北西路同时告急,故此朝廷已有旨意班师。 此时赵良嗣正将一批江南粮草往北押运而来,刚刚得到河北东路地界。 陡然听得此信,赵良嗣顿时便有如五雷轰顶。 自爱妻去后,自己便生无可恋。如今之所以苟延存世者,正为辽国未灭,耶律达鲁未曾授首之故。若是灭辽事歇,自己活着又有甚么意思? 军中铁律,若是粮草出了篓子,押运之人可是死罪,斩立决的那种。 如今赵良嗣也顾不上什么死罪不死罪了,便将押运粮草之事抛给副手,领着两名亲卫便往西追来,欲要面见宣帅密谈,以求挽回此事。 当日童贯领西军击败了萧干,退得辽人这一路后,便欲要领大军继续西去,前往永兴军路击退夏人。 大军这才前行的半日,便有辛兴宗领着八千残破西军来投。 当日萧干使五千常胜军前来攻打,辛兴宗同刘延庆领着万余选锋军前往迎战。 待到大营已为萧干所破,刘延庆便率军先退。辛兴宗见状,便也不得不跟着后撤。 当时宋营既然为萧干所焚烧,大军已乱,全无斗志,皆四散而逃。 萧干主力骑兵自是追杀宋营士卒为主。 常胜军虽同辛兴宗等西军交锋,然则郭药师早有卖阵之心,叮嘱麾下不得下死力冲阵。 见得辛兴宗、刘延庆等人领兵退去,常胜军也不来追赶 当日出战的这一万西军,除掉战死以及溃逃者外,如今尚且剩下八千多人。 见着辛兴宗领着这些残兵来投,童贯自是苦笑不已。当日自己扶持得此人对抗种师道,谁料到今日又是此人坏了自己复燕大事,正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丧师辱国,原应重处,唯有当日自己扶持得此人之时,曾有官家暗许。 又加之童贯如今自身难保,眼见着复燕无望,童贯也懒得去治辛兴宗的罪,只将其囚禁起来,他日带回京师,让官家自己去处置罢了。 至于这八千西军,辛兴宗既已被囚,按职位轮下来,便归了刘延庆节制。 当下众人正欲继续西去,然则大军尚且在半途,便有风声传来。永兴军路的夏人闻听得辽人已去,西军已回,便急匆匆的撤围,退了回去。 敌军尽去,童贯正要命西军返回驻地,自己押着辛兴宗往汴梁俩交差。 然则就在此时,赵良嗣终于追上了童贯大军。正所谓风云际会,眨眼又是一场风雨。 听闻得赵良嗣前来,童贯自是大喜,赶紧命人召入。 当下二人一相见,童贯乃执赵良嗣手曰:“若得仲亮在,本官何以至此?” 如今已经分别得近两月,闻听得童贯此语,赵良嗣也是泪如雨下,开口道:“实为下官才疏学浅,故为他人所算计,连累得宣帅有今日。” 童贯亦是喟然长叹。 二人感概良久,赵良嗣这才开口道:“宣帅,复燕之事,万不可轻弃!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如今若陡然班师,退回汴梁,则大事去矣!若要再度出师北伐,自是难于登天。” 童贯也唯有开口道:“唯有朝廷诏令在此,本官又岂敢不从?” 赵良嗣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不妨拖延得数日。若是下官猜测不差,此事必有变故!” 童贯闻言大喜,便开口道:“仲亮何以做此言语?莫非朝中又有风声传来?” 赵良嗣摇了摇头,开口道:“下官正自河北东路赶来,即便朝廷又有风声传来,又如何能快过宣帅!” 到了这里,童贯才想起赵良嗣身负运粮差事,便开口道:“仲亮既自河北东路而来,只这粮草却当运往雄州。可是朝廷诏令,既然大军已退,便命仲亮就地交割粮草?” 赵良嗣摇了摇头,开口道:“下官闻听得宣帅班师,便也顾不上许多了,只将此事托于副手,便单马前来追赶宣帅。” 见得赵良嗣赤胆忠心为自己出力,童贯正为当日栽赃之事愧疚,当下指着赵良嗣开口道:“此乃不赦死罪!仲亮何其糊涂!”停得一停,童贯便继续开口道:“且喜本官尚未去职,便先替仲亮担当一二。” 赵良嗣赶紧行礼以表谢意。 童贯问名了赵良嗣擅自离职的日期,便于书案上提起笔来,卡着日子拟定了调令一道,且加盖了自己的大印。 有了此调令,赵良嗣此次偷偷前来便算不上擅离职守,即便粮草出了问题也同其无干。 虽则如此,若此事为朝廷所查明,反倒童贯要担上几份责任。 赵良嗣接过此调令,心下也是感动异常,如今也顾不上许多了,便跪地开口道:”宣帅抬爱下官若此,下官敢不已死报之。今有肺腑之言,正当一吐为快。” 童贯便亲手扶起赵良嗣,开口道:“你我相交多年,名为宾主,实则兄弟,又何须如此?仲亮有话,但请说来,本官自当洗耳恭听。” 赵良嗣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下官鲁莽了。敢问宣帅,果以为耶律大石真降否?” 童贯便开口道:“自是真降无疑。莫非仲亮犹自以为此事有诈?” 听得童贯此语,赵良嗣顿时无话可说。事到如今,宣帅尚且还蒙在鼓里,从未觉察得自己已为人所算计。 唯有对方手段太过高明,且过程太过曲折,自己明明知道此事有诈,却也无法详详细细的说明于人前。 沉吟得半晌,赵良嗣便开口道:“此事且不去说他。敢问宣帅,我军北上之时,耶律大石境况如何?兵力如何?” 若是换作耶律大石,闻听得此言早已经会意。唯有童贯一时犹未觉察,乃开口道:“仲亮此言何意?” 赵良嗣便唯有自己回答道:“我军北上之时,耶律大石此人如何?彼不过深负文名而已。若论诗词歌赋,自是彼等强项。若说道两军交锋,用计用谋,彼自是门外汉。其麾下几何?不过二千残卒而已!粮草几何?下官虽不知详细,亦知辽国自东京道一失,南京道粮草便已经捉襟见肘。再有宋辽交恶,断了三处榷场,以后一粒粮食也未曾入得南京道,如此可知耶律大石手中粮草如何!想来顶多一月之数。盔甲、兵器如何?彼辈南下之时,不过三百老兵,故此想来也不过三百之数而已。故此,此时耶律大石可谓既无名声,也无士卒,更无物资。” 童贯虽不知赵良嗣何意,还是点了点头,这个分析没问题。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然则再观耶律大石如今又如何?” 不待童贯开口,赵良嗣又自问自答道:“彼辈名声如何?彼自以二千残卒破得我军十万精锐,乃至于俘虏得五万西军,其麾下如何?自其名扬天下,辽国将士慕名来投者多如过江之鲫。听闻如今已有三万之数。其粮草如何?其从宣帅手中骗得粮草无数,少说也能支吾二载。盔甲、兵器如何?有得数万宫帐军来投,再有宣帅当日以辎重相赠,如此,又何须再问!除此之外,更难得的便是尚且有宋国朝廷友谊在,彼辈若遇缓急之时,尚且有宋国朝廷可以为恃。” 童贯闻言便插嘴道:“仲亮何来的消息?据本官所知,辽地确有前往投诚耶律大石者,然则亦多为散兵游勇,乃至于辽地豪强之辈而已。待到本官撤军之时,彼麾下犹自只有五千之数,又何来的三万之说?” 赵良嗣便开口道:”下官虽离得辽国十又余年,然则于彼处尚有故人在,自常有消息往来。据下官所知,自宣帅去后,彼处便有名曰赫鲁者,领得五千宫帐军来投,又有数十股当日为金人所击溃的辽军余部先后而至。只三日之前,彼军便有三万之数。” 童贯闻言大喜,便开口道:”未曾料到彼辈尚有今日。即是如此,凭之尚可以复燕,且不妨一试!” 宣帅犹自未曾疑心耶律大石投诚之事!听得童贯此语,赵良嗣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稍微缓得一缓,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赵良嗣这才继续开口道:“宣帅尚未悟否?此次伐辽之事,我军未曾落得好处,萧干未曾落得好处,辽国朝廷也未曾落得好处。这好处反而让耶律大石一人给全占了。这天下,又岂会有这等奇事?” 这话说得对啊!这天下大事便有如摇骰子一样,谁都有赢得时候,谁都有输的时候,若是某人只赢不输,则此人一定出千。 此次复燕之事曲折异常,若是一件件去查看,自是看不出任何痕迹。若是将过程抛开不看,只看开端同结局两段,情形顿时便清晰起来。大家都吃了亏,就耶律大石一人光占便宜。本着谁占便宜谁是幕后黑手的原则来推断,自是不难推测出结果。 童贯听得此语,终于反应了过来,恨恨的开口道:“此贼可恨!安敢如此戏弄本官!若非仲亮今日之言,只恐本官犹自蒙在鼓里。” 想了想,童贯复又长叹道:“这李睿德不愧为无双国士,奈何不能为本官所用!” 听得童贯此语,赵良嗣猛然想起一事,便朝童贯开口道:“敢问宣帅,这李睿德曾于宋国有旧否?” 童贯听得此语,低头的想了一想,这才开口道:”本官从未于宋国听说得此人。仲亮何以有此一问?” 赵良嗣便开口道:“如此甚是奇怪。自下官为蔡相所驱后,便不得不前往江南运粮。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唯有如此,下官这才看得分明。当日复辽之事,但凡宣帅同耶律大石相争者,必是耶律大石得意无疑。然则若是宣帅同萧干等辈相争,又必是宣帅得意无疑。 若细细论之,此人布下弥天之计,自是以辅助耶律大石为首要,却又时不时的照拂于我军一二。” 沉吟了一下,赵良嗣继续开口道:“耶律大石俘虏得我军五万余人,却无一杀伤,取得粮草钱银后便悉数放回。反观萧严领万余大军南下,却被一把火悉数烧死。如此并非此人不能杀人,也并非此人不敢杀人。两相对照,何以此人对我军颇为仁慈,对辽人则颇为残暴?若是下官所料不差,背地里定策之人必非李睿德,实则另有其人。且此人必同我宋国颇有渊源。” 仔细回想了一下,此次复燕,自己、耶律大石、萧干三方势力之中,互有攻伐。 耶律大石同萧干,萧干同自己之间,那可真是明刀明枪。耶律大石烧杀的萧干义子萧严等万人,萧干烧杀得自己西路军数万人。 再反观耶律大石同自己之间,此人虽算计得自己数次,却几乎未有杀伤之举,顶多便是骗点粮草、物资罢了。 如此可见,对方必定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第165章 若能招降得郭药师,复燕可期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仲亮之言有理。此人似于助得耶律大石之余,亦有暗中相助我军之意。” 停得一停,童贯复开口道:“只方才仲亮曾言,我军不妨拖延得数日,此事当有变故。此言又是何意?” 赵良嗣便开口道:”若是下官猜测不差,则耶律大石必定对此人有恩。我军北上复燕,耶律大石南下以御,于彼言之,自是报恩为上,故此不得不助耶律大石。以下官观来,此人只有助耶律大石之意,并无相助辽国之心,若非如此,我等五万大军又何能遂返?萧严麾下大军又何以遂灭?”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当是如此。” 赵良嗣便站起身来,走动得数步,然后开口道:“如此说来,我辈若要复燕,只不去惊扰得耶律大石,彼自不会出手。当日我军自河北东路以攻,耶律大石遂于新城为阻,不破耶律大石则我军不得北上。如今我军到得河北西路,若从此地出发,便可沿相州、涿州之地进攻得析津府,无需惊扰到耶律大石。” 童贯稍一沉吟,便开口道:“虽则绕开得新城,此人必不出手。奈何犹自有萧干在?若是当日,我军凭十五万精锐,尚且能同萧干一争短长。如今西军思乡心切,只怕难以为用。” 赵良嗣便开口道:”不然,我军尚有强援在彼,正可一试。” 童贯便开口道:“强援何在?” 赵良嗣便开口道:“正为此人!此人既然铁心相助得耶律大石,宣帅的复燕之事便当着落在此人身上。” 童贯听得此话,反倒是满头雾水,方才不是说避开了耶律大石,此人便不会出手了么?于是童贯便开口道:“还请仲亮明言!” 赵良嗣便开口道:“此人既然提心相助耶律大石,故此谁于耶律大石为敌,彼自当出手算计谁!唯有如今萧干正欲图谋耶律大石,故此人必出手算计之。有得此人出手,则萧干已不足为虑。” 听完这话,童贯再稍一沉吟,心头立马活泛起来。此人铁心相助耶律大石,当初自己同耶律大石为敌,便为其所算计。 如今自己势力弱了下去,西军大多欲要返乡。自己手下唯一可用的,便是刘延庆这八千叛出种师道门下的西军,彼辈如今无路可退,自会继续听自己招呼。 凭着八千残破西军,自不是萧干对手。 谁料萧干这货不知死活,走自己的老路,去招惹耶律大石呢? 若果此人能将萧干算计得去,没了萧干前来纠缠,自己又能避开耶律大石大军,则辽地并无兵马可防守。如此自己凭借着八千西军残卒,尚且有偷袭析津府的成算。 于是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奈何我等不知此人为何人,又怎知其将如何算计得萧干?” 赵良嗣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我等自不知此人为谁,此人却知我等在此,自当遣人前来联络。此人既有暗中相助之心,只要我等不去犯其忌讳,说不得还会暗中襄助我军成事。故此,下官的建议便是我军不妨在此拖延的数日。” 复燕封王乃是童贯终生的梦想。听得赵良嗣此语,童贯也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好在如今军中粮草颇多,好在朝廷没有规定自己的归期。 当下童贯便将种师道麾下那帮西军打发了回去,只留下刘延庆的八千残破西军于此地等候。 这才过得一日,便有亲卫来报,耶律大石麾下处王叶王大人遣密使前来求见。 听得此消息,童贯同赵良嗣相视了一眼,精神同时为之一振,想来便是那话儿来了。 当下将众人赶了出去,只留下童贯、赵良嗣二人,复赶紧命人将密使召入。 韩德本为辽地汉人,对宋人高官并不感冒,加之天性便是粗爽的汉子。 待到见得童贯、赵良嗣二人,韩德也是拱拱手便当行礼了。 童贯二人正对其满怀期待,又岂肯同其计较这个,到是和颜悦色的很。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王大人使尔前来何事?”对方既是辽人,童贯便不欲将王叶在宋人这边的身份官职透露。 韩德听得此话,便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来,开口道:”我家大人使某家前来奉上书信一封。” 也不用从外面叫入亲卫动手,为保密起见,赵良嗣便亲自走进前来,从韩德手中接过书信。 唯恐对付于书信中下毒,平日里自有亲卫验毒。 唯有今日情形不同,且王叶亦为宋国官员,自是无需如此小心。 虽说如此,赵良嗣为了一表忠心,便拆开书信,先自观看起来。 看得半晌,赵良嗣不由得击节长叹,果然妙计! 却也不先将书信转给童贯,反而对着韩德开口道:“此信乃你家大人所做?” 来之前王叶便有嘱咐,故此韩德自是按照王叶的意思开口道:“非也!此乃有人将此信交于王大人,托王大人转交于宋人大官。王大人尚且未曾拆看,便命得某家前来。” 听得此话,赵良嗣这才放下心来。就是嘛!如此高明之士,自当阅历无数,想来至少也是花甲之年。反观这王承旨,如今不过十七八岁而已,即便有此心机,又岂会有此阅历。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谁又能料到后世的信息大爆炸,你要是看上一年的花边新闻,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绝对能顶上古人一辈子的阅历。 当下赵良嗣便朝童贯点头示意。 童贯回意,便命人奉上珠宝,厚赏了韩德,打发了其回来。 韩德犹自满头雾水,就送了一封信,回答了两句慕名奇妙的话,便有如许赏赐。跟着王大人,果然是升官发财,步步高升。 却说韩德既去,赵良嗣犹自等得一等,过了半个时辰犹自未曾发觉自己有中毒的迹象,这才将书信转交给了童贯。 童贯接过书信一看,照样是目瞪口呆。 但见得信上只言对方于耶律大石父辈有旧,曾受其活命之恩。前次见得宋人大军北上,恐故人之子为宋人所屠戮,对方便不得不北上为助,以抗朝廷大军。 虽则如此,对方身为宋人,到底是败坏了朝廷的复燕大计,便当另设一策以补偿之。 如今圈套已经设下,朝廷大军只需如此如此,复燕之事可成。 只要朝廷不去招惹耶律大石,对方自于一边旁观,绝不出手。 书信末尾又言自己乃修道之人,见不得屠城。若果朝廷大军袭占得析津府,切切不可屠城。 看完此信,一个住山洞的白胡子老爷爷形象便浮现在二人眼前!果然是高人啊! 原本见得耶律大石曾相欺于自己,童贯尚且有几份痛恨之意。 如今见得此信,得知耶律大石果然有高人为助,且这高人还给自己补偿了这么大已分厚礼。童贯的痛恨之心立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去招惹耶律大石?打死也不去招惹了!若有机会,倒是不妨多讨好讨好耶律大石。若能同耶律大石相交,危难之时说不定还能求得此人出手。 当下赵良嗣便兴奋的开口道:“宣帅,天赐良机啊!如今既然郭药师同萧干互有加害之意,此人又设下计策,让郭药师率军叛逃,驻扎于涿州。如此涿州有郭药师在此,新城有耶律大石在彼,而萧干居于二者之间。正所谓攻首则尾应,攻尾则首应,萧干虽势大,犹自只能两头奔波,疲劳奔命,此贼如今已经不足为惧。若是能招降的郭药师,待到萧干既疲劳,抑或全力南下攻打耶律大石,我军便可由相州入侵,再经由涿州,联手郭药师偷袭得析津府。 且郭药师既去,萧干麾下凭空便少了上万人马。再有萧干既然欲要攻杀耶律大石,则此人必定出手。只怕我军占据得析津府之日,彼处耶律大石已取萧干首级矣。” 童贯闻言也自大喜,良久之后这才担心的开口道:“只不知这郭药师又肯不肯降?” 赵良嗣哈哈大笑,开口道:”若是他人,下官不敢保证。唯有郭药师,其性情下官倒是清楚的很。此人颇为骑墙,且不说如今彼已入困境,即便是平日,若见得辽国日衰,宣帅只需一封书信前去,彼自当欣然来降。” 童贯更是大喜,又同赵良嗣细细的商议了一番,便命使者潜往辽境,前来招降郭药师。 却说当日刘舜仁辞别得耶律大石,便连夜往辽军中赶来。 待到甫一相见,郭药师便开口道:“甫仁此次前去耶律大石营中,未知彼等果有良策?” 刘舜仁便开口道:“郭帅大喜!彼等实有良策。老贼大军东来,待到得涿州之时,郭帅不妨领兵叛逃,据涿州自守。” 郭药师闻言大怒,便开口道:”此何良策?即便本官据涿州以守,便当老贼攻不下涿州?” 刘舜仁便开口道:”若果老贼北上攻打涿州,耶律大石自愿领军出老贼之后,以为策应。” 郭药师开口道:“彼等才五千余人,又岂敢前来救援?即便前来救援,又顶得甚事?此计十死无生。若是如此,倒不如我领大军前往,双方合兵一处,尚且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刘舜仁开口道:“非也!耶律大石处近日颇有大军前往投靠,如今彼等已有五万大军。” 郭药师明显不信,开口道:“此事汝所亲见?” 刘舜仁开口道:“实乃末将所亲见。虽未细数的人数,但以营盘、旗帜来看,虽不敢说五万人,至少三万肯定不止。” 刘舜仁此人郭药师还是信得过的,且此次刘舜仁突兀前去,对方事前并不知情,故此不可能事先假扮。 郭药师正在沉吟间,刘舜仁便开口道:”郭帅此语说得甚是,分兵两地,犹自弄险。若果领兵前去同耶律大石汇合,自是万无一失。” 当日郭药师自度能领万人出逃,而耶律大石处不过五千人而已。如此两军汇合,自己犹自占优势,不惧耶律大石吞并之余,尚且有机会吞并得耶律大石所部。 如今见得耶律大石手下已经远超自己,郭药师便不肯前去。 唯有一南一北,分驻两城互为策应之事,郭药师犹自在犹豫。 刘舜仁见状自是苦劝。 所谓傻子眼里周围人全是傻子,骗子眼里周围人全是骗子。 见得刘舜仁一味苦劝,郭药师也难得的说了一回心里话:“此事尚有不妥。本官曾与耶律大石有所龃龉。若是我等率军出逃,待到老贼来攻,彼等食言不来相救,又当如何?” 刘舜仁便开口道:”若是我军既灭,于彼等也未曾有好处。耶律大石又岂肯如此?” 郭药师摇了摇头,开口道:”唯有耶律大石早已经投诚得宋人,即便老贼灭得我军,复南下攻击于彼,彼犹自能退回雄州,借宋人之力自保。” 停得一停,郭药师又开口道:“且若是本官领兵叛逃,驻扎于涿州。此时自是我等势弱,耶律大石彼处势强,故此老贼必先攻涿州。如此便是我等拼命,而耶律大石必定旁观。即便彼肯出兵策应,亦必定待到我军既尽之时。到得那时,即便能破得萧干,本官亦只能俯首于耶律大石之前。与他人做嫁衣裳之事,本官又岂肯轻为。” 刘舜仁便开口道:“既是如此,只老贼加害之心日浓。我等又当如何?” 郭药师便开口道:”萧干正要领我等同耶律大石互斗,以损耗双方兵力。耶律大石一日未灭,老贼便一日不肯对我等下手。如今尚且未到最后关头,且不妨等等再看。如今老贼同耶律大石势力相当,依本官之意,自是坐看老贼同耶律大石拼得双方死伤殆尽,本官再出面收拾残局。” 停得一停,郭药师又开口道:”只当日同宋人联手之事未成,奈何如今宋人已去。若当日果能投诚得宋人,本官自当占涿州自守,即便老贼来攻,耶律大石食言不救,本官犹得西去,逃入宋国。” 第166章 萧干试探 郭药师尚且在担忧,便有亲卫悄悄的走进来,禀报到:“大帅,营外有人前来求见,自言乃宋人使者。大帅见是不见?” 郭药师稍一沉吟,便回头对着刘舜仁开口道:“何以我等正议得此事,正好便有宋人使者前来求见?若是不见,又恐果为宋人所遣,白白失此良机。若果相见,又恐是老贼出手试探。如今本官性命全在老贼手中,倘若再落下如此把柄,只恐老贼必藉此发难。” 刘舜仁便开口道:“末将于宋人童贯处也曾盘桓得数日,其麾下亲卫,末将也曾见过不少。若果宋人有心,必定派遣末将相熟之亲卫前来。” 郭药师闻言便点了点头,开口道:“既是如此,本官已知当如何行事。还请甫仁暂且回避。” 如今正在行军途中,众人自是搭设帐篷而居。郭药师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故此营帐也少不到哪里去。 刘舜仁见状便起身避入了内帐之中,只透过帷幕朝外面偷看,窃听。 见得刘舜仁准备妥当,郭药师便命亲卫将宋人使者召入,又叮嘱亲卫未得招呼不得入帐。 待到宋人使者入得营来,也不待其开口,郭药师便作色道:“尔等既然杀得我军少将军,乃敢复来?莫非欺本官刀斧不利乎?” 使者见状,自是拜服于地,求饶道:“将军饶命!所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且小人此次前来,身负宣帅重托,事关将军生死。” 郭药师便站在帷幕前面,开口道:“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汝既不敢看相本官,可是有事相欺?且抬起头来,看着本官!” 使者听得此言,赶紧把头抬起来。 后帐的刘舜仁乘机仔细的打量了使者一番,见得此人虽为汉人打扮,却是面生的很,未曾见过。故此刘舜仁便唯有沉默而已,既不出现,也不吭声。 停得一停,未见得刘舜仁反应,郭药师心中便疑心更重,遂开口道:“何谓事关本官生死?汝且说来看看,若是未能让本官满意,小心性命。” 使者便开口道:“宣帅爱慕将军大才,特使小人前来宣招抚之意。” 郭药师便开口道:“本官身负辽国厚恩,又岂肯相叛?且看使者身份饶汝一条小命,还不速速转去?” 使者便继续开口道;“宣帅闻听得四军大王有加害将军之意,一为惜才,二为救得大人性命,故此遣小人前来。将军忠于辽国,此忠君之志自是可嘉,然则于保命复有何益?且不说将军留于四军大王麾下,迟早不免为其所嗜。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辽国覆灭在即,大宋如日方兴。将军既不为自身计,亦不为妻子计耶?何不早图之?” 郭药师低下头来,只沉吟不语。 使者便继续开口道:“我家宣帅有言,若果将军肯降,待到复燕后,尽将辽地与将军守之。” 郭药师闻言大喜,便开口道:“事果如此?休得相欺!” 使者赶紧开口道:“若果小人有相欺之意,又如何敢前来。” 郭药师便开口道:“只宋人已去,即便本官有心投诚,又当如何行事?” 使者便开口道:“如今宣帅只在河北西路苦等。若果大人有心,不妨领兵投之。” 千里迢迢叫自己领兵去投?童贯吃饱了撑的还差不多!郭药师疑心更重,表面上却装出大喜的样子,开口道:“只本官正欲剿灭得耶律大石,以报前仇,短日内只怕动身不得。” 使者心下也是暗喜,便开口道:“既是如此,莫如请将军先亲拟降表一份。且待小人带了去,以安宣帅之心。” 郭药师听得此语,心下已是有七八分确定。如今自己身在险地,自当以自保为上。既然对方可疑之处甚多,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当下郭药师便哈哈大笑了数声,开口道:“来人!” 帐外亲卫闻得令下,便有数人闯将入来。 郭药师便指着地上使者开口道:“此宋人竟敢前来招降本官,且欲要离间本官与四军大王。左右,与我推出斩之。” 亲卫们便涌上前来,将地上使者绑起,便欲要拖将出去。 使者自是大声求饶。 眼看着此人便要被拖出营门,郭药师又开口道:“且慢!” 稍一沉吟,郭药师便继续开口道:“且将此人送于四军大王。” 亲卫们自是领命而去。 此人却正为萧干所派,欲要一试郭药师心思而已。 如今萧干正领大军朝新城而来,意欲先灭耶律大石,后杀郭药师。只如今想来郭药师已隐隐察觉自己的杀心,只怕此人未必便肯束手受戮,必有一番负隅顽抗。 或战或走,萧干皆不担心。战?自己于军中积威已重,常胜军虽也有二万余人,只怕一听得与自己相战,顿时便要散去大半。走?南京道就这么大,郭药师又能走到哪里去? 唯有担心其勾结宋人,逃入宋境。方才同西军一番交手,萧干已是深为忌惮。若果让此人逃入宋境,只怕还正得让其逃得一条生路。 故此萧干便不得不早早为试探。若是郭药师果然露出一丝半点投诚宋人的心意,乃至于有什么书信、降书之类的铁证落于自己手中,自当凭之召集诸将,名正言顺的斩下郭药师人头。 证据确凿,底下常胜军也无话可说。待到郭药师一死,自己尚且能将常胜军收入麾下。 如今见得郭药师将使者送回,想来并无投宋的心思。故此萧干倒是暂时的放下心来,将郭药师抛于一边,复催动大军朝新城杀来。 郭药师将使者送去萧干处,良久未曾见得人头挂出,自知怎么回事。幸好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堪堪的避过了这一祸。 眼见着萧干杀自己的心思越来越明显,郭药师也越来越着急起来。 只如今尚难抉择,若果从耶律大石所言,领兵逃于涿州,又恐为耶律大石所卖。若是不逃,待到灭得耶律大石之后,自己同样难逃一死。 第167章 宋使复来 却说刘舜仁躲于后帐之中,待到亲卫们将帐内假宋使押解出去,刘舜仁这才出得帐来,朝郭药师稍一行礼,便告辞往自己所躲藏的营帐而来。 正才堪堪到得营帐旁边,便有旁边士卒凑上前来,开口道:“将军大喜。现有将军表弟自他处来投,小人已经将其偷偷领入营中,安置于将军营帐之内。” 有没有表弟,刘舜仁自己最为清楚。听得士卒此语,刘舜仁内心猛然一跳,顿时便紧张起来。强自按捺住这种兴奋,刘舜仁便从怀中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塞给了这名士卒,且命其万不可声张。 士卒得此银两,心下已是大喜,谁又有空来管你闲事? 刘舜仁又于营帐外等得一等,待到士卒稍稍走远,这才掀开门帘,走将如来。 营帐内坐者者正是童贯身边亲卫,当日里曾招待过自己几日,自己也请其喝过几顿酒。 当初童贯欲要于麾下随便挑得一名亲卫前来,到底赵良嗣心细,且知如今郭药师境况不堪,便进言童贯,挑得一名与刘舜仁相熟之人,诳言乃刘舜仁远亲,这便能瞒过众人耳目,进得营来。 见得刘舜仁进得营帐,童贯亲卫赶紧站了起来,开口道:“小人见过刘将军。” 帐外甚亮,帐内甚暗,停得一停,待到看清了对面来人模样,刘舜仁心下自是大喜,赶紧走前来,拉着童贯亲卫的手开口道:“足下何以至此?” 亲卫便开口道:“小人受宣帅所命,潜入辽军之中,只为求见得郭将军一面。” 果然天从人愿,对方虽未明说,刘舜仁已经隐隐猜测到其来意,当下便开口道:“既然如此,且委屈使者大人一番,暂藏于此处。如今营中多为萧干耳目,且待下官觑的方便,自当领郭帅前来。” 这个可以理解。亲卫便开口道:“如此便叨扰大人了!” 刘舜仁便于营帐内呆得一阵,这才神色不改的走出帐来,慢悠悠的往郭药师帅帐行去。 待进得帅帐,郭药师正在同几名常胜军将领闲谈。 刘舜仁也不着急,便站于一旁倾听。 郭药师瞥见得刘舜仁前来,又见得其此状,心知必有机密事情。然则也不仓促,继续同将领们闲聊了一番,这才找了个借口,将众人打发了出去。 见得众人既去,刘舜仁便走近前来,朝郭药师开口道:“大帅,末将今日新得一宝物,正要请大帅移步一观。” 郭药师会意,带了几名亲卫便更随刘舜仁前来。 到得营帐之外,郭药师便命众亲卫远远等候,自己领着刘舜仁进得营帐。 当下三人一相见,刘舜仁便压低声音朝郭药师开口道:“此乃宣帅心腹,此次宣帅特使其前来面见大帅。” 又指着郭药师开口道:“此乃我家郭帅。” 三人见礼已毕,郭药师便笑着开口道:“宣帅使贵使前来,可有下官效命之处?” 见得对方将自己地位摆的如此的低,童贯亲卫心下也是大喜,便开口道:“回郭帅,宣帅使小人前来,只为招降一事。” 听得这里,郭药师转头看了刘舜仁一眼,便开口道:“敢问贵使,宣帅招降之意,可是欲要某家帅军前去投奔?” 说实话,郭药师虽然身处危境,却也并不怎么愿意前往宋国。毕竟辽国统共就那么点兵马,自己手握二万余重兵,在辽地也算得上大人物,去了宋国境况就不一样了。自己找宋人为后路,也仅仅是准备一条后路罢了。 此话既出,却见得宋使摇了摇头,开口道:“非也!我朝兵马不可胜数,又岂在郭帅这一支?宣帅欲要招降郭帅者,正要藉之立下弥天之功,如此即便郭帅入得我朝,亦能有封侯之赏。” 郭药师听得此语,心下大喜,便开口道:“只恐下官力薄,未能替宣帅立下大功。只不知宣帅所谓大功乃何事?末将自当尽力而为。” 宋使便开口道:“宣帅统兵十余年,率西军击退得夏国之余,复拓地千余里。如此寻常小事又岂能入得宣帅法眼?宣帅所求者,唯有复燕而已。” 听得这里,郭药师便踌躇了,自己如今连萧干的屠刀都没有把握避开,哪里又敢言复燕之事。 见得郭药师踌躇,旁边刘舜仁替其开口道:“若要复燕,便得先击溃萧干。只不知贵军大军几何?如今又在何处?” 宋使闻言,也略略的明白了二人的心思。便开口道:“二位将军休要担心。已有高人安排得妙计在此。” 郭药师当初在宋人(耶律大石)处吃饱了苦头,一把火烧得自己欲仙欲死,正以为被宋人所算计。如今听闻得对方有高人设下计策,郭药师便略略放下心来,开口道:“敢请一闻?” 宋使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宣帅听闻得郭帅欲要同耶律大石联手,一驻新城,一驻涿州,南北策应,以抗萧干。此事宜当速行。如此若果萧干置耶律大石不顾,宣帅自当严令耶律大石出兵来援。若是萧干南下攻打耶律大石,则中计矣。宣帅自当领耶律大石死死缠住萧干麾下。” 听到这里,郭药师点了点头。如今耶律大石已经投了宋人,若果自己为萧干所攻打,有得宣帅严令,彼必不敢不出兵来援。如此,自己的安危是有了保障,此策可行。 一开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郭药师只想着活命。所谓既得陇复望蜀,如今活命之余,郭药师又想着立下大功。当下便开口道:“然则贵使所谓复燕大功,又当如何?” 宋使便开口道:“正要萧干南下为耶律大石所迟滞,宣帅当亲领大军前来,同将军合并一处,绕开新城不顾,只自涿州潜行东去,偷袭得析津府。此事万无一失。如今举辽国之地,但凡拥重兵者,一为萧干,二为耶律大石,三为将军。耶律大石且不论,萧干同耶律大石做对,也是死路一条。再有得将军相助,南京道可一战而下之。” 这个好!即便同耶律大石结盟,郭药师却从未有过南下策应的打算。如今让两家仇人去火拼,不管死哪个自己心里都高兴。而且析津府内有多少士卒防守,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且由着这两蠢货火拼,自己跟着宋人立功去。 风险全在人家那里,自己一丝风险也无,且有弥天大功可期,郭药师自是千肯万肯。 唯有事后封赏一事尚未议定,郭药师又不便自己开口,便只拿眼睛朝刘舜仁看来。 刘舜仁会意,便朝宋使开口道:“若果我家将军立此奇功,只不着朝廷又何以为赏?” 宋使笑了笑,便开口道:“宣帅曾有言,辽地新附,只恐民心不稳。故此当进言朝廷,但以辽人守辽地。” 辽人守辽地?复燕之后,萧干自当被剿灭,耶律大石又无此大功,想来此事便非自己不可。郭药师闻言喜不自禁,若是如此,自己岂不就是辽地的土皇帝了?便撕下内衣为纸,咬破手指为墨,当着宋人使者面前写下了一份情真意切的降表。 宋使得此降表,心下亦是大喜。 此事既成,双方又就细节稍稍商议一番,宋使便告辞出来,赶回复命。 出得营帐来,郭药师神清气爽,仰天大笑,不意我郭某亦能有今日! 第168章 叛逃(一) 如今萧干老贼于一旁虎视眈眈,奈何郭药师势力远不如对方,此差距亦无法用计谋来弥补。 面对萧干老贼的磨刀霍霍,郭药师无力还击,只能尽量躲避。这些时日以来,时时刻刻都不得不留一个心眼,以免给了萧干借口。 如今宋人陡然派得使者前来,招揽自己之余,且设下妙计。 先用耶律大石出马,替自己将萧干老贼牵扯了去,去掉了自己脖子上的屠刀。 又欲要命自己为前导,引得宋人偷袭析津府,立此不世奇功,且事后尚且将命自己掌控辽地。 前次为耶律大石所算计,一把火烧光了自己的嫡系。郭药师心痛之余,对宋人这边的谋士到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此再无相争之心。 几日前萧干领兵同宋人交手,欲要一试宋人的斤两。面对着萧干麾下如狼似虎的奚人骑兵,宋人精锐凭步卒便能轻松顶住,且略略占了上风。以此观来,郭药师对宋人的战力也是十分惊叹! 就好比一家即将倒闭的民营企业内的车间主任,突然接到世界五百强企业的OFFER,且还是去对方公司做总经理的那种。试想一下,谁又肯拒绝?谁又能拒绝? 到了如今,郭药师自是满门心思的逃去涿州为守,引动宋人偷袭析津府。 只是这领军叛逃也不是这么容易! 若是郭药师自领大军在外,此事自不用再说。 唯有如今萧干统领四万兵马,郭药师的常胜军在里面不过占了二万人,若只是如此还好。 奈何萧干嫡系的奚兵战力强不说,还全为骑兵。反观常胜军,战力较弱不说,亦多为步卒。原本常胜军中倒有万余骑兵,奈何经前次一役,便被宋人一把火烧死了五千。 步卒叛逃,骑兵追杀,二者速度的差异在那里,即便让你先逃,你又能逃多远?只怕叛逃的常胜军还没进涿州城,追来的奚人骑兵反倒先进城为守。 若只是如此还算好,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若是未曾同萧干翻脸,郭药师尚且能设下计谋,忽悠得萧干一时,乘机引大军叛逃。 如今二人虽于众人面前尚且言笑晏晏,上下相得。私底下却彼此都心知,要么老子弄死你,要么就得彼你弄死。 如此情形下,萧干又岂会对郭药师大意?自是处处提防。 就拿行军来说。若是放在以前,既然萧干麾下多为骑兵,自是先派麾下猛将于前面开路,萧干自领中军策应,后面便是郭药师的常胜军步卒押着粮草、辎重缓缓前来。 若是碰到势弱的敌人,萧干便自行了解了。万一对方势大,萧干犹自能引得奚兵们压住阵脚不失,等得常胜军前来,再联手破敌。 如今情形自然不一样了。虽然还是照以前的样子,萧干自领中军,使常胜军为后军。然则唯恐常胜军转身投了宋人,萧干便借口粮草等物甚为重要,恐宋人潜派兵马前来偷袭,故此便命心腹领了五千奚兵为后卫,堵在了常胜军后面。 如此看来,前头是奚人骑兵,后面是常胜军,再后面还有大队奚人骑兵,挟裹着常胜军往东而来。 除此之外,萧干也知郭药师此人智计过人,又岂肯给他机会。便借口欲要郭药师随时献策,将其同常胜军剥离开来,令其呆在自己身边,跟着中军一起前行。 自己为萧干中军所挟裹,麾下的常胜军又为前后奚兵所挟裹。如今郭药师虽早已经下定决心投诚宋人,却一时半会犹自动弹不得。 到了这里,便不得不提一提常胜军。 常胜军的前身乃是怨军。 天庆六年,受金人唆使,渤海人高永昌杀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渤海国皇帝,改元应顺,占领了辽东50余州。天祚帝派宰相张琳讨伐,在沈州为支援高永昌的女真兵所败。于是天祚帝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分为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28000人,使燕人董小丑为统帅。 此时郭药师只不过为乾显大营的一名中下层武将而已,更本排不上号。 上进心强烈的郭药师便重金贿赂了董小丑身边的亲信,有得这些亲信的引荐,且时不时便于董小丑耳边吹吹风,故此郭药师也偶尔有机会能在董小丑面前出现。 再加之郭药师此人智计过人,怨军成立之初碰到或多或少难题,郭药师都于董小丑跟前献计破之,故此也渐渐为董小丑所信任起来。 保大元年,利州叛乱,董小丑受命领怨军攻打。 郭药师见得此状,心下大喜,数载经营,见功只在今日。 当下郭药师便重金贿赂得负责怨军军需的辽国官员,使其拖延得怨军粮草、饷银一月。辽国原本便是腐败不堪,再加上金人兴起,更是乱了套。拖延一个月军饷粮草而已,实在很平常的事情。 若在平时,别说拖延一个月军饷粮草,便是几个月也是寻常。 奈何此时乃是战时。大家都是提着脑袋混饭吃的,没理由饿着肚子上战场。怨军上下的反应却也简单,不给工钱,老子就撂挑子不肯干。 怨军这一撂挑子,利州叛军立刻坐大,旬日间连下附近数城。 原本几千人的乱贼而已,正因为怨军坐视,放纵得其势力大涨。辽人自然不干了,不过拖延一个月军饷粮草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便命重臣前来追责。 郭药师一番挑拨离间之下,再加上董小丑心无城府,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话赶话之下便被砍了脑袋。 见得如此,郭药师又密使人于军中流言,只言辽人欲要追责,杀尽八营首领。 罗清汉身为董小丑心腹,董仲孙身为董小丑族侄,听得郭药师此流言,心下自是大惊。若是如此,其它人还有一条生路,自己等人那肯定是有死无生了。当下一狠心,索性便扯旗造反,其余六营也纷纷响应。 见得二人造反,郭药师心中又是大喜,自是顷心相助。 今日只得这一更了。 第169章 叛逃(二) 郭药师虽说是顷心相助,却未必是真心相助。 如今既然辅助怨军首领作乱,自是得先把事情往大里闹。事情越大,影响越大,自己越能为朝廷高层所注意,且事后自己的功劳也越大。 辽国朝廷此时尚且有几份气运,其余三京尚且未失,手中兵卒也甚多。见得怨军作乱,自是派附近军队前来剿灭。 这些杂牌的地方军队,又如何敌得过郭药师的智计?便不得不纷纷做了郭药师的踏脚石。辽国接连两次派兵来剿,接连两次为怨军所败。 地方部队剿灭不了叛贼,事情便越发的闹大了,天祚帝便不得不下重手,派了辽国双璧之一的耶律余睹领大军前来镇压。耶律余睹唯恐不熟地利,为叛军所趁,便又朝朝廷要了萧干这名南京道的地头蛇领奚兵前来相助。 二人不愧为人杰,此时皆已隐隐察觉到辽国必定衰落。 耶律余睹见得怨军前后数次作乱,便欲要斩草除根,以免后患,只一心要剿灭。 乱世之时,手头有兵才为硬道理。同为南京道地方势力,萧干正要图谋怨军为其所用,自不肯怨军势力折损过大,便朝耶律余睹进献招降之策。只言此次不过小事而引起误会,遂至如今大乱,并无死生之仇,若能释清误会,自能招降对方。且自言事后敢以性命相保,担保日后怨军不肯再叛。 耶律余睹心知怨军骤胜,又哪里肯俯首投诚,只招安之事也不废事,便也点头让萧干一试。 谁料得萧干这一试,竟然就真的成了!事情果如耶律余睹所料,也果如萧干所料。 怨军前次经过两场大胜,便以为原来辽军精锐也不过如此,首领们也目空一切起来,见得辽国朝廷来人招降,自是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 然则郭药师心里却清楚,有得耶律余睹前来,自己的计策只怕再难轻易奏效,何况对方尚有重兵! 到了此时,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于是郭药师便潜见萧干使者,只言自己愿为内应,将叛军首领悉数奉上,以佐萧干立此大功。事后倘若萧干能保住怨军,且使自己为统领,如此自当暗中效忠于彼。 此时辽国三京尚在,萧干虽于南京一道薄有名声,奈何身为奚人,于辽国诸名将之中正是垫底的角色,急欲要立此大功以固其地位。又知辽国便要衰落,正要图谋怨军以为己用。 郭药师要图谋怨军首领之位,而萧干要利功扬名,且要图谋怨军本身。双方各怀鬼胎,当下一拍即合。 耶律余睹得知郭药师肯为内应,便也不肯反对,便只发兵来攻。 有了郭药师这个二五仔在,辽军自是处处料敌先机,怨军自是处处挨打。 仗输得多了,人死的多了,怨军士气也没有了。 随着地盘一天天的缩小,怨军粮草也变得捉襟见肘起来。到得此时,怨军士卒们又开始怀念起当日给辽人卖命的岁月,虽然辽国朝廷偶尔拖欠粮饷,好歹也算是事业编制,不用担心失业,且拖欠的粮饷还有补发之日。 见得叛军士气低落,又听得底下士卒们怨言四起,多有后悔之意,郭药师心知时机已到,便遣心腹前往辽人处定下计策来。 某一日,便有辽人大军前来偷袭。郭药师乘机发动兵变,于会议上将叛军首领屠杀一空,又使亲信持叛军首领首级四处号令士卒,使之从己之令。 底下士卒们早已有怨言,且如今见得首领已死,再加上辽人攻打甚急,便也唯有跟风而降。 于是郭药师乘机上位,夺了怨军主帅之位。 新得帅位,犹自未稳,为了掌控怨军,郭药师便大刀阔斧的进行了改制,将怨军由原来的八营合并为四营。先是挑选了忠于自己的士卒单独列为一营,自己领之,但凡盔甲、战马、兵器等物,优先供给,以确保自己的绝对优势。又将其余众人打乱编制,合并为三营,使自己的心腹刘舜仁、张令徽、甄五臣领之。 此次郭药师能成事,全仗萧干之力,便有暗中投靠萧干之举。乃至于后来郭药师背叛耶律大石,领兵投靠萧干。 又过得一年,于辽人为保大二年,于宋人为宣和四年。辽国接连失地,只剩下南京一道,名将们纷纷凋落于金人刀下,就连耶律余睹也投降了金人。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原本奚兵、怨军这种朝廷原本看不上眼的地方军队,也不得不站出来挑大梁。既然如此,怨军这个名字已不适合再用,天赐帝便赐名为常胜军。 所谓郭药师的发家史,便是忽悠得首领信任,然后使出一招无中生有,引出事端来。待到事端变大,引起高层的注意,再自己出面将事端搞定,既可以乘机杀尽前任首领,又可以借机入得朝廷大佬法眼。 正由于郭药师杀尽前任首领,便注定其不能尽得军心。也正因为不能尽得军心,故此常胜军战力一向不强,虽同为三万人编制,郭药师也只能俯身于萧干帐下,听命行事。 通过如此手段上位,虽然见效甚速,到底比不上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将领。此事自己能行之,别人自然也能照样行之。即是如此,郭药师便不得不再用权谋统治常胜军。 所谓的权谋也很简单,正是分而治之,制造内讧。在郭药师有意无意的挑拨之下,麾下三营首领之中,刘舜仁常为中立,张令徽、甄五臣却互为死敌。 四营之中,郭药师自领了势力最强的一营,又有两营互为死敌,其余一营时常中立。即是如此,便能保自己首领地位不失。 然则当初郭药师自领五千心腹陪同萧严南下,便被王叶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唯有当初未曾尽数南下,如今好歹还剩下二千精锐。 刘舜仁一营被萧干留在了蓟州,本人也被萧干挟裹南来。 张令徽、甄五臣二营倒是悉数南来,然则双方互为死敌,白白的相互抵消了势力。 第170章 叛逃(三) 故此于郭药师而言,却也是某种意义上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初为了便于控制手下,便挑动麾下内斗。 如今事到临头,正要麾下齐心出力,却只能自吞苦果。若要领着张令徽、甄五臣二营一齐叛逃,只怕这两个二五仔为了陷害对方,必定抢着向萧干告密。何况如今两营于一处行军,彼此见动静举目便知。即便自己只领着一营叛逃,行事之时必为另一营所察觉。 好不容易等到宋人伸出了橄榄枝,眼看着正是天赐良机,谁料得却为此事所阻。 当下郭药师苦思了半晌,便赶来萧干处来求见。 常胜军为自己大军所挟裹,郭药师亦为自己所挟持于军中,不过瓮中之鳖而已。听得郭药师前来,萧干自知彼必有图谋。只如今自己胜券在握,且看看其作何言语。当下萧干便命人将郭药师唤入。 二人各有加害对方之意,只如今尚未挑明,于外人前犹自言笑晏晏。 当下二人一相见,叙礼已毕,萧干便笑着开口道:“忠贤来得正是时候,如今大军即将过涿州,不日便当于耶律大石交锋。只恐彼辈必据白沟河为守,如此我军又当何以破之?” 郭药师便笑着开口道:“大王休要忧心。如今我众彼寡,即便耶律大石据河而守,彼能守得一处,尚且能守得整条白沟河耶?当可使一部与其对峙,其余人马分数处架设浮桥。即便彼能半渡而击之,我军丢得一处,尚有其余数处可渡。” 萧干闻言笑道:“忠贤好算计,正当如此行事。” 郭药师赶紧陪笑逊谢。 二人又商量得半晌,郭药师觑得机会,赶紧开口道:“大王厚爱,携末将于中军大营,日日亲近。末将自是感激在心。只如今末将离得常胜军已数日,尚且不知彼辈情形若何,敢请回营一探。” 虽说如今已经离了宋境,萧干犹自担心郭药师使诈,如此又岂肯放其离去,便笑着摇头道:“忠贤休要担忧。我大军之中,谁不知忠贤治军得力。休说数日,便是数十日不回营中,麾下士卒们亦必按旧例行事,必不生乱。且本王麾下多为勇武之辈,唯少智计之人,如今正要同耶律大石争锋,正是忠贤出力之时。若耶律大石有何计谋,尚且要靠忠贤应对。如此又岂可轻言离去?” 郭药师苦笑了数声,便开口道:“大王休要取笑。常胜军不过表面光鲜,实则内里一团乱麻。且不说其他,就只说张令徽、甄五臣二营间,这数日便已有数十起聚众斗殴之事。” 萧干便笑着道:“武夫又岂同文人?斗殴乃常事尔,如此方显亲近。” 郭药师继续苦笑道:“大王所说甚是!只如今正为用兵之际,若是两营之间斗殴过甚,必定影响士气不说。万一若有内讧之事,常胜军未战先溃,只怕难以为大王出力。” 萧干听得此话,只摇头不肯。 郭药师见状也无法,装作想了想,便继续开口道:“如今两营间之所以斗殴者,正为互不统属之故。末将伺候于大王身边,近日内不得回营。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中亦然。莫如于二人之中择一人升官半级,使之为常胜军副帅。如此互有统属,庶几可免内乱之虞。” 萧干听得此言,顿时便犹豫了起来。 如今即将同耶律大石交手,自当驱常胜军为前驱,消耗敌军力气。待到耶律大石麾下既疲,复以奚人骑兵定胜负。 然则若要让麾下用命之法,无非驱之以利而已。若是阵前以升官之事鼓动得张令徽、甄五臣二人,不怕常胜军不下死力。 即便他日杀得郭药师,若要继续驱使常胜军,亦当另立首领。 只此事怎么看都对自己有利无害。 虽未宣诸于口,想必这郭药师已经觉察到自己的杀心,又岂会有如此好心? 萧干沉吟得半晌,心中似有所得。 无非是郭药师被自己挟于中军,无法亲领常胜军,纵有二心也无法行事。故不得不选一心腹替自己统领常胜军,如此才方便行事。 当下萧干正要将计就计除其心腹。 于是萧干便开口道:“如此倒是妥当。未知张令徽、甄五臣、刘舜仁三人之中,忠贤属意者为谁人?” 若论亲近,自是刘舜仁无疑。然则郭药师此时也心知,自己口中说出谁的名字,则此人必死无疑。 于是郭药师装作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张令徽善治军,甄五臣善攻,刘舜仁善守,三人各有所长,末将实难抉择。大王英明神武,烛照万里。此事,唯请大王亲断。” 如今见得郭药师不肯开口,萧干也自无法,总不能三个都咔嚓掉。 既然如此,唯有退而求其次,于是萧干便开口道:“既是如此,此事倒也不用心急。待到两军对阵之时,且看谁立下大功,再行升官不迟。” 听得此言,郭药师心下大喜,表面上却装作失望的样子,开口道:“只如今情形又当如何?” 萧干便开口道:“既是二者相争,忠贤不妨去信各严词彻责一番便可。” 听得萧干此语,郭药师心下狂喜,却装作失望的样子,无奈地答应下来。 二人复稍稍闲聊得一番,郭药师便起身告辞出来。 回得营帐,郭药师赶紧召来刘舜仁,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又亲书了两封书信,使刘舜仁携之往二营而来。 军中枯燥无比,士卒们无以消遣,除斗殴外,便唯有以传播小道消息为乐。 郭药师同萧干这一番商议,并未避开众人,帅帐中尚且有不少萧干亲卫在场。 若为机密之事,这些萧干亲卫自不会到处传扬。 如今不过是于常胜军三营之中挑一人升为副帅而已,此乃喜事,又何涉机密? 何况还有郭药师于暗地里出力,推波助澜? 这才得半日之间,此消息于中军奚兵之间以是人所皆知。 奚兵虽然抱团,也有同常胜军中汉人士卒交好者。很快,消息又传入了常胜军军中;很快,消息便传入了张令徽、甄五臣耳中。 二人听得此事,皆心动不已。相斗了数年,二人间仇恨已深。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能骤然升官,自可将往日里所受的腌臜气出个干净。 今日一章,明日看情形,尽量二更。各位见谅。 第171章 叛逃(四) 如今军中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只言四军大王正以郭帅为谋主,时刻不可或离。又恐常胜军无人可以率领,便欲要在诸将之中提拔一名副帅,平日里代替郭帅来掌控常胜军。 到底有没有定下来提拔谁,小道消息里没有确认,旁人也不在乎,只有好奇而已。 唯有张令徽、甄五臣二人,事情牵涉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当下便寝食难安起来。二人皆恨不得立刻离开军伍赶往中军,向四军大王同郭帅一表忠心,再细细运作一番,该拍马的就拍马,该送礼的就送礼,好早日将此事定下。 唯有如今大军正在前行,若是自己离队前去,军中再出点什么乱子,那便是得不偿失了。故此二人也只得压下心中的急躁,驱赶着大军缓缓前行。 到得当晚,大军已至易州地界。中军传来命令,命各军扎营歇下,来日一早继续出发。 好不容易待到大军扎营已毕,夜间的巡视防务也纷纷安排了下去。张令徽正要乘机离队赶来中军,便有亲卫来报,刘舜仁刘将军来访。 前文便已经说过,郭药师以分而治之的手段御下,张令徽、甄五臣二人势同水火,刘舜仁则常常中立。 四营之中,郭药师身为主帅,自是超然物外,只做裁判,轻易不肯下场。张令徽、甄五臣相争,谁能争取到刘舜仁的支持,谁便能占上风。既然常常有求于人,二人同刘舜仁的关系皆是不错。 见得刘舜仁来访,张令徽赶紧命人请入。 二人稍一见礼,刘舜仁也不再客套,脸色铁青的对着张令徽开口道:“速速聚将,郭帅训示!” 见得刘舜仁脸色不善,张令徽心下自是大惊。如今正要谋求副帅之位,自是既不敢得最郭药师,也不肯得罪刘舜仁,便只有奉命而行。 须臾之后,乾显大营将领悉数聚集。 见得众人皆已齐备,刘舜仁便从怀中取出郭药师的书信,对着众人开口喝道:“郭帅示下,诸将跪听!” 张令徽便带头跪了下去,一边开口道:“张令徽率麾下诸将恭聆郭帅训示。” 刘舜仁扫了一眼帐内跪着的诸将,这才不慌不忙的将书信当众念了出来。 有关二营之间聚众斗殴之事,萧干既然命郭药师去信彻责二将,郭药师便顺势而为,也不管谁是谁非,只将斗殴的罪过推倒张令徽诸人身上,将乾显大营诸将从上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诸将见状自是不服,却也不敢出口反驳,唯有齐齐朝张令徽看来。 张令徽骑虎难下,正要同刘舜仁分辨一二。 刘舜仁却抢先一步将张令徽扶起,然后压低声音开口道:“张将军也休要埋怨!郭帅此举,实为一片保全张将军之心。” 张令徽便开口道:“刘将军此言何意?” 刘舜仁便继续压低声音开口道:“张将军可曾听得消息?郭帅如今常居于四军大王营中,便欲要于常胜军中领立一名副帅,替郭帅统领大军。” 张令徽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某家亦有耳闻。” 刘舜仁便拉着张令徽的手开口道:“正所谓上下有别,日后两营相争之时,张将军当相让一二。” 听得此话,张令徽顿时有如五雷轰顶,不由得紧紧抓住刘舜仁,大声问道:“可是已定下甄五臣为副帅?” 刘舜仁不置可否,反而开口道:“郭帅亦曾于大王跟前举荐将军。奈何四军大王似更属意于彼。” 张令徽听得此话,顿时脸色惨白! 帐下诸将听得此话,轰然一声便炸了堂。 当初郭药师分而治之以御下,在其有意无意的挑拨离间下,张令徽的乾显大营同甄五臣的锦州大营之间时常龃龉。 主帅挑拨离间,自己上司同对方交恶,底下的诸将又有谁逃得了?堂下诸将,有一个算一个,皆同甄五臣的显营颇有过节。如今甄五臣陡然间被挑拨为副帅,自己转眼间便要受其所管辖,如此自己又岂会有好下场? 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自己利益,诸将自是不肯屈居仇敌之下,当下便纷纷嚷嚷了起来。 张令徽见状也不出言阻止。 待到诸将嚷嚷得半晌,张令徽这才压了压手,示意诸将收声,然后转头对着刘舜仁开口道:“此事刘将军亲眼所见!还请替某家转禀郭帅一声,并非末将不愿,实在是乾显大营诸将皆不愿屈居甄五臣之下。” 刘舜仁稍一沉吟,这才开口道:“军令如山,又岂是张将军一句营中诸将不愿便可支吾过去?” 张令徽心下大急,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且容某家连夜赶去面见郭帅,一陈利害。”心下却想道,常胜军中,自己同甄五臣一向不相上下。如今四军大王属意于彼,自是甄五臣这货早早便做了手脚,下了血本。甄五臣有钱,自己又何尝没有?大不了倾家荡产! 刘舜仁自然明白张令徽的心思,便朝张令徽摆了摆手,开口道:“实话说与张将军,此非钱财之事。” 停得一停,刘舜仁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朝张令徽开口道:“张将军可曾对四军大王口出怨愤之言?” 自郭药师率军投了萧干,常胜军便同奚兵混在了一处。然则奚兵乃萧干嫡系,其待遇又岂会与常胜军同?平日里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乃至于送死的活计,都是常胜军在干。粮草、军备、器械也是得奚兵先挑选一番,剩下得才会轮到常胜军。便拿战马来说,奚兵老早就是一人双马、三马了,反观常胜军上下,除了郭药师亲领之乾营外,其余驻营犹自多为步卒。 如此情形,非只张令徽,便连甄五臣、刘舜仁等人,时常也对萧干有腹诽之意。 只此话由刘舜仁说出,却似乎另有深意。张令徽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可是甄五臣于四军大王跟前进献谗言?” 刘舜仁闻言,便抬头看天,只装做未曾听得。 张令徽见状又如何醒悟不过来?当下勃然大怒,抽出腰间佩刀,恨恨地砍在面前案几之下,开口喝道:“贼子可恨!竟然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又转头对着刘舜仁开口道:“某家有腹诽之意,甄五臣又何尝未曾?依某家之意,这副帅之位,宁可让刘将军得了去,也万不可便宜此贼子。某家这便前去求见四军大王,分说一二。” 刘舜仁赶紧止住张令徽:“在下率领之岩州大营已为四军大王留于蓟州,如今麾下只得数十亲卫,又如何敢奢望这副帅之位?且此事实为机密,四军大王从未宣诸人前,唯有郭帅得知一二。若是张将军于四军大王面前分说得此事,岂不是陷郭帅于不义?” 如今甄五臣已有了萧干支持,自己又如何敢再开罪郭帅?张令徽听得此语,也唯有底下头来,良久之后,这才拉着刘舜仁的手开口道:“若果贼子得此副帅之位,只怕非只某家,便连乾显大营诸将也难逃一死。郭帅既对某家有回护之意,不知可有良计,能助末将逃得此难?” 刘舜仁便看向堂下诸将。 张令徽会意,便挥手命诸将推出,又将亲卫全数驱赶出去,这才对着刘舜仁开口道:“此事出君之口,入某之耳,断然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还请刘将军赐教!” 刘舜仁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道:“四军大王之所以有意于常胜军中增设副帅者,便是欲要常胜军上下有所统属,以便为其出力。若是事与愿违,增设一副帅反倒引得两营内讧,四军大王岂会再有此意?且郭帅亦能乘机说话。” 此话有理,然则内讧之事非同小可,动则有丢命之虞。想了想,张令徽便开口道:“只此事妥当否?” 刘舜仁笑了笑,开口道:“若是杀伤颇多,自难收场。何如将声势铺张起来,只咋呼,却休要主动动手?” 这个可以有!若是装出两营内讧的模样,却只虚张声势,不实际动手。如此即便追究起来,也丢不了性命。 刘舜仁见得张令徽颇为意动,又于一旁补刀道:“张将军且请放心。只要未曾有过多杀伤,即便四军大王欲要治张将军之罪,亦有郭帅于一旁周旋。” 张令徽想了想,若是果然让甄五臣夺了副帅之位,只恐临战之时必然派自己同乾显大营前去送死。既然迟早是死,何如放手一搏。且此事尚有郭帅周旋,未必便能要了自己脑袋。犹豫了半晌,便终于下定了决心。 待到张令徽千恩万谢的将刘舜仁送出了军营,眼见着张令徽领人回转,刘舜仁一转身边钻入了甄五臣的显州大营之中,照旧还是这番作为。 正如张令徽一样,甄五臣也是宁死也不肯屈居张令徽之下。甘冒风险,同张令徽的乾显大营做出火拼之势,期得四军大王改变心思。 见得两营剑拔弩张,各有内讧之意,刘舜仁心下大喜,庶几未误得郭帅之事。 如此自能助得郭帅于中军大营脱身。 第172章 叛逃(五) 张令徽的乾显大营同甄五臣的锦州大营原本就互不对付,这段时日以来,大军到处奔波打仗,士卒们积累的怨气无处发泄,便唯有聚众斗殴取乐。 如今再有的郭药师定策,刘舜仁动手,二人一番煽风点火之后,情形更是一触即发。 唯有时机未到,刘舜仁犹自两边乱跑,一边压制双方,一边暗暗把握时机。 待过得二日,大军已到得涿州附近。 刘舜仁自知时机已至,便加力的鼓动二人发作起来。 大军旧例,五更造饭,辰时行军。 这一日两营按照旧例,用过早饭后便梯次进发。 原本乾显大营的后队距离锦州大营的前队尚且有里许开外,奈何如今双方都有心挑事,且早有将领暗中吩咐了下来。乾显大营的后队便故意慢了下来,与此同时,锦州大营的前队也加快了脚步。 待到双方距离已近,便互有士卒朝着对方嘴巴不干不净起来。 斗殴于军中乃是常事,大家都熟门熟路。此次也不例外,照样按照老套路,先则口角,继而动武。 唯有双方主帅事先皆有嘱咐,只需做出内讧之势即可,万万不可真刀真枪内讧。故此双方只是拳脚相交,未曾动得兵器。 待到双方上百人的混战展开,便有有心人急匆匆往前后飞马而去,且请援军。 半柱香之后,双方各有上千兵马赶来。 方才乃士卒们之间自发地斗殴尚且好说,所谓法不责众。如今场面大了,双方的领兵将领也到场了,将领们唯恐担责,只暗暗命人传令下去,命正在场中互殴的麾下撤回。 虽则互殴的士卒已经撤回,然则场面却是越发的盛大。双方数千兵马于草地上开始对峙,一个个骂骂咧咧,要么弯弓搭箭,要么刀枪出鞘,皆遥遥指着对方;阵后的弩车,攻城弩等重型器械也纷纷掉过头来,朝着对方指去。 且双方背后,犹自有许许多多的的兵马来援。只要一点火星并溅,便是大军火拼之势。 底下的人正准备火拼,张令徽、甄五臣二人又不是傻子,自是老早就找借口避开了去。如此即便事发,自己也能落个不知情,丢不了性命。 如此大的场面,两位首领皆不在,高层的将领又大多是知情之人。即便有一两个冒失鬼基层将领,也翻不起大浪来。故此双方嘴里虽然叫喊的凶猛,却任然各自保持克制。 行军之事,自然被双方抛诸脑后。 萧干、郭药师二人在两营之中也曾各安插得耳目,听得如此消息,自是飞马前来告急。 此事原本便为郭药师所设计,听得细作前来禀报,郭药师也不慌不忙,只重金厚赏了细作一番,又命了两名心腹往萧干的帅帐而来,如此这般行事。 心腹们听命行事,到得萧干帐外数十丈开外,便不再继续靠近,只于附近随便找了几名熟人闲聊以为掩饰,眼睛却不时地朝萧干帅帐看来。 过得半柱香功夫,见得有细作飞马入帐禀告,心腹们赶紧回帐禀报。 又等得半晌,郭药师才火急火燎的朝萧干帅帐冲来。只言有十万火急之事,请萧干亲卫赶紧替自己通禀。 帅帐外的萧干亲卫听得此讯,心中也是大惊。大军最怕的便是两件事,第一为营啸,第二便是内讧。兹事体大,亲卫又如何敢耽搁?赶紧入帐通禀。 帐内,方才便有细作入禀,萧干已经得知此事。 如今见得郭药师获悉此讯竟然晚于自己,可想而知其对常胜军的掌控也不过尔尔,萧干心下也开始大意了起来。 常胜军内讧,郭药师身为常胜军主帅,于情于理此事自当与其相商。如今郭药师求见,萧干也拒绝不得,便名亲卫将郭药师领入。 郭药师入得帅帐,也顾不上行礼,便朝着萧干开口道:“禀四军大王,眼下正有十万火急之事!方才士卒前来传讯,只言乾显大营同锦州营正在对峙,动则有火拼之虞。” 萧干闻言大怒,转头对着郭药师开口喝道:“忠贤带的好兵!” 郭药师赶紧磕头请罪。 少顷,萧干似有意解,这才没好气地开口道:“你只说此事又当如何应对?” 郭药师便开口道:“贼子竟敢内讧,此乃不赦之重罪,末将也不敢偏袒。但请大王速速遣重兵前去,剿灭乱兵为要。张令徽、甄五臣二人御下无方,亦当斩首。即便末将,亦请四军大王降罪。” 若果从郭药师所言,常胜军还能剩下几人?眼下与耶律大石火拼在即,萧干正要驱使常胜军为炮灰,此时自是不肯常胜军有太多折损。且自己若果派重兵前去,虽能杀尽得常胜军,只怕自己麾下亦当有所损伤。 若在平日遇上此等事情,萧干自当发作,借机取郭药师首级。唯有这段时日郭药师皆为萧干拘押在中军,常胜军内讧之事,实在责怪不到郭药师头上,若以此罪名处决,只恐诸将不服。且此时正为用兵之时,若果就此杀得郭药师,却也无人再能压得住常胜军将领们,又如何驱使其为自己去送死? 只一瞬间,萧干脑中已转过千百过念头。 见得萧干尚在犹豫,郭药师赶紧开口道:“末将愿请令前去,亲取二贼首级回营,献于大王眼前,以赎末将之罪。” 如今常胜军之中,除了郭药师外,无人能压得住场面。若得此人出面,庶几能免去两营火拼之祸。自己正要同耶律大石火拼,正需要这二万常胜军为炮灰。然则若放郭药师前去,任其与麾下汇合。彼若有得兵马在手,只恐不能复制。 萧干听得此语,自是不愿,便冷冷地对着郭药师开口道:“忠贤果欲亲去?” 郭药师装作迟疑了一下,便主动开口打消萧干的担忧:“既是麾下闹事,末将自当亲去。唯有末将亲领之乾营已为宋人所灭,如今麾下无兵可用,只恐孤身前去压住不众人。敢请四军大王拨付一只兵马陪同末将前去!” 这个可以有,若自己派得重兵陪同郭药师前去,不怕其能逃出自己手心。当下萧干便开口道:“既是如此,尔且前去处置此事。既然尔无兵可用,本王自当使王猛领五千精锐助之。只如今大战在即,正为用人之时。此去若果双方愿听劝阻,肯息刀兵,也无需取张令徽、甄五臣二人首级,但每人八十军棍即可。若彼等冥顽不灵,自当一体剿灭。” 郭药师听得此话,心下大喜,表面上却只装出忧心的样子,借口事情紧急,便告辞了出来。 萧干自是召来心腹大将王猛,切切叮嘱了一番,便使其领五千奚兵虽同郭药师前去平乱。 第173章 叛逃(六) 郭药师回营帐稍稍收拾,待到王猛点齐大军,二人便一同出发,转头往来路而回,前去调停二营内讧之事。 待到出得萧干的中军大营,郭药师心中自是狂喜不已。放眼辽军之中,自己所惧者,唯有萧干一人而已。 如今逃得萧干魔掌,虽仍有王猛于一旁监视,郭药师却是丝毫不惧。一武夫而已,论起计谋,又如何是自己对手? 数日来的谋划,一朝成功,今日终得逃脱牢笼,自此以后便是海阔天空。此次投得宋人,若复引宋人袭据得析津府,如此进则能割据辽地,称王称霸。退亦能保全首领,富贵终身。 郭药师虽然心中狂喜不已,奈何有王猛在侧,也不肯露出破绽,只一个劲的催促大军速行。 常胜军内讧,身为主帅的郭药师自是心急不已。如此,王猛倒也并未生疑。又有萧干的嘱咐在耳,王猛也只得相帮着驱赶大军前来。 众人策马而行,一个来时辰后,便到得乾显大营同锦州大营对峙之处。 如今两营的首领犹自避嫌在外,高层将领心知打不起来,也早早的回营休息。唯有一堆不知内情的底层军官领着一群不知死活的兵痞在对峙、叫嚣。 闻听得身后马蹄声大作,对峙的众人惊疑不已,纷纷回头看来。 须臾之后,又见得郭药师的帅旗远远的出现。虽说郭药师自去年才掌控得常胜军,唯有手段着实厉害,分而治之的策略下,底下诸营的首领、各级的武将、底下的士卒同他人相争之时,正需郭药师来做裁判,谁对谁错,乃至于是生是死,皆出自郭药师之口。 积威之下,众人一见到郭药师旗帜,心中便开始害怕起来,当下也顾不上对峙不对峙了,丢下手中武器,欲要转头逃去。 然则这才等得众人转身,马队已经呼啸而过,将场中众人包围了起来。 远处正在看好戏,且准备随时增援的两军士卒见状,哪里还顾得上场子里面的人。眼下看来被围众人至少一顿军棍是免不了了,且喜郭帅尚未注意到自己,自是速速逃离现场为上。 见得两边大群人马逃离,王猛便欲要从军中分出马队,前来围堵。 郭药师见状,赶紧回头低声同王猛商量几句。 萧干也知这王猛忠心有余,智计不足。此次遣其前来,一为平息营乱,二来也有监视郭药师之意。故此临行之时也曾密密叮嘱,只让其寸步不得离开郭药师左右,事了之后将郭药师完好带回。至于如何平息营乱,皆得听从郭药师吩咐。 既有四军大王吩咐,王猛见得郭药师阻止,便也只能听命行事。只领大军将场中对峙的这二千余人围住,放过其余人等不说。 却说闹事众人为奚兵所围,心中正惶恐不已。郭药师乘机命数十亲卫策马冲入,往来传令,只令众人抛下武器,蹲下身来。敢有不从者,杀无赦! 听得郭药师此令,便有胆小的抛下兵器。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众人自是有样学样,皆是抛去兵器,抱头蹲下。 待到场面受了控制,二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也就在此时,逃走的外围众人已将郭帅亲至的消息带回营中。躲在营中休息的将领们听得此讯,心中皆是大喜。前次刘将军前来传讯,挑唆大家弄一出营乱来。如今郭帅亲至,想必便是已经奏效。 于是将领们一面命人前去找回首领,一面起身前来拜见郭帅。 见到诸将皆至,郭药师便翻身下马,欲要领着诸将往营中而去。旁边的王猛见状,赶紧也是翻身下马,领着几十亲卫便紧紧的跟在郭药师附近。 郭药师见状不由得苦笑数声,却也不再前行,便指着旁边的空地开口道:“速速于此地设下帅案!本官要亲审此事。” 诸将自是轰然听令。 须臾之后,帅案、仪仗等物皆已准备妥当。 郭药师便于帅案后落座,王猛自是领着数十亲卫紧紧跟随。 当下郭药师便开口喝道:“张令徽、甄五臣何在?” 有得众人报信,此时二人亦皆已至。听得郭帅召唤,各个上前数步,于帅案前跪下,开口道:“末将听令。” 郭药师便开口喝道:“本官使尔二人各掌一营,意在杀敌报国。何以今日便有内讧之意?左右,于我拖下去各打四十军棍。” 二人闻言大喜!郭帅果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于兵痞而言,打军棍怕什么?无非是挠痒痒而已。何况执行的都是自己人。怕就怕你搬出军法来,若是死按军法,内讧可是杀无赦的重罪。 听得郭帅令下,旁边便有常胜军士卒将二人拖下去行刑。至于真打还是假打,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接下来郭药师流水般下令,两营诸将或多或少,各领了几十到十几军棍不等。 至于围在场中的士卒和底层军官,郭药师反倒没有为难,只命诸将受罚之后便将自己麾下领回营中。 见得郭药师处置已毕,王猛便上前催促道:“郭帅,如今诸事已了,莫如早日回中军大营。” 郭药师闻言便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然后对着王猛道:“王将军说的甚是,只怕此时四军大王以于营中思念我等。” 见得郭药师肯随自己回营,王猛自是大喜,便转身喝令亲卫准备马匹,欲要上马返回。 然则郭药师却开口道:“今日托将军之力,终得平息此次营乱。只不知王将军得闲否,只怕今日还得劳动将军陪同本官往来几趟!” 王猛便开口道:“郭帅此言何意?” 郭药师便指着前面正在受刑的诸将开口骂道:“此等武夫,简直猪狗不如,平日里只知争权夺利,从不思忠心报国。今日我等虽处置得此事,惜乎只得其末,未得其本,想来彼等心中必定不服。待到我等离去,只怕彼等必再起纷争!” 王猛便开口道:“既是如此,莫如以重典治之!” 郭药师开口道:“本官又何尝不欲如此。奈何前来之时,四军大王曾有吩咐。嘱咐本官以安抚为上,休得妄开杀戒。”说完此话,郭药师便压低声音开口道:“此事想来王将军也心知,不日便是同耶律大石争锋之时,正要靠彼等出力。” 郭药师话说得这么明白,王猛也明白了过来。四军大王是不想这群炮灰折损于自己人之手,且留之去消耗耶律大石的刀剑。 只是自己营中也有事情要处理,谁又有空陪着郭药师跑来跑去。当下王猛便开口道:“既是如此,未知郭帅可有治本之法?” 听得此言,郭药师心中大喜。蠢货,终于上钩了! 表面上郭药师却不动神色,开口道:“若论及治本之法,却也简单。只需要将两营分开,使之不于一处行军便可。” 王猛听得此话,心中大喜,便开口道:“果然好办法!何不照此施行?” 郭药师便装出为难的样子,开口道:“唯有若使得一营先行,一营暂避。先行者自是乐意,暂避者又岂肯受此委屈。若无有补偿之法,如此只恐徒增二营仇恨。” 别以为只有文官好面子,其实武夫更甚。若有职位高低之分,一方的性命握在另外一方手里,位卑的一方自是一点脸面也不要,百般讨好。若是双方地位相同,凭什么我便得让着你?即便是一壶酒,一张饼,也得一人一口,大家公平分配。 王猛领兵已久,再没有脑子也深明此事。当下便犹豫了起来。 郭药师见状,便赶紧朝自己亲卫使了使眼色。 亲卫事先已经有了郭药师吩咐,便站出来开口道:“禀郭帅!此地距离涿州不过十来里,莫如使一营暂入涿州歇息,另外一营先行。若此如此,想来双方皆是愿意。” 郭药师听得此语,便开口喝斥道:“收声!王将军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 亲卫也不敢分辨,告罪之后便退了回去。 郭药师便转头朝王猛开口道:“小卒之言,又如何听得。莫如我等早早回营,只今日还得劳动王将军数翻。” 萧干一直担心的便是郭药师逃去宋境。若果如此,让其逃得一命不说,且回影响军心。加之郭药师深悉辽军虚实,若引得宋人攻,到时倒是不好应付。 只要不去宋境,即便郭药师如何折腾,也逃不出自己手心。故此其余诸事萧干倒是不如何担心。 今日临行之时,萧干也只吩咐王猛不让郭药师落单,以免其逃往宋境。 如今王猛听得此语,自是不肯反复两头跑,又想着即便将一营暂时入驻涿州也不是什么大事,待到过得一天,两营拉开距离之后,再命其跟上便可。 于是王猛便朝郭药师开口道:“此法倒也不错。莫如便让一营暂先避入涿州。” 听得此语,郭药师心中狂喜不已,表面上却装出犹豫的样子。少顷之后,这才下决心道:“既有王将军此言,便当照此办理。只一营入驻涿州,本官实在放心不下,自当随同前往为上。唯有本官麾下甚少,只不知王将军得闲否?可愿陪同本官走一遭。” 说完此话,郭药师又压低声音对着王猛道:“大军征战已久,正可于城内青楼酒肆之中一洗征尘。将军尽管放心享受,今日之费,但在本官身上,也算是劳动将军一番地报酬。” 第174章 叛逃(七) 前文便已经说过,武夫嘛,所好者,唯有酒色财气四字而已。 王猛等人自随同萧干南下之后,先是去了新城与耶律大石对峙了一番,紧接着又赶来范村攻打宋人西路军。待到大败辛兴宗后,又于宋境内攻打州县。待到童贯领西军退回,双方又是一番交手。四军大王见得不能取胜,便又撤兵往新城而来。 这段时日以来,要么在打仗,要么在打仗的路上,一个多月没闻过女人味了,王猛自是有几分期盼。 且此次的任务一为平息营乱,二来便是防止郭药师叛辽归宋。如今营乱虽说暂时平息,唯恐事端复起,便不得不将一营移入涿州暂时休整。自己相跟着前去涿州,这也算得上公事。 且此次看样子郭药师必然要跟着前去涿州,以安抚部下。唯恐其乘机逃去宋境,自己自当前往监视。 如此公私两便,又何乐而不为? 当下王猛便开口道:“如此,倒是谢过郭帅厚意。只不知某家麾下将士,又当如何安排?” 郭药师自是不肯王猛领得大队奚兵相随,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此次得以平息营乱,全仗张将军同贵部之力,若张将军有意领兵入城,本官自无异议。只不知将军前来之时,可曾就此事知会于四军大王?四军大王的性子……” 王猛原本也是随意一问,见得郭药师肯掏钱,自然想为部下谋点福利。听得郭药师提及萧干,四军大王暴虐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若是刚好碰到事情,四军大王欲要用兵,这些士卒却为自己领来了涿州歇息,只怕到时候必然吃挂落。 见得王猛此状,郭药师乘机补刀道:“今日既然劳动得贵属,本官亦非忘恩之人,此事自有补偿。每人钱财一贯为献,不知将军满意否?” 如此对部下倒也是一个交代。 当下王猛便答应了下来,命副将领大军回转前去缴令,且替自己同四军大王禀报此事,自己则领了数十亲卫留了下来,紧紧跟着郭药师。 至于自己的安危,王猛倒是并不担心。且不说常胜军内斗严重,就连装备、训练、人数等等亦远远不是奚兵的对手。郭药师孤身叛逃还有一条生路,领兵作乱绝对是自己找死。 见得王猛答应了此事,郭药师自是大喜。如今常胜军两营之中,自己明显只能带得一营前去涿州。待到自己挑明心意,据涿州而守,说不得萧干便会驱使另外一营来攻,以消耗常胜军实力。 唯有甄五臣善攻,自不能让其为萧干所用。 于是郭药师稍一沉吟,便命人亲卫前去张令徽处传令,命乾显大营继续进军。 自己则领着王猛等人前往甄五臣的锦州大营而来。 听得锦州大营转入涿州休整二日,且有得郭帅相随,甄五臣心中是十分愿意,正当乘机下下功夫,争取得郭帅的支持,也好谋取副帅之位。当下甄五臣便忍着伤痛,领着大军虽同郭药师、王猛往涿州而来。 十来里的路程,以大军行来,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如今辽国就剩下南京一道,南京一道就剩下这点兵马,便连重镇涿州也只得数百当地士卒防守而已。 正所谓盛世文官吃香,乱世武臣吃香。见得朝廷大军到来,涿州知州赶紧领着麾下出迎。 待到甄五臣整顿好大军,于营外下寨之后。郭药师便陪同王猛,领着甄五臣等人入得城来。 涿州知州正要讨好彼等,便将城内最大的青楼包了下来,设宴款待。 宴席之上,郭药师只是不住的朝王猛敬酒。见得郭帅如此,甄五臣等锦州大营诸将又岂敢怠慢,自是相更着前来。 王猛虽然是粗人,也好杯中之物,唯有四军大王之吩咐犹在,只是不肯喝醉。 郭药师见状,便只借口前去更衣,临行之时,便朝甄五臣使了个眼色。 见得郭药师离去,王猛也一使眼色,便有数名亲卫也借口如厕,相跟了出来。 酒楼之中唯有厕位二座,郭药师先入,乃损其一座之门,自占其余一座。 王猛亲卫无法,也不便贴身相更,只装作闲聊,于远处监视。 却说甄五臣会意,稍停得一停,便也以更衣为名跟了出来。 见得另外一座厕位已损,甄五臣也不嫌弃,只装作酒醉小解,占之与郭药师隔墙而议。 郭药师确认得对面乃甄五臣后,便低声道:“虎臣亦欲谋得副帅之位否?” 甄五臣正有此意,便开口道:“不瞒郭帅,末将正有此意。若得郭帅成全,此恩末将死生不敢或忘。” 郭药师笑了数声,继续开口道:“虎臣其志何其小耶?某家欲以常胜军相赠,只不知虎臣有意否?” 甄五臣只当郭药师乃是反话,闻言便惶恐不已,开口道:“末将但图附郭帅冀尾而已,又岂敢做此想法?” 郭药师又是笑了数声,继续诱之道:“虎臣休要惶恐,某家并无相试之意。如今正有天赐良机。若果事成,则辽地皆为某家所有。虎臣乃某家心腹,若是某家得以主政辽地,自当使尔尽掌常胜一军。” 见得郭药师挑明此事,又有此言,甄五臣心中自是大喜,赶紧表忠心道:“末将对郭帅之忠心,可昭日月。”说完此话,停得一停,甄五臣便继续开口道:“只不知郭帅所言之良机,又为何事?” 郭药师开口道:“此次虽退得宋人,奈何犹有金人在北。当日辽国七十万精锐犹自败于金人之手,若果金人南下,我等何以拒之?以吾观之,辽国气数尽矣!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等既未受辽国厚恩,又何须以死相报,莫如早择一国事之。虽不知金人之意如何,然则早有宋人宣帅谕令在此。宣帅有言,若果我等能投得宋人,且能引得宋人攻下析津府。事后论功行赏,宣帅自当以辽地托于某家。若果虎臣能助某家成此大功,某家亦自当以常胜军托于虎臣。只不知虎臣有此虎胆否?” 甄五臣本来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平日里行事全是郭药师拿主意。如今见得郭药师做此抉择,如此自己也能分润利益,自是首肯。便开口道:“但请郭帅吩咐!” 郭药师闻言大喜,便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甄五臣自是点头应下。 计议既定,二人便联袂往宴席而来。 见得郭药师重回,王猛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又是一番宴饮,到得半夜这才兴尽,纷纷搂着青楼的提供的美人儿卧下。 王猛麾下亲卫早已得到吩咐,便借口护卫将军安全,分拨了数人将青楼前后两门死死守住。 稍停得一停,又见得甄五臣领着数名亲卫,醉醺醺的走了出来。 只要不是郭药师出来,王猛麾下亲卫自然不会阻拦。 到得凌晨之时,甄五臣已经领得数百精锐偷偷近得前来,王猛亲卫犹在假寐。 一方有心,一方无意,变起仓促,王猛亲卫又岂是常胜军对手? 王猛正于房中拥着两位美人儿而眠,陡然间闻得喊杀声起,顿时大吃一惊。翻身而起,草草披上衣裳,拎着兵器便欲杀将出来。 尚未到得门口,却听得房门啪嗒一声倒下,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常胜军士卒冲了入来。 王猛仗着自己勇武,却也不惧,挥动手中兵刃便朝房门冲来,转眼间便同常胜军士卒争斗在一起。 到底是昨夜宿醉,又于两位美人身上徒耗了精力。数名对手之后,王猛脚下一软,却为对方一名士卒所趁,被一斧头砸在背上,顿时便是一个踉跄,往地上到来。其余士卒见状,便纷纷扑了上来,将王猛压住,又有士卒取来绳索,将王猛细细的捆了起来。 兵变既成,郭药师便召来锦州大营诸将,将实情透露出来,且以高官厚禄诱之。 有得郭药师这等反复无常的主帅,常胜军上下诸将自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听得郭药师所言,又见得甄五臣已无异议,诸将自是大喜,军心既定。 当下郭药师百便发号施令,命锦州大营进得涿州城,且以四门为守。 常胜军诸将自是领命而去。 待到此事既了,甄五臣却于一旁开口道:“今擒到王猛在此,敢问郭帅,又当如何处置?” 郭药师便开口道:“自当释之!” 不待甄五臣开口,郭药师便解释道:“我等正要行大事,又岂肯同萧干于此争锋?便只能祸水东引,诱得萧干东去同耶律大石相争。待到二者交手,无力北顾,我等方好行事。如今若杀得王猛,萧干恼怒之下,必领大军来攻。若将其释之,可表我军并无敌对之意,自能使萧干放心东去。且本官正要借其传书于萧干,使之知耶律大石实力大涨,且已同本官联手之事。萧干自知若是领兵前来攻打涿州,则耶律大石必领兵北上策应。若是前去攻打耶律大石,本官但坐视而已。如此,萧干自是不难选择。” 说完此话,郭药师哈哈大笑,得意的开口道:“同降于宋人,耶律大石但受萧干所攻,我等乘机立下奇功。待到耶律大石得知此事,只不知其又当如何?” 郭帅果然好算计,别人吃苦,自己立功!听得此言,甄五臣心下直为叹服。 少顷之后,郭药师又命人押得王猛前来。 二人这才一相见,王猛便喝骂道:“奸贼,乃敢图谋某家,兴兵作乱!且休要得意!待到四军大王前来,尔等俱成粉齑矣!” 郭药师笑了数声,走近前来,伸手去解王猛身上绳索,且开口道:“今日之事多多得罪!王将军且休要见怪。” 王猛却将身子一挣,远离了郭药师,开口道:“奸贼!尔之口蜜腹剑,世人谁所不知?某家既为尔所算计,但求速死!” 听得王猛此言,郭药师也住了手。停得一停,复笑着开口道:“将军休要误会,某家并无杀害将军之心,亦无背叛大王之意。唯有如今强敌环伺,某等乃朝廷大军,自当以守境安民为本,又岂可徒然内耗?大王不思退敌保国,某家自当为之!待将军回营之后,还请替某家向大王解释一二,并非某家欲要背叛,实则常胜军不愿卷入内讧。大王同林牙之争,某家两不相帮,但于涿州旁观。” 以郭药师为人,此话王猛自是不信,便朝郭药师呸了一身,转过头去。 郭药师却不以为意,便从桌上取过一份书信,置于王猛怀中,复使人押于城外释之。 第175章 叛逃(八) 郭药师费尽心思,诱得常胜军内讧,以此为借口,这才逃离得萧干中军大营。复忽悠得王猛同意,将常胜军锦州营移驻涿州。再于仓促间发起兵变,夺得涿州在手。 郭药师虽有七八成把握,萧干必定放弃自己不管,东去攻打得耶律大石。然则事关自己生死,却也不得早早为备。 当下郭药师一面分拨士卒防守,且使涿州知州召集民夫,收拢物资,以备萧干来攻;一面又收缴得知州印绶,使亲卫日夜兼程往童贯之处送去。以证明自己已经占据得涿州,宋人自可依计行事,火速北上为援。若是萧干不至,反为耶律大石所沮,自当领宋人直扑析津府而去,偷袭得辽人朝廷。 郭药师守城之事暂且不表。 先说张令徽这货。郭药师此次骤然领兵叛逃,可把张令徽给坑惨了。 当初郭帅下令,让乾显大营继续前行,锦州大营暂避。自己尚且高兴不已。第一嘛,自是说明在郭帅心目之中,乾显大营更为重要。第二嘛,既然甄五臣这货撤去了涿州休整,自己正当乘机多下下功夫,将副帅之事定下来。 待到郭药师领兵叛逃的消息传来,张令徽顿时吓得冷汗直流,直呼此次必死无疑。 常胜军上下四大将帅之中,一下子叛了三个。就剩下自己这一个,如今还处在奚人的包围之中。乾显大营前面正是萧干的中军,背后又有数千奚人骑兵,如此情形之下,自己想逃也逃不掉。 不逃么?四军大王残暴的名声可不是白给的。 如今情形也,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行军!且听天由命罢了! 却说王猛自为郭药师所释,虽心知此次误了四军大王大事,回营之后九死一生,却也不敢不回。当下便孤身上马,火急火燎的往萧干的中军大营追去。 过得半日时间,终于赶上萧干。这货自知罪重,便学着古人的法子,于营外脱去衣裳,背负荆条,膝行而入求见。 萧干听得王猛孤身而回,且于营中请罪,心中便是咯噔一声。这郭药师果然狡猾,自己千防万防,却终究没有防住。当初自己为了继续驱使常胜军为炮灰,便暂时绕过了郭药师性命,设计将其拘押于身边。 只对方已经洞悉自己的杀心,如今郭药师正一去,必如龙入大海,不肯复回。 眼见着自己千叮呤万嘱咐,这王猛犹自坏了自己大事。当下萧干勃然大怒,便命亲卫召见。 王猛乃膝行入见,拜服于地,又将此事一一回禀。 萧干闻言心中更是怒甚!老子让你去监视郭药师,是让你去喝酒的么?是让你去逛青楼的么?当下萧干便指着王猛开口喝道:“竖子!竟以酒色坏吾大事!”又朝左右亲卫下令道:“来人!拖出斩之,取其首级号令三军!” 旁边便有亲卫凑了过来。 王猛自是磕头求饶。 同为奚人,旁边奚人将领见状,自是纷纷出言求情,只言郭药师这等南蛮子狡诈,奚人直爽,故此王猛这才为郭药师所算计。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王猛勇武,杀之可惜!如今郭药师既叛,又岂可轻易放过,当使王猛领兵攻城,立功赎罪。若不得胜,自当死于城墙之下。若能取胜,亦能一雪此耻。 用人当使过不使功,萧干便开口喝道:“且看众将面皮,暂且饶尔性命。” 又转头朝亲卫问道:“郭药师既然领得锦州大营叛逃,只张令徽的乾显大营,情形又是如何?” 亲卫便开口道:“回大王,乾显大营似是并无异常!” 旁边诸将便开口道:“大王,既经此事,乾显大营亦不可信,当早早剿灭为上,以免其乘机作乱。” 萧干摇了摇头,开口道:“彼等既为郭药师此贼所弃,又同甄五臣不合,如此短日内必不敢起疑心。” 稍一沉吟,萧干便开口吩咐亲卫道:“且传我将令,大军回转,直奔涿州而去。”接着便朝王猛开口道:“待到得涿州城下,你亲领乾显大营为前锋前去攻城。若能下城,饶尔不死!” 王猛磕头谢过。 下完此令,萧干又同麾下将领开口道:“此战,利在速决,万不可拖延。如今郭药陡然背叛,想来犹自未同耶律大石通得消息,如此尚且能分而击之。若果迟疑得数日,待到郭药师此贼同耶律大石连成一线。二贼一南一北,我军居于其中,如此我军必为彼等所困,南下则恐郭药师陡出阵后,北上攻城则恐耶律大石出兵策应。” 诸将自是点头称是! 唯有王猛听得此话,顿时面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下。 见得王猛异状,萧干便转头看了过来。 王猛也不敢隐瞒,磕头道:“启禀大王,只恐郭药师此贼并非骤然起心反叛,其实已同耶律大石有所勾结。” 萧干闻言大惊,便开口道:“此等大事,何不早早说来!你既说二贼已经勾结,可有明证?” 王猛便从怀中掏出郭药师的亲笔书信,奉了上来,同时开口道:“郭药师此贼曾有言,其与耶律大石早有联络。又言若果大王领兵攻城,则耶律大石必出兵策应。若果大王南下攻打耶律大石,郭药师此贼当只于涿州坐观,不肯掺和。” 萧干接过书信,细细看来。只见得郭药师书信之上,除了一大通忠君爱国的老套话语外,又将自己于何日何时派遣得刘舜仁前去联络耶律大石,双方已经暗中联手之事细细说明。且言若是四军大王攻城,自己当誓死抵抗,耶律大石亦必北上策应。若是四军大王南下攻击耶律大石,自己也愿指天立誓,只于涿州坐观,绝不掺和。信末尾又好心的提醒萧干小心为上,耶律大石麾下已经不至当初的五千余人,如今人数已经骤然增长到五万,足以同四军大王匹敌。 萧干细细读完书信,其他诸事倒是多在自己预料之中,唯有耶律大石麾下人数暴涨,实非自己所料。 这两年同郭药师相处下来,对郭药师的为人,萧干也早早有了认识。 此人智计过人,颇有城府,然则胸心却不是如何的宽广。郭药师既然已经前次背叛得耶律大石,同耶律大石结下仇怨,便绝无同耶律大石衷心合作的可能。 若是双方果然已经结盟,以耶律大石的性格,自己若果北上攻打涿州,则耶律大石必定出兵来救。以郭药师的性子,若是自己南下攻打耶律大石,郭药师自当乘机坑耶律大石一把,以报前仇,必定不肯出兵策应。 想起耶律大石麾下人数,萧干环顾了一圈麾下诸将,不由得喟然长叹!这些日子也不知如何便犯了太岁,事事皆不如意!一手的好牌,竟然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想当初自己麾下三万奚人精锐,又有郭药师的三万常胜军。放眼辽地,谁又堪为自己敌手?耶律大石手下的那二千殘卒,自己尚且未放在眼内。 这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何以形势便翻天覆地了呢? 义子萧严领兵南下,折损了万人。自己领四万大军南下,如今尚且未同耶律大石交手,便已经叛去了郭药师一营。虽说还剩下张令徽的乾显大营,如今情形,自己又如何敢放心使用?即便使用,彼等亦必出工不出力。 也未见有什么大的战事,只这一二月间,自己麾下不知不觉便从六万变成了眼下的三万。与之相反,耶律大石此贼竟然从二千殘卒爆涨到五万大军。 第176章 郭药师求援 当日童贯等人收得王叶传去的密信,得知郭药师已有降意,可藉由招降郭药师,自易州、涿州方向偷袭辽人析津府。 如今天祚帝全无消息,宋人若能下得析津府,捉拿得天赐帝,则辽国必亡,燕地可复。 童贯得此奇计,眼见着复燕之事柳暗花明,心中自是大喜。同赵良嗣密密的计议一番后,便决定照此施行,派出使者前来招降郭药师。 过得几日,便有使者回报,只言招降之事已成。 唯有朝廷有令班师,童贯也不敢违抗,且西军多有思乡之意,皆欲回永兴军路击退得夏人。故此待到退得萧干之后,童贯便将西军大部打发了回去,只留下了西路军残部刘延庆等六千余人,于河北西路之唐县附近盘桓。名为处置伤病兵员,实则却为等待郭药师的消息。 这才过得数日,便有常胜军信使飞马来报。只言郭药师已经占据得涿州,只恐萧干引兵来攻,急盼宋人大军前往接应。 郭药师虽心中有七八分把握,萧干得知自己同耶律大石已经联手后,必定南下于耶律大石野战,不肯用骑兵来蚁附攻打涿州城。然则此事关乎自己生死,自当将情形有多严重便说多严重。若能引得宋人来援自是最好,即便不能,想必宋人也会严令耶律大石北上策应。 果然,待到童贯得知此事,心中是又喜又怕。 喜得是果如高人所料,郭药师背叛得萧干之余,竟然轻取了涿州,打通了宋人自河北西路偷袭析津府的道路。怕得便是郭药师兵少,顶不住萧干的反扑,弄得自己功亏一篑。 当下童贯便赶紧将赵良嗣召来商议。 二人一相见,行礼已毕。 童贯便开口叹道:“也不知耶律大石祖上积下何等阴德,竟然得此高人为辅助!其为鬼神乎?只一封手书而情形逆转,天下变色!我等照得其策,派得一信使前去,转眼间郭药师便果然背叛得萧干,占据得涿州,欲要引动我军前去偷袭析津府。” 赵良嗣听得此言,直默然无语。想自己也是诗书满腹,智计过人,然则对方高人露此一手,自己竟然有高山仰止之意,不敢有对抗之心。 童贯便继续开口道:“只郭药师来使告急,忧心萧干领军反扑。如今郭药师麾下不过七千余人,然则萧干处尚有三万虎贲,虽据城而守,亦恐力不能敌。故此本官意欲领刘延庆部北上为援,未知仲亮之意若何?” 赵良嗣想也不想便开口道:“宣帅,此事万万不可!” 方才被耶律大石麾下高人之事惹乱了心境,赵良嗣便站了起来,走动几步,一边恢复心境,一边细思,一边分说:“辽国之所尚存者,唯有天赐帝尚在之故。众臣不管服或不服,明面上皆听天赐帝之令而行。若果我军能偷袭得析津府,擒拿得天赐帝,则辽国必灭。即便剩下萧干这等跳梁小丑,也自无妨。天赐帝既灭,萧干无有大义在手,又如何收复得人心?不过一乱贼而已,只需一上将便可轻易剿灭。” 童贯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若要复燕,便得灭辽,若要灭辽,也只需擒拿得天赐帝即可。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且看如今燕地局势。我军居于唐县,郭药师占据得涿州,天赐帝偏安于析津府,三地连成一线,正是一橫。但观郭药师、萧干、耶律大石三军,郭药师占据得涿州,萧干大军驻于范阳,耶律大石顿兵于新城。三地连成一线,正是一竖。各方势力之间,不偏不倚正是一个“丁”字。于我军而言,自是希冀得萧干领兵南下攻打耶律大石,且于耶律大石战成胶着之势。如此涿州附近辽军兵力空虚,自可轻易偷袭得析津府。” 停得一停,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若果我军东去救援得涿州,则萧干必然洞悉我军之意,得知我军欲藉由涿州而偷袭析津府。如此一来,萧干要么攻下涿州,截断我军去路。要么退回析津府,据析津府而守。若果我军不去,反而萧干多有南下之意,未必便肯于涿州附近于郭药师争锋。” 童贯想了想,便开口道:“此话虽说有理,只不救援得涿州,若郭药师为萧干所攻下,照样阻断我军偷袭析津府之路由。” 赵良嗣便开口道:“却也未必!若是我军不去,且郭药师未曾透露投诚我军之事,则萧干未必便肯全力攻打涿州,反倒必然先南下攻灭得耶律大石,复回头收拾郭药师。” 童贯便开口道:“却是为何?如今郭药师只得七千常胜军,萧干麾下犹有三万大军,若果全力攻之,数日之间可下。然则据探子回报,耶律大石麾下如今已有三万之众,萧干若是南下与之争锋,只恐旬日内难分胜负。以兵法而言,萧干自当先当先同郭药师速决,然后方可同耶律大石对峙。” 赵良嗣便开口道:“正如下官前言,郭药师、萧干、耶律大石三方连成一条线,便是一竖。萧干若北上攻打得涿州,只恐耶律大石领兵北上策应。数日之间,涿州尚且未下,而耶律大石大军已至。两军亦不用交锋,耶律大石只需引兵顿于一旁,萧干便只得分兵防御,不敢尽力攻城。郭药师据城而守,原本便占了地利,萧干复不敢尽力,又失了人和。即便到得紧急之时,万一涿州失陷在即,耶律大石尚且可领兵冲阵以为策应。如此,攻城之事必旷日持久,萧干麾下之奚兵,也只能稍稍折损于涿州城之下。”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此话有理。耶律大石此人深明大义,即便同郭药师有所龃龉,危难之时亦必以大局为重,自会领兵北上策应。且耶律大石麾下亦为骑兵,即便萧干回头来攻,亦可以随时撤退。待到萧干攻城之时,耶律大石又当再度前来。反观郭药师,既然据城而守,必不敢轻出涿州。即便萧干南下攻打得郭药师,亦无需如此提防得背后郭药师。” 赵良嗣便开口道:“宣帅所言甚是,此为其一。下官也曾听闻得郭药师为人。此人心胸不甚宽广,睚眦之仇必报。既然郭药师前次背叛得耶律大石,投诚得萧干,必因此事同耶律大石有所龃龉。故此萧干南下攻打得耶律大石,郭药师必然拥兵涿州,不肯发兵救援。” 郭药师发家的事迹,童贯已经听说过,自然知道郭药师为人。既然郭药师同耶律大石有所龃龉,即便有大军在手,闻听得萧干南下攻打耶律大石,亦必不肯出兵救援。 于是童贯便开口道:“即是如此,莫非便放任涿州不管不成?只恐有所万一。” 赵良嗣便开口道:“实不瞒宣帅,下官所忧心者,实为耶律大石投降之诚意。若果其倾心投诚,此事倒也甚易,只需令其领兵稍稍北上,则萧干见得此状,不敢不先南下与耶律大石决胜。” 童贯闻言大笑,开口道:“耶律大石投降之诚意自是无疑。即是如此,本官便命人火速赶去耶律大石军中,令其领兵北上策应。至于我军,自当于此地再等待得数日。若萧干大军果然南下,本官自当亲领西军前去同郭药师汇合,联手偷袭析津府。” 第177章 道、势、术 获悉郭药师已经叛出辽军,占据得析津府,且派使求援。 童贯同赵良嗣商议得一阵,决定万不可打草惊蛇,让萧干获悉自己偷袭析津府的意图,便厚赏了郭药师的来使,修书好言抚慰了郭药师一番。又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往耶律大石之处而来,命其火速领大军北上,吸引萧干南下,以策应郭药师。 于童贯说来,此时犹自深信耶律大石投降之诚意。自以为书信既去,耶律大石自当领命北上。 于赵良嗣说来,却犹自在怀疑耶律大石乃是诈降,只恐其未必便肯领兵北上。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耶律大石身边高人,彼既然有成全宋人复燕之意,自当施展妙计,诱得耶律大石北上。 信使既去,二人便是翘首苦盼,若果能如愿,一旦萧干南下同耶律大石胶着,自己便可乘机领兵偷袭析津府,一战而平燕地。事后该封王的封王,该报仇的报仇。 于耶律大石处来说,自萧干领兵西去后,便迎来了各地将领慕名来投的一阵高峰,只数日间麾下士卒便已经猛然增至五万之数。到得这几日,来投者方才渐渐稀疏下来。 又有王叶从童贯处骗来的粮草,讨来得宋人不肯运走的辎重,再加之辽地本来就不缺马匹,来投的将领士卒皆是鸟枪换炮,刀枪、弓箭、盔甲、马匹整套齐备,人人都是装备精锐,从表面上看来,自是唬人的很。 若单以人数来论,如今耶律大石自是辽国第一大势力。 唯有麾下将士由各处而来,骤然汇聚得一处,尚且未得整顿完成。如此各营各将之间互不清楚底细,谈不上配合,发挥不出战力,仍然可以说得上一群乌合之众。 人数多了,是非也就多了。 这些日子以来,原有将领与新投将领之间,新投将领与新投将领之间,以及各地士卒之间,各种是非恩怨一大堆。同宋营一样,每日间营内聚众斗殴之事尚且有几十起,这些大事小事全仰仗耶律大石出面来处理调停。 好在耶律大石曾任亲民官十数年,民间那种小偷小摸,鸡毛蒜皮的事情处理过不少,倒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可以说耶律大石除用人外,最擅长的便是这一套。 如今于耶律大石而言,其它的都是浮云,先把嘴里的肥肉吞进肚子,细细消化掉才是王道。 若能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各色将领收拾服帖,东拼西凑而成的五万士卒调教成精锐,则势力立马便能增长十数倍。有此资本在手,进可以举兵北向,中兴大辽,退亦能保得南京道不失,辽国不灭。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耶律大石但日夜埋首公文,到处调停矛盾,奖惩将领,训练士卒,每日里忙得脚不着地,痛并快乐着。 虽有王叶这等人才于一旁,也似乎深通领兵之道,然则耶律大石宁可自己日夜操劳,也万不敢让王叶插手军权。 耶律大石也不是傻子,自己既然倚王贤弟为谋主,谋略一道信之任之,便不能让其再插手兵权。否则以王贤弟之能,自己再放手让其统领将士,只怕用不了数月,麾下这些将领士卒便得统统姓了王,自己辛苦一场,也不过给王贤弟做嫁衣裳。 王叶也早已洞悉耶律大石此意,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大势未定,尚且未到自己掌握兵权之时。 若以道、势、术论之。 道也者,本也,时也,运也,先天之势也。 若简单说来,譬如天下正于承平之时,人人思治,你反其道而行之,举兵造反作乱,那肯定自己找死。又譬如天下正入乱世之时,人人思乱,你再反其道而行之,但讲仁德,不修武备,那更是找死。 如今天下也算承平得近二百年,各种矛盾积累已深,正是不破不立之时,自当于太平入乱世。有此时机,王叶只管放心大胆行事。这事用不着王叶操心,也没办法操心。 势也者,上下之形,左右之别,进退之分,攻守之异也。 于王叶自己说来,造势才是自己紧要的事情。若能形成天下三分之势,则自己进退有余,可于各方势力之间游走效力,暗中借鸡生蛋,积累势力。待到时机一到,便可一鸣惊人。 故此如今自己紧要之事便是釜底抽薪,拱手将南京道这块死地送将出去。待到南京道一失,耶律大石想不西迁云中也不行。若得耶律大石领兵西迁云中,自己再忽悠得其自立,辅助得其夺去夏国河套之地。如此宋、金、辽便可成三国之势。 术也者,势之细微者也,行事之法也。 于王叶说来,如今并无大义在手,便无需在这种细微之事上计较,眼下掌握不掌握兵权倒是并不如何紧要。 明了耶律大石提防之意,王叶便也乘机偷懒,每日间只于营内四处瞎逛,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搜罗人才。那些已经上位的人才王叶自不去招惹,若是遇到怀才不遇之人,王叶也不惜倾身结交。 乱世之时,人才自当辈出,这也是天数。只这数日间,王叶亦已搜罗得人才十数人。 见得王叶如此,耶律大石自是大喜,这王贤弟果然颇知分寸。王贤弟只要不来相争兵权便好,自己麾下近五万大军,王贤弟结交些许无名之辈又算得甚事? 如此双方各守底线,倒也皆大欢喜,未曾因此有所离心。 王叶于营中闲逛,魔理沙自是日日陪同。唯有身在辽地,且魔理沙此人似乎心性难以琢磨,王叶也只得虚与委蛇。许多于种照容面前可以畅所欲言之事,王叶于魔理沙面前也只能半遮半掩。 二人之间情感眼看着与日俱增,然则到底情形到底如何,便也只有王叶一人知晓。 这一日耶律大石犹自在埋首公案,便有亲卫急步走入,禀报道:“林牙,今有宋人使者前来求见!见与不见,未知林牙之意如何?” 且不说王贤弟老早便给自己定下联宋抗金之策,只自己同王贤弟这数月间,便从宋人处骗得无数好处。当初自己南下之时,只得三百盔甲,三百老兵,粮草亦不过二千余人一年之数。反观如今,麾下士卒虽然猛增之五万之数,军中兵器、盔甲从未有缺,粮草亦能足足支吾得一载。 从宋人处骗来如许物资,如今宋使求见,耶律大石自是不肯拒绝,当下便命人将宋使请入。 第178章 宣帅果然没看错人 童贯到了此时,犹自对耶律大石投降诚意深信不疑。如今正忧心萧干舍弃耶律大石不顾,北上攻打郭药师。又唯恐耶律大石不肯下死力北上,拖住萧干大军,便不得不命使者将详情细细说来,使之明白此事关乎复燕成败。 赵良嗣虽有疑心,唯有前次正因此事被王叶坑的甚惨,自不会再于童贯面前质疑此事。听得童贯命使者告知耶律大石详情,赵良嗣也不肯出言反对。 听得耶律大石召见,宋使便快步走入。 参见得耶律大石后,宋使便从怀中取出军令一封,双方奉上了来,开口道:“耶律大人,今有宣帅军令在此。命大人即刻领大军北上,三日内当于萧干交锋。不管是胜是败,务必拖住得萧干大军十余日。” 听得此令,耶律大石心下大乐。不过是王贤弟定策,以诈降来退宋军而已,还真以为本官是你们手下了?真以为本官会任由你们呼来喝去? 当下耶律大石不动神色,命亲卫将军令接过。 待到亲卫将军令奉上,耶律大石乃拆开细看,军令之中童贯倒是未曾有半分客气,只当自己乃其部下一般,未曾有许多封官许愿之语,反倒严令自己如何如何行事。 耶律大石见状心中已自不喜,便随手将军令交予旁边亲卫,转头对着宋使推脱道:“既有宣帅军令,本官亦不敢不遵。唯有如今本官麾下尚未整顿得完毕,只恐大军近日内难以出兵。” 宋使听得此语,心下大急,正要开口争辩。 对面耶律大石又开口道:“这些时日以来,本官麾下亦整顿得数千精锐。既然宣帅令下,本官这便明此数千精锐领命北上。” 如今整顿大军才是王道,谁耐烦北上?不过童贯既然开口了,又有将来还要联宋抗金,眼下尚不能撕破脸皮。 耶律大石久历亲民官,自知推脱之道。大军北上不可能,派数百士卒前去,做做样子应付一番倒是无妨。 耶律大石倒是想推脱,然则王叶定下的计策又岂是这么好破的?凡是王叶设下的计策,都自带AUTO功能,一旦发动,便不需维护,自会如雪崩般自己执行起来。 当初传书童贯,让其招降郭药师偷袭析津府之时,王叶便已经将耶律大石算计在内。此次不管其愿不愿意,都得挥兵北上替宋人拖住萧干。 却说宋人使者听得此语,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宣帅果然没看错,这耶律大石投降诚意还是有的。只是若派得数千士卒前去,即便再如何精锐,面对萧干大军,又顶得甚事?必得耶律大石主力北上方可。 当下宋使便开口道:“大人,下官前来之时,宣帅曾有叮嘱。大人可知宣帅何以命大人领大军北上?”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前次郭药师曾派得使者前来,只言彼欲要袭据涿州,与我军一南一北,相互策应。如此说来,想必是郭药师已经偷袭涿州得手,且投诚得宣帅?” 宋使点了点头,开口道:“耶律大人英明,正是如此!当下宣帅定下计策,招降得郭药师之后,便欲要自易州、涿州等处偷袭析津府。唯有如今萧干正驻于范阳,盘桓于涿州附近,举手间便可截断得我大军偷袭之路。故此宣帅便命大人举兵北上,吸引得萧干领兵南下之余,尚且得拖住萧干大军十数日。若果如此,则我军轻取析津府,有如反覆手而已。虽则大人大军尚未整顿得完毕,还请耶律大人以国事为重。领大军北上,立此奇功。此战若是大人麾下有所折损,宣帅事后自当十倍偿之。” 听得宋使此言,耶律大石直吓得两股战战,魂不附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童贯献上的如此毒计?此事别人不清楚,自己如何不清楚? 如今盘踞于辽地的数方势力之间,宋人欲要复燕;郭药师这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既然已经投降得宋人,自是助纣为虐,欲要相帮着童贯复燕以为晋身之礼;萧干这个奚人也早有了自立之意,虽则如今萧严已死,萧干后继无人,称帝的心思便淡了些许。若果听得宋人前去偷袭,萧干十之八九坐观,十之一二趁火打劫,救援析津府,想也别想! 如今析津府空虚无比,周围的驻军不管涿州的郭药师也好,范阳的萧干也好,要么已经叛国,要么已有二心,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耶律大石这一只兵马。 耶律大石大军如今正驻扎于新城附近,距离析津府甚远,中间又有萧干大军阻碍。一旦析津府受袭,耶律大石若要北上救援,便得过三关。 先得击退萧干大军,夺出路来,又得击败郭药师、宋人联军,方才能入城救援。如此拖延耽搁下来,只怕自己大军才到得析津府,宋人已入析津府久矣,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眼下唯一之策,便只抢先出兵。大军克日出发,若果能数日间击败萧干,夺得路来,进退腾挪间自有余地。若是肯同宋人撕破脸皮,自可以兵拒之,截断宋人偷袭之路,使之不得入析津府。若是不肯同宋人撕破脸皮,尚且可以将自己同郭药师的旧怨翻将出来,做出两军火拼之势。如此一来,宋人便只会先调停两军,不敢轻易前来。 唯有自己麾下五万大军,人数虽众,奈何尚未整顿完毕,多为乌合之众。反观萧干,虽只得三万大军,却多为奚兵精锐。两军若是交锋,胜败尚且难说,又岂能于数日间便将萧干击溃? 眼见着析津府就要为宋人所偷袭,一旦宋人得手,则辽国立灭。如此耶律大石也顾不上许多了,赶紧朝亲卫开口道:“击鼓聚将!大军克日北上,攻打萧干! 方才宋使见得耶律大石进退失据,心下已是大喜,想来耶律大石期盼此攻已久。又听得耶律大石吩咐亲卫,击鼓聚将,大军克日出发,宋使心中大喜之余,又不由得叹道:“宣帅果然没看错人!这耶律大人诚意满满,对皇宋忠心耿耿!” 第179章 以自己性命为赌 见得林牙心神大乱,仓促间便决定欲要大军尽数北上。旁边的耶律成自是忧心不已,赶紧凑近前来压低声音开口道:“林牙,既有危急之事,何不请王军师前来相商。” 耶律大石听得此话,这下才反应过来,定了定神,转头对宋使开口道:“兹事体大,且容本官细细思量一晚,明日一早再请贵使前来商议。” 耶律大石想也不想便要顷军北上,宋使对这种态度很满意,这耶律大石果然诚意降宋无疑。不管是出不出兵,还是该如何出兵,总得让对方细细思量一番。 宋使便开口道:“理当如此!下官这便告退,明日一早再来叨扰。” 耶律大石自是点头答应,便欲要命耶律成火速请来王叶相商。 童贯此次能招降得郭药师,且欲要借机偷袭析津府,此计策全奈耶律大石身边高人所设,王叶替此人传书禀告。故此临行之时,童贯又给了宋使大批财物,命之携来辽军,托王叶转赠于此高人,以为献计之酬。 一则欲要借机结交得此人,日后若有缓急,也好留个话头;二来大军此次偷袭析津府,事关自己王爵,着实紧要,虽说赵良嗣已经做足了准备,童贯犹恐有失。正要高人看在自己诚意满满的份上,提点一二。 故此临出门之前,宋使又回头开口道:“敢问大人,不知贵军王大人所在何处?下官正欲要前往求见,有宋国故友托下官带来些许礼物。” 听得此话,耶律成心中暗暗发笑。原本支开宋使,便是欲要同王军师一同商议,谁料得宋使也正要去见王军师。 耶律大石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王大人外出公干,眼下未在军中,只得明日方回。” 宋使也是犹豫了一下,接着开口道:“既是如此,倘若王大人回转,还请大人命下人前来知会下官一声。” 耶律大石点头应下。 宋使这才放心的往自己的营帐而回。 待到宋使去远,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耶律大石转头稍一示意,耶律成赶紧偷偷摸摸往王叶营帐而去。 盏茶功夫后,耶律成已经引得王叶进帐。 二人见礼已毕,为防生分,王叶便假装拿捏一下,开口道:“久未见得林牙,未知今日召唤下官前来,有何吩咐?” 见得王军师称呼耶律大石为“林牙”而不称呼“大人”,语气亦与平时相比亦颇为生疏。耶律成不由得心下大急,可是因为林牙未曾让王军师掌得兵权,引得二人离心? 耶律大石听得此话,心下大喜。凡事就怕藏着掖着,但凡能摊开来说的事情,往往大不到哪里去。若是王贤弟装作没事人一般,闭口不提此事,反倒事情大条了。 王贤弟虽为自己所倚重,到底身为宋人。辽军兵权之事,自不便与其分润。此乃公事,不涉私情。 于是耶律大石赶紧回应道:“近日来为兄忙于整理军务,冷落了贤弟。此乃为兄不是,还请贤弟见谅。” 一个假装拿捏,一个真心赔礼。二人心下皆是会意,同时大笑了一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倒是把旁边的耶律成看得糊里糊涂。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大人相召,可有大事?” 宋人此次计策狠毒无比,却正是王贤弟的风格,耶律大石狐疑地看了一眼王叶,便开口道:“正是如此。今日有宋使到来,催促为兄提兵北上拖住萧干大军!” 王叶佯为吃惊,开口道:“只不知这数日来,大军可曾整顿完毕?” 耶律大石苦笑了数声,开口道:“贤弟何苦出言相戏!贤弟既然精通军事,自知欲将大军整顿完毕,实非数日之功,少说也得一二月方可。” 王叶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何不以借口拖延之。若果大人仓促之间未得合适借口,学生倒是愿意效劳。” 旁边耶律成便插嘴道:“此次再有借口也无用,大军不得不北上。” 王叶装傻道:“可是宋使相迫?” 耶律大石摇头道:“并非宋使相迫,实则析津府危在旦夕,为兄不得不北上以作拼死一搏。” 当初老子好不容易帮你壮大了起来,欲要辅助你西迁自立,你竟然不识好歹。如此就别怪老子下釜底抽薪之策,献计宋人夺了你的南京道。 此事即便耶律大石能猜到,只要自己不承认,耶律大石也拿自己无可奈何。 故此王叶便继续装傻道:“敢问大人,析津府又有何事?” 耶律大石看了王叶一眼,便开口道:“郭药师已经占据得涿州,且投了宋人。如今童贯正要藉由涿州偷袭析津府,唯有析津府空虚无比,实非宋人对手,只恐必为宋人一鼓而下之。为兄欲要急欲领兵北上相救,又有萧干大军橫于军前为阻碍。此次请得贤弟前来,只不知贤弟有何妙策,可不需大军出动,便能退得宋人?” 王叶听得此言,便站起身来,来回踱了数步,装作细细思量了一番,这才回头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此策无解。” 耶律大石赶紧行礼道:“先生曾言,世上唯有不得破解之策。且先生国士无双,又岂是此等计谋所能难住,还请先生再细细思量一番。” 王叶摇头道:“虽说天生一物降一物,凡事皆有破解之策,奈何此事太过仓促!其实若破此策并非为难,只需派去信使前往郭药师、童贯二处一番离间便可。然则二地距离新城甚远,信使来回奔走得一番,诱得双方中计,是非十数日之攻。有此时日,只怕宣帅已据析津府久矣!故此学生便言此策无解。” 耶律大石低头想了想,确实如此。若要用计,总得同双方各有接触才行。二地甚远,时间上怎么说也来不及了。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事既然无解,为兄这便亲提大军北上,与萧干一决生死,不破此贼,誓不生还。” 耶律大石虽于谋略一道不甚精通,然则于御人之道则十分擅长。原本便怀疑宋人此计乃王贤弟所献,如今见得王贤弟不肯出手,便只能将其拖将进来。待到其为了自保之时,献不献策便由不得他了。 若是大军于新城坐视,王贤弟肯定袖手。 唯有将自己放上赌台,亲领大军北上与萧干交锋,以性命为赌。 王贤弟既有扶持自己之意,必然不肯让自己为萧干所败,丢掉性命,如此必会献上良策。 若果自己能于数日内破得萧干,则析津府犹有一线生机。 第180章 旧计重施(一) 一听得耶律大石口出“不破此贼,誓不生还”之语,王叶便已经明白了其心思,这货准备开始耍无赖,将自己的性命捆绑于析津府得失之上。 若是同萧干交锋之时,这货不管输赢生死,只领将大军冲将过去,到时候反倒轮到自己操心了。 此事正譬如深渊之上一座独木桥,桥这头为耶律大石,另一头为萧干。可恨这耶律大石已经自己将自己眼睛蒙上,不管不顾只往桥上走去 王叶若要保全耶律大石性命,便只能设下妙策先将萧干坑下桥去。 然则此次宋人举动,原本便是王叶献策,又如何肯自己破了自己妙策? 析津府,不丢也得让其丢掉。王叶正要借萧干阻挡耶律大石援兵,自不肯于此时将萧干坑下桥去。 既然耶律大石已经蒙上了眼睛,王叶便只能另设良策,再架设出一座独木桥来。 稍一思索,王叶便开口道:“以我军之力,欲要颇得萧干,以驰援析津府,此实非数日之功。” 耶律大石便加码道:“凡事皆有万一,为兄只领大军冲将过去。若果辽祚犹存,天意不灭,则必定能一战而破得此贼。若果辽运已消,为兄以身殉国,亦无怨言。” 旁边耶律成等亲卫听得此话,人人皆是动容。 若要不想为耶律大石所要挟,王叶便只能避开去。若果王叶不在身边,少了这个依靠,想来耶律大石亦必不肯以性命相赌,于是王叶赶紧开口道:“事情尚且未到绝地,大人又何如如此?”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赶紧开口道:“莫非先生已得妙策?”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如今事急,只恐析津府必然不免战火。大人家眷悉数居于析津府,只恐必为战火所波及。学生愿领得数百人马偷偷前去,一则为盗取大人家眷归来,二则若是觑得宋人破绽,亦能信手破之,使得宋人折戟于析津府外。” 宋人欲要偷袭析津府,自己为萧干大军阻挡在此地,一时过去不得。大军去不得,几百人要偷偷前去还是容易得。一来也为了取回自己家眷,二来正如王叶所言,看看是否能觑得宋人破绽,三来,耶律大石另有计较。 于是耶律大石便点头道:“如此倒好!只贤弟前去,为兄实在放心不下。且幼娘亦同嫂嫂分别得数月,正想念得紧。贤弟若要前去,不妨带上幼娘同行。” 想了一想,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只不知贤弟欲领多少兵马前去?” 王叶便开口道:“有得三五百足矣,若再多只恐为萧干所察觉,难以通行。” 唯有自己未曾分得兵权与彼,此次王贤弟骤然领兵,只恐底下士卒不肯尽听王贤弟号命,故此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便劳动贤弟领杨可世一部前去如何?” 杨可世如今已经倾心归附于王叶,断无不听号令之虞;底下士卒又皆为西军,若是碰到宋人西军偷袭析津府,有得杨可世麾下西军在,自能保得王贤弟不为宋人所攻杀。且二者同为西军,必要时候尚且能鱼目混珠,正好方便王贤弟行事。 杨可世乃自己的心腹,领其部卒前去,王叶自是愿意,闻言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停得一停,王叶便开口道:“学生既然去得析津府,大人同萧干对阵之时,自当以小心为上。若能破得萧干,自当信手破之。即便未能,亦当以自保为上。” 王叶既然领兵前去析津府,耶律大石心中早有盘算,但下便开口道:“贤弟只管前去,休要担忧为兄。对阵之事,为兄理会得,自不会鲁莽行事。” 王叶点了点头,便转身告辞前去收拾行装,且聚拢杨可世等人。 待到王叶既去,耶律成便开口道:“林牙,若未得王军师献策,我军又如何破得萧干?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林牙又岂可任其前去析津府?” 耶律大石呵呵笑了数声,这才开口道:“休要忧心!此事本官自有盘算!且前去速速将幼娘唤来!” 什么盘算?还是前面那一套! 前面耶律大石欲要以自己性命为赌注,好要挟得王叶献策,数日间破得萧干。 既然王叶不肯答应,来了一个脚底抹油,欲要以偷取自己家眷为名,避去析津府,耶律大石自是故技重施,使幼娘同去。 王贤弟同幼娘相处已久,想来在其心目之中,只怕自己的重要性尚且比不上幼娘。到时候只要幼娘如此如此,便不怕王贤弟不下死力,献策守住析津府。 析津府虽然守军才得三百余人,然则各种权贵颇多,若是将其府中亲兵尽数收拢起来,亦有一二千人之数。且正如辽国的老传统,姓耶律的皇帝帝虽说愚弱,姓萧的皇后没一个吃素的。 到时候外有萧后为主,出面召集城中亲兵青壮守城;一旁又有王贤弟妙策为辅,如此一来,守住析津府尚且有几分胜算。 盏茶时间之后,耶律成已经请得幼娘前来。 待到幼娘既至,耶律大石便吩咐帐内亲卫出得营帐,于外守候,以防他人窃听,只留下耶律成一人于帐内。 众亲卫自是听命行事。 魔理沙见着大兄如此慎重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好奇。 待到营帐一空,耶律大石这才将宋人欲要偷袭析津府之事告知魔理沙。 魔理沙闻听此言,便开口道:“此等大事,大兄召幼娘前来何益?当于王郎相商才是。” 耶律大石苦笑了数声,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道:“为兄只恐宋人此策,便是王贤弟所献。” 旁边耶律成也开口补刀道:“回小娘子,方才林牙已经同王军师细细商议过,奈何王军师未曾献策!” 魔理沙自是不信,开口道:“大兄曾言,王郎一意辅佐大兄复辽。既然如此,王郎又如何肯献策于宋人,使之轻取我析津府?” 耶律大石继续苦笑了数声,继续压低声音开口道:“王贤弟确实一意辅佐为兄复辽不假,奈何其只欲助为兄,不肯助朝廷。” 魔理沙听得此话,顿时糊涂了,赶紧开口道:“此二事何异?” 耶律大石哭笑不得,开口道:“王贤弟早就欲要唆使为兄撇开朝廷自立。前次王贤弟曾开言相劝,为为兄所拒绝。这才过得数日,便有宋人勾结郭药师,欲要偷袭析津府之举。以此看来,只怕便是王贤弟欲要釜底抽薪,使宋人占据得析津府,如此为兄便不得不领兵西迁云中自立。” 听到这里,魔理沙犹自未信,赶紧开口道:“此事乃大兄猜测,亦或已有明证?”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王贤弟行事,又有何人可以拿得证据。只此策着实高明,正所谓四两拨千斤,一刀下去,便已经中我要害,且我全无还手之力。此策实非常人所能,似出自王贤弟之手。” 魔理沙听得此话,心中大急,开口道:“既是如此,且容幼娘前去向王郎问个明白。” 耶律大石赶紧拉住,开口道:“幼娘休怒!即便此策果为王贤弟所献,亦是为了为兄前途,实乃一片好意。” 第181章 旧计重施(二) 女人嘛,天生就爱幻想! 王郎献策于宋人之事,魔理沙原本以为大兄在意,为免二人暗自离心,自是欲要向王郎证实一番。若无此事,自是去了二人心结,若果有此事,亦当为二人化解。 如今大兄既然未曾介怀,魔理沙更加不放在心上。 听得耶律大石此语,魔理沙低头细细思量。将前因后果一番脑补之后,不由得一丝喜悦涌上了心头。王郎只肯助大兄,不肯助辽国,莫不是因自己之故?即便大兄不肯上位,王郎竟然不惜引动宋人偷袭得析津府,也要强行扶持大兄上位。 魔理沙犹自沉浸在幻想之中,旁边耶律大石却又开口了:“虽则王贤弟一片好意,奈何辽国已经破败至此,析津府一地,万不容有失。若要保得析津府不失,为兄原本意欲领大军北上,于数日间击破萧干,救援析津府。奈何王贤弟却不肯献策,只以欲要接应你家嫂嫂为名,避于析津府。如此一来,此事便只能着落在幼娘你身上!” 魔理沙一向好武,早就期待沙场杀敌已久。到如今也算上过战阵两三次,可一直没有过瘾。前次擒拿杨可世之时,并未有大队厮杀,只有两人互斗。进攻宋军大营之役,待到自己上得沙场,胜负早已分出,无非敲敲边鼓而已。至于功灭萧严之战役,自己压根儿就没露过面。 如今听得大兄欲要命自己前去救援析津府,魔理沙不由得大喜,赶紧开口道:“幼娘愿为大辽出力,为大兄分忧。只不知幼娘此去,带得几许人马?”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萧干老贼领大军盘踞于范阳为阻,若是去得人马过多,必为老贼所察觉。故此幼娘可领杨可世部三百余人马偷偷前往析津府。除此之外,王贤弟亦自请一并前往。” 魔理沙听得此话,心下大急,自己去倒是没问题,王郎又如何去得?赶紧开口道:“王郎文弱书生,又岂能轻入战阵?莫如留王郎于大兄身边为辅,以图早日击败萧干老贼。至于救援析津府,幼娘自领精锐前往便可。大兄且请放心,幼娘不死,断不肯让析津府有失。” 耶律大石听得此话,顿时笑了起来,摸了摸魔理沙的脑袋,这才开口道:“幼娘想岔了。为兄遣你前去,并非为与宋人争锋。此去一则可接应得你嫂嫂等人前来,二来也为护送王贤弟前去。且当初杨可世投诚之时,曾与为兄及王贤弟有约,彼等投降以后,亦不肯与宋军争锋。” 魔理沙闻听此语,心下更是着急,追问道:“即是如此,王郎此去何为?” 耶律大石笑了笑,开口道:“天数五十,遁去其一,然后乃化。王贤弟曾于为兄有言,谋士定策之时,亦不肯将事做绝,必留下一条后路,以窥天意。此正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之谓也。为兄此次已有七八成把握,宋人此策实乃王贤弟所献。故此若得王贤弟前去,倘能再引动得其出手,说不得便有破解之策。” 坐回座位,耶律大石继续开口道:“此次前去,若是宋人已经抢先一步占据得析津府,你等则尽力接应众人归来。若是不能,径回亦可。” 魔理沙便开口道:“若是如此,嫂嫂等人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低头良久,这才开口道:“若果如此,便是天意!天意难违!却断不能因此事将你二人再陷将入去!” 魔理沙可是见过乱兵的,自知惨状如何。听得耶律大石此言,虽勉强点了点头,心下却做了决定,若果如此,自当命人护送王郎返回,自己领人前去抢出嫂嫂。 少顷之后,耶律大石又开口道:“若是宋人已至,双方犹在激战,你且不妨于外围游走一二,逗留些许时日。却不可深入战阵。如此王贤弟为幼娘安危,必定出手献策,以退宋人。切记以保全自身为上,万不可弄险。” 不待魔理沙回应,耶律大石继续开口道:“若是宋人尚且未至,你当先去宫中将禀报此事,使得朝廷早做准备。萧后英明,为兄已经修得书信一封在此,你可持之前去求见萧后。若能请得萧后出面,下令城中富豪权贵等人献出家中护卫青壮为守,如此亦可得一二千人,凭之自可支吾得数时。此事既了,你自可携家人驻于城门之处,待到宋人来攻,王贤弟见得幼娘同自己皆困于城中,亦不得不出手。若果事不可为,亦不可死战,当早早由城门出逃为上。” 魔理沙点头应下,复开口道:“只不知宋人多少人马前来偷袭?” 耶律大石开口道:“如今郭药师领着六千余人叛逃,袭据得涿州,再有宋人大队来援助,想来宋人必不下万人。虽说如此,彼等轻入我国腹地,自当沿途留下将士为策应。且宋人缺马,若欲收奇袭之效,则只能弃步兵不用,但轻骑前去。以此计来,偷袭析津府之宋人大军,当在五千上下。” 即然如此,魔理沙心中也有了底。若宋人只得五千兵马,其中大多又在攻城,自己若要逃走,宋人又能分出几多兵马拦截?即便事急之时,自己犹有把握安全护送得王郎出逃。 耶律大石又开口道:“至于为兄,明后日便当亲提大军北上,寻隙破得萧干。若天意佑辽,此事万幸能成,为兄自当北上接应你等。即便破不得萧干,为兄亦会陆续派遣小队人马前来接应,你等只要逃得出析津府,便可沿途收纳兵马,安全返回。” 魔理沙点头记下。 耶律大石又是一番细细嘱托,吩咐幼娘以保全自己同王贤弟为上,万不可弄险,若果析津府不能保全,自当早早撤回。 魔理沙点头应下,从耶律大石手中取过书信,便告辞了出来。 若说到王叶长于算计人心,善能使计;则耶律大石长于算计人情,善于用人。 就此事来说,派得王叶偕同魔理沙前去,实在是妙绝。若果事情尚且未到绝境,析津府尚且能保存,则王叶为了魔理沙安危,必定会出手保全析津府。若是事情已到绝境,析津府陷落无疑,魔理沙为了自己的情郎安危,亦必不肯让王贤弟犯险,自会早早护送其返回。 第182章 交战 事不宜迟,到得第二日一早,王叶领着杨可世同其麾下三百精锐,会同了魔理沙后,便启程北上,偷偷往析津府而去。 依照此时的驿道分布,由新城而至析津府,自然是先北上出了白羊关,然后取道范阳、涿州,经由良乡,宛平而至析津府。如此一路都是宽阔的驿道,来往只需三日之功。 前面便已经说过,燕地多山多河。若不经由驿道,便只能翻山越河,如此肯定要拖延许多时日。 如今范阳、涿州已为萧干、郭药师两军分别占据,王叶等人自不能前往。出得白羊关后,再前行一日,尚且未到范阳之前,王叶等人便抄山路右拐,过得李河之后,顺着李河、玉河两河交夹之地前往固安。到得固安,便可重回驿道,接下来的路途便轻松了。 唯有李河、玉河交夹之地,全为丘陵,甚是难行。 且如今正逢盛夏,时不时便有雷雨大风。若是行于驿道尚且好说,山路一经风雨,更是泥泞难行。 白羊关至固安,经由驿道不过八十余里,平日里策马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如今这一绕路下来,路程增加了一倍余不说,再加上道路泥泞难行,饶是众人再如何的发力,也足足花了五天功夫。 这也是耶律大石不敢领五万大军绕过范阳前去救援析津府的原因。 大军若敢如此行军,那真是自己找死。一则人数太多,动静太大,容易为对方探马所察觉,二来颇耗时日,同样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大军一旦为萧干所察觉,到时候萧干只需于白羊关同固安两头一堵,便能将耶律大石大军困于泥泞之地。到时候耶律大石进退不得,便只有闭目等死。 更何况大军出发,必然携带大量粮食、辎重。此等重物,全靠大车拖行,又如何能狭窄的泥泞之地行进? 好在王叶只领三百余人,亦无需携带太多粮草。 却说待到王叶、魔理沙领兵既去,耶律大石便命人将宋使请来。 宋使拜见耶律大石之后,便开口催促道:“大人经昨夜一番思量,只不知已有决断否?” 萧干老贼早有自立之意,正要借宋人之刀而覆灭辽国,以便自己登基为帝。宋人偷袭析津府之事,萧干只有相助之理,必不肯阻拦。故此析津府唯一的希望,便是耶律大石领兵前去救援。如此事情紧急,耶律大石又如何肯拖延? 当下耶律大石便顺势开口道:“本官既然投得宋国,自当遵宣帅号令而行。如今宣帅既然令下,虽则大军未曾完备,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本官便令赫鲁领五千精锐克日出发,再下令大军为备,明日便当自领大军为继。只不知贵使欲要相跟着前去,亦或早早回报?” 宋使便开口道:“难得大人忠心为国。此事,下官自当如实禀于宣帅。只下官此次前来,想必宣帅正翘首以盼,自当早日回营复命。” 耶律大石点头应下。 宋使继续开口道:“只不知王大人可曾回得营来?下官尚且有事求见!” 原本耶律大石已经答应今日一早替宋使引见王叶,实在事宋人偷袭析津府之事太过紧急,耶律大石忙着同众人商量了一宿,便将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王贤弟既然已经北上,自己又去哪里找其回来同宋使见面?耶律大石只得开口忽悠道:“今早王大人已经回营,复听得此事,便马不停蹄地领着亲卫北上,前去查看敌情,以求破敌之策。眼下实不在军中。” 宋使听得此语,也是无可奈何。耶律大石已经答应领兵北上,自己自当速速将此事回禀。事关重大,又岂敢继续于此地逗留。 大军正要出发,耶律大石事物繁忙,宋使也不敢过多打扰,只得告辞而去。 只宋使径去,未曾面聆王叶吩咐,便引得后面宋人偷袭析津府功败垂成。此事容后再表。 却说郭药师领着锦州大营叛逃后,便占据得涿州,又释放了王猛,使之转告萧干,只言如今耶律大石势大,已可于萧干大军匹敌,又言自己已经同耶律大石结盟,互为呼应。 听得此讯,萧干一时之间也是犹豫不决。 若是挥军北上攻打涿州,又恐短日之内无法攻下。一旦果如郭药师所言,耶律大石军力已经足与自己匹敌。到时候耶律大石领兵北上,而自己前有涿州城为阻,后有劲敌窥伺,实在为败亡之道。 若是舍弃涿州,南下进攻耶律大石,既怕郭药师乘机投了宋国,又恐因郭药师背叛而未得惩罚,手下其他将领也会有样学样。 如今之计,便是先探明耶律大石军力为上。 当下萧干便顿兵于涿州附近的范阳,以防郭药师逃宋,又遣哨探急速南下,前去查明耶律大石大军虚实。 这才过得两日,便有哨探急匆匆的传回消息。耶律大石如今已经亲领大军北上。果如郭药师所言,其人数当不下五万,且人人战马、盔甲、兵器、弓箭俱全,实为精锐。 萧干闻听得此讯,顿时便是大吃一惊。二贼果然勾结在了一起! 如今一方据坚城,一方统雄兵,萧干又岂敢让二人汇合。 原本自己驻扎范阳,便是为了防止郭药师弃城投宋,若是二人靠得近来,便成了郭药师驻扎涿州,防止自己兵败北逃了。 以兵法而言,若是以一敌二,自当将双方远远隔开,分而击之。 于是萧干听得此讯,也顾不上郭药师了,早日南下堵住耶律大石,使之远离涿州才是王道。 此次王猛犯下大错,已被判罚戴罪立功,萧干便以王猛领得五千兵马为前锋,克日南下。自己聚拢兵将,继后而来。 如此一方为辽国宫帐军的宿将,火急火燎的领兵北上,一方为萧干麾下猛士,急急忙忙的领兵南下。一方曾降金人,正要一战而雪此耻。一方犯下大错,正要杀敌立下功劳。 这才过得一日,两军前逢便已会面,双方接连交战数场,各有胜负。 但凡前锋接哨战,若果不能击溃对手,以沮对方士气,再行交手便已经无意义,杀伤再多也影响不了大局。 双方皆是沙场宿将,自明此理,便不约而同的顿兵扎寨,相互对峙。再等待后面大军前来,以求一决胜负。 第183章 相持 每场战争都是一场豪赌。 参赌的双方总是想着自己投下赌注,便能十倍、百倍的回本。死伤几百人,便能杀伤对方几千上万人。 譬如说后世的彩票,也有两块钱赢得千万的机会,这才吸引得众人前赴后继。 若果下两块只赔两块,众人很快便会意兴索然。 战阵同样如此,王猛同赫鲁甫一交手,这便发觉双方势力旗鼓相当,杀伤多少人,自己也得赔上多少人。 如此一比一的交换战自然没人愿意继续打,交战得一炷香功夫,见得无法取胜,双方皆鸣金收兵。各择了有利地势扎下营来,等待审身后大军来援,时候好一把定胜负。 过得一日,耶律大石大军已至,紧接着萧干也亲领大军到达。 眼瞅着着对面铺天盖地的军旗,萧干喟然长叹,何以世事弄人至此。 月余之前,自己亲领大军四万南下,耶律大石亦只得五千余人。面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大军,耶律大石只能战战兢兢地龟缩在白沟河南岸,依仗白沟河及宋人为庇护。 这才一个月时日,郭药师叛逃而去,自己麾下只剩下三万大军,且多为疲兵。反观对面耶律大石,早已不是当初战战兢兢的惨状。单就对方军中认旗看来,兵力已经不下五万之数。又是战马彪悍,盔甲锃亮,长枪如林,弓弩环伺,竟然是清一色的宋军装备。 见状萧干心下更是忧心不已。 要知道宋国富庶,其装备器械一向为天下之首。唯有宋人缺马,缺乏骑兵,这才只能被动挨打。 如今宋人的装备同辽人的骑兵结合在一起,其实力又岂容小觑? 王猛领着前锋已经是奚兵精锐之中的精锐,竟然也只能堪堪同对方战成平手。 正如前文所言,每场战争都是一场豪赌。 久经沙场的老赌徒们永远不会一开场就下重注,总是再三试探,待到有了十足把握,这才肯下重注。 如今见得耶律大石兵盛,只不知其势力如何?萧干便将大营扎成一字长蛇阵,但以王猛为蛇头,据营寨为守,不肯野战,欲要引得耶律大石前来攻营。 一则借营寨之力消耗对方兵力,二来也为试探对方虚实一番,以定后续对策。 岂料得萧干这一手却堪堪打在了耶律大石的软肋之上。 就耶律大石而言,兵力、装备自是远远胜过萧干无疑,唯有大军未曾整顿完毕,将士之间尚且未曾磨合完成,即便有十成的力道,也只能使出五六分来。虽则如此,若果双方不管不顾便将大军压上,胜负犹有五五之数。 君不见赌场之上,多少新人靠赌手气,一把定输赢,开场便将筹码全数压上。如此倒是乱拳打死了许多老师傅。 如今萧干将大军摆成一字长蛇阵,大军龟缩不出,只以蛇头为试探,这一手可把耶律大石坑苦了。 一字长蛇阵也并非无策可破,若按破阵之法,自是将大军拆分为三份,各使猛将为领,同时攻击首、中、尾三处营寨,使之不能相顾。 然则分兵之事,实乃兵家大忌,稍不留神便会被对手各个击破,对将领、对士卒素质皆有很高的要求。 但凡分兵之道,首在配合,大家进退有序,攻则同时攻,退则同时退。若其中一军有所差错,旁边两军犹自能救援。 如今耶律大石大军未曾整顿完毕,进退之间的配合实在差强人意,又岂敢分兵? 既然不敢分兵,耶律大石便只能盯着蛇首猛攻。然则接敌面积就那么一点,饶是耶律大石兵马再多,空有兵力却无法展开来。 耶律大石大军来袭,王猛正要带罪立功,自是拼死抵抗,倒也能勉强保住营寨不失。 萧干不知耶律大石虚实,到也未敢将长蛇阵发动,使后军卷将上来。只于中军大营调度,待到王猛麾下士卒已疲,便撤将下去,换上生力军来。 却说郭药师自从袭占得涿州之后,犹自满腹忧愁,担心萧干抛下耶律大石不管,只领着大军回头攻打。 自己麾下这群兵痞什么德行郭药师清楚的很,若是打顺风仗,自己势强,对方势弱,那自是没得说,一个个有如下山猛虎。一旦碰到硬仗、苦仗,支吾得两三日尚且不能取胜,军心说不得会溃散,底下的将领、士卒们便会起了别样心思,图谋用自己的脑袋来求得活命。 这也是郭药师自己种下的恶果,怨不得别人。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郭药师就是靠这一手谋夺得常胜军主帅之位,底下将领自会有样学样。 如今探听得萧干大军南下,郭药师不由得略略为喜,却也不敢完全放下心来,便暗中派出亲信前往查探。 萧干老贼早有领宋人大军血洗析津府之意,若得知自己引得宋人偷袭析津府,按理来说只会顿兵旁观,玉成此事。 奈何世易时移,萧严一死,萧干便彻彻底底的绝了后,得了皇位也无人可以传后,也不知道如今老贼称帝之心尚在否? 再加之萧干老贼对自己久有杀心,此事关乎自己性命,郭药师又岂敢低估?若是萧干老贼对自己杀心犹盛,得知自己欲领宋人偷袭析津府,便不能长远据城而守,则老贼只需引军稍稍退去,便可张下天罗地网等待自己前去相投。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占据得析津府,面对着萧干大军的虎视眈眈,常胜军军心浮动,郭药师也不敢将勾引宋人偷袭析津府之事传谕士卒,只有甄五臣等心腹大将知晓。 如今有得亲卫来报,只言萧干老贼同耶律大石两军已经交锋。 刀兵既交,不分出胜负很难罢手,即便一方肯撤兵,另外一方也必咬着不放。眼见着萧干已经切切实实为耶律大石所拖住,郭药师着才稍稍放下心来,命人前去宋人处传讯之余,这才将此事详详细细的告知将士,至于当初同耶律大石定下的相互救援协议,老早就给郭药师抛到脑后去了。 常胜军士卒见得萧干已去,原本便已经放下心来,复听得郭药师此语,心下更是大喜。南京道诸州靠近宋国,便已经比辽国其他州县富庶许多,更别说南京道的首府析津府了,那里可是王公贵族,富绅豪商的聚居之地。 第184章 事起(一) 当初郭药师于常胜军中上位,靠得便是萧干之力。背叛得耶律大石之后,郭药师又在萧干麾下听令半载。 有得这半载时日,加之又深知郭药师反复无常的本性,萧干又岂会不先设下后手?常胜军今日率军来降,萧干今夜便派人前来,于各营之中收买奸细。 萧干来这一手,郭药师也不是省油得灯,早早便已经获悉了此事,甚至或多或少调查出了一份细作名单。 虽则如此,郭药师却也不敢动手将细作清除。一则当初要在萧干麾下混日子,只有让萧干认为自己完全为其掌握,老贼这才会放手使用自己。二则这些细作自己无论如何是清理不干净的,清理了这一批,萧干犹自会收买另外一批。与其如此,倒不如尽量将细作名单掌握自己手中,引而不发方为上策。 也正因为深知自己麾下必有萧干耳目,郭药师叛出萧干麾下,袭据涿州之时,除甄五臣一人外,尚且未敢告知其余将士引宋人偷袭析津府之事。 甚至占据涿州后,麾下将士眼见着即将以寡击众,同四军大王火拼,如此军心大乱之时,郭药师亦未不敢讲此事宣扬,只于心腹将领之中秘密商议,再使这些心腹出面安抚军心。 直待到萧干大军同耶律大石已经交上手来,郭药师心知时机已到,这才将此事告知底层将士。 果如郭药师所料,当晚便有数名士卒失踪,明显便是逃往萧干出报讯。 却说萧干只以王猛为蛇头抵挡耶律大石大军,数日间便已经洞悉得耶律大石弱点。 这一日萧干正欲大会诸将,定下破耶律大石的妙策。此时便有亲卫来报,有细作自郭药师处逃回,奉上密信一封,声称有紧急军情。 萧干一目十行的看过密信,顿时一口老血狂喷而出,整个人萎缩在座位上。 前面自己欲要借刀杀人,借宋人之手除去天赐帝,方才好自立为帝。故此便用尽心机,先是忽悠得耶律大石孤身南下,将析津府南面里辽军抽调一空,让出前往析津府的路来。 谁料得宋人十万精锐竟然被耶律大石二千残卒所破? 见得此状,自己欲要除掉耶律大石,复引得宋人北上,遂派遣义子同郭药师领大军南下。 谁料得郭药师无能,引得义子为宋人所杀。 自己既然绝了后,称帝的心思便淡了许多,只想着杀了郭药师、耶律大石等人报仇,如今你又和我说欲要引宋人偷袭析津府? 这TMD到底算什么回事?早知道自己又如何肯领兵南下?死了唯一的义子,叛了麾下大将郭药师,如今竟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见得四军大王见信吐血,旁边亲卫自是大乱。此事既然因为书信而起,传信之人自是责无旁贷。亲卫们一面围拢过来,抢救大王,一面命人速请军中大夫,且派人前去擒拿传信之人。 却说萧干吐出一口老血之后,心下反而清醒了很多,见状便喝止了亲卫,复低头细细思索起来。 良久之后,萧干猛然抬起头来,心中大喜。既然宋人欲要偷袭析津府,虽说义子已死,自己又何方称一回帝?哪怕做得一日皇帝也好!且郭药师此贼既然自己找死,又拖累得耶律大石至此,便怪不得自己了,正当一锅烩之,以报义子之仇。 只世事又是何等的无常。最初自己几乎掌握了辽地全部兵权,奈何一子错,全盘皆落索,派出大军南下,结果便到了今日的地步,义子横死,麾下士卒折损大半。自己正满腹忧愁,恐为郭药师同耶律大石夹攻而亡,谁料得又是一番柳暗花明,郭药师引得宋人钻入自己圈套,必定插翅难飞,连带着耶律大石也难逃一死。 既然螳螂欲要捕蝉,自己且扮演一回黄雀。唯恐打草惊蛇,郭药师同宋人不肯依计而行,便不得不暂时放过耶律大石,且容这厮多逍遥几日。 当下萧干便断了克日攻破耶律大石的心思,只派出强兵为援,加强王猛的防守。又命亲卫前去传令,命王猛以拖延为上,守营为中,破敌为下。若果王猛能守得前营半月不失,当免其罪罚之余,尚有奖赏。 耶律大石已经连续进攻得数日,士气也渐渐的颓废了下去。 王猛听得萧干自令,便是一味的死守,即便防守得胜也不肯反击。 如此双方的交战便渐渐稀疏,开始对峙起来。 萧干背靠南京道,又有得大军在手,涿州以北州县乃至于析津府,谁敢不听吩咐?自无粮食匮乏之余。 新城狭小且无良田,自然无法提供军粮,好在当初从宋人处骗来的许多粮草,耶律大石暂时倒也能支吾下去。 却说童贯领着刘延庆的六千西军残部驻扎于唐县,苦苦等待各方消息。 过得数日,派往耶律大石处的宋使回城,只言耶律大石已经听命而行,克日领大军北上,意图拖住萧干,以便大军行事。 童贯闻言大喜,转头得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赵良嗣,抚着颌下稀疏的几根胡须,开口道:“这耶律大石果然忠良,仲亮尚且疑其有二心否?” 赵良嗣虽然犹存怀疑,却也无言以对。 又过得两日,便有郭药师信使前来,只言萧干大军已经南下,且同耶律大石占成胶着之势,无力北顾。 机不可失,请宣帅速速派遣精锐前来,自己自当领其前往袭据得析津府,替宣帅立此大功。 眼见着一切正如耶律大石身边高人设定之策而行,童贯心中狂喜之余,对此人更是叹服。当下便使心腹奉厚礼前往汴梁求见蔡攸,欲要藉其之力,偕同王黼说动得官家答应此事。 尚且未待到朝廷诏令前来,童贯便已先自作主张,领着刘延庆六千西军前往涿州而来,欲要亲自攻入析津府。 赵良嗣赶紧拦住,只言争斗之事当先料败再求胜,宣帅万不可亲自前去析津府,可坐镇涿州,且沿途留下士卒为策应。 如此即便偷袭析津府之事有所差错,尚且能占据得易州、涿州,对朝廷也是一个交代。 童贯听得此言,便于沿途易州留下千余兵马。待到得涿州之后,只拨付出三千骑兵精锐,会同郭药师麾下的三千精锐,总计六千人,潜往析津府而来。自领大军同其余常胜军士卒驻守涿州,以为策应。 第185章 事起(二) 却说王叶、魔理沙二人领着杨可世麾下三百余人,避开了萧干、郭药师重兵防守的范阳、涿州二处,抄小路绕道固安前往析津府而来。 于王叶而言,正要暗中相助宋人夺得析津府,便不肯让耶律大石回援,欲要留着萧干阻挡耶律大石大军,如此又岂肯替其画策以破萧干? 一则南京道实为死地,只可谓门户,不可谓厅堂。如今辽国势弱,占之无用,倒不如送给宋人。若宋人能顶住金人,也能替耶律大石和自己多争取一段时日,以便自己辅助耶律大石自立,成就宋国、金人、耶律大石三足鼎立之势。 虽则王叶也心知宋人朝廷之上猪队友太多,以实力、士气而言,实非金人对手,即便有西军可用,奈何有夏人为患。夏人一日不灭,西军一日便空不出手来。且燕地民心向背尚未可知,即便宋人据而有之,亦恐不能持久。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不定便有万一呢? 二则耶律大石眷恋析津府不肯离去,王叶一番苦心又岂肯白费,自当釜底抽薪,去其根基,使其不得不西迁。 至于为何选择来析津府,确实析津府陷落何等盛事,王叶正要亲眼见证一番。 前前后后花费了七日的时间,众人这才重回驿道。 上得驿道,行速又立马快了起来。这才过得一日,析津府便赫然在望。 析津府虽然不同后世的北京城(元末析津府毁于战火,明成祖迁都之时,遂于析津府西北择地筑城,这才是后世的北京城),自辽开泰元年立都之后,算起来也已经过得百余年。 当年辽国国势尚在,百余年间,析津府也曾数度扩建,数度加固。 王叶但细细看去,只见得城墙高约五丈,底下均为青石所垒,到得最上面约二丈许,这才稍稍改为砖石。城墙之上雉堞、墙垣等一应俱全。 城墙之下丈许开外,犹自有一条宽约丈许的护城河。当初修筑析津府之时,辽人曾发动十万民夫,便将玉莲河引了过来。 玉莲河自南城外分为三道,上下两道绕析津府而过,成为析津府外围的护城河。 唯有析津府分为南北两城,南城为汉人所居,北城为辽人、奚人以及各族番子所居,且汉人数量远远超过番人,辽人唯恐汉人作乱,便又引玉莲河入城,将南北两城隔开,只留下数座石桥交通往来。 此时析津府雄伟到是雄伟,只城墙之上守军却不是甚多,隔得数十丈,这才能偶尔见得一两名士卒。 当初曾经听闻析津府之中只得数百士卒为守,此事看来果真不假。 如此一来,只要宋人不自己找死,但凡有得三五千士卒前来,袭据析津府当不在话下。 王叶犹自驻马观望,旁边的魔理沙却忍不住了。 当年魔理沙曾于析津府居住得数载,自入得耶律大石军营,如今也有数月;又有嫂嫂长居于析津府内,思乡之情,思亲之情,两相交织之下,魔理沙情难自禁,一声欢呼之后,便策马朝析津府狂奔而去。 见得此状,王叶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转头朝杨可世吩咐了一声,便相更着催动兵马往析津府而来。 众人这才行进得半里,魔理沙已经冲到了城门之下。 当初宋人北窥之时,南京道内山贼乘乱而起,啸聚得数百人马,便敢前来攻打州县。乱世嘛,各地好汉都想称一称自己的斤两,万一有帝王之命呢? 大州大县有豪强为守,山贼们不敢乱打主意,到能幸保不失。至于那些穷乡避壤的弹丸之县,既缺豪强,又无兵丁,自是为山贼占据得不少。 对于此状,上至天赐帝,下至李处温等文臣也是束手无策。萧干占据大军,但龟缩于蓟州坐视,朝廷再三诏令命其南下平叛,这厮只是借口金人即将南下,不肯奉召。 兵权在人家手中,萧干抗旨,天赐帝、李处温等也见状也不敢发火,反而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前去抚慰萧干。 自当日耶律大石大破的宋人消息传来,山贼们气焰这才稍稍收敛。 虽则如此,各地城池早以为山贼吓破了胆,城门不敢常开。 析津府乃重地,又少兵丁,如此自不例外,每日里只于辰时、未时各开放城门一个时辰,以补充物资,出入民众。 如今辰时已过,城门早闭。 一则思亲情切,二则宋人不日便当前来偷城,事情紧急。魔理沙到得城下却入不得城,直急得大跳,便于马上扯着嗓子喊道:“城上何人为守?速速前来搭话。” 方才城上守军远远得见着兵马到来,虽然对方全为辽军旗号,守卒亦未敢尽信。实在是如今兵荒马乱,辽军旗甲四处散落无数,要冒充实在太过容易。 守卒虽未鸣锣报警,却也早早前去禀知守将。 虽则如今辽国风雨飘摇,析津府危在旦夕,守将却不以为意,犹自歌舞不已。 闻听得城下有得兵马前来,守将自是大惊,满腹的酒水化作冷汗,顿时清醒了不少,一把推开前来禀报的士卒,便欲要返回家中,携带家眷躲藏。 士卒赶紧拉住,只言前来兵马并不甚多,只有数百之众,且敌我未知,还请将军前往一见。 守将听得此话,这才壮着胆子上得城来。 当初魔理沙曾于析津府内闯下“胆大包天魔理沙”的诨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析津府内稍微有点地位的浪荡子,均被魔理沙修理过。 这守将如此糊涂,当日也未曾少吃魔理沙的铁拳。 只守将方才将脑袋探将出去,魔理沙已经认了出来,便于城下大声喊道:“兀那小儿,还不速开城门!” 守将听得此语,却也认出了胆大包天魔理沙。 若是他人前来叫门,守将自不肯开。城下既然是胆大包天魔理沙,情形便不一样了。且不说林牙如今风头正盛,如今派得兵马前来析津府,自不敢阻拦。即便是魔理沙本人,守将也没胆子敢招惹。 唯恐城门开晚了,再召来这小魔头的一顿胖揍,守将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了,赶紧朝周围士卒吩咐道:“速开城门,迎接魔理沙小娘子回城。” 王叶于一旁见状更是大喜,析津府内辽军军纪如此,想来宋人偷袭之事必定无碍。 第186章 事起(三) 杨可世麾下虽为宋人西军,如今既然前来析津府,自然全数做了辽军打扮。守将见得众人装扮,到也未曾生疑。 唯有外军无诏入京乃是大忌,即便守将再如何糊涂,也不敢轻易放入。 魔理沙正要借诸人之力以护卫析津府,又如何肯依? 旁边王叶赶紧出言劝阻,且令杨可世领众人驻于城外为策应,自领韩德为护卫,陪着魔理沙进得城来。 守将如释重负,朝王叶投来感激的目光,亲自引得三人入城。 宋人偷城在即,析津府眼看着便为杀戮之地。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叶自是不欲于析津府内久留。 一旦进得城来,便催促魔理沙前去接应得耶律大石家眷。搬运得耶律大石府上家眷后便当即行返回。 然则方才魔理沙担忧宋人偷袭,便急着入城,如今入得城来,魔理沙反倒不急了。 当初临行之时,大兄曾有吩咐,宋人欲要偷袭析津府,既然王郎不肯出手相救,自己便当拖延数日,确保得安全之余,又当将王郎卷将入去,使其不得不出手。 当下魔理沙便借口家中杂物甚多,需得杨可世麾下出力搬运方可。故此欲要先行前往皇宫,向天赐帝请得圣旨,召得杨可世众人进得城来,方可前去搬运家眷。 王叶自是开言相劝,只言将众人救回即可,家中辎重自当全数抛弃。 奈何魔理沙一则正要前去密报宋人偷袭之事,二则也欲要将王郎引见给辽君,以为王郎将来,便只装憨卖萌不依。 同魔理沙纠缠得许久,王叶也自无法,想想与其同魔理沙徒耗时日,倒不如先跑一趟辽人皇宫更为省事,便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魔理沙见状自是大喜,赶紧领着二人穿过南城,便往北城皇宫而来。 时下正是乱世,平日里城内常见各种浪荡子弟胡作非为。 如今魔理沙既回,又有谁敢前来相犯虎威? 众权贵子弟暗中相互传言,胆大包天魔理沙已回,万不可落其手上。这几日大家切勿上街,只于家中饮酒作乐即可。 魔理沙这一回城,析津府内风气顿时好了不少。 这些乃是题外话,略过不提。 却说三人来到辽人皇宫之前,魔理沙便走上前去,将身上腰牌递于皇宫亲卫,低声开口道:“速去禀报陛下,耶律大石使人秘密回城,有紧急军情禀上。” 说完此话,复回头对着王叶笑道:“王郎且稍等。待幼娘请旨使众人入城。” 魔理沙一向娇憨无比,实在是实诚之人,王叶也未曾想过其有朝一日也会使诈。再加之二人关系暧昧,王叶自不会有提防之心。闻言也未曾多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当初宋人十万精锐北伐,全仗着耶律大石领二千殘卒破得宋人,大石林牙之名,早已经传遍天下,析津府内更是人人以林牙为荣。 此后虽偶有耶律大石降宋的风声传来,析津府的百姓却也不傻,若耶律大石果然降得宋人,为何未见宋人北上?如此自是谣言。(萧干、郭药师恼怒不已,TMD,那是老子领兵南下挡住宋人了好不好?耶律大石确确实实已经降了宋人!) 皇宫守卫见得大石林牙遣人前来密告军情,自是不敢怠慢,赶紧转身禀报入去。 俗话说深宫似海,层层宫帷,层层守卫,一番通传下来,也破费时辰。 三人于皇宫外等地将近一个时辰,宫内犹自杳无音讯。王叶正要早日回转,自是不肯再等,便朝魔理沙开口道:“幼娘,如今宋人偷城在即,何不早早回府搬运众人,又岂可在此苦等?” 魔理沙赶紧笑道:“王郎休要着急。如今既然禀将入去,又岂可轻去?如此岂不是陷大兄于欺君之名?” 如今辽国败亡在即,析津府不久亦当失陷,王叶又岂会将天赐帝放在眼内?若不是耶律大石劝阻,自己早早便下手将其除掉了。唯有耶律大石颇为忠义,如今自己又是以耶律大石之名行事,便不得不顾虑些许。 若是天赐帝派人前来相召,而自己众人已去,岂不是戏耍辽君?定会连累耶律大石落下欺君之名。 故此,王叶也只能按奈下来苦等。 三人只于宫外等候,又过得半个时辰,这才有内宦前来传旨,命众人入见。 宫中乃是紧要之地,不得携带兵刃,以防胆大之徒刺王杀驾。故此旁边又闪过两名内宦宫女,请众人将手中器械交出。 魔理沙身为辽人,自是遵旨而行。韩德倒是有几分激动,想不到自己也有面见皇帝的一日,如今正晕晕乎乎有如梦里,只机械般的将身上器械全部缴出。 王叶摊了摊双手,表示并无器械。 收完器械,内宦、宫女便欲前来搜身。 魔理沙便狠狠的瞪了过去。 一则有魔理沙名头在,二则有耶律大石名声在,内宦、宫女只于众人身前虚搜了几下,尚且不敢触碰众人身体,便点头表示搜身完成,请众人入得宫去。 三人进得宫来,于内宦的带领下行得里许,便来到一座不大的宫殿前。 又是一番通传,三人进得殿来,远远便见着上方端坐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想来正是天赐帝。 待到近得前来,王叶偷眼看去,但见天赐帝须发花白,满脸愁苦,全无帝王模样,若非衣饰华丽,到与民间孤苦老头无二。 这也是末世帝王的悲哀。正似鲁子敬之言,诸臣投降,犹得州郡之位,人主投降,只恐难逃一死。如今辽国败亡在即,只恐天赐帝正惶惶不可终日。 既然近得前来,魔理沙便同韩德拜将下去,王叶犹在犹豫。 魔理沙正要将王郎举荐于天赐帝之前,又如何肯让王郎于君前失仪,赶紧悄悄拉了王叶一把,又朝王叶露出恳求的神色。 到了此时,王叶心中也有几分明了。自己虽为耶律大石所倚重,到底未曾有辽国正经官职。幼娘待自己之意果为赤诚,欲要借此机会求得天赐帝御口亲封官职。 此事王叶虽然并不在乎,却也不忍心白费幼娘一番苦心,便也只能跟着拜得一拜,全当是敬老了。 第187章 萧后(一) 殿内众人皆已下拜良久,殿上天赐帝犹自未有反应。旁边内宦见状赶紧偷眼看去,却见得龙椅上的天赐帝脑袋一磕一磕的正在昏睡。 眼下正有紧急军情,内宦不敢耽误,便壮着胆子走近前来,悄悄的拉了拉天赐帝的衣角。 老年人都睡得很浅,受此一激,天赐帝顿时便醒了过来,努力睁开眼睛朝着下面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认出魔理沙来,便笑得一笑(只这笑在王叶看来怎么都像苦笑),对着魔理沙开口道:“好!好!原来是朕的胆大包天魔理沙回京了。” 魔理沙赶紧开口道:“耶律魔理沙拜见陛下!” 天赐帝站了起来,稍微舒缓了一下,一抬头便看见了王叶同韩德,便开口道:“此二人又为何人?” 韩德赶紧开口道:“末将韩德拜见陛下。” 王叶犹豫了一下,尚未开口,旁边魔理沙便代其开口道:“回陛下,此乃家兄麾下王军师。” 说完此话,魔理沙停得一停,略带羞涩地开口道:“亦是王郎。” 王叶于魔理沙相好之事,耶律大石自然不会隐瞒夫人萧氏。萧夫人又时常进宫闲话家常,故此事天赐帝也有几分耳闻。 如今见得魔理沙略带几分羞涩的样子,便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 天赐帝便对着魔理沙开口道:“此时既非朝堂奏对,亦无外人在场。幼娘无需以朝廷之礼相见,但以家礼即可。” 魔理沙听得此话,便再次行礼道:“幼娘拜见姨丈。” 听得此话,王叶心中大惊。原来耶律大石同天赐帝之间还有这层关系!这下就说得通了!怪不得耶律大石会拥立这货,怪不得这货会将宗室管理之权托付给耶律大石。也怪不得耶律大石如今羽翼已丰,犹自不肯背叛天赐帝自立。 天赐帝便抚须笑道:“好!好!众人平身!”吩咐内宦道:“赐座!”停得一停,又继续开口道:“既是幼娘前来,可速去请萧后前来相见。” 内宦领命而去。 很快便有内宦搬来三把椅子。魔理沙径直就坐了上去,王叶略一拱手,也相跟着并排做了下来。韩德却只站立于王叶身后。 见着二人落座,天赐帝又开口道:“好!好!”停得一停,便转身朝内宦问道:“朕记得似乎有紧急军情来着?” 内宦赶紧躬身回答道:“回陛下,魔理沙小娘子此次回京,正为禀报紧急军情。” 王叶听得此话,便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魔理沙。未曾料到幼娘也会使小心机了,不是说前来请旨领兵入城么? 魔理沙心虚的看了王叶一眼,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事已至此,王叶也无可奈何,便只能转过头去。 天赐帝闻言,便转头朝魔理沙开口道:“幼娘,重德使尔回京,可有何大事?” 魔理沙赶紧起身回道:“陛下!大事不妙!大兄探听得郭药师已经降了宋人,且欲引宋人大军前来偷袭析津府。” 天赐帝习惯性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好!好!”然则顿时又反应了过来,脸上更现愁苦之色,朝旁边内宦开口道:“萧干大军何在?速速下旨令其领军前来相救。” 旁边内宦闻言犹豫不已。自年初开始,萧干便已经不怎么听朝廷招呼,陛下也不知为此事暗中哭过多少回。召萧干前来救驾,有用么? 魔理沙便起身开口道:“回姨丈,萧干老贼必不肯奉召。” 天赐帝听得此语,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颓然开口道:“是了,是了!萧干不听朝廷诏令久矣!”复掩面大哭道:“郭药师叛国!萧干不肯奉召!朕命不久矣!只我辽国竟然也有今日!” 旁边内宦赶紧提醒道:“陛下休要忧愁!我辽国尚且有大石林牙在,必不肯坐视析津府遭难。” 天赐帝听得此语,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满脸愁苦地对着魔理沙开口道:“重德亦欲弃朕耶?何以未曾亲至?” 姨丈这种老好人加软蛋的性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还是自己的王郎英武!魔理沙心下感叹之余,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叶,这才开口道:“姨丈何出此言?大兄之忠心可昭日月!唯有如今郭药师占据得涿州,萧干老贼占据得范阳。大兄已亲领大军北上救援,奈何道路为二贼所阻,急切间不得前来。故此只使幼娘领偏师抄小路先至。” 天赐帝闻言大喜,赶紧开口道:“重德果忠臣也!危急关头,还是亲眷可信!只不知幼娘带得多少兵马前来?” 魔理沙先将残酷的现实摆在天赐帝面前,便是要借机抬举王郎。闻听得天赐帝发问,魔理沙便赶紧开口道:“回姨丈,幼娘带得士卒十万又三百前来护卫。正要请旨领士卒入城。” 听得此话,旁边的内宦撇了撇嘴,明显不信。如今南京道总共都难以凑齐十万大军,魔理沙小娘子又哪里有这么多人马? 天赐帝为人糊涂,尚且未曾听出破绽,乃转忧为喜,撸着胡须笑道:“如此甚好!朕无忧矣!速速命大军进城。” 旁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幼娘休得胡说!只我辽国哪来的十万人马!”话音刚落,便转出一位双十年华的俏丽佳人出来,身后相跟着十数名宫女伺候。 佳人出得帐帷,便欲要走进前来,复见得王叶在场,顿时便是俏脸一红,便要转将入去。 此时魔理沙早已起身前来,见礼道:“幼娘见过姨母。” 见得魔理沙行礼,萧后不便再行回转,抬手示意魔理沙收礼后,便朝着天赐帝嗔怒道:“陛下何不早说!既有外臣在场,臣妾自当先行告退。” 天赐帝犹自未曾出声,魔理沙已经跃至萧后身边,红着脸拉着萧后的手小声地说了几句。 萧后听完此语,便朝着魔理沙暧昧的笑了笑,复回头朝王叶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既是至亲晚辈,如此倒是无妨。” 旁边内宦早早搬来座椅,放置于天赐帝身边。 第188章 萧后(二) 也不知是不是耶律阿保机葬错了地方,有辽一朝,皆是阴盛阳衰。辽君里面糊涂虫大把,要么嗜酒、要么好猎,总之就是没几个明君。 与之相反,辽国皇后里面却贤后大把,有狠人,有猛人,有能人,有才女,远至萧燕燕,近至萧观音,无一不是贤名在外。夸张一点说,便是辽君在朝,辽国政治必定衰落。一旦辽君完蛋,新君年幼,太后临朝那几年,辽国又有中兴之势。 旧例如此,天赐帝也不能免俗。 当初天赐帝原本婚配的乃是大萧后,也就是如今萧后的姊姊。奈何大萧后没有福分,几年前便已经病死,未曾等到天赐帝上位的那一天。 兄终弟及,姊亡妹替,更何况有辽一朝,历代辽君皆于萧氏一族挑选皇后。 如今天赐帝既然已经登基,又岂能后宫无人?便从大萧后的姊妹之中挑选了一名才德兼备的纳入了宫中,立为皇后,正是如今的小萧后。 一则老夫少妻,为人夫者自是硬气不起来。二则天赐帝当年为了自保,导致某些方面没有能力,更觉亏欠妻子。三则萧后颇为贤明,天赐帝软弱加老好人。如此一来,每逢萧后出面的时机,天赐帝便不肯复言,但由萧后做主。 如今萧后既然站了出来,天赐帝便照旧例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却说萧后挥退众宫娥,款款行至天赐帝身边,落座之后,便对着魔理沙开口道:“只幼娘所言之十万又三百兵马,如今何在?若果胡言,且看本宫家法!” 魔理沙乃笑着开口道:“此事幼娘岂敢相欺!城外正有三百余兵马在,另有十万人马,幼娘已经领至此处,只恐姨丈姨娘不能使用。” 萧后笑着便开口道:“陛下统御万民,又有何兵马不能使用?本宫倒是不信。只不知这十万兵马何在?” 魔理沙日常出入宫帷,对萧后同天赐帝之间那一套倒是了如指掌,若能于萧后前举荐得王郎,自能一锤定音。 如今见得萧后开口,魔理沙便将手指指向王叶,转头朝萧后开口道:“幼娘所言之十万兵马,便是王郎。若是有得王郎出手,纵宋人百万兵马来攻,析津府自是稳如泰山。” 韩德听得此话,顿时挺起了胸膛。 王叶却急忙逊谢。 宋人招降郭药师,借机偷袭析津府,原本便是王叶定下的计策,如此又岂肯自废武功,赶紧开口道:“回陛下、娘娘,幼娘年幼,好出大言,此语万万不可轻信。” 此话别说萧后了,便是天赐帝这种糊涂虫都不肯相信。 于萧后看来,不过是魔理沙将一腔情丝尽数依附于此人身上,故此自当将爱郎视作无所不能,便也不当回事。但将魔理沙玉手牵过,轻拍几下,当做行家法。 然后萧后便转头对天赐帝开口道:“陛下,重德既然派人来援,虽说人少,必定为精锐之士。当早早召入城中为上。” 天赐帝想也不想,眼也不睁,便开口道:“好!好!” 天赐帝既然令下,王叶稍一示意,韩德便起身告退,同内宦一起持令前去领杨可世诸人进城。 萧后便接着开口道:“既然宋人来攻,析津府又无守兵。如此自当急速招募军士!请陛下下旨,将城中权贵富豪家奴悉数充入军中,且使老兵驭之。如此定能招募得三五千人,尚且支吾得一时三刻。” 天赐帝照旧开口:“好!好!” 见得天赐帝同萧后将自己之语当做稚子之语,弃之不理,反而于一旁商讨起防务来。魔理沙气得直跳脚,便于萧后身边嘟囔道:“幼娘便说姨丈姨母不能用,果然如此!只商讨些杂务作甚?何其舍本逐末耶?王郎随便献得一策,便胜过招募士卒十倍。” 萧后犹自未将魔理沙之语当真,反倒摸了摸魔理沙的脑袋,开口道:“幼娘临行之时,重德可曾提及宋人当有多少人马前来偷袭?” 魔理沙见得姨娘犹自将自己当小孩,心中更是不乐。只萧后此问干系重大,自当回答,便开口道:“大兄曾有提及,此次宋人联手郭药师前来偷袭,人马当在五六千之间。” 听得此语,萧后蛾眉紧缩,沉吟得半晌,复开口道;“若是如此,只恐如此兵力尚且不足。且新募之兵又如何是宋人精锐敌手?当有万余人马方有万全把握。即是如此,自当于城内青壮之中大举募兵。” 天赐帝继续开口道:“好!好!” 王叶听得此语,心下却暗暗摇头。此举实乃取死之道!这萧后虽说贤明,到底未曾经历世情,不懂人心。虽则如此,王叶犹自未肯出手,只于一旁默坐。 魔理沙却坐不住了,今日只一心想于天赐帝同萧后面前举荐王郎。于公便是为了析津府不失,于私便是为了王郎的将来。若果王郎能立下此功,说不得便能开府建衙。 要知道这几年来,辽国官员死得死,降得降,留下得大把空缺,稍微有点功劳便能一步登天。如此机会,魔理沙又岂肯放过? 见得帝后二人一直将自己当做孩童,不肯重视自己言语。魔理沙心下大急,便转到萧后跟前,朝着天赐帝同萧后跪下,学着朝臣的样子开口道:“臣耶律魔理沙拜见陛下,拜见娘娘。今有宋人欲要偷袭析津府一事,伏请奏对。” 王叶闻得此言,心下着实有几分感动。虽然幼娘时而娇憨,时而凶猛,于自己而言,似是其性情琢磨不透,故此自己一直未肯尽托衷心。只如今看来,幼娘对自己,果然是一片赤诚之心。 要知道“奏对”乃是朝廷大典,实非儿戏。 每逢朝廷面临大事难以决断,而某人又似乎有策可解,便会行奏对之事。奏对之人既以此策为君王释疑,又当以此策受百官质询。 先古之时,每逢奏对,君王臣子亦当先行斋戒沐浴,以示隆重。奏对之地,往往选于太庙,既为表隆重之意,又与本朝列祖列宗为证,即便臣下直言,亦不当以言见责。奏对之时,君臣双方对面跪坐,不分贵贱。此外尚有史官在场,将奏对之过程记入史册,以传后世。 到得后世,此礼虽然渐渐废弛,然则奏对仍然是朝廷大典,十分严肃。 第189章 萧后月下追王叶(上) 天赐帝听得此言,倒也睁开了眼来,只朝身侧的萧后看去,既然萧后在此,自然是萧后来做主。 奏对乃朝廷大典,岂可轻用?幼娘果然孩子气!魔理沙如此慎重,萧后却以为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犹自未肯重视。虽则如此,奈何萧后疼爱魔理沙异常,见着魔理沙不悦,便也只得敷衍一番。 故萧后便起身将魔理沙扶起,笑道:“幼娘有话尽管说来,姨母自当细细听之。” 话虽如此,萧后却犹自一心二用,一边假装聆听魔理沙说话,一边心中却在暗暗盘算招兵之事。 见得此策奏效,魔理沙心下大喜,便开口道:“当日宋人十万大军北伐,萧干手握重兵,但引兵顿于蓟州不肯南下不说,又窃取了大兄兵权。故此大兄便只于京城搜集得三百老兵便南下抵御宋人。” 天赐帝倒是难得的插了一回嘴:“当日似乎是金人大军屯集,似有南下之意。故此萧干不得不领军北上为备。” 萧后便朝天赐帝翻了一个白眼,娇嗔道:“本宫正同幼娘闲话家常,陛下岂可前来捣乱。” 天赐帝听得此话,便点头笑道:“好!好!”,继续闭目养神,住口不言。 王叶听得魔理沙欲要驾前替自己表功,此事若是果为天赐帝同萧后所信,岂不是将自己陷将入去?到时又是一番周折,当下便要出言打断。 如今听得萧后口出“闲话家常”四字,已知萧后不过是敷衍而已,王叶便也不肯出声,只默然而坐。 萧后一边心中盘算对策,一边朝魔理沙敷衍道:“接下来又是如何,幼娘且说下去。” 如今正要说到王郎的得意手笔,魔理沙也不由自主的昂起头来:“宋人十万精锐,大兄麾下二千殘卒,又如何是敌手?幸亏有得王郎出手! 当日便是王郎设下连环计,先诈降于宋人,复以离间计使得童贯疑心种师道,乃使和诜前来制衡。待到赵官家得知大兄欲降,便使蔡攸前来专职招抚,到得此时,童贯骑虎难下,即便想反悔亦不能。 王郎乘机设下计策,使得童贯下令不得妄杀辽军一人。 待到大兄领军前去投诚之时,王郎又设计引得宋人偏师来攻,大兄便以此为借口偷袭宋营。 前有童贯严军,宋军岂敢动手?眼下又是宋人理亏,宋人又岂肯动手?虽种师道欲要奋起抵抗,然则和诜却止住诸军,欲要释清误会。二人一番冲突,便是和诜夺了种师道兵权。 如此我军二千兵马进攻,而和诜却下令宋军不许反抗,胜负自不消再问。 有得王郎前后一番算计,大兄这才得以二千殘卒大破宋人十万精锐。且请姨母说说看,王郎一人抵不抵得上十万精锐。” 听得此话,天赐帝心下大惊,前次亦曾听说过重德以少击多,大破宋军,然而自己一直未解个中缘由。今日听得魔理沙此语,才知道原来实情若此。 天赐帝顿时睁开眼来,朝王叶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偏头看了看萧后,又闭上了眼睛。 萧后正一门心思谋划如何抵御宋人偷袭,魔理沙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萧后只听进耳里,却未曾听进心中。只敷衍着点头道:“好!果然厉害!” 魔理沙一向呆萌,却让萧后给糊弄了过去,闻听得萧后开言嘉许,心中更是大喜,继续开口道:“后来萧干老贼遣义子萧严同郭药师领大军南下,欲要乘大兄羽翼未丰之时联手宋人加害。又是王郎定下计策,离间得宋人同萧严不说,复骗得萧严大军过河,尚且不需大兄麾下士卒出手,只一把火便将贼子烧了个精光。 借此机会,王郎又借此机会继续诈降宋人,从宋人手中骗得大批粮草、器械。 又过得半月,辽地散卒门闻听得大兄破宋之名,纷纷千里来投,有得宋人粮草、器械装备,这才有得大兄麾下五万精锐。 今日若非萧干老贼挡路,我等又何须忧愁。大兄早已亲提大军至此为防,管叫宋人有来无回。” 天赐帝虽然是糊涂蛋加软蛋,然则尚且未曾糊涂到家,治理江山靠文臣,守住江山靠武将这些基本道理还是懂得。若幼娘所言果真,殿中这王姓少年允文允武,实为无双国士,自当以高官厚禄留之,冀为自己所用。 当下天赐帝也顾不上闭目养神了,便开口问道:“事果如此?” 魔理沙得意的仰起了脑袋,脆声道:“幼娘岂敢欺君。此事乃大兄亲口所述。” 天赐帝便朝王叶点了点头,似为嘉许之意,复转头对着萧后开口道:“梓童,重德于危急之时遣此人前来,必有深意。” 这货怕老婆怕的要死,虽心中有所主张,却也不敢明言,只委婉地提醒一下萧后。 萧后犹在筹划招兵之事,此时正想到紧要关头,闻言这才惊醒了过来。虽然未曾听得魔理沙所说,却也心知魔理沙欲要举荐情郎之意。好在此时辽国朝廷职多人少,尚且有不少空缺,便不忍让魔理沙失望。 于是萧后便开口道:“陛下,即是如此,何不授其正四品的政事舍人之职,留于宫中参赞军事。” 今日给出这封赏乃是看在这少年乃魔理沙未来夫婿的份上。要知道即便皇帝女儿下嫁,驸马都尉这职位也才正五品。 如今给这王姓少年正四品的官职,也算是十分丰厚了,想来魔理沙必定满意。 抛开王郎同自己的关系不说,自己向朝廷举贤荐能,实乃一片公心。王郎原本便不愿为辽国朝廷效力,自己同大兄好不容易才骗得王郎前来,且此时宋人临城,正亟需王郎画策,奈何娘娘却以一并无实权的舍人之职应付,如此又岂能尽收其心? 魔理沙听得此话,粉脸一板,便朝萧后开口道:“昔日韩信投项羽,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被楚而归汉。高祖得之,遂成汉朝三百年基业。娘娘欲效西楚霸王耶?欲效高祖耶?” 哪有要官要的这么厉害的?哪有说话说得这么口无遮拦的,竟然敢将自己同陛下比作项羽?萧后听得此言,再加之正为宋人偷袭之事烦恼,顿时便心中火起,回头训斥道:“幼娘之志何其大也!此职已远超驸马都尉,幼娘犹未满足,莫非要比肩本宫乎?” 意思是你丈夫的职位已经比公主的驸马职位还高,你还不满足,难道想和我一样,让你丈夫做皇帝么? 自己一片忠心,却换来姨母严词彻责,魔理沙深感委屈,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出来。 王叶原本便不欲出手,如今见得魔理沙只是举荐自己,天赐帝同萧后只是不当回事,不由得心下大乐,便转头朝着魔理沙得意的笑了笑。 眼见着王郎不肯主动出手不说,自己举荐不成,王郎尚且还在得意,魔理沙更是怒甚,便朝王叶娇喝道:“你也不是好人!”转头便冲了出去。 王叶见状,赶紧站出来告辞道:“娘娘休要动怒。外臣寸功未立,实不敢领此职位。且外臣此次前来,乃受林牙所托,前来迁取家眷。军令要紧,今日既然拜见得陛下、娘娘,外臣这便请辞,前去完此军令。” 萧后一则正为宋人偷袭之事忧心,二则也担心魔理沙负气而去,便挥了挥手,好让王叶前去抚慰魔理沙一番。 王叶见状大喜,行得一礼之后,便急急忙忙的逃了出来。 第190章 萧后月下追王叶(中) 魔理沙举荐王郎不得用,便负气走了出来。 出得资政殿,魔理沙猛然将想起一事。自己前来之时,亦曾带有大兄书信一封,只方才顾着举荐王郎,倒是将此事全然忘却。 此时魔理沙正在气头上,自然不肯回身再去觐见。只大兄此书信十分紧要,若是不曾递与,又恐误了朝廷大事。犹豫得半晌,魔理沙一抬头便见着萧后的近身内宦萧忠正打面前走过,便开口喝住。 萧忠伺候萧后已久,自知魔理沙同萧后的关系。见得魔理沙小娘子招呼,萧忠便一溜小跑凑了近前,行礼之后,便开口道:“小娘子这是要出宫去?” 魔理沙正埋怨萧后呢,哪里肯理这货,便从怀中取出书信,递给萧忠道:“此乃大石林牙自新城传来书信,十分紧要,你且代我呈交姨母。” 萧忠接过书信,开口道:“小娘子何不亲自递与?莫非还有人阻拦小娘子进宫不成?” 这货一点眼色也没有,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魔理沙恨恨地瞪了这货一眼,也不答话,只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萧忠苦笑得数声,也只能放下手头的事情,捧着书信便往资政殿而来。到得殿外,眼见着萧后正同天赐帝在议事,便也不敢打扰,复转身往南书房而来。 入得南书房,萧忠便将书信放于书案正中之处,又吩咐当值得小内宦,待到萧后前来之时,切记将此事禀上。 却说王叶辞别天赐帝同萧后,便快步追将出来。到得宫门之外,这才堪堪赶上魔理沙,赶紧开口呼喝。 魔理沙第一次同王郎发火,也不知王郎生气也无?当下便气鼓鼓的站在那里,只是低着头不肯出声,却又暗暗将眼睛悄悄瞅来,想看看王郎的神色。 今日魔理沙赤诚举荐之意,已经让王叶十分感动,复见得魔理沙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是呆萌的很。 王叶心下一动,便走将前来,握住魔理沙的小手,放于胸口道:“幼娘一片赤诚之心,某已尽知。” 魔理沙见得王郎未曾生气,反而如此亲昵,心头顿时一甜,便也将忘了生气之事,只娇嗔道:“原来王郎也知好歹!” 王叶哈哈大笑,乃携手前行。 此时韩德也已经陪同内宦领得杨可世这三百宋军入城,唯有皇宫不可轻入,便只得于宫外等候,见得王叶二人出来,众人便迎了过去。 汇合大军之后,二人这便挥军往耶律大石府上而去。 当初魔理沙进宫之时,宫中某些耳报神便已经偷偷前去耶律大石府上禀报此事。 耶律大石萧氏夫人早知魔理沙同王叶之事,如今见得魔理沙回京,且携带了未来夫婿一同前来,萧氏自是高兴异常。一叠声的吩咐下人们洒扫庭院,又吩咐管家亲去置办酒席,自己则亲自领人将魔理沙的房间收拾了一番,静待二人回府。 待到二人领军回府,萧氏老早就领着下人于府外等候。 魔理沙猛然见着萧氏,便如乳燕投林一般飞奔过去,直扑萧氏怀中。当初久居析津府之时,日日听着萧氏唠叨,魔理沙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陡然分别得数月,反而对此眷恋万分。 萧氏乃耶律大石夫人,如今既然出迎,王叶便也只能走将前去,行礼道:“学生王叶见过夫人。劳动夫人贵步,实在惶恐。” 萧氏一边抚摸中怀中魔理沙的脑袋,一边用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王叶。面前这少年风流儒雅,又智计过人,堪称丈夫的好帮手,于幼娘来说也是绝配。 当下萧氏便点了点头,当做回礼,复开口道:“林牙亦曾数度传回家书,只言已然同先生结为兄弟。既是如此,先生何须如此见外,当唤嫂嫂即可。且你与幼娘之事,嫂嫂亦有耳闻,如此更当随幼娘称呼。” 若在平日,王叶自会再客套一番,只今日魔理沙之事,实在让王叶感动,又如何肯冷了魔理沙的心思? 王叶听得此话,便也只能改口道:“既是如此,王叶拜见嫂嫂。” 果然,魔理沙听得此语,心中大喜,只一边享受萧氏的爱抚,一边朝着王叶憨笑。 二人见礼已毕,萧氏便欲要领着大伙儿回府。 眼下宋人偷袭在即,王叶自不欲在析津府久留,便抢前一步开口道:“只学生受林牙之命,前来搬运夫人等人回新城团聚。既是如此,何不请夫人吩咐下人收拾行装,也好早日启程。” 萧氏正携手魔理沙前行,闻言便停住了脚步,转头笑道:“叔叔等人远道而来,尚且未曾替叔叔接风洗尘,又何须如此心急回转。且家中琐碎之物颇多,收拾起来颇费时日。如今厅中已然备好酒席,还请叔叔等人闲坐一番。” 王叶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倒是叨扰了!只如今事急,还请夫人早日收拾行装。” 见得王叶一再催促,萧氏便当面吩咐管家萧慎道:“既是林牙前来取我等前去,还请萧叔吩咐众人收拾行装。” 萧慎于一旁点头应下,同情的看了王叶一眼,略一行礼,便转身前去安排收拾行装之事。 饶是王叶再如何机智过人,见着萧慎同情的目光,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耶律大石正要倚重自己复辽,难道其府上还是龙潭虎穴不成?直到入得大厅,上得宴席,王叶这才明白萧慎之意。 按此时礼制,男女不同席。如今一则王叶已然同耶律大石兄弟相称,算得上通家之交;二则王叶同魔理沙八字已经有了一撇,算起来更是至亲。 当下萧氏便同魔理沙、王叶三人于厅内单设一桌,又于院中摆开了几十桌,以招待杨可世部下诸人。好在耶律大石府中院子够大,摆得下。 韩德原本意欲侍立于王叶背后,却为王叶赶去了院中同杨可世一桌。 厅内三人这才落座,尚且未及动筷,萧氏话痨的本性又显现了出来。 如今家中既无长辈,俗话说长嫂为母,萧氏便自动充当起丈母娘的角色,开始问东问西。 若是单纯发问还好,奈何萧氏喜欢唠叨,动不动就长篇大论。 按古代礼制,酒席之上既然长辈开口说话,晚辈自然得停下手中筷子,正坐聆听,以示恭敬。 如今三人入座了半个时辰,萧氏便唠叨了半个时辰,王叶这才吃得几口菜,喝得几口酒,不由得心下大呼:“当初大石林牙领着三百殘卒便南下抵御宋人,到底是忠心为国,还是受不了萧氏的唠叨,拼将一死也要图个清静?” 魔理沙却十分得意,只于一旁憨笑着吃喝。 今日虽然为萧后之事有所恼怒,魔理沙到底还是关心辽国的安危。如今有得嫂嫂开口唠叨,这顿酒席只怕没两三个时辰吃不完,照样能拖住王郎。 第191章 萧后月下追王叶(三) 自王叶、魔理沙二人去后,萧后想得许久,心中盘算已定,这才抬头对天赐帝开口道:“陛下休要忧心!臣妾已有得全盘筹划在此,定可保析津府不失!” 天赐帝闻言大喜,便开口道:“朝中文武借不可用。既如此,只得劳动梓童一番。此事尚且要梓童多费心思。” 萧后便开口道:“臣妾受陛下大恩,正当以死报之。然则后宫不得干政乃铁律,臣妾欲要总领抵御之事,只恐众文武不服。” 天赐帝便开口道:“祖宗旧制如此,倒是难办!” 萧后微微一笑,走近前来,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的嘱咐了天赐帝一番。 天赐帝听得此话,心中大喜。复将此言语默默记于心间,便命内宦敲响朝会大钟。 正如明朝的景阳钟一般,历朝历代皆有朝会大钟。一旦遇到十万火急之事,需要临时召开朝会商讨,皇帝便会撞响此钟,召集众臣工火速入殿议事。 半个时辰之后,众文武、勋贵中有资格上朝的,便已经悉数聚集于勤政殿内。此时众人犹未得到宋人即将前来偷袭的消息,正一个个交头接耳,讨论朝中到底发生了何等大事,尚且需要临时召集朝会。 见得众臣已经齐备,天赐帝同萧后便起驾前行。到得勤政殿外,便有十数名内宦齐声喝道:“陛下驾到,诸臣工跪迎!” 殿中众人纷纷跪了下去。 天赐帝领着内宦于殿后转出,至于萧后,眼下还不到出场的时候,自是转身前去后宫做准备。 天赐帝至御座坐下,便朝旁边内宦稍一示意。 内宦便开口喝道:“诸臣平身!” 待到众人起得身来,身为百官之首的李处温便出列奏道:“陛下今日仓促召得臣等众人来此,可是朝中有何大事?” 天赐帝稍一迟疑,心中默想了一下,便开口道:“今日耶律大石使人前来密报,只言郭药师已叛,且欲要引得宋人大军前来偷袭析津府。如此,我等又当如何御之?诸臣可有谋划?” 如今析津府空虚无比,又如何抵挡得住宋人偷袭?殿中众人听得此语,顿时便炸了锅。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起来,殿中嗡嗡声响成了一遍。 负责朝会风仪的内宦见得此状,赶紧甩响了手中的净鞭。 闻听得净鞭不断响起,诸臣这才停了下来,却一个二个只将眼睛看着李处温。李处温到底身为百官之首,于情于理都得第一个开口。 见得众人齐齐盯来,李处温也推脱不过,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回陛下,既是宋人欲来偷袭,自当火速召回兵马,前来卫护圣驾。” 天赐帝再一回忆,便开口道:“如今郭药师此贼已经叛国,萧干老贼不肯奉召,虽有耶律大石欲要领兵前来相救,却为萧干老贼挡于范阳以南,不得北上。事已至此,又当如何?” 李处温开口道:“回陛下,只不知将有多少宋人前来偷城?” 天赐帝开口道:“据耶律大石估计,当有五六千兵马。” 李处温听得此话,但垂头不语。 见得宰执大人如此,底下众文武自然有样学样,瞬时间勤政殿内便清静无比。 天赐帝只再四追问。 李处温实在无法可想,便开口道:“如今析津府内只得三百守军,如此又岂是宋人对手?臣斗胆献言,于陛下计,莫如降之!” 一则人人皆知辽国已到末世,二则实情如此,三百对六千,傻子都知道干不过。底下众文武为保全妻子家产,老早便有投诚之意。如今见得李宰执肯做出头鸟,反正天塌下来有李宰执顶着,自己一点风险也无。众文武便纷纷跳出来附和。 文武们肯投降,勋贵们却不肯。 此事关乎自己利益,文官们即便投降宋人,也只不过换个皇帝而已,照样当官。武将们也是如此。 勋贵们大多是依仗祖上于辽国有大功,这才泽被后人,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啃老一族。 辽国一日仍在,勋贵们尚且能啃老一日。一旦投降宋国,你祖上于辽国有功,干我宋国屁事?勋贵们立马就得变成草民。 如此勋贵们又岂肯轻言投降?纷纷只朝天赐帝苦谏,万不可投降宋人。 眼见着殿内吵成了一锅粥,天赐帝却不管不顾,只拿眼睛看着殿门。 就在此时,殿外一声娇喝:“谁敢复言降者,陛下可悉数斩之!”准备许久的萧后闪亮登场。 众臣闻言回过头去,但见得萧后身着甲胄,威风凛凛的领着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宫卫走将入来。 萧后进得殿来,朝天赐帝行礼后,便转头对着李处温开口道:“宋人前来偷袭,李相可有对策?” 李处温低头不语。 萧后又转向武将发问。 武将们同样低头不语。 萧后便又转向勋贵继续发问。 勋贵们手中既无事权,也无兵权,照样只能低头不语。 萧后盯着众人看了一圈,便回头朝天赐帝开口道:“国难当前,众文武竟无一人可用者。臣妾斗胆,愿替陛下分忧!” 天赐帝却也不接口,只将眼睛看向李处温。 到得此时,李处温早已明白过来,今日这一出戏,不过是天赐帝夫妇自导自演,为得便是让萧后名正言顺的掌握析津府的兵权。 此事李处温倒是并不如何反对,若能抵挡住宋人,自己尚且能继续做宰执。即便抵挡不住,自己到时候再投降宋人也不晚。故此李处温便开口道:“既然娘娘愿担此重任,下官自愿追随。” 有得李处温开口,众文武便也纷纷附和。 勋贵们原本便不欲投降,如今见得萧后肯领头守城,自是不会反对。 见得如此,天赐帝心下大喜,便将腰间宝刀解下,命内宦转呈于萧后,然后开口道:“即是如此,析津府之安危便全数托付于梓童。梓童但持朕之宝刀为号,若有不从者,尽管斩之,无需请旨。” 到得此时,天赐帝表演已经完毕,接下来便轮到萧后开始表演。 萧后接过宝刀,便于殿中发号施令起来。 此事权贵们同自己利益一致,自当倚其为骨干。便命权贵们将家中老兵、青壮献出,使为军中基层将领。 又命李处温招募士卒,召集民夫,驳运粮草、守城物资等等。 萧后只流水般发下令去,底下众文武、勋贵一一领命而行。 天赐帝见状大喜,想来有得梓童总领防御之事,当能守得析津府不失。 第192章 萧后月下追王叶(四) 诸事分拨已定,外面天色已经渐渐地暗将下来。众文武、勋贵散朝之后,自是连夜前去准备,该招认的准备招认,该安家的回去安家。 萧后一向自视甚高,今日新掌兵权,眼见着诸事皆如自己所愿,自是信心满满。 天赐帝见得萧后如此淡定,也安心了些许。 朝会已散,萧后犹自兴奋异常,不肯卸甲。按律,禁宫之中非卫士不得着甲胄,以防有人行刺。 不过同领兵不同,这种事情是人家宫内的事情,算是家事,外臣无法插嘴,倒也不用担心文武们乱说。再加之天赐帝宠溺萧后异常,如此自是无事。 二人便相携往南书房而来,处理今日的奏折。 到得南书房,便有内宦前来禀告,只言魔理沙小娘子带来大石林牙密信,如今正放置于书案之上,请陛下、娘娘拨冗一观。 耶律大石于南面做下如此大事,隐隐约约已是朝中第一名将。且如今放眼辽国朝廷上下,手中有兵尚且忠于朝廷的武将便只剩下耶律大石一人。如今耶律大石密信前来,自当重视。 萧后也不敢怠慢,便于书案上取过信封,拆开细看。 但见信中如此写道: 臣耶律大石再拜奉书于陛下、娘娘驾前: 臣受陛下所托,于四月间领兵南下抵御宋人。 奈何宋人势大,名将毕至,精锐尽出。文有赵良嗣、马扩之类,武有种师道、辛兴宗之属,可谓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又有雄兵十万,粮草、军械无数,意欲一战而定辽地。 反顾微臣麾下,兵员未满二千,甲胄不过三百,刀枪未厉,粮草未备。敌我之势,可谓不啻天渊。 微臣自思断无活理,正要拼将一死,领殘卒冲击宋营,以报陛下厚恩。 幸得宋人名王叶者前来相投,乃以诈降之计相劝,复于数月间,接连定下数策,遂使得宋人尽入其彀中。 托陛下、娘娘洪福,赖此人之力,微臣终得以二千殘卒破得宋人十万精锐。 虽则如此,待到宋人既退,童贯犹自未悟,只当臣倾心投降。 故此次郭药师叛逃,欲领宋人大军偷袭析津府,童贯乃遣使来闻,使臣北上为策应。 臣闻得此讯,五内俱焚,遂假意领童贯之命,实则亲领大军北上,顷军来援。 然则萧干此贼早有自立之意,正要借宋人刀兵加害于陛下。闻听得微臣大军北上,老贼自当领南下大军为阻。 唯有如今事急,臣恐萧干未破,道路未通,而析津府已为宋人所下。遂以搬运家眷为名,劳动得此人前来析津府为援。 此人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实乃姜尚、张良之属。若得此人出手,自胜过微臣大军亲至,虽宋人十万大军前来,析津府犹自稳如泰山。 此人颇好珠玉、美人,伏请陛下、娘娘以此厚结之。若能求得此人出手,定可保析津府不失。倘若尽收其心,听之用之,如此存辽可望,复辽亦可期。 倘或不能,微臣亦另有下策,可保析津府不失。累陛下、娘娘下问于臣妹耶律魔理沙,当可尽知详情。 大战在即,军马匆匆,不得尽笔。 臣耶律大石再拜叩上。 却说萧后看完此信,顿时便犹豫了起来。 重德复以密信荐之,想来此人定当有几分本事。于社稷计,于陛下计,自当尽力招揽。 然则今日幼娘反复推荐此人,自己没当回事,反而训斥了幼娘一顿,如今再回头去软语求之,实在拉不下这脸面。 且自己皆已安排妥当,只需待到明日便可召集得万余大军,以之守城,亦当可保析津府不失。如此即便要招揽此人,又何须急在一时,且待此事稍稍淡去,再行招揽不晚。 萧后一向自视甚高,如今新掌兵权,更不肯自坠威风,犹豫再三,终于定下决心,此事容后再议。 于是萧后便将书信反扣于案几之上,复翻看其余奏折。 这也是惯例,天赐帝一向不怎么理朝政,即便有奏折上来,也是萧后代为打理。天赐帝只于一旁安坐饮茶或假寐。 时初秋已至,秋风渐起,然则室内犹自溽热。天赐帝见得萧后额头微汗,便命内宦将窗几尽张。 这也是天不灭辽,适有秋风吹来,便卷起案上书信,于空中飘飘扬扬一番,落于天赐帝脚下。 天赐帝见得萧后专注奏折,便不欲打扰,只轻声命内宦将书信复位。 内宦领命而行。 然则秋风复起,书信再至。如是者三,天赐帝乃悟,此非天意耶?遂展信读之,乃大惊! 唯有萧后未做主张,天赐帝也不敢妄为,只手持书信于室内走动,时而望月长叹。 久之,萧后乃觉。 于是萧后便回头道:“陛下可有何心事?” 天赐帝便举起手中书信,将方才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开口道:“莫非列祖列宗显灵,方才有此奇事?” 萧后便笑道:“无非秋风卷起书信,不过常事而已,陛下多心了!至于析津府之事,有得臣妾出手,自当万全。” 天赐帝迟疑道:“只恐逆天不祥。”说完此话,便闭口不语。 萧后批阅奏章已毕,又见得天赐帝闷闷不乐,便开口道:“既然陛下有此心意,臣妾又岂敢违逆!自当遵命前去。”复转头朝周围内宦吩咐道:“速备车驾,本宫欲要连夜前往大石林牙府上一行。” 见得萧后如此,天赐帝心下反而过意不去了,便站起身来开口劝道:“朕不过戏言而已,又岂可委屈梓童星夜前去。只明日召其入宫即可。” 萧后乃掩嘴笑道:“臣妾此去倒也并非专为此人。一则今日训斥得幼娘一番,正要前往抚慰。二来堂姊久未进宫,重德又在为国厮杀,于情于理,臣妾自当替其照料家眷。三则重德于书信之中提及,已有良计知会于幼娘,臣妾正要前去一探究竟。四则既然幼娘同重德皆举荐此人,臣妾亦当顺便前去招揽一番。” (王叶要是听得“顺便”二字,只怕要吐血了) 天赐帝便点头笑道:“如此便劳动梓童了。只梓童这服饰前去大石林牙府上,只怕有几分不便。” 如今萧后也过了新鲜劲,便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即是代天慰劳,自当凤冠霞帔,全副仪仗,不敢坠了皇家威仪。” 天赐帝点了点头,不复再语。 萧后乃命宫女更衣,盛妆前往大石林牙府上而来。 第193章 萧后月下追王叶(五) 却说萧后凤冠霞帔,摆足仪仗,前后各使数十名宫女、内宦为随从,一路浩浩荡荡的往耶律大石府上而来。 沿途民众见得此状,皆纷纷大叹!大石林牙退得宋人,立下大功,竟得朝廷倚重若此,凤驾星夜前往! 权贵居所皆在析津府北面,距离皇宫倒是不算甚远。 三柱香功夫之后,凤驾已经到得耶律大石府前。 府外当值得下人见的凤驾前来,心下大喜,赶紧往厅内跑去通禀夫人。 大厅之内,三人一顿酒席已经吃了两个时辰,王叶犹自饥肠辘辘。实在是萧氏太会唠叨了,其想法又常常天马行空,这才说到同宋人大战,一转眼又牵扯到魔理沙幼时的趣事上去了。 旁边的魔理沙倒是开心极了,今日有得王郎前来,果然将嫂嫂的目光全数吸引。若在平时里,只怕受苦的便是自己。酒足饭饱之余,魔理沙也不肯退席,但于一旁笑看王郎郁闷的样子。 如今下人入禀,只言萧后凤驾已至门外,请夫人速速前去迎驾。 听得此话,王叶顿时长吁了一口气。这萧后来得真是时候,可谓救了自己一命。 当下王叶便站起身来,对着萧氏开口道:“夫人接驾要紧,学生这便告退。”一边口中说着此话,一便却暗中将两个饼子偷偷塞入袖中。 于耶律大石府上吃喝了两个时辰,尚且饥肠辘辘,这事说出去,你信么? 当初魔理沙领着王叶去宫中拜见萧后倒是无妨,如今出了皇宫,男女之忌自是更加紧要,既然凤驾前来,萧氏自不敢携王叶前去拜见。 于是萧氏也起道:“夜色已深,且请叔叔前去歇息,府中下人已经备好了房间。”又命下人撤去酒宴,将厅堂收拾一番。 王叶趁机告退,萧氏便领着魔理沙迎了出来,先以君臣之礼见过萧后。 萧后入得厅来,喝退众宫女内宦,只留下贴身数人。 双方再叙家礼,便尊萧后于主座,萧氏于下首相陪,魔理沙心中犹自生气,便远远的坐于末座。 于萧后面前,萧氏倒是不肯唠叨了,开口道:“娘娘凤驾星夜前来,臣妾如何敢当。若有吩咐,可使内宦召臣妾前往听令便可。” 萧后便笑道:“此处并非宫中,无需多礼,但唤姨母即可。” 萧氏谢过。 当下二人便是一番家常,萧后正要代替天赐帝抚慰大石林牙家人,自是于私谊之外,尚且嘘寒问暖。 萧氏一一应对。 魔理沙心中对萧后犹自又几分怨气,只坐于一旁,不肯开口,却也不便离去,只得于此枯坐。 萧后此行原本便是为魔理沙而来,瞥见此状,自不肯再冷落魔理沙。只自己手掌昭阳,却也不肯俯身赔罪,瞅得机会,萧后这便对着萧氏笑道:“今日收得重德密信,本宫方知破宋祥情。”又转头对着魔理沙开口道:“幼娘果然好福气。” 良人破宋之功同幼娘福气之间又有甚么联系?萧氏闻言便开口问道:“娘娘此言何来?” 萧后便笑道:“重德于密信之中曾言,前次破得宋人,实乃王叶之功。幼娘得此良配,岂不是好福气?” 萧氏闻言笑而不语。 魔理沙方才心思全不在此处,如今猛然听得萧后提及王郎,不由得便将耳朵竖了起来。又见得萧后出口夸奖王郎,魔理沙心头顿时便觉一甜。 萧后见得此计奏效,便继续加码道:“只不知二人婚事定否?本宫来前,陛下亦曾有言。待到辽地稍定,自当下旨赐婚,再与幼娘一品冠配,半朝銮仪,使之风光大嫁。二人成亲之日,陛下同本宫亦当亲临观礼。如此盛事,想来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萧后这皇后果然不是白当的,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准。 今日喝斥了魔理沙,萧后却又不肯说软话,便用此事来补偿魔理沙,如此既不失自己身份,又能让魔理沙感恩戴德。此其一也。 萧后得耶律大石书信,已有招揽王叶之意。只经今日之事,却不便开口。如今抛出一个“待辽地稍定”的条件来,幼娘若想风风光光大嫁,自然得等辽地平定。若想辽地平定,幼娘定会竭力劝说王叶为辽国出力。 果然,魔理沙听得萧后夸奖王郎,便比听得夸奖自己还要高兴。如今又听得萧后抛出如此大的一个诱饵,世上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出嫁的时候风风光光?当下魔理沙便对萧后感激到了极点,心中的怨气自是烟消云散。 萧后瞥见此状,心中大喜,便进一步加码,朝魔理沙招手道:“幼娘且来姨母身边。” 魔理沙此时内心正甜着呢,一溜小跑就凑了过来。 萧后便从手上褪下一件玉镯,带于魔理沙手上,开口道:“幼娘亦于国出力甚多,奈何身为女儿身不便以官职相酬。此乃本宫一点心意,聊为封赏。” 魔理沙心中大喜,行礼拜谢。 萧后亲手扶起,左右稍一环顾,便开口道:“未知幼娘之王郎何在?” 萧氏便于一旁代答道:“娘娘凤驾在此,王叶身为男子,非召不敢擅入。” 萧后便笑道:“此人既为幼娘未来夫婿,如此算来到也算至亲,又何须避嫌。当可召来一叙!” 魔理沙听得此话,又如何等得,便开口道:“姨母请稍候,幼娘这便前去将王郎唤来。” 也不等萧后开口,魔理沙早已经提起裙角,一溜小跑冲了出去。 此时王叶早已经就寝,却为魔理沙所催促,不得不重新着衣前来。 待到王叶入见,萧后便朝王叶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道:“果然一表人才,实为幼娘绝配。”停得一停,复开口道:“今日重德来书,于陛下驾前再三举荐。陛下一向求贤若渴,既然得知汝之才学,自当重用。待到辽地稍定,自当封重德为南院大王,使汝副之。” 王叶便开口道:“娘娘此言,外臣实在惶恐。外臣才疏学浅,不堪驱使,实不敢误朝廷大事。” 自己身为皇后至尊,前来求贤,又许下如此高官!此人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萧后心中已有几分不悦,只一来重德倚此人为臂膀,二来又有幼娘在场,萧后自是不便发作,唯有强行忍耐,复想起当初耶律大石信中曾提及此人好珠玉、美人。 当着魔理沙面前再赐王叶美人,只怕会适得其反。至于珠玉倒是无妨,且皇宫中此物颇多,此次前来亦带得一盒。 当下萧后便回头朝萧忠稍一示意,萧忠便捧出一个木箱来,摆于王叶坐前。 萧后便开口道:“陛下得知汝新来辽地,只恐囊中羞涩,故赐下此物。” 方才萧后前来,救自己于萧氏唠叨之中,王叶本来还有几分感激。如今见得萧后只居高临下,又如此这般拿腔作势,心中几分好感也烟消云散。 故此王叶只坚辞不受。 萧后见得此状,也不肯再劝。自己方才已尽收幼娘之心,彼自会替自己相劝。至于非此人方能保住析津府不失这种事情,萧后肯定是不信的。有得自己如此安排,即便郭药师领人前来偷袭,析津府亦稳如泰山。 于是萧后便转头朝魔理沙开口道:“重德来信之中,只言曾有言语托付幼娘转告姨母。” 魔理沙稍一思索,便反应了过来,遂凑近萧后身边耳语了几句。将大兄吩咐以自己为饵,诱得王郎出手之计告知。 萧后稍一犹豫,原本想着如此不过多此一举,又想想反正也不费什么事情,成则成,不成也没有损失。思索得片刻之后,萧后便朝萧氏开口道:“幼娘久未返京,本宫倒是思念的很。莫如本宫携幼娘入宫,暂住数日。” 王叶听得此话,赶紧朝魔理沙使眼色。 奈何魔理沙也正要诱得王叶出力,便只当做未曾看见。 如此绑匪有心,人质有意,当下二人一拍即合,萧氏不知事情严重性,也未曾出言反对。 当下萧后便出言告辞,领着魔理沙往皇宫而回。 王叶却也不惧,当日耶律大石玩这一手,欲要胁迫自己替其破得萧干之时,自己便早早想到了此事,老早便留了后手。 第194章 宋人已至 却说童贯见得诸事皆已妥当,便亲领刘延庆麾下六千余大军往涿州而来。 如今萧干大军已经南下,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郭药师见得萧干已去,胆子也大了起来,又见得童贯亲来,便自领了千余人马出城,将童贯大军接入。 如今郭药师新降,又要靠这条地头蛇领路去偷袭析津府建功,童贯自是百般优抚。 有宋一朝,对武将造反都是严防死守。按朝廷规矩,一旦招降得地方军伍,便当克日整顿,将其将官悉数迁出,另换其它武将领之。至于迁出的武将,往往官升一级或数级,打散调往宋人原有的军伍之中。 然则如今正为用人之际,童贯又岂肯如此?便自己将干系担下,只将名簿上将领互换一下,将郭药师麾下将领挂靠道刘延庆大军之中,再将刘延庆军中将领挂靠到郭药师常胜军之中,以此向朝廷交差。 实则只是名头互换一下,却仍然使郭药师领常胜军。 也正因为童贯此举,便于今后惹下弥天大祸,此事容后再表。 郭药师自上次为王叶所算计,被耶律大石一把火烧得仓惶而逃,心中却咬定此事实为宋人所为。后来又见得西军同萧干麾下如狼似虎的奚兵相持尚且不落下风。故此,郭药师此时倒是被宋人下破了胆,但倾心而降。 却不知西军也分两种,一种乃是种师道麾下的正经西军,乃是由西境各军州所挑选,同夏人争战已久,算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另外一种便是辛兴宗的麾下,正如刘延庆之辈,乃是因贪生怕死,抑或因违反军纪,故此为种师道所驱逐之人。 宋人朝廷欲要制衡种师道,便将这些为种师道所开革、驱逐之人悉数招揽,又扶持辛兴宗领之,使分种师道之势。 二者同为西军,实则一方为精锐之中的精锐,另外一方则为兵痞之中的兵痞。二者战力又岂可同日而语? 也正因为童贯使这群兵痞协同郭药师前去偷取析津府,便让郭药师觑破了宋人虚实,后来便引起了弥天大祸,此事容后再表。 如今见得宣帅如此优容,未曾剥夺自己兵权,未曾打散自己麾下,郭药师心中也是十分满意,正欲要借机立下功劳,以求于宋国立稳足跟。 常胜军中马匹原本就不多,刘延庆军中更是奇缺。如今既要收偷袭之效,自当以速度为上。双方将战马凑了凑,总计才得了六千余匹。 童贯便从郭药师军中拨了三千精锐,又从刘延庆西军之中同样拨了三千精锐,总计六千人马,使刘延庆为首,郭药师副之。各携了五日之粮,使郭药师领常胜军为先导,大军克日起行,往析津府急行而来。 大军一路只顾赶路,士卒也好、马匹也好,皆有优劣之分,常胜军还好,基本都能跟上队伍,唯有西军士卒时常有人掉落队来。 刘延庆见状自是心急不已,手中原本便只有六千人马,若是再于沿途折损得上千人,到时候又如何攻下城坚壕深得析津府。 当下刘延庆便同郭药师商议,意欲稍稍压慢马速,以便众人均能跟上。又意欲派得将领回转,沿途收拢掉队士卒。 郭药师赶紧死谏了回去,只言析津府经辽国上百年修葺,实在坚固异常。若是城中有得上万人马为守,即便十万精锐前去,旬日间也休想攻下。六千人马同五千人马并无区别。 如今的胜算便在城中守军不足,再加之出其不意。故此自当乘其未备,一战而下之。 至于沿途掉队士卒,自可留下数十亲卫前去收拢。之后也无需往析津府而来,但沿途就近占据州县为守,确保援军道路畅通,以便自己占据得析津府后,朝廷大军能克日来援。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郭药师新降,刘延庆尚且未知其深浅,且不敢误了宣帅大事,便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待到大军到得宛平,距离析津府不过五十里之遥,郭药师便命大军停步,一面使甄五臣领得五十精锐前往析津府为探。一面等待后续刘延庆大军跟上。 甄五臣遂领命而去,到得析津府数里之外,众人下马歇息得一阵。甄五臣乃留下三十人为策应,自于其余二十余人装作鱼夫樵子,往析津府缓缓行来。 到得析津府城下,见得城门已毕,却又见得数百民众正搬运这大堆柴草于城门之下等候。 甄五臣见状大喜,既有民众等候,城门必有开启之时。便混入人群之中闲聊,借以打听机密。 如此周围百姓又如何觉察得?只言城中萧后已掌兵权,今日正于城中大肆招募青壮,且补充柴草等物。待到明日便全城戒严,自此城门便不肯轻开。 甄五臣听得此讯,心下又是大喜。看来果然是辽国国祚已尽,如此良机竟然让自己给赶上了。只如今也来不及向郭帅禀报,只能当机立断。 于是甄五臣便朝亲卫低声嘱咐了几句,自己领着其余人等继续混在人群之中。 亲卫领命回转,到得士卒留守之处,便传甄将军将令,命留守之三十余人悉数化作樵夫,趁机入城。自己则策马往大军而来。 郭药师听得甄五臣未回,反倒只派得亲卫前来回报,心知当有大事发生,便急召此亲卫入见。 亲卫入得帐来,便将今日之事细细禀上。只言风声已经走漏,城中正急募新兵为防。城门自明日起,便不复再开。甄将军见机不可失,便领着这四十九名精锐混将入去。且使自己回报,若郭帅已将诸事准备妥当,急欲攻城,便可于城外燃起三堆野火。 甄将军等人于城内见之,便将于三更时分发难,自城内进攻南门。若能得手,自当引大军而入。若是不能,则请郭帅另觅良策。 郭药师听得此语,顿时便沉吟起来。城内萧后既然已掌兵权,若是以城中老兵为骨干,权贵家奴为辅,组军以抗之,自己尚且有几分畏惧。如今精锐招募民间青壮?岂不闻散地不可用新卒乎?实乃取死之道! 以常情而论,自当连夜攻城为上。即便萧后招募得万余青壮,凭自己麾下三千精锐,亦能一战而下之。 唯有自己新降之人,又如何敢与刘延庆争功?宣帅既使刘延庆为主,自己为副,背后自有一番深意。刘延庆不至,自己一战而下析津府,虽得此功劳,亦必见罪于同僚。 第195章 偷城 当下郭药师便遣亲卫原路飞马而回,催促刘延庆赶紧领大军赶上。 然则刘延庆领三千宋军尚且在百余里外,且行军甚慢,按其速度,少说也得明日方才能到得析津府前。 闻听得郭药师已觑得辽人破绽,正要连夜偷城,刘延庆又岂肯让郭药师独占此功? 原本欲要遣人前去传令,命郭药师顿兵等待,又恐白纸黑字的军令落下把柄。万一事有未谐,必至宣帅震怒。如今之计,便唯有将郭药师亲卫扣下,不使回转。 想郭药师新降之人,未得自己军令,必不敢自作主张。 如此即便郭药师敢将此事禀于宣帅,日后宣帅追究起来,自己也只需将这名郭药师亲卫一杀,便可死无对证。 虽则如此,为贪攻占析津府之功,刘延庆尚且催动大军,急速赶来。 郭药师自遣得亲卫前去,便于营中翘首以盼。若能催促得刘延庆大军赶上自是最好,即便不能,若能讨来刘延庆军令也可。 然则自中午一直等到深夜,郭药师犹自未见得刘延庆大军到来,也未曾见得亲卫返回。 眼见着偷城良机就这样白白丢失,郭药师也是郁闷不已。此时虽心中有几分不乐,却也未曾敢怀疑到刘延庆头上去,只当亲卫路上出了意外。 郭药师着急,混入城内的甄五臣等人更急。连同自己在内也只得五十人手,城内如今可是有上万辽军。便有如羊入虎穴,周围全是敌人,如此情形自是早一日发动便早一日安全。然则未见得城外火起,众人也不敢动手,只能于城内苦等。 到得第二日午时,刘延庆大军终于姗姗来迟。出发之时原本便是精锐之中挑精锐,虽则如此,这一路赶来,刘延庆的三千大军竟然只剩下二千余人。 见得此状,郭药师已对宋人有轻视之意,然则亦不肯声张出来。 刘延庆到得此地,便命人将郭药师唤去相商。 二人一相见,郭药师也不敢提及昨日遣亲卫相催之事,只将如今情形细细说来。 刘延庆听完郭药师言语,乃大笑,自怀中出表章一份,示于郭药师眼前,开口道:“我军既然有得内应入城,如此析津府自是十拿九稳。只宣帅如今正于涿州翘首以盼,为安宣帅之心,不放先将此情禀上。本官已拟定得表章在此,正欲藉宣帅之手上奏朝廷。忠贤且取去一观,若无异议,自当联袂奏上。” 郭药师遂笑道:“当是如此!”便从刘延庆手中取过表章细看,一看之下,郭药师不由得怒火满腔,刘延庆表章之中,只言诸事皆为其所安排,其中遣甄五臣等人入城为内应之事亦是如此。 见得其如此抢攻,郭药师心中恼怒之余,也只能强行按捺下去,便于一旁取来笔墨,于表章末尾签字画押。 见得郭药师画押完毕,刘延庆这才放下心来,夸奖了郭药师几句,便命大军准备,定于今夜偷城。 到得二更时分,刘延庆便下令埋锅造饭,大军饱餐了一顿。 又用布匹将马蹄包住,使之跑动之时不至于发出巨响来。人衔草,马衔枚,大军悄悄往析津府而来。 到得城外三里外,众人便将马匹丢下,留下数十人看守,其余人只悄悄往析津府南门摸来。到得城外里许,便趴下不动。好在今夜乌云遮天,完全遮住了月光,倒也不用担心为城上守军所发觉。 出动之时,城外早早便已经准备得三堆柴草。到得三更将至,刘延庆一声令下,便有士卒将火堆点起。 柴堆上原本便浇有火油,又有秋风时来,风助火势,柴堆瞬间便必必剥剥地燃烧起来,于黑夜之中十分醒目。 城上守军多为新慕之兵,未曾经历战阵,见得城外火起,犹自未曾警觉。 甄五臣等人混于城内,苦苦等了一日一夜,未见得大军前来。犹自不敢大意,便使人时时盯着城外动静。 如今见得城外三堆火起,甄五臣大为兴奋。又见得乌云遮月,直呼天助我也!便集合了手下精锐,接着房舍的掩护,悄悄的往析津府南门摸来。 到得距离城门数十丈开外,众人发一声喊,便不要命的往城门杀来。 只昨日一日,城中已然有备。 萧后令下,收集得城中百战老兵,共计得一千余人。收拢得权贵家奴,亦得一千余人。又招募得青壮万人,合计万二之数。 萧后乃使老兵为底层将领,权贵家奴为骨干,招募得的青壮为士卒。将万二之人分为四队,每队三千余人,分守四门。 唯有士卒之中既有新旧之分,巡夜守城这等苦差事自然全数交给青壮来干。老兵也好,权贵家奴也好,只于城墙下藏兵洞内休憩。 如今陡然事起,新募之青壮见得对方不要命的杀来,便纷纷走避。 甄五臣得此良机,不费吹灰之力便功上城墙,遂斩断铁链,放下城门,接应城外驻军入城。 待到辽人老兵们反应过来,将麾下士卒组织起来,欲要前来夺回城门。奈何此时宋人大军已入得城来,宋军多为精锐,辽人多为新卒。老兵们久经战阵,自知当如何应对,遂不肯于城门空地于宋人放对,只引兵屯于街道之上,借巷战之利阻止宋人向城内扩张。 与此同时,又快马前往皇宫禀告,求萧后速发援兵。 这一手立马便掐住了宋军的要害。 于宋军说来,自己兵精而少,辽军人众而弱,如此说来,自是野战为上。如今辽人以巷战阻之,宋军便只能挨门挨户前去清剿,兵力也无法展开。如此争战得半个时辰,宋人犹自连一条街道也未曾清理出来。只南门已经实打实的落入了宋人手中。 尚且未等到士卒来报,萧后于宫中听得南门喊杀声起,便知宋人已至,只犹自未知南门已失。遂唤醒了魔理沙,二人披挂完毕,便领着宫中亲卫往南门而来。 这才出得宫门,便装上前来报讯之士卒。 闻听得南门已失,萧后乃大惊。确认得南门乃宋人主攻之处,萧后便赶紧命人飞马前去其余三处城门,各召集得二千士卒前来,只留下千余人马自守,以防宋人声东击西。 有得此六千士卒,再加上南门原有的三千余人,想来挡住宋人当不在话下。 当下萧后便同魔理沙二人领着士卒朝南门杀来。 第196章 散地不可用新卒 萧后、魔理沙身在北城,故此北门援兵先至。 事不宜迟,二人也不敢再等,便领着这二千士卒往南门赶来。 到得近前,远远的便见着城门已经失陷,大批大批的宋军正蜂拥而入,却犹自只堆积于城门附近。 城内守军虽说多为青壮,未经训练。一则心知若是宋人攻入,城中家眷必遭战火,二则又有百战老兵为骨干,尽力约束。当初萧后可是将这千余老兵悉数打散,充入军中为什长,伙长之职,正类似于后世军中的****(你们懂得)。故此守军倒败而未溃,但占据旁边民房,以弓箭、刀枪为阻。 宋人虽势大,犹自在同守军胶着,未能深入城内。 既然两军胶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时大军压上也容易陷将入去,双方继续打成混战。又见得守军一时半会犹自能支持,萧后便也不肯前去,但顿兵于阵后,以待其余二门援军前来,集结得优势兵力。 且借此消耗宋人体力,到时候自可以优势兵力一举压上,将宋人赶出城外。 此时刘延庆、郭药师皆已入得城内,眼见着既然偷得城门在手,大军却犹自不得深入。二人联袂等城而望。 析津府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主持修筑的,竟然如此有违常理。按常理,一旦进得城门,自是四通八达。唯有析津府却有违此例,进了城门,左右两侧道路狭窄不说,竟然皆为死路,只剩下向前一条笔直大道,大道左右两侧犹自全为房舍。 到得大道末端,这才变得四通八达起来。也就相当于城门硬生生的向前移动了数十丈。 (早已死了上百年的建筑师在地底下大声喊冤,这真不是我的锅,谁让析津府商业太过发达,违建太多,却又未曾配备得称砣军。) 如今宋军刚刚攻下大道,正欲要左右分散开去,却犹自为辽人拼死阻拦。 唯有前军久战已疲,攻取无力。中军、后军却犹自堵在后面,即便有心将生力军换将入去,又因城门处狭窄,数千人马悉数挤在这里,转圜不得。 再放眼望去,又见得远处已经囤积得数千辽人兵马,后续尚且源源不断有兵力汇合入去。情形已经十分明显,辽人正以残军为阻,却又另外集结优势兵力,正准备随时反击。 刘延庆见状大惊,顾谓郭药师道:“如今久攻不下,又有辽人反攻在即。且我前军已疲,若为辽人精锐所趁,必溃败无疑。一旦前军败退,必举军皆溃,则万事皆休!事急矣!当先撤兵为上,待到得城外,再整兵来战。” 宋人都是猪脑子么?好不容易攻下来的城门,竟然又要放弃!还说什么整兵再战!听得刘延庆此语,郭药师心中越发对宋人轻视起来。复举目看去,但见得前端接敌的多为自己的常胜军,宋人士卒则往往缩在后面,但大声呼喝而已。郭药师心中更是对宋人失望不已,唯有如今已经上得贼船,一时半刻也下船不得,便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先破了辽人再说。 当下郭药师便开口道:“刘帅休要惊慌!辽人大军虽众,却多为新卒,末将破之亦易如反掌。兵法有云,诸侯自战其地,名曰散地。士卒近家,进无必死之心,退有归投之处。故此散地不可用新卒,一旦失利必举军皆散,正此时之谓也。且看末将一招破敌!” 刘延庆贪图攻城之功,虽未郭药师打脸,倒也忍耐了下来,但开口道:“既如此,且请将军一试。” 郭药师乃爆喝道:“甄五臣何在?” 甄五臣领着数十人马为内应,一番拼死厮杀终于偷得城门。待到大军入城后,便退了下来休憩。如今见得郭帅令至,甄五臣便冲上城来,抱拳喝道:“末将在此,待郭帅令下。” 郭药师便开口道:“你等偷开城门,自是头功。唯有如今双方相持不下,若不得破得此城,偷开城门之功亦为镜花水月。且休辞疲劳,当再建新功,朝廷必不吝封赏。” 甄五臣抖了一下浑身的血水,继续开口道:“愿为郭帅效死。” 郭药师抬头看了看远处犹自在集结兵马的辽人,笑了笑,便低头朝甄五臣开口道:“亦不用你前去拼杀,只领得百余精锐,于城内杀戮百姓,四处放火,引起骚乱即可。” 杀人放火实乃自己最爱!郭药师这话正对了甄五臣心思。当下甄五臣略一抱拳,招呼得百来余人,便匆匆下得城去。 城门两侧街道皆为断头路,无法过得大军,却拦不住这零星人马。 当下众人要么翻墙,要么跳楼,纷纷绕将入去。 见得郭药师下此命令,刘延庆倒是并未反对。旁边却又一名宋人将领站出来开口道:“禀刘帅!大军出发之时,宣帅曾反复叮嘱,此战不得妄自杀戮平民。只郭将军所为,恐有违宣帅令旨。” 说起烧杀抢掠来,刘延庆比郭药师更擅长。要知道军中亦有潜规则,但凡士卒抢掠所得,其中五成便得上缴。昔年间便是因为此事,这才被种师道打了八十军棍,开革了出来。 方才进得城来,刘延庆已有此意,奈何宣帅军令,自己不敢违背。 如今既然为了破敌,不得不出此下策,且此事又有郭药师为出头鸟,刘延庆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肯阻止?便开口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为了破敌,杀戮些许百姓又算得甚事?” 宋人将领便开口道:“末将唯恐此例一开,不可复禁!” 刘延庆却只当做未曾听见,只回头向城内看去。 却说萧后眼见着南门辽兵拼死不退,只以巷战将宋人堵于城门口,心下自是大喜。看来自己将老兵打散下去,充为什长、伙长之类,实为一招妙策。只此一招,便将万余新兵悉数化为劲卒。 又见得四方兵马稍稍聚,身后已经囤积得六七千人马。却也不急着发动,只想着再拖得一拖,待到宋人前军已疲,自当大举压上,只要击溃得宋人前军,自能打成倒卷珠帘之势。 只可笑当初幼娘同重德皆小瞧了自己,竟然苦劝自己同陛下拉下脸面去求得王叶出手。不用此人,便退不了宋人么? 197章 散地兵散 又过得一炷香功夫,眼见着宋人前队已疲,再如何发力也不得寸进,萧后心知时机已到,便欲要下令攻击。 然则就在此时,阵后猛然传来阵阵惊呼之声,萧后但转头看去,只见得南城深处四下里烽火齐起,隐隐约约又传来阵阵老弱妇孺的惨叫声。 麾下士卒见状自是大惊。 自己之所以舍妻子,别父母,跟随萧后前来抗敌者,正为保全家园之故。如今尚未交战,而家园遭毁,妻子被屠,自己留此又有何益? 人情谁不敬父母,谁不怜妻子?见得此状,萧后身后的数千士卒皆无战意,发一声喊,便齐齐散去,各自回家救援妻子,走保家园。 俗话说一夫胆怯,百夫裹足,见着周围战友纷纷溃逃,即便原本并无逃意的士卒也开始更风逃走。 见得大军欲溃,尚且不待萧后下令,老兵们便自发地挥刀阻止。 然则数千人齐齐溃散,这几百老兵又顶得甚事?未曾阻止住众人溃逃之余,老兵们尚且被其挟裹走了不少。 前方不少士卒正在同宋人苦斗,一转身见得背后大军已溃,顿时便是肝胆巨寒,如此谁还有心抵抗?便亦纷纷抛下手中刀兵四散而逃。 郭药师于城上见得此状,心下大喜,便命士卒加紧擂鼓,催促士卒拼死向前。 常胜军士卒见得辽人已退,复士气大振,便潮水般涌将过去。宋人士卒也一拥而上,却只四散劫掠,全然不以破敌为意。你们常胜军士卒能烧杀抢掠,我们就不能么? 萧后此时犹在梦中,只方才还是自己占尽优势,前有士卒阻得宋人,后有数千生力军蓄势待发。而宋人前军已疲,中军后军拥挤在城门附近动弹不得。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大军借助马势冲将过去,自可轻易击溃宋人前军,再驱动败兵冲击宋人之阵,一旦形成倒转珠帘之势,则此战必无悬念。 谁料得这才瞬息功夫,情形便已经逆转。 宋人只于城内到处杀杀人,放放火,自己身后原本整整齐齐的六千大军,便举军溃散,只剩下数百老兵孤零零的矗立。就连那些正在同宋人接敌的士卒也逃散一空。 眼见着宋人大军涌来,即便萧后身后的百战老兵也胆寒不已,不由自主的便转身逃去。 萧后却犹在马上发呆,魔理沙见状心急万分,一把扯住萧后,大声喝道:“娘娘,大势去矣!可速速逃回北城,据桥而守。” 被魔理沙这一扒拉,萧后也反应了过来,见得宋人蜂拥而至,直吓的肝胆欲裂,拨转马头便往后逃去。 此时已有少量常胜军士卒持刀围了上来,见得对手乃两名绝色少女,又听得娘娘二字,心知其中一名当为萧后无疑。一则欺女子体弱,二则欲要活擒萧后以献,便不肯以弓箭杀伤,只以人海围将上来。 眼见着二人已为宋人所围,魔理沙暴喝一声:“娘娘跟紧幼娘!”挥动手中巨斧,便往石桥冲杀而去。萧后心知若为宋人所俘虏,必定生不如死,赶紧收摄心神,舞动双刀拍马跟上。 魔理沙力大,将百八十斤的巨斧舞动得风扇一样,周围常胜军士卒挨着者死,擦着者伤,根本近不得身前,只纷纷避退。 魔理沙一口气冲到石桥旁,将巨斧舞动了这么久,双臂也是酸痛无比,正要歇一口气,招呼得萧后过得桥去。然则转头一看,背后已失了萧后的影踪,复举目看去,但见得数十丈外,上百常胜军士卒正紧紧得围着萧后厮杀。 此时萧后盔甲已损,发髻已乱,只于马上东倒西歪,勉力支持,端得是狼狈不已。 魔理沙见状大惊,拨转马头复冲将过去,杀散得这一波常胜军士卒,扯过萧后马缰便死命往石桥逃来。 石桥另外一头的辽人老卒见得魔理沙英武若此,亦纷纷叫起好来,其中也有数名胆大的,便赶紧组织起士卒过桥接应。 常胜军士卒原意欲要活擒萧后,如今见得对方已经踏上石桥,眼看着便要逃出生天,便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纷纷弯弓搭箭射来。 魔理沙听得背后弓弦响起,心知羽箭将至,便一把将萧后压在马背上,同时伏低身子,死命催动马匹往石桥另外一头逃去。 过桥接应的辽军老卒也纷纷举起盾牌,护着二人而逃。 二人这才冲到石桥中央,便闻得叮叮当当之声,背后一阵阵大力传来,几乎将二人推下马去。再回顾前后士卒,以为敌方射翻得数人。 众人也顾不上救治伤员,只拼命继续逃去。 对岸辽卒见得对方放箭,早早便已经竖起了盾牌为遮掩,只留下一道空隙,以供众人出入。 二人好不容易逃入盾牌之后,这才算捡回一条命来。但相互看去,只见得双方背上都挂满了羽箭,正犹豫豪猪一般。好在二人身上盔甲皆为上品,未未对方弓箭射透,这才逃得一命。 追常胜军士卒正要趁机夺桥,奈何对岸辽卒也纷纷发箭相阻。只一阵齐射,便已让常胜军于桥前留下数十具尸体。 常胜军士卒见状稍退,少顷之后又举着盾牌前来,只以弓箭互射同辽人对射。虽有盾牌遮挡,双方犹自不时有人中箭死去。 好在宋人士卒大多在正忙于抢劫,常胜军三千士卒也分散各处,桥头只得二千余人。 虽则如此,二千常胜军同数百辽人对射,常胜军人多,辽卒人少,两军对射之时自是辽人吃亏。 眼见着辽人便要支持不住,萧后乃于阵后跪拜众人曰:“帝后失德,累万民如此,本当欣然受死,不敢连累诸位壮士。奈何宋人残暴,破城之后必定屠城,伏请诸位为亲人计、为家园计,尽力杀敌。” 桥头辽卒皆为大头兵,又几时受过皇后如此大礼?受此一激,士气复振。且老兵身为权贵家奴,妻子全在北城。眼见着宋人正在洗劫南城,一旦宋人攻下石桥,北城亦难逃此厄运,又岂敢轻易放弃? 当下便有人高呼道:“某等受娘娘如此大礼,自当以死报之。娘娘先走,某等不死,必保此桥不失。” 萧后犹要留下以鼓舞士气,旁边魔理沙却一把抄起萧后,策马便往皇宫而逃。 虽然如今辽卒士气已盛,奈何只得数百人马,顶不住宋人许久。若要保得析津府不失,必得另觅良策,只不知王郎何在? 第198章 析津府未下,二将便已争功 见得辽人已溃,大军势如破竹,刘延庆便同郭药师移至阵前观看。 眼瞅着辽人只得数百人为守,常胜军正有二千余人猛攻。刘延庆心知大局已定,便朝郭药师开口道:“幸喜诸军用命,此城已唾手可得。常胜军果为虎贲。此地便交由忠贤掌控,本官另有要事,正欲要先行一步。” 另有要事?即便刘延庆不说,郭药师也心知肚明,无非继续抢功罢了! 如今析津府旦夕可下,天赐帝等人又岂肯坐等被擒,只怕此时已经在筹划出逃。 唯有析津府四座城门之中,东门、西门、南门皆在玉莲河以南,均以为自己所占据。却独独还剩下北边一门。 刘延庆此去,必定是亲领兵马前去围堵北门,擒拿天赐帝一干人等。 生擒敌酋之功犹在攻城之上。今日被刘延庆半强迫的签了表章,攻取析津府的功劳已被刘延庆吞下太半。如今刘延庆又要撇开自己前去擒拿天赐帝。以此人性情,擒拿敌酋之功必不肯于自己分润。 只今日之战,出力之事全由常胜军一力承担。宋人西军兵马不过是敲敲边鼓,接着就是满城劫掠,可谓一丝力气也未曾出得。到得最后,功劳反倒却成了刘延庆的。如此,郭药师又岂肯答应? 当下便戳破道:“禀大帅,析津府旦夕可下,天赐帝必由北门溃逃。末将请令率得数百士卒前去擒拿。” 刘延庆嘿然一笑:“贵部久战已疲,且一鼓作气攻下析津府,然后留此休憩。本官麾下皆为生力军,正当前去擒拿得敌酋天赐帝。” 郭药师强按住心中怒火,开口问道:“敢问刘帅,只今日这功劳又当如何分润?” 刘延庆开口道:“析津府之功,你我曾各出三千人马,如此自当平分。”接着便转头同一旁副手的高世宣闲谈,避而不谈擒拿天赐帝之功。 此战各出三千人,虽说刘延庆为主,郭药师副之,实则地位应当相差无几。郭药师一来新降,二来也想与同僚好好相处,这才再三退让。 然则刘延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步步紧逼,得寸进尺。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加之郭药师已经觑破了宋人虚实,心知缺了自己宋人必定攻不下析津府,遂愤然开口道:“即是如此,莫如将末将攻占析津府之功也悉数相让。” 刘延庆却是实打实的滚刀肉,到此时犹自未悟,转头道:“忠贤若有此意,本官定当成全。” 郭药师更是恼怒,开口喝道:“如今辽人已溃,析津府旦夕可下,便请贵部接手攻打。末将这便领兵告退。” 析津府犹自未下,而二位主帅已开始龃龉,见得郭药师要负气撒手,高世宣赶紧开口道劝和道:“二位暂请息怒。既是各得出三千人马前来,所有功劳不妨皆五五分之。”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郭药师也不在低声下气,便开口道:“只抢掠所得又当如何?” 钱财已经到了刘延庆口袋里面,又如何肯再掏出来?闻言刘延庆便抬头看天。 功劳明摆在哪里,谁也无法私藏,自然可以平分。然则抢掠所得到底几何,谁也说不清楚,若是再行平分,反倒更容易引起龃龉。 稍一沉吟,高世宣只得继续劝和道:“此事倒是难办!无非但凭天意,各取所得罢了!” 这话刘延庆很同意! 郭药师想得一想,南城便任由刘延庆劫掠好了。北城权贵富豪多,待攻下北城,纵兵肆掠,所得必不比刘延庆少。 只是担心刘延庆到时也来插一脚,自己便只能一边进攻,一边抢掠。只要辽兵未灭,宋人必不敢过桥北来。 至于析津府的民心?反正刘延庆都已经纵兵洗劫了,寡妇都入妓院接客了,一次两次有区别么? 当下郭药师便朝高世宣开口道:“高将军此语甚是妥当,本官定无不允之理。只不知刘帅又作何看法?” 刘延庆如今已经占尽了便宜,南城财富多入了自己荷包,待常胜军攻下北城,自己犹自可以再发财一把。如此刘延庆自无异议,便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分赃既定,刘延庆便将此地宋军交由高世宣待管,自己领了八百精锐便绕道往北门而来。 实在是被刘延庆得贪得无厌给吓怕了,郭药师生恐这货再弄什么小花招。见得刘延庆领兵既去,便照此施为,将麾下交由了甄五臣掌管,也领了八百精锐相跟着而来。 却说王叶于耶律大石府上住得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又开始催促起萧氏来。 萧氏平日里便喜欢唠唠叨叨,如此之人又岂会是急性子?一则众人居于此地已久,实在有太多的田产、店铺等物需要处理、变卖。二则萧氏见得城中新召得如此多兵马,又见得萧后自信满满,便以为析津府必定能守住不失。三则魔理沙已更随萧后入宫,萧氏正要等其同行。 故此不管王叶如何催促,萧氏只是有条不紊的收拾行装。 王叶也是无奈,又介于对方身份,不好下套算计。 待到夜间变乱骤起,南城喊杀之声、惨叫之声震天,又有宋人于南城劫掠之余,尚且放起火来。此时正是夏秋之交,天干物燥。又有得秋风时来,顿时便燃起了冲天火势。 火光将析津府的天空映得通红,即便在数里之遥的耶律大石府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见得此状,萧氏自是大惊,难得的急促起来,连夜招呼众人收拾细软,准备出逃。至于其他的房舍、店铺等物,一概都不要了。 又召得王叶前来,请其领兵速速前去皇宫接应回幼娘。 众人惊慌尚且未定,一个有一个噩耗接踵而来。 先是传来萧后大败,辽军已溃。接着又有讯息传来,只言辽军残部数百人正据南北城之间的石桥为阻,奈何宋人势大,辽卒死伤惨重,只恐石桥将陷。且宋人已在南城开始屠城洗劫。 宋人对南边的汉城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一旦石桥既失,北城遂陷,自己这些辽人、奚人之类的番人又将是何等下场。 第199章 遇袭 接踵而至的噩耗将众人吓得不轻。 王叶倒是不以为意,自己早有后手在此。 如今既然是刘延庆为帅,引着西军来攻,王叶自是不惧。自己乃是宋国枢密院副承旨,有告身有印绶的那种,可不是临时工,乃是正经的文官。 有宋一朝,皆是文贵武贱。刘延庆身为武将,若想打自己这个文官的主意,消息一旦泄露出去,满朝文官为反之他人效仿,必然杀鸡儆猴,即便童贯也不敢回护。 且此次前来乃受耶律大石所差使,搬运其夫人返回京城。耶律大石明面上可是降了宋人,且颇得童贯看重,就连赵官家也颇为关注,故人嘛! 这个来头更大,刘延庆更加招惹不起。 一旦萧氏出点什么差子,耶律大石再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的同宋人翻脸,刘延庆九族都不够诛的。 自己背景硬,耶律大石背景更硬。如此王叶还怕个毛啊! 唯一要担心便是单独遇上郭药师这货。不过既然是刘延庆为主帅,又岂肯任由郭药师单独领军行事,这种概率实在太小。 即便如此,王叶仍有后手在此。即便单独碰上郭药师,要是这货识相便罢了!倘若不识相,自己能引得宋人偷袭析津府,自然留有后手可以将其赶出析津府。 杨可世等人也是不惧。西军一向抱团,不内讧乃是天条。当初杨可世领着辛兴宗麾下的西军入驻种师道大营,双方也只是空手群殴而已,即便有再大的仇恨也不肯动用器械。唯一要担心也是郭药师的常胜军。 当初宋人未至,王叶急着离去,实在是怕被幼娘求着出手。 如今析津府内胜负初分,王叶倒是不急了,能走则走,不能走顺便见证一下宋人攻下析津府也好。 王叶不急,萧氏却很急。在萧氏看来,自己丈夫乃是如今辽国的擎天之柱,又曾以二千殘卒破得十万宋人。若果析津府为宋人所下,其他人还能逃得一命。唯有自己这个耶律大石的夫人必然下场凄凉,连带着幼娘、府中家人都难逃一死。 实在是被七年前那一幕给吓坏了。 七年前萧氏犹自住在上京,正逢上京为金人所破,如狼似虎的金人于城破之后即刻屠城,又派出士卒追杀已经逃出城外的民众。 那一夜,死得人多了去了。抛去城中不说,即便上京城外,惨死的民众便有十万之数。 自己当晚虽赖护卫得力,逃得此劫。然则第二日前去搜寻幼娘之时,眼见着尸山血海,实在是人间炼狱。 那凄惨的场景如今犹自历历在目,实在不敢再冒此风险。 当下萧氏连细软都不要了,但将家中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位包裹起来,稍稍挑选得一些价值连城的珍宝,便准备出发。 唯有魔理沙尚且未曾返回,萧氏到得北门便不肯出城,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幼娘丢下。 王叶见状,朝杨可世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便遣杨可世领了五十麾下前去接应。以自己对辽国的紧要性,想必耶律大石宁可析津府丢了也不肯让自己出事。故此耶律大石虽然暗中让幼娘以身犯险,吸引自己前去救援外,亦必反复叮嘱幼娘,定当以护卫自己安全为第一。 此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看谁先踏出那一步。若果幼娘果真犯险,自己宁可破了宋人之策也会出手相救。同样,若是自己已经离开了析津府,幼娘唯恐自己沿途遇险,即便析津府陷落在即,却也不得不赶来护卫。 杨可世倒是听吩咐,唯有萧氏实在不好打发。当下王叶便将实情同萧氏反反复复解释了一遍。 且不说自己若停留析津府,幼娘必定不肯前来。一旦自己离开析津府,幼娘反而必至。 即便幼娘不至,也不用太过担心。 一则以幼娘之武力,冲杀出城自是不难。二则有得杨可世这五十宋卒前去,宋人即便攻占得析津府也不肯为难。三则有得自己同耶律大石在宋人之中的身份,幼娘只需将身份说出,宋人必不敢动其分毫。 萧氏为王叶劝得一阵,复见得援兵既去,又加之王叶身为魔理沙的情郎,犹自自信满满,未曾担忧,萧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如今在析津府内名声响亮的很,守城士卒见得萧氏欲要出城,倒也未曾阻拦。 至于其余欲要相随出城的民众,却为守卒统统拦下。如今虽说前方失利,到底胜负未曾尽分,朝廷又无诏令前来,守城士卒也不敢私放民众出城。 当下众人出得城来,王叶心知前方必有宋人为阻,便命杨可世之弟杨可武领得一百士卒为前导,其余士卒为后卫,只慢慢往前行来,以免为对方所误伤。 众人这才前行得里许,便见得前方林中宿鸟乱飞,草地秋虫不鸣。 杨可武也是久经军阵之辈,见状便扬手止住了众人,且使士卒前来相报。 王叶闻听此事,便也策马前来,稍看得一看,便命士卒喝道:“前方何人设伏?速来相见!大宋枢密院副承旨公干至此。” 一连喊得数声,前方犹自未有回应。 王叶便命士卒将宋人旗帜打将出来,又是从人以火把照耀之。 须臾之后,前方林中缓缓走出数骑,来到众人跟前十数丈外站定。 王叶便将告身文书同印绶交与杨可武,命其前去交涉。 对方验看过告身文书同印绶,朝这边略一行礼,只言刘帅在此,惊扰承旨大人了,望乞恕罪。然后便缓缓退去,让出道路来。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前行。 又是行进得里许,前面又有士卒拦路。 杨可武如今也有经验了,也不敢劳动王叶,便命人掌起旗帜,将火把照耀之。 对方果然派得人前来,验看过告身文书同印绶之后便退去。 杨可武不以为意,引着众人再度前行。 这才稍稍行进得数百步,猛然听得草丛之中一阵弓弦响起,顿时便见数支只羽箭扑面而来。 第200章 郭药师此贼既有加害之意 要说辛兴宗麾下的西军全为饭桶,却也未必,至少身为前军都统制的杨可世就是一个例外。 其余诸将大多为种师道所开革,这才入得辛兴宗麾下。唯有杨可世却因为曾经救得童贯一命,这才被童贯强行从种师道麾下调得出来,入得辛兴宗序列。 也正因为如此,种师道麾下倍加的讨厌杨可世。好好的一名人才,怎么就敢背叛大帅,转去同那群不长进的兵痞混在一起? 犹记得王叶初次入宋营之时,便有宋军士卒当着王叶面前骂杨可世“杨可世那厮也不是好人!” 也正因为杨可世彪悍,麾下彪悍,这才担任辛兴宗麾下的前军都统制。一支军队其他的不说,至少前军要能打才行,如此多少也能撑撑场面。 杨可武跟着杨可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也算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战阵经验十分的丰富。 如今见得数百支羽箭扑面而来,杨可武下意识的便做出动作来。 若对方于一二百步外吊射,犹自能靠身上衣甲强撑。如今发箭之处不足五十步,再厚的铁甲也容易被洞穿。杨可世便不敢伏下身来,反而下意识的将马缰狠命一勒,胯下马匹顿时仰蹄长嘶,堪堪将杨可武遮在身后。 但听到噗噗之声,马腹已连中数十支羽箭,侧身便欲倒下。 于此之时,杨可武已经纵身一跃,下得马来。 复以余光看去,但见得自己附近十数名西军士卒皆已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处宋卒则安然无恙,对方明显瞄准将旗射来,自是欲要狙杀某人。 此时周围的士卒也反应了过来,唯有黑夜之中不知对方人数多少,便不肯轻易冲上去厮杀。只举起盾牌为掩护,遮住杨可武之后,便缓缓朝后退来。 虽退而不乱,意图诱得对方前来追杀,如此自能探知对方人数,方才好决定是战是逃。 韩德听得弓弦声起,一把拉住王叶马缰便朝后逃去。至于其他人等,哪怕是耶律大石的夫人,又干自己鸟事?自己只要护住王大人不失便可。 耶律大石府上众人见状,也纷纷护住萧氏,便转头退来。 见得对方退而不乱,埋伏的众人也不肯追赶。待到对方退远,众人这才纷纷站起身来,打起火把,护住主帅,前来察看地上的死尸。 但见得火光照耀之下,为首之人赫然便是郭药师。 当初郭药师领得八百精兵相跟着北来,刘延庆却不肯同其合兵一处。无奈之下,郭药师只得领兵于刘延庆身后设伏。 王叶等人经由刘延庆之处前来,到得郭药师埋伏之处时,杨可世照旧递上了王叶的告身文书同印绶。 常胜军士卒验看之后,倒也不敢为难,便要挥手将众人放过。 紧接着常胜军士卒又返回藏身之处,且将此事禀告于郭药师。 若是其他宋人官员,郭药师自是不肯前来招惹。唯有听得王叶之名,郭药师顿时怒火冲天,当日的仇怨猛然间涌上了心头,自己实在是被此人坑惨了! 想当初自己同萧严二人领大军南下,欲要联手宋人诛杀耶律大石。为求得同宋人联手,自己便装作辽地客商,化名郭师贤前去雄州同宣帅联络。 也正是王叶这货,竟然早早一步便料到了自己的到来,乃扮作官家二世祖,一步一步引得自己上钩。 当时这贼子表面上装傻充愣,只怕心里却在笑自己蠢笨如猪。只自己纵横辽地数年间,智计从无对手,却于此人面前出乖弄丑若此。 可怜自己为其所算计,虽跌入了宋人的陷阱,却犹自沾沾自喜。自以为已经看破宋人虚实,便同宋人定下联手攻打耶律大石之策,不复再疑。 谁料得最后却为宋人所算计,只一把火便将自己五千嫡系大军烧了个精光,匹马不曾北还。 就连萧干义子萧严,也死在了宋人的弓箭之下。 想当初自己麾下雄兵数万,于辽地只屈居萧干之下,又是何等的风光?正为此次大败,萧干老贼便对自己起了杀心。一步一步下来,自己便落到了今天的地步,麾下只得五千人马不说,就连刘延庆这种货色也敢放手相欺。 若论起始作俑者,当是王叶这小贼才是。不杀小贼,报得此仇,郭药师实在不肯甘心。 如今见得小贼落单在此,郭药师心下大喜,如此良机,又岂肯放过?只要两军未曾正面拼杀,但以乱箭射之,便不会落下证据,事后也好推脱。 如今大军攻城,自己领兵于城外围堵天赐帝。陡然见得有人逃窜,又有乌云遮月,见面不识,自己误而射之,又何罪之有? 至于是否验看过王叶告身、印绶,认出对方的身份,此地又无外人,到时候无非是各执一词罢了! 机不可失,当下郭药师便下定了决心。 复见得百余士卒簇拥一人前来,想来将旗之下便为小贼无疑。当下郭药师便传下令来,众人只以弓箭朝将旗之下射去,却万不可上前近战。 这便有得方才那一幕。 却说杨可武领着众人稍微,却未曾见得对方出来追赶。敌情不明,又何须冒此风险?自当以护住主帅为上,当下众人便原路退回。 此时王叶心中已隐隐猜测到对面为何人。 待退至刘延庆设伏之处,便有士卒前来动问。王叶自是大怒,便命刘延庆速速前来回话。 前面便已经说过,有宋一朝,皆是文贵武贱。再加之王叶乃枢密院官员,但凡朝廷兵马皆为枢密院所管辖,如此算起来王叶正是刘延庆的现管。 闻听得武将刺杀文臣,刘延庆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何况被刺杀的还是自己的现管? 当下刘延庆便火急火燎的赶得前来,请罪之余,又将实情细细告知。只言北城之外只得两只兵马,一为自己麾下,一则为郭药师麾下。自己肯定没这胆量敢行刺王承旨,此事十之八九乃是郭药师所为,又乘机在王叶面前数落了郭药师许多罪状,只言郭药师匪性未改,桀骜非常,屡屡抗命而行。 方才若是一次性过去了,那便是过去了。如今既然露了行藏,不破得郭药师,便不可再度前行。自己麾下兵少,郭药师麾下兵多,且此地兵荒马乱,山贼又多。 郭药师此贼既有加害之意,只需随意派得数百人马扮作山贼便可。何况燕京之外险地甚多,即便杨可世麾下再如何精锐,奈何此时天时、地利皆在对方手中。 若是同辽人一处留在析津府内,只怕到时候郭药师更方便下手。 王叶闻言自是大怒。既然这货如此不识抬举,便休怪自己狠心了! 第201章 生离 当下王叶便朝刘延庆开口道:“想来刘将军亦知耶律大石早已投诚我朝之事。本官此次前来,便是受耶律大石差遣,替其搬运家眷归宋。如今郭药师此贼既有加害之意,何不劳烦刘将军护送一程?” 听得此话,刘延庆脸上立马露出尴尬的神色。先深深的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承旨既然供职于枢密院,自为末将上官。上官既有吩咐,按理末将不敢推脱。唯有末将身负袭据析津府之重任,又有得宣帅于涿州翘首以盼,实不敢稍稍分兵。且请承旨恕罪!日后末将自当亲往府上赔罪。” 说完此话,刘延庆便从旁边亲卫手中取过一个包袱,双手捧了过来,开口道:“方才承旨回撤之时,不慎落下一份行礼。恰好为末将麾下所捡拾,如今原物璧还。” 刘延庆说了这么一大堆,看起来合情合理,一般人还真看不出破绽来。 王叶却是心知肚明,这货十有八九同郭药师不对付,正在想方设法给郭药师竖敌呢。 今日死伤了这么多麾下,正需要钱财抚慰。王叶朝旁边稍一示意,便有从人前来收下包袱。 见得对方肯收受钱财,刘延庆这才放下心来。 王叶却又开口道:“既是如此,可否请刘将军遣人前去召郭药师前来一见?若有误会,自以当面释清为上。” 刘延庆闻言吩咐了几名亲卫前去。 少顷之后,亲卫来报,郭药师众人已不知去向。 王叶闻言大怒!郭药师既然领人撤退,自是前往他处埋伏。看来此贼不杀得自己便不肯干休! 既然事关自己性命,就休要怪自己狠心了! 大不了破了常胜军!析津府宋人不要,尚且可以给他人!反正于自己说来,只需要让辽国失去析津府,引诱得耶律大石西迁即可。 当下王叶便领着众人缓缓往析津府撤回。 却说常胜军以人情破了萧后的数千青壮,顺利占得南城。 如今只剩下数百辽人老兵据石桥为守,死死顶住数千常胜军的猛攻。双方只以弓箭对射,唯有常胜军人多,很快辽人便落了下风。 魔理沙见状,急忙护着萧后往皇宫而回,面见天赐帝,或逃或守,以商后计。 一路上见得北城百姓有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萧后又悔又愧,只将脑袋深深的埋于胸前,不肯再往四周看来。当日召集青壮之时自己何等的意气奋发,如今兵败溃逃,又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陛下以城守之事托之,百姓使父子兄弟从之。如今又该如何去面对陛下?如何去面对析津府百姓? 想来辽军守不住石桥许久,魔理沙便扯住萧后的马缰,一路只往皇宫奔来。到得侧门外,二人下马,萧后犹豫了一下,这才相跟着走了进来。 入得皇宫,萧后犹自浑浑噩噩,魔理沙见状,便只得随手拉住一名内宦便大声打听陛下何在。 内宦慌慌张张的朝栖凤殿指了一指,复逃开了去。 魔理沙日常出入宫廷,自知娘娘寝宫何在,遂护着萧后前来。 到得殿前,推开门去,却只见得天赐帝独自一人于桌前自酌自饮。 萧后一路上犹在愧恨之中,直到见着天赐帝,这才仿佛瞬间清醒起来。进得殿来,萧后便哭投于地,顿首开口道:“臣妾万死,有愧陛下重托!临阵溃败,臣妾本当死于阵上,所以厚颜苟活者,正欲留此身以正国法。伏请陛下赐臣妾一死,以为误国者鉴!” 天赐帝看了萧后一眼,既不起身前来相扶,也未曾出言责备,只不声不响继续吃喝。 天赐帝越是如此,萧后越是愧疚万分,只于殿前顿首不止。 少顷,天赐帝这才开口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梓童且起身前来,与朕同酌几杯。过得今日,你我缘尽,只怕再无同饮之时。” 听得天赐帝作此杜鹃啼血之言,萧后也是饮泣不止。遂除去盔甲,换上凤服,近得桌前奉酒。 眼看着死到临头,二人尚且如此狗血。旁边魔理沙也看不下去了,便开口道:“陛下、娘娘,何不速速弃城而走,以图后计!” 天赐帝慢条斯理的喝完手中杯酒,这才长叹道:“昔日上京城破,天祚帝犹可逃亡中京。如今我大辽只剩下南京一地,朕复逃往何处?” 萧后闻听此言,又是饮泣不已。 天赐帝却哈哈大笑,起身开口道:“酒兴未尽而美酒已尽,且待朕再取美酒前来。”便转身走入帐中,不多时便手捧一壶美酒出来。 萧后接过,替天赐帝满上,复往自己杯中酌来。 天赐帝却伸手遮住,笑道:“梓童休要嫌朕小气,此美酒只合朕一人独饮。” 听得此语,萧后又如何不明白,这哪里是美酒?分明是毒酒。便顺势跪地道:“陛下既欲以身殉社稷,臣妾亦当以身殉夫君。三纲五常,世之天条。陛下又何须吝啬一杯美酒?” 平日里天赐帝唯唯诺诺,胆小无比,又是老好人一个,如今见得死到临头,反倒放开了。当下便呵呵大笑,开口道:“梓潼青春正好,红颜岂可殉白发!且随幼娘越城而去,自此隐姓埋名,犹可觅一良配,逍遥一世。” 萧后便开口道:“臣妾幼时亦读得素女经,自知出嫁从夫,从一而终之理。且陛下遇臣妾恩重,臣妾又岂忍弃之?” 天赐帝苦笑数声,开口道:“说甚么夫妻不夫妻,你我不过虚凤假凰而已。既无夫妻之实,又何谈夫妻之义,何谈从一而终?梓童且随幼娘去休!”说完此话,天赐帝端起桌上酒杯,一仰头便往喉咙内倒去。 魔理沙见得此状,赶紧挥手将天赐帝手中酒杯击落。 萧后只扑将过来,搂住天赐帝放声大哭。 天赐帝便一边拍着萧后的后背以示安慰,一边转头朝魔理沙开口道:“幼娘且替朕传语重德,待朕殡天之后,若果重德有意,辽国江山亦可自取之。休要便宜了萧干老贼。” 见得天赐帝遗诏既下,魔理沙赶紧跪接。 交代完后事,天赐帝便轻轻推开萧后,开口道:“天子死自有法!宋人将至,切莫叫朕死于刀兵之下。梓童,速上美酒。” 见得天赐帝死意已决,萧后也只能饮泣着站起身来,一手端来酒杯,一手倒入毒酒,只双手却颤抖不已。 第202章 萧后二度追王叶(一) 这边厢萧后犹在倒酒,只双手却颤抖的厉害,酒壶口怎么也对不准酒杯。 此时门口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天赐帝大急,生恐宋人已至,遂为其所生擒,乃夺过酒壶酒杯便要自尽。 却见得殿门口闪入一名内宦,跪地奏道:“禀陛下,娘娘。今有殿外数十军卒前来求见。” 天赐帝一听得“军卒”二字,顿时惨然失色,顾谓萧后道:“梓童,你我今生缘尽矣!”举头便欲饮下。 萧后遂拜服于地,饮泣道:“臣妾恭送大辽天子归天!” 旁边魔理沙听得却是“求见”二字。若是宋人果至,自当闯入宫来,又何来的求见?当下又一次将天赐帝手中毒酒打落。 天赐帝大急,手中既无酒杯,便将酒壶举将起来,欲要就着壶口服毒。 魔理沙赶紧压住酒壶,开口道:“陛下休急!当是王郎遣士卒前来寻幼娘!” 萧后听得此话,赶紧扑上来相帮着将天赐帝手中酒壶压住。 听得提及王叶,又想起如今宋人已占据南城,北城又无兵可守,实为必死之局。 此时萧后也顾不上其他,只得病急乱投医,遂对着魔理沙跪道:“幼娘!且看在姨母份上,求得情郎出手,救得陛下一救!” 只如今情形若此,也不知王郎是否仍有回天之力。魔理沙心中虽做此想,然则万万不敢明说,只得开口忽悠道:“王郎既遣得士卒前来,想必自有后手为恃。” 如今已至绝境,即便有一丝希望萧后也不肯放过。 当下萧后闻言大喜,开口道:“若果能救得陛下,但凡辽国之所有,任你二人择之。” 此时天赐帝已知并非宋人攻入皇宫,遂将手中酒壶放下。 魔理沙这才得空出手来,转身将萧后扶起,开口道:“且请姨母下令,将彼等唤来一观。” 萧后点头应下。 内宦赶紧前去引人。 见得外人将至,天赐帝不欲失了皇家体面,便将酒壶放下,正衣而坐。萧后见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须臾之后,杨可世等人进得宫来。便命其余人等于宫门等候,自己随内宦前来。 进得殿来,杨可世便对着天赐帝同萧后行礼道:“外臣杨某拜见辽国天子、皇后。”复转头对魔理沙开口道:“末将见过小娘子。” 这杨可世实为王郎心腹,却于大兄不相统属。于是魔理沙便还了半礼,开口道:“王郎使尔前来何事?” 杨可世开口道:“主公特使某来取小娘子前去汇合。” 听得此语,魔理沙心里大急,赶紧问道:“王郎业已离城?” 萧后听得此语,心下也是大急。原本病急乱投医,想着这王叶既为重德所倚重,密信之中又是一再的举荐,想来必定有几分本事,说不定便能挽此危局,谁料得人家竟然已去! 魔理沙同主公的关系摆在那里,杨可世自当以实相对:“两军未交,主公已知必败无疑,早早便以为备。大军方败,主公已护得萧夫人离城而去。只四处找不着小娘子,故使末将前来接应。” 见得情郎不是弃自己而去,魔理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担心其情郎此去安危。如今城外兵荒马乱,未得自己相护,若是遇敌又当如何? 只如今情形,辽国覆灭在即,天赐帝正欲要自尽,魔理沙却也不便轻言离去,心中正是矛盾至极。 萧后听得却是“两军未交,主公已知必败无疑。”这句话,若果如此,此人当有大才,说不定便能力挽狂澜,当下赶紧追问道:“王先生何以遂知我军当败?” 杨可世听得此言,便将眼睛朝魔理沙看来。 见得魔理沙点头许可,杨可世这才开口道:“我家主公曾言,娘娘新召青壮守城,也算一招妙棋。奈何此事有利却也有弊。 若果娘娘广布斥候为探,一旦得知宋人所在,遂遣得青壮离城逆战。辽人彪悍,马术娴熟,又欲要保全妻子,自会拼死向前,如此尚有胜算。 娘娘一旦据城而守,则必败无疑。 虽娘娘兵力占优,又有坚城可据,宋人仍可以人情破之。 析津府内兵少而城广,郭药师若要遣得三五十细作入来轻而易举。 待到两军相交,宋人尚且不需出力,只令细作于城内杀人放火便可。 人情谁不敬父母,谁不怜妻子?新召青壮未经操练,尚且未知军法之威!见得城内乱起,彼等必定四散而走,各以救援父母妻子为要。 散地不可用新卒,一旦失利则必定溃散无疑。正此事之谓也!” 今日陡然溃败,萧后尚且不知何故。如今听得杨可世此语,顿时便有如醍醐灌顶。这王叶虽未曾亲历,然则今日之事却有如其亲眼所见,宋人正是用了此招破了自己数千兵马。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今信之矣!诸葛未出,而知天下三分,今信之矣!此人果如重德所言,实有姜尚、张良之才!恨只恨自己当日瞎了双眼,得之而不能用之! 当初魔理沙反复于御前举荐,自己只不当回事,随口以官职应之;重德复密信举荐,自己也不曾上心,只顾惜自己脸面;即便自己前往重德府上召见之时,亦因此人言语不为自己所喜,遂起怨念! 又想起当初南书房中秋风卷信之事,冥冥之中果有天意!只自己却未曾醒悟!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唯有自己再三错失良机,遂有今日之祸事。 若当日自己能顷身结交,又何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 胜负之间,就只差一句话!仅仅就差一句话! 当初若能求得其出言指点一句,自己自会领军而出,远离城池逆战。即便宋人于析津府内纵火作乱,大军一时半会也不能知晓,便影响不到军心。如此又岂会丧师辱国至此! 军中数千青壮,析津府内百万民众,辽国二百年江山,就因自己之失,因自己得人而不能用,差了王先生这一句提点,便到了如今危如累卵的地步。 一言兴国,一言灭族,今信之矣! 当下萧后急忙起身,朝杨可世开口道:“未知王先生去得许久?” 杨可世开口答道:“约莫一炷香功夫!” 萧后大喜,赶紧转头对天赐帝跪禀道:“陛下,臣妾这便追得王先生回城!依王先生之能,当有起死回生之手段。如今事情尚未到绝境,陛下且休要再起轻生之意。” 天赐帝闻言,但默然不语。 事情紧急,萧后也顾不上其他,严词吩咐了内宦几句,命其守好天赐帝,便起身朝殿门冲来。 到得殿门之前,又想起一事,萧后复转身取走毒酒,这才放心出门。 魔理沙自是跟上。 杨可世见状,也只得相跟前来。 萧后出了大殿,尚且未到宫门,便翻身上马,也不顾宫中不得纵马的规矩,扬鞭直朝北面城门冲去。 身后众人自是紧紧跟上护卫。 第203章 萧后二度追王叶(二) 却说把守石桥的辽军虽然拼死不退,奈何比不过常胜军人多。双方弓箭往来,辽人这边数百支羽箭过去,便能换来对岸数千支羽箭。 双方都有盾牌为屏障,箭法准确与否便成了次要,全靠大规模羽箭覆盖。 到底对方人数多出数倍,将近一个时辰对射下来,虽杀伤得数百常胜军,辽军自己也死伤惨重,如今只剩下近百人。 前面数百对二千,尚且能支吾得一时。如今只剩下不足百人,若再同常胜军对射拼火力覆盖,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此时继续守桥已经毫无意义,于是辽军们只得往北城内退回。意图借助巷战,再拖延得常胜军一时。 见得对岸辽军溃逃,常胜军心下大喜,便蜂拥冲来。 当初郭帅离去之时,曾传下令来,一旦破得北城,便任由众人劫掠。 方才在南城之时,常胜军士卒眼睁睁看着旁边宋人悠哉游哉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奈何郭帅既在,自己不敢违抗军令,便只能遵令同辽人厮杀。如今终于轮到自己可以劫掠一番了! 如今一则郭帅已去,留下的甄五臣本身就好劫掠;二则城中只剩下不足百人的敌人,任其如何也翻不起大浪来。三则郭帅本身就有劫掠之令。 故此一旦过得桥来,常胜军众人却不急着前去攻打皇宫,只一边劫掠一边往皇宫杀去。 如此,继南城之后,北城的民众也遭殃了! 瞬时间北城内又是火势冲天,惨叫声四起。 尚未遭劫的百姓们见得此状,听得此声,心知留下必死无疑,也只得稍稍收拾细软,纷纷往北城城门逃来。 萧后众人出得宫来,便见得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遍,无数人流纷纷往北城城门涌去。 众人顺势混入人流之中,相跟着往城门而来。 只沿途时不时便会窜出一小队常胜军士卒来,人人一手长刀,一手火把,身上大包小包,腰间再拴着一长串人头。拦住百姓便排头砍将过来,杀得对方之后,再于尸体上搜检财物。 杨可世身为西军,不愿同西军放对,杀起常胜军来倒是没有心理负担。当下便与魔理沙二人为前锋,一人持百八十斤的巨斧,一人持三十六斤的点钢枪于前面开路,众人护住萧后相更着前行。 一路上杀散得十数股常胜军,眼看着再有得里许便可到达城门,众人心下大喜。却听得左前方又传来一阵阵惊慌的叫喊声,紧接着人群像洪水一样溃堤而来。 逃来的百姓眼见着魔理沙众人杀气腾腾,又是持刀跃马,身上血迹斑斑,故此也不敢前来冲撞,只于左右分流而去。 待到人群稍稍去尽,便露出了后面数十名常胜军士卒。 眼下避无可避,魔理沙众人也只得催动战马迎将上去,双方瞬间便厮杀在一起。 混乱之中,便有常胜军士卒一刀朝魔理沙砍来。魔理沙原本欲要提马避开,临时却又犹豫了一下,只于马上将身子稍稍扭得一扭,虽避开了断臂之厄,到底还是让对方伤了左臂,顿时鲜血直流,却犹自挥动巨斧逆战。 萧后见状大急,也舞动双刀只拼命往前冲来。 待到杀散得这一波常胜军,萧后便凑了过来,撕下衣襟欲替魔理沙包扎。 魔理沙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制止了萧后的包扎,只将嘴往城外一努。 萧后见状也会意过来,便朝魔理沙点了点头。一切皆在不言中。 又前行得数十丈,众人便来到了北门前。 此处已经挤满了无数百姓,然则城门犹自紧闭。 萧后乃仰首喝骂。 城上原本也有千余守军,只见得北城火起,也纷纷溃散,如今只剩下数十老兵为守。 见得萧后于城门下喝骂,为首的老兵赶紧下城见礼。只言曾见得城外火把点点,似有上千宋军埋伏。若是自己开门放得百姓出城,彼等于野外为宋人所抄掠,必无一人可以生还。 萧后闻言大叹!只因自己一人之过,便累得万民若此。 魔理沙听得城外已有宋人伏兵,心下大急,只不知王郎此去吉凶若何?当下便命守军速开城门,欲要前去接应。 萧后也是着急万分。 出得城门,一行人便急匆匆的往北追来。 这才行进得里许,转过一片密林,便见得对面数百人马打着火把正缓缓往析津府而来。 众人自是大惊,宋人欲要攻打北门耶?只此时双方已经照面,想要撤退却是为时已晚。虽见得对方人众,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前来。 唯有杨可世眼尖,一眼便于火光之中见得对方西军旗号。 既然是西军,那就安全很多了。 当下杨可世便转头朝众人吩咐了几句,让众人于此地稍后,仗着自己西军身份以及身手,便孤身策马前来察看。 又进前得十数丈,已经勉强可以看清对方人脸,杨可世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主公领着自己麾下往析津府而来。 只主公既去,何以复返?杨可世转身朝魔理沙众人稍一示意,复赶紧催马迎了上来。 少顷之后,到得王叶跟前,杨可世便开口道:“主公何以去而复返?” 王叶心中怒火正盛,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直娘贼!郭药师这厮连老子都想杀。” 杨可世闻听此语,心下也是大怒,便转头朝一旁的杨可武看来。 杨可武赶紧凑近前来,将遇袭之事细细说明。 杨可世闻言更是大怒,但抽刀虚劈道:“郭家小儿!某家誓要取尔人头!” 王叶便开口道:“仲武休急!此贼既有加害本官之意,本官自有后手可以反制,只今夜便当让你报得此仇。” 杨可世、杨可武二人便齐齐抱拳道:“愿为主公效死!” 待停得一停,王叶复开口道:“仲武此去若何?可曾接应得幼娘前来。” 杨可世指着前方开口道:“幸不辱命,末将已经接应得小娘子前来。”复停得一停,杨可世继续开口道:“只萧后也曾相跟着前来。” 王叶听得魔理沙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便催马往前而行。 却说魔理沙见得杨可世手势,已知对方实为王郎兵马,心下自是大喜,赶紧催马迎了上来。 其余士卒见状也纷纷拍马赶上,唯有萧后却驻马不前。 第204章 萧后二度追王叶(三) 魔理沙前行的数丈,一回头却见着萧后犹自未动,便停下马来,回头招呼。 然则萧后不仅未曾催动马匹前来,反而朝魔理沙摇了摇头,便翻身下马。 魔理沙心下大奇,回头看了一眼王郎,便拨转马头回转。待到得萧后身前,魔理沙尚且未曾开口,萧后便已经吩咐道:“幼娘,且下马前来!替姨母更衣!” 魔理沙闻言心下更为奇怪。今夜冲杀得一阵,虽则众人将萧后护在中间,未曾让其出多少力,然则萧后凤服之上却也溅上了不少血迹。 如此要更衣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为何选在此时更衣?为何选择此地更衣?周围可全然没有遮挡!而且看萧后马背,也未曾备得替换衣服。 虽则如此,魔理沙还是翻身下马,凑近萧后身前,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萧后看了看魔理沙犹豫的样子,便开口道:“幼娘!且替本宫除去凤服,拔去钗饰。” 以古时而言,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平日里都是日常服饰,顶多颜色、绣工上有些异常。唯有祭天祭祖乃至朝廷大典之时,按礼制便得皇帝服龙衮,皇后服凤服。 韩退之有名言“万山磅礴,必有主峰,龙衮九章,但挈一领。”由此可见龙衮、凤服又是何等的构造复杂,非一人之力所能穿戴。 今日于殿中,原本想着同天赐帝正是诀别之时,故此萧后便换上凤服前来服侍,以示隆重。 如今辽国覆灭在即,天赐帝危在旦夕,百万民众正为宋人所鱼肉,此事究其缘由却全在自己一人。 到得此时,哪怕是丝毫的希望,萧后又岂敢放弃? 方才从杨可世口中见识了王叶的才能,如今要救析津府,就唯有求得此人出手,方才有一丝希望。 既然求人,那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免冠徒跣方见请罪的诚意。 唯有凤服无法一人卸下,萧后便请魔理沙前来帮忙。 魔理沙听得萧后此语,心中也有了几分明白。当下便相帮着萧后除去凤服,露出里面的素衣来。 萧后便又亲手除去头上钗饰,脱去足下凤履,赤足素衣,束手肃立于道旁。魔理沙自于一旁伺候。 少顷,王叶领着众人到得近前。 萧后乃低头前行数步,拜伏于王叶马前,俯首开口道:“本宫失德,得才而不能举,见贤而不能用,遂至大军尽散,社稷将顷,万民见屠。今再拜于先生马前,以为前罪之恕!” 古时以礼治天下,正如涑水先生于资治通鉴中所言: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 一言以蔽之,礼便是用来区分上下等级,最终形成一种金字塔式的社会关系。 等级不同,待遇便不同。例如以刑法杀百姓,普通的砍头刀就行了。若是所杀之人为皇族,便得换上专用的砍头刀(刀身上铸有皇族标记)。 不同等级之间,交往、处事的也皆有规矩。便以“礼不下庶人”为例,此语出自礼记,原文是“国君扶式,大夫下之;大夫扶式,士下之;礼不下庶人”。 翻译成现在的话语便是“国君与大夫相见,国君行扶式礼,大夫要下车向国君行礼;大夫行扶式礼,士要下车向大夫行礼,这种礼不适用于庶人,因为庶人本来没有车可乘,无法“下之”行礼”。 如此可见,即便连上下等级之间相见的行礼方式都有规矩。 如今萧后虽为辽人后妃,到底也是后妃,按礼制同赵官家的妻子地位相同。王叶虽为宋人,虽为外臣,到底也是臣属,于萧后之间犹自有君臣之分。 按礼制自不可受萧后大礼,于是王叶也只得翻身下马,朝萧后一揖到底,算是还礼。 然则萧后见状,便将微微侧身避礼,意思是不肯受王叶的回礼。 王叶见状,只得伸手虚扶,却也不敢当真触碰到萧后的身子,这也是礼制,男女之妨。 萧后却继续伏首开口道:“前有幼娘举荐先生于驾前,本宫只以为男女之情,未曾上心,此罪之一也。复有重德密信再度举荐,本宫虽知先生之才,奈何顾惜自己脸面,未肯大用先生。此罪之二也。再有上天数度示警,本宫犹自未觉,罪之三也!待到与先生一面,本宫犹自倨傲恣睢,未肯俯身求贤,此罪之四也! 皆因本宫之过,遂至大军尽溃,京城失守,又连累得辽国社稷将倾,民众遭难。 本宫之罪通于天矣! 重罪之人,亦不敢求先生出手相救!帝后失德,亦不敢求先生存辽! 但求先生上体苍天好生之德,下体万民屠戮之苦,乃愤然出手,献绝世之策,行雷霆之击,拯万民于刀下,退虎狼于人前。” 王叶听得此语,遂再度行礼道:“娘娘行此大礼,外臣万不敢当。且请起身说话!” 萧后却不知郭药师的刺杀已经把王叶给惹毛了,不管自己跪求不跪求,王叶都会出手破了常胜军。 听得王叶此语,萧后只以为王叶犹自再推脱,又想起自己连累得天赐帝自尽,辽国覆灭,民众遭屠。便抬起头来,惨然一笑,决绝道:“先生何其狠心矣!即是如此,本宫连累得天下若此,也无颜苟活,愿死于先生马前。”说完此话,横转长刀便欲要自刎。 旁边魔理沙赶紧凑了过来,止住了萧后,却又一边有意无意的将手臂上的刀伤只在王郎面前晃悠。 果然,王叶见着魔理沙手臂上的鲜血已经将衣袖浸透,便抢前几步赶了过来,抓起魔理沙的手臂放于眼前仔细察看。 待见得魔理沙并无大恙,王叶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只脸色已经通红,乃愤然怒道:“贼子敢耳!幼娘休急,只今夜便让你报得此仇。且扶得娘娘起身!” 魔理沙见得王叶紧张自己若此,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甜蜜。便赶紧将萧后扶了起来。 萧后听得此语,心下也是大喜,便感激的看了魔理沙一眼。只幼娘福气若此,便大辽天下,析津府内百万民众,尚且比不过幼娘在其情郎心中的地位。 第205章 自当还之以人情 萧后起得身来,便开口道:“既蒙先生允诺,本宫感激在心。只如今宋人势大,我军势穷,又当如何破之?” 王叶便开口道:“彼既以人情破得娘娘青壮,外臣正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自当还之以人情。” 萧后见得王叶信心满满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便开口道:“当如何行事,本宫自当听先生吩咐!” 王叶便转头朝杨可武开口道:“且将本官随身包袱取来。” 杨可武依言行事。 王叶取出包袱才开,便从其中取出一团布帛,复令旁人稍稍抖开。 到得此时,众人这才认出此物事来,却正是耶律大石的帅旗。 正如耶律大石当初对魔理沙所说的一样,宋人招降郭药师,偷取析津府之计,原本便是王叶所献。但凡谋士献计,往往便会留下破解之策。一则以窥天意,二则也是防止自己为人所卖。 此次前来析津府,王叶有得宋人文官身份为依仗,原本便是一重保障。只自己性命要紧,王叶又岂敢将生死寄托在这一纸告身文书上。便携了耶律大石的帅旗前来,以为发动后手之用。 一般说来,大军之中帅旗都会备上数面,以防不时之需。以王叶同耶律大石的关系,弄一面帅旗过来自然是小意思。 只当时耶律大石也不知王叶求此帅旗何用,反正想不明白,也就懒得问,心知即便问了王叶也不会说。 见得王叶取出耶律大石帅旗,萧后便于一旁开口道:“先生可是欲要藉此吓退宋人?只恐未必奏效!”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便开口道:“此物不过是药引子而已,只可用来定人心,聚民众。宋人取析津府之志甚坚,实非恐吓所能退之。娘娘放心,外臣尚有后手为倚。” 萧后听得此语,便不复再言。 当下王叶便转头传下令去,令众人将耶律大石的帅旗打起,只装作耶律大石遣兵回援。又吩咐众人,待到进城之时,若遇民众相问,只言大石林牙大军已回,乃遣自己众人为前锋先行入城,大军稍后既至。 众人自是依令而行。 王叶又转头朝萧后开口道:“娘娘出城求援之事,只恐民众不知。只当危难之时娘娘弃城而逃,于民间必有非议。故此入城之时,还请娘娘当众说明,只言自己出城接应得耶律大石前锋进城。如此一来,一则可顾全娘娘脸面。二则民众不易起疑。” 萧后自是点头应下。 王叶又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 萧后一一应下。 当下一行人翻身上马,复朝析津府而来。 北门守卒夜间闻听得门外马蹄声大作,只当宋人来攻,自度死期已至。虽然,却也不肯四散逃走,但弯弓搭箭,欲要相博一场。 待众人近得前来,守卒们于火光之中见得耶律大石帅旗,心知援军已至,乃大喜,便于城上山呼万岁,舞蹈不已。 城下民众原本惶恐欲死,见得此状,心知转机已至,人心稍定,只纷纷朝城门看来。 待到众人入城,果有大胆民众前来相问,众人遂照王叶之言对之,人心更是安定了下来。 待到众人稍稍收声,萧后便越马上前,意气风发地朝四周民众开口道:“天不灭辽!本宫已接应得林牙大军前锋至此,大部当相继而至。唯有如今兵少,且皇宫最为紧要,如此自当前往皇宫护卫。尔等可四处传言,若有想活命者,当速速往皇宫而来,以大军为遮护。” 辽地以天赐帝为尊,救兵前来自然先去救皇帝,这种事情百姓们完全理解。是呆在此地被宋人所杀戮,还是跟着前去皇宫求得庇护,根本不用选择。 当下众人便自发的相跟着众人往皇宫而来。 沿途之中也曾遇得十数股常胜军士卒,却无一人敢前来相犯者。 常胜军士卒眼见着对面数百精锐前来,又一个个有恃无恐,信心满满的样子。即便跟在背后平民,见着自己的刀枪也无一丝惊慌,全无方才望风而逃的迹象。 这些小队常胜军多为十数人亦或数十人,一则人少,二则见得事情有异,又如何肯前来送死? 只竟然在辽人军中见得耶律大石帅旗,这货不是同自己一样,降了朝廷了么? 常胜军士卒避退之余,又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此事急速往上报来。 奈何如今大军已经四散劫掠,要报上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王叶领着众人来到皇宫,又朝萧后同杨可世等人吩咐了几句。自己今后还要去宋国坑蒙拐骗的,如今自己要下手破了常胜军,坏了宋人偷袭析津府之事,却也不能暴露身份。故此凡事王叶皆使萧后出面。 杨可世得令,便领着麾下士卒四散开去,维持秩序。 待到众人收声,萧后便于马上开口道:“尔等相跟来此,自是欲要求得活命。林牙大军虽已至城外,进城犹需一个时辰。唯有如今兵少民多,只恐大军不能护得尔等周全。”复提高声音喝道:“只需支撑得一个时辰,宋人可退,尔等妻子性命可保。一个时辰而已,尔等可愿随本宫一战!” 百姓们原本堵在城门口等死,便听得只要到得皇宫便可活命,自然相跟而来。如今到得皇宫,又听得只需要支撑一个时辰便可活命。一个时辰而已,即便同宋人交战,死得未必便是自己。支撑过这一个时辰,大家都能活命。如此众人自是愿意,便有人带头喝道:“愿从娘娘旨意。” 萧后大喜,便传下令去,命杨可世等人于百姓之中挑选青壮。 杨可世早得王叶吩咐,却只于众人之中尽量挑选父子。 此时常胜军虽以到得皇宫附近,奈何兵力早已四散,如今正在集中兵力,行最后一击。故此短时内也未曾前来相犯。 挑选青壮之事需要时间,王叶也不肯于此地久等,便翻身领着魔理沙、韩德二人入得宫来。 萧后见得王先生将诸般事务安排下去,也未曾有出奇之处。却不知画龙之事,全在点睛之笔。正满腹疑问,欲要前来问个明白,便也相跟着走了进来。 宫门内,天赐帝老早便已在此等候。 当初势穷力尽,自度必死,天赐帝难得地雄起了一把。如今见得萧后已经求得援兵来助,虽说渺茫,到底也有一丝活命的希望,天赐帝又是萎靡了下去,恢复了老好人、软蛋的性子。 第206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 见得王叶入得宫门,天赐帝便领人迎了上来,嘿然一笑,举手为礼道:“劳动先生了!” 王叶作揖还礼。 此时后面的萧后也跟了上来,便朝天赐帝行礼道:“陛下!臣妾幸不辱命,已请得王先生前来。陛下休要忧心!有得王先生出手,自能破得宋人,保得析津府不失。” 天赐帝便走近前来,扶起萧后,原本欲要开口道:“委屈梓童了!” 只这话刚到嘴边,又想起似乎有羞辱王叶之意,便也只得硬生生收住,改口道:“劳动梓童了!” 萧后顺势起身,又是一转便来到天赐帝身旁,伸手扶住。 后面却又闪出一个魔理沙,朝天赐帝福得一福,便将受伤的手臂举了起来,得意地在天赐帝面前晃动。 萧后见得此次,又如何明白过来,便偎依着天赐帝开口道:“此次请得王先生回转,全奈幼娘之力。陛下自当厚赏。” 听得此话,魔理沙笑得一朵花儿一样。 天赐帝便转头朝萧后道:“理当如此!此事梓童做主便好。” 萧后如今正要尽收王叶之心,方才于城外之时又见得王叶对幼娘疼爱万分。此人铁石心肠,听得辽国覆灭,百万民众见屠犹自未为所动,只见得幼娘为常胜军伤了手臂,便勃然大怒,愤而出手。 如此说来,若要尽收此人之心,便得从幼娘身上下手。 稍一犹豫,萧后便开口道:“幼娘立此大功,自当厚赏。奈何你身为女子,不便与官职相赠。”又转头对天赐帝开口道:“陛下,臣妾记得宫中有一对传国龙凤玉佩,臣妾几次相求而陛下犹自未肯。不如取来赠与幼娘,以酬其今日之功?” 天赐帝稍一回想,宫中确实有一堆龙凤玉佩,且十分珍重,若要说到传国,那就是胡扯了。只天赐帝再傻也不会当众戳破萧后的善意谎言,便点了点头,复命内宦前去取来。 魔理沙听得此语,便瞥了王郎一眼,只双颊绯红,便低下头去。 如今宫门外正在挑选青壮,实非一时半刻便能完成。 当下众人便相跟着往殿中而来。 虽则如今事急,然而礼数犹自不能乱。 当下天赐帝便坐了主位,萧后紧挨着天赐帝坐了下首。 王叶身为外臣,便只能坐于下首的客位,旁边又有魔理沙相陪。 至于韩德这名护卫,此时根本没存在感,只能站于王叶身后。 此时便有内宦奉来龙凤玉佩,萧后乃亲自取过,交与魔理沙之手,又对着魔理沙暧昧一笑,朝旁边的王叶努了努嘴。 魔理沙又如何肯当众赠送王郎表记,只红着脸低头不语。 见得魔理沙窘状,王叶身为男人,自当主动一点。便从魔理沙手中取过玉佩,分为两半,一半塞入魔理沙手中,另外一半则藏入怀内。 魔理沙紧紧攥着手中玉佩,心想今日这一刀果然没白挨。 此事过得一段落,萧后犹在担心青壮之事,便起身开口道:“虽得先生妙策,乃以重德帅旗为凭,扬言重德大军回师救援。这才安定得人心,召集得民众,且借此从其中挑选青壮,以为御敌之资。” 此时正要求王叶出手,又见得此人除关心幼娘外,实为铁石心肠。萧后也不敢轻言得罪,便只装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以待王叶主动相问。 王叶见得此状,便开口道:“娘娘有话,只管说来。” 萧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如今宋人之势已成,我等虽招揽得青壮在此,到底也是新召之人,只恐并非宋人对手!只不知先生尚且有何妙策,可退宋人?” 王叶摆了摆手,开口道:“娘娘休要忧心,待到青壮召集完毕便可见分晓。” 萧后赶紧开口道:“愿闻先生妙策!” 王叶开口道:“娘娘可是见得外臣如此行事,并无出奇之处,故此忧心?” 萧后便迟疑不语。 王叶呵呵笑道:“世事多为类同,区别却只在关键几步。便如画龙之事,全在点睛之笔。成则破空而去,行云布雨。不成则褪为蛇属,流窜山野。龙身虽同,唯有点睛相异,顿成天壤之别。” 萧后笑得一笑,便继续追问道:“先生恕罪,本宫正要一睹先生点睛之笔。” 方才之所以一直卖关子不肯明言,便是要抬高此策的身价,诱得天赐帝入套。 自己欲要诱得耶律大石西迁且自立,除釜底抽薪让他人占据得析津府外,尚且需要算计天赐帝一番。 如今耶律大石同天赐帝之间,既有君臣之份,又有姨甥之谊。又有耶律大石此时人情尚且未为野心所吞没,颇重情谊。故此天赐帝一日不死,耶律大石便一日不得自立。 只自己曾与当面答应耶律大石,不得下死手算计天赐帝。既是如此,王叶也不肯反悔。不算计便不算计,打打擦边球,给点心理暗示,于背后推波助澜一把,照样能阴死天赐帝。 待到萧后一再追问,如今时机已至。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便站起身来,于殿内来回踱了几步,复转头朝萧后开口道:“外臣先前便有言,今夜自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郭药师既以人情破得娘娘青壮,外臣自当以人情复破得常胜军。”停得一停,王叶又开口道:“只此策有乖人伦,实违天理。若行之,必定天降奇祸,折损寿数。” 说完此话,王叶便住口不言,只等帝后二人表态。 魔理沙听得此话,便紧张的朝王郎看来。自己既想要救辽国,却也不肯让王郎出事。 此时人们对鬼神之事颇为相信,听得王叶此语,见得王叶此状,萧后便知若是自己不出身揽下罪责,则王叶必定不肯明言。 只如今箭在弦上,敌人已经到了皇宫外,自己青壮就要招揽完毕。所谓龙已画成,便缺点睛之笔。差得这一步,陛下仍然逃不过身死国灭的下场。 当下萧后便朝天而跪,举手发誓道:“苍天为证!今日之事,实乃萧氏玉容求得先生出手,自与先生无关。若果天降奇祸,折损寿数,玉容愿一身当之。” 王叶听得此话,复转头朝天赐帝看来。 第207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二) 也不待王叶催促,见得萧后将祸数揽了过去,天赐帝也急着站了起来,同样指天立誓道:“上天垂鉴!今日先生行此计策,实为存辽之故。此事与萧氏同先生皆无干系,若果天降奇祸,其寿不永,但加诸寡人一人便可。” 萧后闻言,便翻身抱住天赐帝泣道:“陛下为辽国至尊,身系社稷,又岂可轻折寿数?臣妾不过一介女流,若果有奇祸,臣妾挡之便可。” 天赐帝拍了排拍后后背为安慰,便开口道:“梓童青春正盛,寡人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如此算来,倒是占了便宜。且此事关乎辽国江山,朕身为天子,于情于理都得以身挡之。” 见得二人如此,王叶心下大喜。天赐帝果然入套了! 所谓的奇祸确实有,而且马上就要来了!如今已近中秋,若是历史没出岔子,也就在月底之前,天祚帝这个天下第一搅屎棍就要跳出来搞事了。 历史上二帝相争,天赐帝便不明不白的挂了。史书说是天赐帝胆小,听得天祚帝复出便惊吓而死。实际上如何,又有谁知道? 只如今自己扶持得耶律大石兴起,历史已经有了稍稍的改变。若是天赐帝到时心软不肯死,只逃离析津府往依耶律大石,自己又当如何? 若要下手阴死这货又恐为耶律德所察觉,不阴死这货又要连累耶律大石大军。 以这货的软蛋性子,即便自己营造出三国之势,这货也撑不起来。到时候岂不是白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如今天赐帝既然入了套,情形便不一样了。待到辽国二帝相争,天赐帝只当天降奇祸,又有其寿不永之语,自然不肯再逃,只会乖乖等死。 见得天赐帝已经入套,王叶心下大喜,便朝旁边魔理沙使了个眼色。 魔理沙会意,便起身前来将萧后扶起。 萧后起得身来,便朝王叶开口道:“事已至此,正要一闻先生惊世之策!” 王叶乃背手而立,口吐八字:“以父迫子!以子迫父!” 此言一出,只见得殿内一道白光闪过,瞬间之后,殿外又是一种炸耳的雷声传来,顿时便大雨如注。 天赐帝听得此语,见得此异状,顿时便缩于椅上颤抖起来。果然天人感应如此,想来天降奇祸,其寿不永之事亦当为真。 萧后听得此语,见得此状,顿时便瘫到在地上。 魔理沙于一旁只将眼睛瞪得鼓圆,实不敢相信此话出自王郎之口。 身后的韩德听得此语,也是浑身一震。其他人不知道,韩德久经军阵,心中却是明白的很!大人虽然只口出八字,其实背后还有八个字未曾吐出。若要完整说来,便是:“以父迫子,以子迫父。杀父迫子,杀子迫父!”(若是细细分析,后世某些人打江山,算了,我什么都没说过。) 以此时而言,既然以礼治天下,伦常便是社会的根本,忠孝二字便是社会的根基。忠者,君臣之义也!孝者,父子之情也! 前次萧后领青壮为战,郭药师使人四处放火,屠杀民众。这些青壮见得家园被毁,亲人遭屠,便四散而逃,回家守护家园,救援亲人。郭药师此举,已算是残暴至极。 然则面前这位王大人,年纪轻轻,看似儒雅无比,其心却较之郭药师更为狠辣。 众人将伦常视为天条,王大人却藐视伦常若此,竟然欲要以伦常为算计,欲要以父子之情,迫使这些青壮不得不拼命杀敌。 若将此时的社会关系比作一座大殿,郭药师此举不过是于殿上揭取一些瓦片当做武器,便破了萧后的青壮大军。而王大人此举,则是拆下支撑大殿的柱子为武器,如此自是所向披靡,破得常胜军当是易如反掌。 即便是韩德这种胆大包天之徒,今日也被王叶所言吓得胆战心惊! 若说萧后方才犹自满心招揽王叶为之效力,如今见得此人不仅算计人心,即便连人伦都敢算计,都敢利用,萧后心中已经只剩下恐惧,哪里还敢有半点招揽之心。 但凡历史上敢于破坏这种社会根基的人物,要么为大盗,要么为圣人。若是将社会根基破坏之后,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管杀不管埋,自是大盗。将社会根基破坏之后,再重新制定一套规矩,那就是圣人! 如今辽国破灭在即,浅水养不了真龙,不管此人为大盗亦或为圣人,辽国都招惹不起,萧后哪里还敢前来招揽? 明知这计策太过狠毒,必引得天降奇祸,奈何如今辽国即将渴死,即便是鸩酒也只得一口喝下去。 犹豫了半晌,萧后这才强自起身,朝王叶惨然一笑,开口道:“先生果然好计策!只不知又当如何行事?” 王叶身为后世人,后世之时社会道德已经沦丧,对伦常已经不再如此在乎。 故此王叶虽知此话必然引起众人慌乱,却未曾想到众人会慌乱至此。 闻言稍一犹豫,王叶这才开口道:“可使父子异队,再以杨可世麾下精锐将之,分兵攻打常胜军。以半个时辰为记。子死,父活!父死,子活!” 萧后听得此语,复惨然一笑,开口道:“果然是惊世之策,输赢只在先生反覆手之间! 将父子异队攻打宋人,每隔半个时辰核对一次,若是其父战死,则将其子撤回,免上战阵,如此自可活命。若是其子战死,则其父免上战阵。 人情谁不孝父母,人情谁不怜稚子? 其父多杀一名敌人,其子便少一份危险。其父若是战死,其子便能活命!反之亦如此。如此一来,谁人敢不用命!谁人肯不用命! 且其父若为宋人所杀,其子又岂肯罢休?其子为宋人所杀,其父亦必报此仇。如此一来,众人自当一心向前,无人肯裹足稍退。 只得先生此八字,青壮顿时化为死士,果为画龙点睛之笔! 如此一来,休说宋人,即便精锐如同金人兵马,亦不敢挡此雷霆一击! 先生所言不虚,果然是还之以人情!” 此时魔理沙也反应了过来,便扑入王叶怀中,低声道:“王郎,幼娘好怕!” 王叶一边拍着魔理沙后背以为安抚,一边转头对萧后开口道:“如今已是死局,若要化解,外臣也只得此计。用与不用,唯陛下同娘娘决之。” 萧后闻言便朝天赐帝看来。 天赐帝便开口道:“贼子若行仁义,朕降之又如何?如今竟然杀戮百姓,劫掠京城,朕宁死亦不肯让贼子得逞。” 萧后闻得此言,便朝王叶开口道:“陛下既有此志,本宫又何惧此祸?便请先生主之!” 第208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三) 萧后出言以大事相托,王叶一则见得天赐帝已经入套,正要实锤此事,以便阴死天赐帝。二则今日实在是被郭药师这货给惹毛了,又想着如今北城全为常胜军,宋人大军多再南城,即便自己出手,死的也多是常胜军。若论到逃命的本事,刘延庆麾下的西军可是一流。 故此王叶便开口道:“既然陛下同娘娘已有决断,乃以此事相托。外臣自无推脱之理。” 天赐帝便于一旁开口道:“昔日圣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今日既托先生为帅,自当以名分副之。且以南院枢密使之职委屈先生。待退得宋人之后,再议封赏。” 方才见得王叶以人伦为算计,萧后心下已是大惧。这人玩的太大,辽国如今已经势穷,奉陪不起。故此萧后便也息了招揽的心思。 如今见得天赐帝以南院枢密使之职相赠,若果此人破得宋人之后,只留于析津府不去,这官职要不要回来? 只此事也不可当面出口反对,萧后便拿眼睛朝天赐帝看来。 天赐帝实为中人之资,虽见得萧后神色有异,却也一时半刻未曾反应过来,犹自要召得内宦前来,服侍自己亲拟圣旨。 王叶于一旁见得萧后此态,心下也是暗暗发笑,腐肉岂凤凰之食耶?便朝天赐帝开口道:“此事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又何劳陛下下旨?但借陛下宝刀为号令便可。” 天赐帝犹自未曾反应过来,萧后闻得此言,心下自是大喜,早已来到天赐帝身边。便从天赐帝腰间解下御刀,奉于王叶,开口道:“此乃陛下御用之物,今付之与先生,先生可持之为号令。自本宫以下,但凡违令者,皆可斩之,无需请旨。” 天赐帝虽未明白萧后的小心思,只见得萧后如此,便也不肯反对,开口道:“正如梓童所言,先生可持朕宝刀为号,若有抗命者,先斩后奏。” 王叶谢过。 此时杨可世入内来禀,只言青壮已经挑选完毕。今日跟随我等前来皇宫之辽国民众,共有二万余人。如今尚不断有民众逃至,其数尚未清点。 唯有辽国战乱已久,民众妇孺颇多,青壮实少。今除去老弱病残同单丁之家外,共计得青壮四千余人,其中父子同为青壮者亦有二千余人。 众青壮皆已单独成列,接下来又当如何,请主公示下。 王叶闻言,便转头朝着身后的韩德道:“敬德可欲上阵一试?” 这些日子以来,韩德一只跟在王叶身边,算算也近半年未曾上阵厮杀,如今正闲得浑身发痒。 闻听此言,韩德便自王叶椅后绕出,开口道:“大人安危要紧!只恐韩德此去,无人护卫大人。” 王叶朝旁边魔理沙看了一眼,便开口道:“有得幼娘在此,自可护得本官无恙。” 魔理沙既然已经负伤,王叶便不肯让其继续上阵。 魔理沙见得王郎开口让自己护卫,自也不肯反对。 如此三人皆大欢喜,韩德闻言便拱手喝道:“愿为大人效死。” 王叶点了点头,便下令道:“存忠,且将这二千父子分为两队,务必使父子异列。汝与敬德各自将之,再各取一百西军为骨干,大军列于左右两侧外围为备。其余二千青壮,亦分为两列,使杨可武同丘仲领之,以为后继。先防守,后反击。” 杨可世方才一直在外面召集青壮,未知殿内之事。如今听得王叶下令父子异队,心下虽颇觉奇怪,却也不肯发问,只领命而行。 说完此话,王叶便将手中宝刀抛于桌上,表示安排已经完成。 天赐帝同萧后见状,皆是目瞪口呆。打仗的时候不是应该做很多假设的么?敌军若这样,我军便得如此。敌军若是那样,我军又得如此。 如此重要的大事,这王先生只几句安排,这样就好了? 帝后二人犹在怀疑,王叶却又转头朝天赐帝开口道:“陛下,如今众人聚集已毕,诸事安排妥当,请开宫中武库。” 却说辽国虽服了王化,亦奉圣人经典。奈何到底是游牧出身,只学到了圣教的毛皮,未曾学到骨髓。但有辽一朝,政变之事便有上百次之多。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病得多了,便有经验了。故此辽国旧制,但凡皇帝行宫之内皆备有武库,可装备万人,正为防备事出非常。析津府皇宫也不例外。 听得王叶此语,天赐帝便召来内宦,命其打开宫中武库,组织人手往外搬运兵器。 此事略过不提。 萧后却小心翼翼的靠近前来,试探道:“只如今宋人正与城内肆掠,恳请先生速速使人攻之,且休要先守后攻。” 王叶看了萧后一眼,便开口道:“外臣之所以使众人先守者,一则娘娘先前曾有言语,命挑选青壮自守,外臣自不敢陷娘娘于失信。二则如今兵锋未交,父子未死,众人未到绝处,怒火未涨,尚不肯努力向前。” 萧后闻得此言,心中又是大惊,事情果如自己所猜想。 这王先生虽言“以父迫子,以子迫父”,这话却是说出来听听的,为得便是表面上好听一点。若论实际,实则为血淋淋的八个字“杀父迫子,杀子迫父”。 若是主动进攻,但有所杀伤,众人只会将此事归咎到下令进攻之人身上,激不起其对宋人的怒火。 反过来说,若是宋人主动来攻,一旦有所杀伤,父死子怒,子死父怒,只将此仇记于宋人身上。 等到宋人先杀伤父子,激起众人怒火。众人自会拼死向前,青壮瞬间化为死士,如此又有何人敢挡? 此人表面上云淡风,也不知背后又有几许尸山血海。萧后自是惧怕王叶更甚,稍一犹豫,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若是宋人不肯前来攻打,又当如何?” 王叶呵呵笑了笑,开口道:“今有得耶律大石帅旗于此为号令,又有得大军庇护,民众自会纷纷逃来。多拖得一刻,我等便能多聚些许青壮。郭药师此贼又岂肯坐观我等壮大?待到其兵稍稍聚集,自会前来做拼死一击。” 与旁人看来,王叶这笑容自是和蔼可亲。唯有于萧后看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笑容之后带有几分狰狞。 只面前之人着实可怕,萧后宁可去领兵冲阵也不肯于王叶待在一起。 稍一犹豫,萧后复开口道:“此事关乎辽国社稷,本宫亦当稍尽绵力。请先生下令。” 王叶见得萧后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却也略略猜到了其心意。便开口道:“如今尚且不断有百姓逃来,便劳动娘娘一番,前去清点人数,继续挑选青壮。待到反击开始,每聚集得一千青壮,便使之出击即可,无需再来请命。” 萧后拱手领命。 见得王叶已经下令完毕,其余众人略一拱手,便转身欲要离去。 唯有杨可世出殿之时,却稍微犹豫了一下。 王叶便于背后开口道:“存忠休要忧心!本官既许你不于西军对敌,自不肯食言。如今北城之内,全为常胜军士卒。待到常胜军既破,你可领西军士卒回宫,其余诸事皆交与辽人即可。” 事急如此,主公尚且未曾忘记对自己的承诺。杨可世心下自是感激万分,回头复重重行得一礼,这才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20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四) 却说刘延庆同郭药师二人见得麾下占据得石桥,南城已下,北城之中辽军也不足百人。如此大局已定,辽人断无翻身的可能。 二人贪图擒拿敌酋之功,便各领了八百精锐前来北门外设伏,只将攻城之事托付与副手高世宣同甄五臣。 析津府内汉人多,番人少,南边的汉城大,北面的辽城小。 宋人西军正与南城内劫掠,唯有南城颇大,一时半刻却也不能劫掠尽遍。又有刘延庆已去,没有了靠山,虽见得常胜军攻入了北城,高世宣也不敢领兵前来,但统宋人西军于南城劫掠。 甄五臣早得郭药师吩咐,既不敢去抢宋人西军的生意,又恐西军相跟入得北城。故此虽攻入北城,却也不急着进攻皇宫,只领兵一面劫掠,一面朝皇宫杀来。 众人劫掠得一阵,甄五臣正强暴得两名绝色女子,左拥右抱而卧,便有士卒来报。 甄五臣也不以为意,便命士卒进得房来。 二女犹自赤身露体,见得外人已至,顿时便尖叫起来,只将床上被褥往身上遮去。 甄五臣见状哈哈大笑,挥手将二人被褥扯落,转头朝士卒开口道:“何事来报?” 士卒便言见得耶律大石帅旗插于皇宫之前,辽人百姓纷纷往北城皇宫逃去,似有集结反抗之意。 甄五臣闻言大惊! 郭帅好不容易才以妙计破得萧后青壮,若是让辽人再度集结,只恐死灰复燃!事不宜迟,当趁其势未成之前,先行击破。 当下甄五臣便赤身而起,扯过衣裳胡乱套上。 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两名绝色女子,二女既然为自己所占有,自不肯让他人染指。只如今拼杀再即,携带不便,便只得忍痛拔出刀来,一刀一个尽皆斩杀。 扯过地上的被褥搽干净刀上血迹,甄五臣出得房来,命左右急速召集大军。 亲卫闻令,便取出牛角吹起了集结号。顿时呜呜之声便在北城响起。 唯有如今大军皆散,正各自在尽情劫掠,且许多人正在紧要关头。虽闻听得号角响起,却也一时半会未能聚集。 甄五臣见得此状,心下大急,若是拖得时久,恐事起反复。便只命亲卫反复将牛角吹起。 过得半个时辰,常胜军二千余大军才聚集得千人。 甄五臣也不敢再等,便将这千余兵马分为两队,各得五百余人,使副将同自己各自将之,一左一右往皇宫攻来。 又留下亲卫于此地继续召集兵马,每得五百人,便使之为后继。 想来辽人虽集结得数万百姓,奈何自己反应甚快。这才半个时辰的功夫,辽人即便能挑选得青壮出来,亦来不及整训,如此自是一盘散沙。 反观自己麾下皆为百战老兵。按常理,有得五百老兵便可破得万人青壮,此战断无失利之理,故此甄五臣既未通知高世宣来援,也未曾将此事报于郭药师。 却说辽人皇宫前青壮集结已毕,又各领了兵器盔甲。 杨可世便上得前来,将四千余人分为四队,又使父子异列。 人情谁不敬父母?人情谁不怜稚子?特别是这种生死关头,眼看着父子便要分开,众人自是不愿,乃大声请愿。 韩德早已得王叶吩咐,自知如何应对,乃登高而呼:“尔等欲要父子俱死耶?若果父子同队,活未必同活,死必定同死。大人厚恩,尔等不思相报,乃敢非议!” 这话用现代的话说来就是鸡蛋不可放到一个篮子里面。 辽人青壮听得此语,稍一沉吟,也觉得这话有道理,便安静了下来,心中对王叶暗暗有几分感激,却浑然不知王叶的用心。 世情就是如此,太多的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人心既定,杨可世便按照王叶的吩咐将大军分为四队,使父子之队居外为刀锋,其余青壮居内为后继。 便在此时,又闻听得城内号角声起。杨可世、韩德二人久经军阵,自知常胜军正在集结兵马。便赶紧将兵力分开,又将麾下百余名西军精锐打散开来,分拨下去,充当什长、伙长等基层武官。 有得这些西军精锐为骨干,相助维护秩序,大军虽做不到令行禁止,却也渐渐有了几分军队的模样。 杨可世早有王叶吩咐,也不遣众人出击,只列阵为守。 又过得一炷香功夫,常胜军两路精锐已至。 见得辽人摆出防守的势头来,甄五臣心下大喜,想来辽人虽召集得数千青壮,却犹自未曾整训,自知攻取无力,这才无奈摆出防御的阵型来。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甄五臣遂命亲卫吹响号角,众人发一声喊,便齐齐朝辽人冲去。 辽人青壮到底新召之人,未曾整训,见得常胜军来势汹汹,顿时便骚乱起来。好在这些什长、伙长皆为杨可世麾下西军精锐,见状便大声喝止。 杨可世正持枪列于对头,见状便回头喝道:“休要忘了尔等尚有父子在别队。若是我等抵挡不住,尔等父子必死!唯有杀退敌军,尔等父子方有活路。” 众人听得此话,也渐渐镇定下来。若是父子皆在队中,即便失利,犹自能相携而逃。唯有如今异队而斗,自己若逃,便是陷对方于险地。有得父子之情在,众人也只能壮着胆子呆在队中。 待到常胜军稍稍近前,进得射程。杨可世、韩德便大喝一声:“放箭!” 辽人多擅弓箭,此时已经人人弯弓搭箭在手,闻听得令下,便纷纷弯弓搭箭射去。 甄五臣麾下的常胜军虽比不过萧干的奚兵,却好歹也打过仗,勉强算得上精锐。眼见着自己已经进入对方射程,不待对方发箭,便已经纷纷举起盾来。 常胜军士卒只一边以手中盾牌为遮护,一边拼死朝前冲来。 但听到嗡嗡嗡嗡一阵弓弦响起,数千枝羽箭破空而来。 常胜军士卒乃斜举盾牌为遮护,便听得一阵叮叮叮叮之声,不少羽箭落于盾牌之上,要么被弹开去,要么留于盾上而不能穿透。 前面便已经说过,但凡有盾牌为护,弓箭的准确性便已不重要,主要还是靠火力覆盖。 常胜军虽有得盾牌为护,却也有许多倒霉鬼被角度刁钻的羽箭所伤,只一波箭雨,便已经倒下十数人。 甄五臣见状心下大喜,所谓临阵不过三矢。即便损失得五十人,自己仍有四百五十精锐。三矢过后,便是短兵相接之时。辽人青壮实为乌合之众,一旦近身接敌则必然溃散。 第210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五) 辽人一轮箭雨过后,甄五臣只领着麾下士卒死命前冲。 杨可世同韩德只一边命麾下将队伍稳住,一边命令青壮们继续放箭,自己却将兵器端起,做好厮杀的准备。 常胜军犹自悍不畏死的往前冲来,欺负对方为新丁,只要自己近得前来,必定能一举击溃对手。 三轮箭雨已毕,常胜军已经冲至数丈开外,此时再行发箭已毫无意义。 杨可世便大喝一声:“弃弓!取刀!” 若是军中野战,自以长枪为王。唯有长枪长度过长,一旦敌人近身便无法抵挡,故此便十分讲究配合! 两军争战之时,若是配合默契,后面的士卒自可用长枪护住前面士卒的周身。 如今既于皇宫附近的大街上巷战,空间有限,长兵器施展不开。且辽人青壮又未经训练,谈不上配合。故此自是使刀为便。 在杨可世麾下的喝呼下,辽人青壮们也只得丢下弓箭,战战兢兢的拔出长刀来。 此时常胜军已经近得前来。 见得常胜军近前,辽人青壮更是紧张无比,只一个个喉干舌燥,努力的吞咽着口水。提刀的右手也瞬间便变得汗水淋淋。 唯有自己尚有父子在另外一队,众青壮却也不敢轻言逃离,将压力全数嫁接到对方身上去。 韩德瞥见得背后青壮未动,心下大喜。王大人“以父迫子,以子迫父”的计策果然生效了。 新丁上阵,最怕的便是一触即溃。只要争斗得一阵,众人只会越战越勇。 自己人马多去对方数倍,今日新丁未溃,便已算是赢了大半。接下来只要维持大军不溃,此战胜负便已经再无疑问。 却说甄五臣一马当先冲得近来,见得对方正有一员大将于队头,心知若杀得此人,则辽人士气必沮,大军必溃。 当下甄五臣便卯足力气,朝杨可世一刀劈来。 杨可世既然敢持三十六斤重的点钢枪为兵器,其身手又岂容小觑?只单手将长枪一摆,挑开了长刀之余,顺手又将枪尖朝甄五臣喉咙扎来。 甄五臣只觉得手中兵器猛然一沉,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转开了去。再见得眼前一花,一只冷冰冰的枪头已经刺近前来。 唯有甄五臣身为郭药师麾下的大将,到底也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战场经验丰富无比。便只于电光火石之间借着刀上的力量将身子侧得一侧,错开了杨可世的枪尖,闪身杀入了杨可世身后去。 只这一招,甄五臣便心知自己万不是对方敌手,又哪里敢回头再来厮杀,只领着亲卫往辽人青壮之中杀去。 既然不能行斩首战术,阵斩对方大将,便只能反其道而行之,靠麾下众人围住对方大将,自己领人先击溃其部下,然后再回头来围杀此人。 方才甄五臣侧身避开枪尖,却将身后的士卒给露了出来。但听得噗得一声,杨可世枪尖便扎入了常胜军士卒喉咙之中。 当下杨可世将手一抬,便将挂在枪尖的常胜军士卒挥起,只抡圆了便朝对面敌人扫去。 常胜军士卒见得杨可世勇武,攻势顿然一阻。 然则见得甄五臣已经冲入了敌阵,谁敢弃将领不顾?只能又壮着胆子围将上来,却也不敢近前搏杀,只数十人团团围住杨可世,其余人马则往后冲去,意图先击溃辽人青壮。 眼看着甄五臣已经杀入阵中,自己对面又有数十常胜军虎视眈眈,杨可世也不敢转身,便命数名亲卫替自己护住背后,单以长枪为阻。却犹如一颗钉子一般,只护住将旗不退。 将旗不退,身后诸人也不敢后退。 却说甄五臣领着亲卫杀入杨可世身后阵中,一开始倒是势如破竹,连杀得数十名辽人青壮。 辽人其他青壮见状,又欲要骚动起来。 杨可世麾下士卒赶紧大声喝止,又分出数百人前来抵敌,这才堪堪遏制了甄五臣的杀势。 辽人青壮一开始见得敌人勇不可挡,心中自是慌乱无比,只顾念另外一队中的亲人,再如何害怕也不敢逃走。如今眼见着敌人攻势被遏阻,辽人青壮们便也渐渐放松下来。 后面尚未接敌的青壮,便有胆大的主动冲上前来助阵。 有得西军精锐为主力,原本便已经阻遏住甄五臣的攻势。 如今一头猛然又添加了筹码,天枰顿时便朝辽人一方倾斜起来,常胜军渐渐落了下风。 一见着常胜军落了下风,辽人青壮们更加胆大起来。原来敌人也不过如此,一刀劈下照样一个伤口,一刀捅去照样一个血窟窿。 大家都是一颗脑袋两条胳膊,谁怕谁啊!当下辽人青壮越战越勇! 见得此状,甄五臣不由得暗暗叫苦起来。 这些辽人青壮明显未经训练,何以竟然敢上前接战?平日里若是遇到这种情形,一旦自己冲入敌阵,杀得数人之后,对方便会呼啦一声四散而逃。 想不明白啊!实在想不明白啊! 耳听着四周惨叫声不断响起,不断有士卒倒了下去,既有自己这边的,也有辽人那边的。 然则甄五臣越战越心寒! 自己兵少,对方兵多,哪怕是一个换一个,输的也是自己。 既然不能一举击溃对方,此战便已经毫无意义!当下甄五臣暴喝一声:“撤兵!”,复领着麾下转头杀出来。 只辽人犹自未肯放过,只围着自己拼命厮杀。 甄五臣心下更是慌乱,待到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再回首一看,麾下人马已经折损大半,只剩下二百余人。 如今防守已经成功,正是反击之时,杨可世见状,便领着青壮追杀上来。 甄五臣哪敢再战,只领兵不要命的往南面逃去。 方才的苦斗青壮们犹自坚持了下来,何况现在打顺风仗?青壮们便只一个个不要命的追杀上来。 此时一刻钟已过,便有军马追将上来,大声喊道:“张小乙、霍甲、武三等人,速速离队!” 武三胆量小,听得老父已死,自己当活,心下悲痛之余,却也有几分窃喜,便收步欲要回转。 奈何旁边张小乙实为孝子,闻听得其父被贼子所杀,乃愤然大怒,拔刀斫树,大声喝道:“父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杀光贼子,誓不生还。” 于此时而言,忠孝乃立身之本。一旦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便寸步难行。 这正是后世鼎鼎有名的”道德绑架“。大家同样被贼子杀害了老父,人家抛出身来报仇,你敢抽身而去?既然人家拼死,你也只能跟着拼死!否则旁人口水就能淹死你! 武三听得此语,只觉脸上通红,心下羞愧不已,乃举刀附和道:“不杀光贼子,誓不生还。” 又有人大呼:“贼子绝吾后嗣,正当以身死之!”这货明显是唯一的儿子死了。 旁边众人为之所感染,亦纷纷举刀附和!当下士气如虹,众人只一往无前,直朝南城杀来。 第211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六) 却说辽人青壮闻听得自己父亲(儿子)为常胜军所杀,乃勃然大怒,欲要报此血仇。 俗话说,谎言重复了一千遍,便成了真理,何况如今不是谎言? 虽其中亦有为他人所”道德绑架”者,奈何喊杀喊复仇喊多了,又见得旁边众人拼死厮杀,便也将自己陷了入去,开始不惧生死,拼命厮杀起来。(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百度一下“集体潜意识”,当年抗战胜利便是靠得激发了民众的集体潜意识。作者本来想详细写来,奈何这东西太过专业,担心太费篇幅。) 甄五臣领人只往南城退来,途中亦被辽人青壮追上几次。 虽屡次死战得脱,甄五臣却越战越胆寒。以自己看来,这些辽人青壮怎么一次比一次凶残? 最开始拼杀之时,辽人犹有惧意! 待到第一次被辽人追上,便明显感觉到辽人青壮中有数十人异于常人,自己麾下一刀砍去,对方也不躲闪,但将身子稍稍一侧,能避开要害便避开要害,不能避开就算逑。只回手就是一刀砍来,正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待到得第二次被辽人追上,便发现用这种同归于尽打法的辽人越来越多。 越到后面,越是如此! 人家人多,自己人少,且不说己方的伤亡明显大过对方,即便是一比一的交换比,自己也吃不消! 正所谓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到得最后,甄五臣及麾下们已经吓破了胆,虽说大军未溃,却也再无战意。 正为辽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间,好在有亲卫复集结得五百常胜军前来接应! 甄五臣见状大喜,急命援军阻住辽人,自己趁机得脱! 援军虽见得甄五臣为辽人所迫,只得知对方为辽人新召青壮,却也没当回事,发一声喊便冲杀上来。 原本想着一战便能击溃辽人,谁料得才支撑了半柱香便为辽人所击溃!只得相跟着逃来! 一路上又汇集得副将所领兵马,其情形也比甄五臣好不到哪里去!照样也为辽人所破! 待逃过石桥,甄五臣正才长吁了一口气,再回顾身边,这才发现当初的二千余人只剩下五百余人。 喘息得几口,又回头看了看远处追来的辽人,甄五臣便赶紧命人搬来桌椅等物,放于桥上纵火焚之,以阻辽人。 辽人为大火所阻,一时半刻过不得桥来,却只于桥头举刀大喊,状若疯狂。 少顷之后,便有清醒的弯弓搭箭射来。 此例一开,其余辽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相跟着弯弓搭箭。也有更清醒的辽人开始动手灭火。 如今对面数千辽人,自己身边只有数百士卒,甄五臣又岂肯对射,只命人顶着盾牌往火堆里面添加柴草木器。 此时的情形和当初何其相似,唯有双方角色互换了而已。 如今换到自己势穷力尽了,甄五臣也无法可想,只得一边命人前去请高世宣领兵来援,一边派人火速知会郭药师。 却说郭药师领人埋伏得王叶一阵,乃以弓箭攒射之,欲要取王叶性命。 待到王叶既退,郭药师便领人冲上前来察看尸首。 反复察看后未曾见得王叶遇难,郭药师只得长叹一声天意,便领着麾下退了下去,换了一个地方埋伏。 如今析津府旦夕可下,不管是天赐帝还是小贼都只得从北门出逃。 自己只要于城外设伏,便不用担心其逃出生天去。 只埋伏得半晌,犹自未见得对方出城不说,就连城中的哭喊声也小了不少。 初时郭药师犹自大喜,如此说来,当是常胜军渐渐攻克了全城。 然则又过得半晌,便听得城内喊杀声大起! 郭药师闻声大惊,何以突起变故?城中又何来的辽人的兵马? 俗话说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先将破城之功实捶了再说,反正如今天赐帝即便逃出城来,也无处可逃。 当下郭药师也顾不上设伏了,领着兵马便急急回城增援,又于半路上遇得刘延庆。 刘延庆这货虽然治军无能,驭下无方,到底也算打惯了仗的人,闻听得城中喊杀声起,自知必有变故,便赶紧领兵前来一看究竟。 两人一相见,刘延庆本欲以郭药师设伏刺杀王叶之事相责,奈何如今析津府内突生变故,便也顾不得此事,只联袂火急返回。 此时高世宣犹自纵兵于南城内劫掠。 甄五臣派去向高世宣求援的亲卫尚且未回,而郭药师、刘延庆二人已先领兵而至。 眼见着石桥上火起,郭药师便开口道:“辽人纵火为阻耶?” 甄五臣闻得此语羞愧欲死,便磕头道:“郭帅,辽人势大,末将独力难支,遂为之所败。便不得不纵火为阻。” 郭药师便开口道:“辽人可有援军前来?” 甄五臣以实相对:“未曾有援军前来。败末将者,实为辽人青壮。” 郭药师闻言大怒,一马鞭便抽在甄五臣脸上,喝骂道:“数千精锐竟为辽人所败!留你何用!” 甄五臣也不敢躲闪,只能着着实实地吃了一鞭。 见得甄五臣未曾闪避,郭药师其怒稍解,复开口道:“辽人来得几许青壮?” 甄五臣便开口道:“约莫四千有奇。” 郭药师又抽了甄五臣一鞭,复哈哈大笑,开口道:“区区四千青壮而已,又何足为惧!前次萧后领六千余青壮来攻,尚且为本官信手破之。”便转头朝亲卫开口道:“速领人前去灭火,且看本官亲领精锐再破辽人。” 自己好不容易才放了一把火阻住了这群不要命的疯子!如今郭帅竟然要派人去灭掉火堆,找死也没有这种找法啊! 甄五臣闻言大惧,遂跪地苦求道:“大帅,此次辽人青壮非比寻常,万不可纵其过桥,否则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郭药师听得此语,心下也是大奇。这甄五臣也算是跟着自己的老人了,胜仗不说,败仗也打过不少,只是哪怕是被打得全军覆灭,也没见过甄五臣惧怕若此。 虽则如此,有得自己麾下八百精锐,再加上甄五臣麾下得五百士卒,算起来也有千三之数。而对方只有四千青壮而已。按常理,五百精锐便可破得万人精壮。如此自己又有何惧? 若说辽人青壮可怕,郭药师自是不信。当初萧后领青壮前来相斗,也未见有何出奇之处,还不是一触即溃? 且如今才过得一个时辰,即便吴起再世,孙武再生,也不可能短短一两个时辰便将青壮调教成死士。 当下郭药师便暴喝一声:“速速撤去火堆!” 旁边甄五臣又岂能眼睁睁见着郭药师送死,便跪行前来,抱住郭药师的马腿大声号泣道:“大帅,万万不可!当以猛火先阻住辽人,再思破敌良计。” 旁边的刘延庆见状,只是笑而不语。 郭药师看了刘延庆一眼,又见得甄五臣已为辽人吓破了胆,不可再用。便命人将甄五臣扶出城去,复顾谓刘延庆道:“大帅!此事似有蹊跷,不若我等联手破敌如何?” 当初析津府旦夕可下,二人为了争功而起龃龉。如今事起突然,眼看着到手的功劳又要丢了。既然功劳要丢了,那还有什么可争的? 刘延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却也留了个心眼,开口道:“还请郭将军领常胜军为前锋,本官亲领西军精锐为后继。” 第212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七) 于郭药师看来,甄五臣麾下的常胜军为辽人青壮所败,实在是匪夷所思! 唯一的解释便是大军分散劫掠,不意辽人已经聚集的大批青壮,这才为辽人各个击破,狼狈逃得回来。 既如此,此次自己破得辽人青壮后,自不便再分兵劫掠。 当先全盘占领北城,杀光所有敢于反馈的辽人青壮之后,这才敢去搜刮民财。 只是若如此,又恐宋人跟在后面捡便宜。 刘延庆的八百士卒可是在后面虎视眈眈。 到时候自己领兵在前面出生入死,拼命厮杀,刘延庆领着西军在后面四散劫掠。苦头自己吃,甜头刘延庆来尝,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这厮。 如今听得刘延庆此语,郭药师心下自然明白,这货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如此郭药师自是不肯,当下便开口道:“刘帅若以兵为后继,只不知待末将破得辽人后,财物又当如何分配?擒拿辽君之功又当如何分配?” 刘延庆也是老油条了,便笑着道:“前次已同你商量妥当!但凡劫掠之财物,各凭本事。至于擒拿辽君之功,你我个半如何?” 见得甄五臣的常胜军为辽人青壮所破,刘延庆心中也有几分害怕。 如今郭药师肯为前锋那自是最好。 若是郭药师为辽人所败,自己尚且能抢先逃走。 若是郭药师破得辽人,那自是最好。便任由这货于前面冲杀,自己只领军于后面劫掠民财。 唯有既然郭药师在前,擒拿辽君的机会要比自己大很多。 故此刘延庆也不肯吃亏,自己劫掠的民财是自己,你擒拿辽君的功劳一人一半。 郭药师也不是傻子,当下便开口道:“既是如此,末将大军已疲,不若请刘帅领兵破得辽人,末将以疲卒为后继?” 刘延庆肯定不愿意。 双方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了下来,南城的财物归刘延庆,北城的财物三七分,郭药师占七成。若是擒拿得辽君,功劳一人一半。 二人计议已定,便开始排兵布阵起来。 以郭药师自带的八百精锐为前锋,意图一战击破辽人青壮。 方才逃回的五百常胜军为中军,让他们仔细看看前锋如何破敌。 至于刘延庆的西军,自是准备了许多的口袋之物呆在最后,时刻准备前去劫掠民财。 众人排列已完,此时石桥上的火势也稍稍小了下去,只石桥已经被烧得通红。 当下郭药师便遣人前去,熄灭火堆,取水泼冷石桥。 起先对面的辽人青壮见得常胜军士卒前来,尚且以弓箭射之。 待到见得对方所作所为之后,辽人青壮连弓箭都不肯发了,反而跟着扑灭大火,取水泼桥。 开始见得辽人以弓箭相阻,郭药师见状便是自信满满! 接着见得辽人不肯再发弓箭,反而相帮着干活,郭药师心中已经渐渐有了三分不安。 辽人青壮的求战意愿何以如此强烈?不是应该或阻或逃么? 虽则如此,郭药师犹自不信有人能于一个时辰内便将这群乌合之众调教成死士,犹自不信自己的常胜军会输给这群乌合之众。 待到石桥上青烟渐渐散去,郭药师把手一挥,这八百精锐便悍不畏死的冲上前去,欲要一战而破辽人青壮。 谁料得对岸的辽人青壮见得敌军冲来,不仅未见半份惧色,反而欢呼声四起,照样悍不畏死的冲上前来。 两支军队瞬间便于石桥上厮杀成一团。 辽人青壮原本便为王叶所算计,先用以父迫子,以子迫父这一招稳住了局面。待到双方兵锋既交,互有杀伤之时,又假借仁义之名,将死者姓名传遍诸军。 杀父迫子,杀子迫父! 军中总会有一些至诚至孝的血勇之人,见得其父其子为常胜军所杀,便舍生忘死,亟欲报仇。 正如前文所说,王叶的计策一向自带“AUTO”功能。 有得这些人出头,即便胆小的人也会被“道德绑架”,不得不相跟着冲上前来,根本不用担心有人逃走。 既有众人相互催眠,又击破了甄五臣的常胜军,便将“集体潜意识”给激发了出来,如今正是气势如虹。 青壮们个个状若癫狂,已不知生死为何物,疼痛为何物。 所谓的集体潜意识,便是人类从单细胞生物开始,进化到人类,再进化到现今所有记忆的沉淀和浓缩。(荣格学说之中,记忆可以遗传,父辈的记忆会传递给子辈,只不过会埋入集体潜意识之中。) 一旦群体受到生存危机,便有机会激发出来,将个体意识抹去,褪回到原始群居生物的习性,表现出原始群居生物的野性、兽性。此时只有群体意识,不会有个体意识。 若举列说明,便是蚂蚁过火堆之时,便会自发地团成一团,仍由外面的蚂蚁烧死,从而使得内部的蚂蚁存活。 此时外部蚂蚁的疼痛感会由不能解释的途径,为群体所分担,个体并不会感觉到痛苦。 这种现象就是原始群居生物的一种特性。除蚂蚁外,蜜蜂、蝗虫,乃至鱼类身上都曾经观测到。 人类一旦被激发出集体潜意识,也能表现出相似的行为。 当下双方兵锋既交,各拼命向前,断臂残肢,乃至人头于桥上乱滚,淌下的血水已将石桥染红,犹自在一股一股的往桥下流去,注入到玉莲河中。 常胜军士卒虽勉强算得上精锐,然则又岂是对面这群疯子的对手? 你一刀砍来,我能躲则躲,躲不开就同归于尽。你一枪捅来,我能闪则闪,闪不开就扑上前来,一起滚落地上。 见得麾下渐渐落了下风,郭药师顿时目瞪口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未经训练的青壮么?想必金人也不过如此! 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并非甄五臣这货胆小,而是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过吓人! 只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为何对面青壮会有这种变化? 眼见着麾下落了下风,渐渐有了溃散的迹象,郭药师急忙派出前卫前去,充当督战队。 又命亲卫尽量捕获得活口前来,自己欲要审问详情。 双方这才交手得半柱香时间,常胜军已经支撑不住,唯有后面的督战队拼死砍杀逃兵,这才勉强维持得大军不溃散。 刘延庆见得此状,老早就已经翻身上马,又遣人前去南城四散传令,随时准备跑路。 第213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八) 郭药师既然下令,底下亲卫自是拼死执行。 便有几名亲卫冒死靠近战场边缘,瞅空捕来了一名辽人青壮,押于郭药师马前。 今日之事,刘延庆也觉得匪夷所思,如今见得郭药师捕得俘虏,便也壮着胆子凑了过来,一看究竟。 反正自己有马,逃起来方便。 俘虏虽然被众人死死押住,却犹自挣扎不已。 郭药师便于马上拔出刀来,指着俘虏开口道:“尔等何以忽然悍不畏死,且从实招来。若是本官满意,自会饶你一死。” 只俘虏正忙于挣扎,却只充耳未闻。 郭药师见状便喝道:“且将此人放开。” 亲卫领命放手。 辽人俘虏得此机会,见着郭药师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却丝毫不惧,虽双手被捆,犹自冲近马前,只以嘴巴咬来。 郭药师见状大惊,唯有正要问话,却也不便轻易杀得此人,只一脚将其踢开。 旁边亲卫又是一涌而上,将俘虏压在身下。 郭药师想了想,便开口道:“且取冷水浇之。” 旁边亲卫领命,很快提来一皮囊的河水,尽数浇在俘虏头上。 俘虏为河水一浇,顿时便清醒了过来,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常胜军士卒,形色大变,再无方才疯狂的模样,反而情不自禁的发起抖来。 郭药师便暴喝一声:“跪下!” 俘虏听得此语,再也站不稳当,啪嗒一声便跪了下来。 旁边刘延庆见状,便凑到郭药师身边,好奇的开口道:“此非妖法乎?似可以河水破之。” 妖法?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从来不信这种事情。 郭药师也不理会,继续朝俘虏开口道:“到底发生何事,你等竟然悍不畏死?” 这话俘虏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心中恐惧至极,便于地上磕头不止。 郭药师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方才这问题太过开放,便改口道:“且将你等成军之事细细说来。” 辽人俘虏哪里敢隐瞒,便将耶律大石帅旗进城,自己等人相跟前去皇宫,有将领前来挑选青壮,使得父子异队等事情细细说来。 刘延庆听得此语,倒也未觉出奇之处。 唯有郭药师一听得“父子异队”四字,再稍一沉吟,便顿时脸色惨白,浑身发起抖来,口中念道:“父子异队!以父迫子!以子迫父!杀父迫子!杀子迫父!” 一边念叨此语,一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当日自己为宋人纵火所焚的场景,漫天的烈火,四处哀嚎翻滚的士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那一日真是一场噩梦! 这两条计策皆是歹毒无比,皆是灭绝人性。何等的相似! 刘延庆见得郭药师此状,只当其魔怔了,便于一旁暴喝道:“郭忠贤!速速醒来!” 郭药师闻得此语,顿时便回过神来,拉住马缰就要掉头而逃,口中却喝道:“祸事了!祸事了!今番死矣!速逃!” 前面大军虽然落了下风,只犹自未溃!逃个毛啊!底下亲卫赶紧拉住马匹,同时开口问道:“郭帅!到底何事?” 郭药师只一边拼命拍打马匹,一边开口道:“此人已至!此人已至!当日一把火未曾烧死本官,今日便来复东风矣!” 胯下马匹一边为郭药师所催促,一边又为亲卫所拉住,进退不得,便扬蹄人立而起,长嘶不已。 为马嘶声所惊,郭药师这才稍稍清醒过来,复见得刘延庆在侧,便赶紧开口道:“末将愿将北城财物悉数奉上,只求大帅一句实话。近日可有宋人名士投辽否?” 说完此语,郭药师便死死盯着刘延庆。 刘延庆稍一沉吟,便断然开口道:“绝无此事!如今辽国败亡在即,又有何人肯来相投?” 当日自己五千嫡系精锐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想来必是宋人谋士所为,郭药师已为此人吓破了胆。乃至于不敢与此人放对,只得投奔宋人。 只今日之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此人的手笔!郭药师自是大惧,急欲逃命! 如今既然刘延庆否认,郭药师也稍稍安定了下来,乃开口喝骂道:“何方贼子,竟敢以人伦相算计,独不惧天谴乎?” 刘延庆心下不解,便开口发问。 既然不是此人出手,那郭药师就不怕了。 于是郭药师开口道:“使父子异队而阵,以父迫子,以子迫父。人情谁不孝父母,人情谁不怜稚子?为得老父稚子,彼等自会死战不退,如此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复杀子迫父,杀父迫子,以至亲之仇相激,众人自会拼死向前,死不旋踵。如此又有何人能挡? 末将方以人情破得萧后青壮,此人便随手还之以人情,果然高明! 只此人灭绝人性若此,乃敢以人伦为算计!委实可惧!” 刘延庆闻言也愤然开口道:“贼子大胆!竟敢算计人伦。”又朝郭药师开口道:“如今又当如何?” 郭药师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军中但以阳气论胜负!如今贼子以至亲之仇相激,军中阳气便如银瓶乍破,大江决堤,其势足以分金断玉,洞穿铁壁,实非人力所能阻挡。 如今唯一的胜算,便是且战且退,拖延时日,借机泄彼阳气。待到彼军阳气稍泄,我军再大举反攻。 如此方有一丝胜算。” 刘延庆看了看石桥上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郭药师却继续开口道:“大帅恕罪!末将再问一声,近日可有宋人名士前来投辽?" 刘延庆一边命亲卫传令撤退,一边开口道:“忠贤此言何意?” 郭药师便开口道:“事关重大!还请大帅照实相告。若非此人出手,我等照此施行,犹自有一丝胜算。若果为此人出手,其必有后手为恃,我等自当速速逃命为上。若于南城拖延,只恐难逃一死!” 刘延庆听得此语,便认认真真的回想了一遍,这才开口道:“断无此事!” 郭药师便开口道:“既是如此,末将自当作拼死一搏!”便转头命大军且战且退。 然则就在此时,只听得前面数百人齐声发一声喊,大军已溃,督战队拼死砍杀也阻挡不住。 郭药师见状,赶紧催马而逃。 但放眼看去,刘延庆老早就逃出了几十丈外。 第214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九) 大军既溃,常胜军士卒再无战意,转身便潮水般往南城逃来。 身后的辽人青壮见状自是不肯放过,冲杀过石桥来,尾随着进入了南城。 见得大军击溃,刘延庆调转马头便往南门逃来。 郭药师相随在后,一则为了避开辽人兵锋,二来也是为了追赶刘延庆。南城之中尚有数千西军精锐,此战犹有胜算。 却说刘延庆好不容易近得南门,老远老远便高声喝道:“速开城门!” 当初宋人占据得南城,便于城内四散劫掠。又恐辽人乘机逃了去,便将城门紧闭,各留下数十人为守。 要说刘延庆逃命功夫还真不是吹的,如今都逃到城门口了,北面大军溃败的消息犹自未曾传来。 守门士卒见得刘延庆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下颇为奇怪,却也不敢违令,只得上前欲要将城门打开。 城门不开,自己便不得出城。 刘延庆虽心中慌乱无比,却也不得不稍一驻马,以待城门打开。 也正为这一停,背后的郭药师终于赶了上来。 守门士卒见得两位主帅相继而至,且神情皆狼狈不堪,心下便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兵败之事。 只见得郭药师策马赶上,便一手拉住了刘延庆的马缰,开口道:“大帅且住!万不可出城!” 刘延庆却充耳不闻,见得城门已开,便一扬手中的马鞭,催动战马欲要逃出城去。 郭药师此时正手扣马头,便只觉得手上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被扯离马鞍,直朝前飞去。 于此千钧一发之际,郭药师乘势腾空而起,只一脚便将刘延庆踹于马下。自己于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稳稳得落于地上,快步朝刘延庆冲来。 刘延庆被跌得七荤八素,一转头得知乃郭药师所为,心下自是大怒。复见得郭药师冲将前来,刘延庆只跪地而起,便抽出腰间跨刀为备。 郭药师近前原本正要扶刘延庆起身,如今见得此状,便顺势吧嗒一声跪了下去,请罪道:“大帅息怒!末将也是不得已。” 刘延庆怒火犹自未消,乃以刀指之,怒喝道:“郭药师!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郭药师再行得一礼,便开口道:“此战胜负尚且未分,大帅一旦出城而逃,则大势去矣!” 攻取析津府又是何等大功!刘延庆自是不肯放过。如今听得郭药师此语,这才稍稍将心头怒火按住,收刀入鞘,开口道:“大军已溃!你又有何后手可以翻盘?” 郭药师便开口道:“末将自有计策在此!只此计亦绝人伦。要么破得辽人,要么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老子已经取代辛兴宗成了西军的主帅之一,谁肯把命丢在这里。当下刘延庆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且命你暂代本官之职,行此妙计!本官自当前往城外一避!” 郭药师苦笑了数声,面前这货已经被下破胆了,自己就不该再吓唬他。只得开口解释道:“大帅托以重任,末将自不敢辞。唯有末将麾下已为辽人杀戮殆尽,城中虽有数千西军士卒,奈何末将声望不足,西军士卒必不服末将。故此只得请大帅留于此地以为坐镇。” 说完此话,郭药师复开口劝道:“大帅休要担心,此计胜算极大。且我等只盘桓于南门附近,若见得事有不谐,再逃不晚。” 自己若是呆在城门附近,便随时可以逃出城去,如此倒是无妨。刘延庆听得此语,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既然性命有了保障,立功之心便又浮现了出来。 当下刘延庆便开口道:“忠贤果有翻盘妙计?何不速速说来!” 郭药师却换上严肃的神色,一字一顿的开口道:“此事关乎我等性命!且容末将再问一遍,近日果无宋人投得辽国?” 刘延庆见得郭药师慎重如此,也只得再度细细回忆了一遍,这才开口道:“本官可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郭药师闻言大喜,便开口道:“若果非此人出手,末将自有八分把握反败为胜。” 刘延庆便开口道:“只如今常胜军已溃,西军士卒又四散于南城之中,且辽人彪悍若此,如此又当以何为恃?” 郭药师开口道:“大帅休要忧心!正为西军士卒四散于南城之中,我等方有八分胜算。” 刘延庆便开口道:“既如此,忠贤且速速说来。” 郭药师便开口道:“彼既以父子之情破得我军,末将自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复以人情还之。人情谁不惧死?何不背水一战!昔日淮阴侯便以此计破得赵军!今日我等正可一试。” 刘延庆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此计太过弄险!有史以来,唯有淮阴侯胜得一阵。他人行之,皆不过自陷死地。” 郭药师便开口道:“此事却也简单!他人行此计之时,将士无必死之心,此其一也。对手无赶尽杀绝之意,此其二也!故此彼等便不得取胜。如今则不然,辽人为父子之仇所激,只以杀戮为乐,必不肯收容俘虏。人情谁不惧死?所谓困兽犹斗,何况人乎?只需再设计断绝后路,令士卒有得必死之心,则此计必谐!” 刘延庆心想此话有理,人情谁不惧死,只要被对方逼到了绝处,必定会拼死一战。于是开口道:“只又当如何断绝后路?” 郭药师便开口道:“如今的后路便在城门。若闭之又恐为彼等所复开,若堵之则急切间不能见功。既是如此,莫如焚之,使众人不得出。末将再随大帅于此地收容逃卒,列阵以为抵御。待到辽人冲得近前,自可背水一战!” 刘延庆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赶紧开口道:“若于城门纵火,万一事有缓急,我等又当如何出城?” 郭药师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可陲城而出!” 有后路就好!刘延庆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本官这便命亲卫前去传令,大军于南门集结。” 郭药师赶紧出言阻止:“大帅万万不可!辽人为彼以父子之仇相激,士气正锐,其势不可抵挡。如今我军四散城内,正可使其各自为战,层层防御,借此耗其锐气。” 刘延庆闻言便点了点头。 郭药师又压低声音开口道:“如此还有一桩好处!士卒为辽人青壮所败,复见得彼等不留俘虏,方才有必死之心。” 刘延庆听得此语,眼睛为之一亮,此事看起来果然还有胜算。 第215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十) 却说辽国皇宫之中,待到王叶将诸事吩咐下来,杨可世、韩德等人便转身出去,前去领辽卒破常胜军。 稍后,萧后也领人出得宫去,前去清点人口,挑选青壮。 殿内便只剩下天赐帝、王叶、魔理沙三人,至于那些内宦和宫女,纯属NPC。 枯坐实在无聊的很,王叶只得有一出没一出的挑起话题来,意欲同天赐帝闲聊一番,也好打发时间。 然则天赐帝一腔心思全放在外面,心不在焉之下,一问一答往往风马牛不相及。 聊得几句,话不投机,王叶便也不肯多言。只于殿中四处瞎转悠! 复过得半晌,实在无聊的很,便朝天赐帝开口道:“陛下,外臣腹饥,敢请酒食。” 天赐帝这下也反应了过来,便命内宦奉上酒宴。 要说做皇帝就是好,如今子时已过,宫中御膳房犹自有人当值,炉火未息。 很快一桌席面便送来了殿中。 王叶正要请天赐帝同来宴饮一番。 方才自知必死无疑,天赐帝倒是能吃喝得下去。如今既有一线生机,天赐帝哪里还有胃口?只是婉拒。 王叶便携过魔理沙,二人只据案大嚼。 天赐帝见得王叶云淡风轻的样子,紧张之情倒是去了几分。 又过得一刻,宫外喊杀声大作。 天赐帝闻得此声,又是忧心不已。自己性命如何,转眼间便要水落石出。 好在又过得一炷香时间,宫外喊杀声便渐渐远处。天赐帝这才渐渐放下心来,眉眼间愁苦之色也去了几分。 紧接着便是杨可世同韩德领麾下回宫禀报,只言已经破得常胜军。如今彼等退至南城,正据石桥为守,唯有辽人青壮气势已盛,此战当无悬念。 王叶但抬眼看去,只见得韩德满脸兴奋,唯有杨可世脸上显过一丝愁色。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存忠可是为西军之事忧心?常胜军既败,彼等自当溃逃出城,必不至于有所杀伤。” 以王叶想来,刘延庆麾下的西军一向冲锋在后,抢劫在前,逃命的本事十分了得。既然见得常胜军已败,自会溃逃出城去。 谁料得郭药师这货会继续自己找死? 杨可世听得王叶此语,又想了想刘延庆麾下那群西军的秉性,倒也渐渐放下心来。 今夜众人一番厮杀,想来如今颇为饥渴。 王叶便将众人招呼上酒桌,一边吃喝,一边等待前方传来好消息。 这才过得一个时辰,便有亲卫来报,只言宋人自己放火焚烧南门,且集大军与辽人青壮相持,双方颇有杀伤。 天赐帝闻言大急,便开口道:“先生,如此又当如何?” 旁边韩德一边咬着鸡腿,一边含含糊糊的回答道:“此事甚易,想来娘娘已召集得数千青壮在此,使之前去增援即可。” 旁边正在喝酒的杨可世却长叹了一声,住杯不饮,复举头朝王叶看来,反复数次,似欲要出言又不肯出言。 正所谓潜水养不了真龙,郭药师虽然投了宋人,奈何宋人官场从上到下,一烂到底,此事迟早为郭药师所识破。 一旦金人南下,这六姓家奴必然会引兵归降,重为破宋先锋。 王叶正要连辽合宋以据金人,自当乘早削弱郭药师势力。常胜军死得越多,王叶越是高兴。 只刘延庆这群西军士卒虽说派不上大用场,好歹也能充充人数,吓唬一下对方,实在不行,运运粮草也好。王叶自不愿其折损太多。 此时萧后亦进得殿来,对着王叶开口道:“先生,本宫复聚集得青壮四千余人。只闻得前方正在相持,可需将援军派出?” 韩德闻言大喜,乃拍案而起,朝王叶开口道:“军师,末将请得领人前去增援。” 旁边杨可世脸上忧色更浓,只紧紧抓住手中双箸,咯咯作响。 王叶朝韩德摇了摇头,便站起身来,朝天赐帝同萧后开口道:“此乃宋人背水一战之计,破之不难。只外臣正有一言相问。” 天赐帝此时忧心尽去,闻言便开口道:“先生但请说来。” 王叶便开口道:“敢问陛下、娘娘,此战以退得宋人为上?抑或杀尽宋人为上?” 天赐帝原本就胆小,前次耶律大石大破宋人之时,犹自担心宋人报复。如今听得此语,便开口道:“如今辽国势衰,又岂敢同宋人争锋?朕但以保境安民为上,若退得宋人,朕于愿已足,实不愿多为杀伤,再结仇怨。” 王叶便朝萧后看来。 萧后方才为常胜军逼迫至此,心中犹自愤恨未已。唯有要维护天赐帝的权威,又担心王叶再玩一把大的,辽国就剩下这点人马,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便也只能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愤恨,开口道:“陛下之意,便是本宫之意。敢问先生有何妙策,可退得宋人?” 旁边韩德听得此语,倒也无所谓。上阵杀敌自己很喜欢,不上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可世却闻言大喜,便朝王叶投来感激的目光。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便开口道:“即是如此,请赐笔墨。外臣只得两封信去,自可退了宋人大军。” 天赐帝闻言大喜,便命内宦赶紧备齐笔墨。 待到笔墨齐备,王叶乃长身而起,来到御案旁,复朝天赐帝行了一礼,以示告罪,便挥毫急书起来。 须臾之后,两封书信皆已完成。 王叶便召来杨可世,命其遣人将书信递于刘延庆同郭药师。 杨可世身为西军,自不忍见昔日同僚为辽人所屠。如今见得主公肯出面息此兵灾,心下自是感激万分,便朝王叶重重行得一礼,转身出宫安排此事。 却说刘延庆同郭药师只放任众西军四散城中各自为战,层层抵御辽人。自己却领着亲卫于南门收集败卒。 要说刘延庆麾下逃命的本事着实一流,一旦为辽人杀伤得数人,其余众人便四散而逃。 待到辽人青壮追至南门,刘延庆已经收集得西军散卒二千五百余人,剩下的毛五百人估计永远也回不来了。 郭药师也收集得常胜军近千人。 此时城门早已火起,众人逃生无门,又见得辽人凶残,不肯招降俘虏。如今是战也死,降也死,反正死路一条,倒不如放手一搏。 待到辽人青壮来攻,众人只死战不退。 郭药师背水一战之策果然奏效! 第216章 片纸退强敌 既然无路可逃,西军便是老一套,背靠城门摆出了叠阵,士卒门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人与人之间只留下一条出刀的缝隙。 这样即便辽人来攻,最前面的士卒为后面士卒所阻,退无可退。 且众人之间留出了一条出刀的缝隙,待到辽人近前,前面几行都可以同时出刀。 宋人一向缺马,当年便是凭借这一招才能硬抗辽人以及西夏的骑兵。说到底无非是靠人命来迟滞马速,待到对方骑兵失去马匹的助力后再行反击。 种师道麾下的西军不怕死,往往便靠这一招硬扛夏人。 刘延庆麾下虽然多为兵痞,军纪战力都一塌糊涂。唯有如今情形不同,欲逃无路,欲降必死,便也难得地雄起了一把。 一方不知生死于何物,只拼死进攻。另外一方被逼到了绝境,也只能拼死抵抗。 双方数千人马便于南门口拼命厮杀起来。几乎每倒下一名宋人西军士卒,便也倒下一名辽人青壮。 双方人数差不多,又是接近一比一的交换比,这种仗正是兵法之中所说的呆仗。 胜仗有人打,败仗有人打,唯有呆仗无人愿意打。、 但凡领兵的统帅,必然便会爱惜自己的麾下。每逢争战必然希望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像这样一场呆仗打下来,双方死伤殆尽,即便最终赢了也没什么意义。 郭药师见得此状,便心虚地朝刘延庆看了过来。却见得刘延庆正满脸得意。 于刘延庆说来,功劳是自己的,士卒是朝廷的。即便拼光麾下士卒,只要能攻下析津府,那也合算。 却说刘延庆感受到郭药师的目光,便转头夸奖道:“忠贤果然好算计。只一招背水之战,便能同辽人拼个势均力敌。” 郭药师还是心虚,赶紧开口道:“大帅过奖。今日能得如此,全赖大帅统兵有方。” 刘延庆抚须微笑。 正在此时,杨可世已经遣得杨可武三人前来送信。 三人到得战阵边沿,只见得战况激烈,却也不敢轻易卷入。 只得于一旁察看得半晌,觑得双方兵力虚弱之处,这才冒死冲得入来。 一旦近得宋人叠阵,便有宋人举刀砍来。 杨可武等人急忙表明身份。 西军嘛,多为西人,双方一开口便心里有数。且对方只有三人,倒也不用太过防备。 三人好不容才见到刘延庆。 杨可武如今可不是来求人的,自然不会低声下气。当下朝刘延庆稍一行礼,开口道:“我家主公有书信递于将军!”便将书信递了过来。 刘延庆闻言稍有不喜。 只见得对方既然冒死前来,想来必是要事,便朝旁边亲卫稍一点头。 亲卫见状,便上前接过书信,再细细检查了一番,这才转给刘延庆。 当下刘延庆便打开书信观看起来,只见得其中写道:“前次老夫以析津府相赠,使宣帅招降郭药师,偷取析津府。尔等乃敢违宣帅之令,屠戮百姓,劫掠民财?复设伏欲杀老父弟子!老夫既能以析津府相赠,自能出手将析津府收回。故出手操练得四千辽人青壮为攻,复留得四千辽人青壮为备。辽人青壮战力若何,尔等自知!只同为宋人,老夫不肯杀伤宋人过多,且看在宣帅面上,饶尔等一命,可速速出城而逃,吾必不令辽人追赶! 如今萧后已领此四千辽人青壮前来,旦夕可至,若果迟疑,其祸难测,尔等当早决之。” 刘延庆既然负责此次偷袭之事,事情的前因后果童贯便不会隐瞒。自知当初有人自耶律大石处前来,投书于宣帅,故此才有了这次偷袭析津府之事。 且宣帅下令禁止屠戮百姓,劫掠民财之事,若非参与其中者必不能知晓。 故此刘延庆见得此信,倒也并未怀疑。唯有自己麾下士卒在人数上稍稍占了上风,又不知信中所言萧后领四千青壮前来之事是真是假。 如此,刘延庆便犹豫了起来。 自己难以决定,既然郭药师智计过人,自当请其代为参谋。 当下刘延庆便将书信往郭药师处递来,且开口道:“本官得此书信,委实难以决断。且请忠贤参谋一二。” 郭药师接过书信看完。顿时便仰天大笑起来,良久这才开口道:“辽人技穷矣!说甚么不肯杀伤宋人过多?不过大言相欺尔!若果有四千青壮为备,我等早已全军覆没,又岂会等到如今!” 遂三两下将书信扯碎,顾谓刘延庆道;“大帅休要忧心,当驱使士卒拼死杀之,早日夺下析津府。” 刘延庆闻言心中便有了主意,正要命亲卫击鼓。 旁边的杨可世见得此状,便朝郭药师开口道:“只你便是郭药师?” 于此时而言,当面直呼人名委实无礼。除父母长辈外,即便上级称呼下级,亦多称呼表字。 郭药师闻言自是大怒,只见得方才刘延庆犹自未敢发火,便也只能将心中的火气强行忍住,乃昂首道:“正是本官。” 杨可武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也有你书信在此。” 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来。 这事和自己也有关?郭药师心下也有几分奇怪,便伸手接过,拆开一看,却见得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前次一把火,未曾取君性命,今日复欲自寻死路耶?速速退兵!” 看完此信,郭药师肝胆俱裂,果然是此人在此! 当下郭药师怪叫数声,一转身逃到城垛便旁,扯过绳索便欲要垂城而逃。 刘延庆赶紧拉住,开口道:“忠贤何以如此?” 郭药师一边死命的掰开刘延庆拉住自己的手,一边开口道:“果然为此人设计!彼必有后手为备,萧后四千青壮之事必然为真。且速速逃命休!” 见得郭药师被吓成了这副模样,刘延庆也胆虚起来。二人也顾不上招呼亲卫,便相继垂城而下。 城下西军士卒见得主帅已逃,发一声喊,便一起往城上逃来。 如今城门为猛火所阻,退路全无。只士卒们也见得方才二人逃命之法,便纷纷效仿起来。 刘延庆麾下的西军好劫掠,善逃亡,时时备得绳索在身,尚且能垂城而下。 只苦了郭药师麾下的常胜军!除少量常胜军士卒利用西军留下的绳索逃得一命外,其余大多为辽人青壮所杀。 第217章 禳解之法(一) 宋人既退,辽人青壮怒气犹自未消,只城门为猛火所阻,不便尾随厮杀,便只于城中反复搜杀敌人。 当初高世宣领人四散劫掠,后来见得辽人凶狠,便不敢出手争斗。便于南城之中择了一家民户,屠尽其家后,于此地躲藏起来。 原本想着待到宋人反攻之时自己再混入队中,如此自能万全。 谁料得宋人已然退去,这下便把高世宣给坑苦了。 高世宣躲过两波前来搜查的辽人青壮,却终于没有躲过第三波,乃为辽人杀于厕中。 刘延庆事后清点人数,发觉漏了高世宣,便给其报了个力战而亡,也好给自己脸上添几分光彩。 此事略过不表。 却说杨可武等人见得宋人已退,便急忙往皇宫而回,禀报此事。 此时已近五更,王叶等人犹自吃喝,只不之桌上饭菜已经热过几次。 杨可武入得殿来,正忙着同众人见礼。 旁边杨可世已经几步跨了过来,拉着杨可武便急着开口道:“西军伤亡几何?” 杨可武便开口道:“大兄且请放心,此次死伤多为常胜军士卒,西军伤亡甚少。” 杨可世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此次萧后已经重又备得四千青壮,郭药师此贼却一心找死,弄出一个背水一战来,若果双方只尽力拼杀,只怕西军匹马不得南还。 好在有得主公递去书信,这才劝退双方。 当下杨可世对王叶的忠心又重了几分,归宋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萧后便于一旁开口道:“只先生两封书信前去,竟然退得宋人?” 见得萧后似有怀疑之意,除了天赐帝外,殿中众人纷纷投来怒视的目光。 萧后停得一停,复开口解释道:“先生智计天下无双,本宫自不敢质疑。唯有此事颇为费解,只不知先生于书信中作何言语?彼等竟然肯退!” 这个可以有!如今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好奇心自然涌上了心头。包括魔理沙在内,众人都朝王叶投来了求解释的目光。 王叶见状,但笑而不答。难道要告诉你们,宋人偷取析津府的计策便是自己所献? 杨可世便对着杨可武开口道:“你且将当时情形一一说来。” 杨可武便于一旁开口道:“刘延庆接主公书信,便已经犹豫不已,似有退兵之意。然则却为郭药师所阻。待到末将将主公与郭药师的书信付与,彼展信读完,乃骇然大惊,便垂城而去,不敢复回。” 众人犹自满头雾水。 王叶见状便朝帝后开口道:“当日外臣曾一把火烧尽郭药师麾下五千士卒,彼深以为惧。得知外臣正在城内,故不敢稍留。” 当日耶律大石以密信举荐王叶,却也未曾将详情一一提及。萧后如今初闻此事,更是惧怕不已。自己果然没猜错,此人温文儒雅的背后,果然不知有几许尸山血海。 也正为此事,便于后面惹出了一大串事情来。且容后再表。 如今宋人既去,且天色将亮,众人便欲要告辞。 宫中禁地,天赐帝同萧后也不便相留,只一番好言感谢之后,便将众人送出宫来。 如今析津府才遭兵灾,早朝之上自会商讨如何抚慰百姓之事。此事也略过不表。 却说到得第二日中午,王叶这才起得床来,便有耶律大石府中下人来报。 只言天赐帝同萧后已遣得宫中内宦至此,欲请王先生同小娘子前往宫中一叙。唯有先生未醒,内宦便不敢造次打扰。 天祚帝马上要出来搞事了,奇祸也不远了。王叶自不愿在析津府久留,只自己此次替耶律大石前来搬取家眷,离去之时于情于理都得同帝后辞行一番。 当下王叶便携同魔理沙往皇宫而来。 二人才到得宫门外,便见得萧后贴身内宦萧忠早已于宫门外专候。 见得二人前来,萧忠赶紧上前见礼,复引二人进得宫来,旁边又有小太监急着进去禀报。 萧后闻得二人已至,乃凤冠霞帔,于栖凤殿外亲迎。 三人进得殿来,却未曾见得天赐帝。王叶心下大奇,便开口道:“未知娘娘召外臣前来,可有要事?” 萧后也不作答,反而命萧忠领内宦退出殿外,复将殿门紧闭。 王叶心下更是奇怪,唯有幼娘在此,倒也不虞瓜田李下,便开口道:“娘娘若有要事,可直言吩咐。” 萧后笑得一笑,便将王叶引至上首,开口道:“先生且请安坐。” 到底有君臣之分,王叶自不肯逾越。 萧后便再三强求。 王叶推脱不过,便也只得坐下。 待到王叶坐下,萧后便款款来到王叶跟前,大礼拜伏下去。 王叶心下大惊,赶紧起身避礼,且开口道:“娘娘何须如此!外臣万不敢受。” 只男女有别,受授不亲。王叶却也不便相扶,便只得朝旁边的魔理沙求援。 魔理沙赶紧前来欲要扶起萧后,且开口道:“娘娘何须行此大礼,若有所求,王郎自无不允之理。” 萧后却不肯起身,美目之中流下泪来,乃开口道:“昨日先生一言既出,便有异象相随,想来天降奇祸,其寿不永之事亦当为真。先生高明,必有禳解之法。萧氏玉容再拜于先生跟前,只厚颜求得先生再度出手,救得玉容夫君一救。” 这下王叶才明白过来,萧后今日厚待自己如此,又将内宦悉数遣出,且言语间不再以皇后的身份相压,原来却是为了求自己出手相救天赐帝。 只自己正要阴死天赐帝,以便耶律大石上位,又如何肯出手? 于是王叶便推脱道:“天意难违!并非外臣不愿,实则不能!” 经昨日之事,萧后也自以为把握到了王叶的弱点。此人铁石心肠,唯有十分看重幼娘,有得幼娘一句话,便胜过自己千言万语。这也是萧后此次将魔理沙一并召来的目的。 当下萧后也不再恳求王叶,便转过身子跪向魔理沙,哭求道:“幼娘,且看在姨母一向疼你的份上,求得情郎出手,救得姨父一救。” 魔理沙见得姨母朝自己跪来,吓得赶紧跪下还礼。只见得萧后以辽国皇后之尊,为替天赐帝避祸,竟然朝王郎下拜。于女人而言,男人便是自己的天。即便姨母贵为皇后,亦逃不过此理。只其夫妻之情若此,魔理沙心中也是十分感动。便朝王叶开口道:“王郎,若当真有禳解之法,何妨一试?” 这傻妞却不知道若是天赐帝挂了,自己的大哥便能掌控辽国。 第218章 禳解之法(二) 虽则有得魔理沙开口相求,只王叶犹自未肯。 若是抛去萧后的皇后地位不说,也不过一女人而已,何况又不是自己的女人。一女子之心事又岂可同天下大计相提并论? 何况王叶早已经下定决心要阴死天赐帝,替耶律大石自立铺路,又岂肯自破其功? 萧后见得魔理沙出口相求,王叶犹自铁石心肠,也渐渐绝望起来,便朝魔理沙下猛药道:“若陛下果有不忍言之事,姨母也只得相随于九泉。幼娘,你我只今日后便不复相见矣!” 魔理沙听得此决绝之语,心下也是悲伤异常,便劝道:“姨母休要如此说。陛下身为天子,自有百神呵护,即便天降奇祸,亦必不肯损伤陛下。且有得大兄同王郎出力,必定能辅佐陛下退得金人,中兴大辽。到时姨母尚可陪同陛下逍遥百年。” 萧后却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休说甚么百神呵护,自古以来,有谁见得万岁天子?即便圣贤,又有谁逃得过百年之厄?天祸临头,管他天子也好,圣贤也好,百姓也罢,又有谁能逃脱?幼娘既不肯出手相助,姨母也无话可说。若果有那一天,无非是陛下以身殉社稷,姨母以身殉夫君罢了。” 说完此话,萧后又是泪如雨下。 魔理沙自幼与姨母相善,见得萧后开口闭口就是要殉夫,也情不自禁的落下泪珠,只转头朝王叶看来,意欲求情郎出手。 萧后一直在用亲情胁迫魔理沙,从而逼的自己出手。 这一招能骗得过魔理沙这个傻白甜,又如何骗得过王叶这条老狐狸。 先前王叶见得萧后夫妻情重若此,到也有几分心软,如今见得萧后一再出手算计魔理沙,王叶心中怒火也渐渐的升了起来。 既然如此,自己不妨答应下来,趁机再下手算计一番,管教天赐帝必死无疑,管教萧后乖乖的替自己出力,也顺便替耶律大石再谋取一份自立的资本。 王叶正要找机会答应下来。 便听得殿门嘎吱一声响,众人抬头看去,却是天赐帝亲自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只见得殿内这一幕,与自己设想的完全两样,天赐帝倒是稍稍怔了一下。 萧后见得此状,瞬时便换了一副表情,止住眼泪,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魔理沙见得萧后变脸,到时一时并未反应过来,犹在悲伤之中。 王叶倒是无所谓,反正和自己没关系。 却说当初萧后命人领得王叶等人入得栖凤宫,又将内宦尽数赶出,且将殿门禁闭。此举实在是可疑的紧。 宫中的内宦也好,宫女也好,一向是吃饱了没事做,老喜欢将眼睛盯着别人那点私事。特别是一方不能人道,另外一方又久无男人滋润,故此特别喜欢将眼睛盯着人家的下三路,对这种略带桃色的事情更是上心。 这边厢萧后才赶出内宦,紧闭殿门。那边厢便已经有谣言传出,只言萧后于殿内密会情郎。 天赐帝哪怕再无能,在宫中也会有其心腹。 当下便有心腹听得此讯,赶紧前来禀报于天赐帝。 天赐帝闻言也是大惊,虽同萧后相处得数载,二人也是夫妻情浓,相敬如宾,然则今日之事实在是异常,何以竟然将外人尽数赶出?何以竟然殿门紧闭? 王叶天赐帝是见过的,此人正为少年,又生得风流倜傥,正招女人喜爱,再加上其才能又是国士无双,更能引得女子顷心。 至于萧后,论年纪,正是二十出头,论相貌身材,堪称绝色。 如此双方都是青春少艾,只怕干柴烈火之事也有几分可能。 当下天赐帝便领了数名内宦前往栖凤殿而来。 只到得殿外,果然见得殿门紧闭,内宦便要前去撞开殿门,捉奸在床。 然则天赐帝却犹豫了起来,止住了众人不说,稍停得一停,复将众人悉数赶开,但一人于殿门口往来踱步,时不时靠近殿门偷听一二,却也不敢惊动殿内诸人。 一则萧后强势已久,未有十分把握天赐帝便也不敢造次。二则天赐帝自觉亏欠萧后良多,自己又有难言之隐。若果然二人于殿内苟且,天赐帝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这事得从几十年前说起,当时天祚帝方才继位,根基未稳,唯恐其它皇族觊觎其帝位,便举起屠刀,大肆清除宗室。 天赐帝正为天祚帝堂叔,不过大天祚帝七八岁而已,也算有资格觊觎帝位的人选之一。又有贤名在外,更是需要重点防范的对象。 如此天祚帝自是不肯放过,便捏造了罪名,将天赐帝捉拿下狱,一番严刑逼供后,便屈打成招,弄了一个谋反的罪名。 既是谋反,杀起来便名正言顺。眼看着典刑在即,天赐帝为求活命,索性一狠心重金贿赂了狱卒,于狱中上得一表,只言死前欲求见天子一面。 皇室宗亲嘛,这要求到也并不过分,天祚帝便答应了下来。 见面之时,天赐帝便开口求得宫中秘药一贴,服之不能人道。此时天赐帝尚且无儿女以继承香火,又当着天祚帝的面前服下秘药,自断香火,以表绝无觊觎帝位之心。 天祚帝见得此状,这才疑心尽去,且自己杀戮宗室过多,担心于史上留下骂名,正需要树立一个典型。 于是身负谋反罪名的天赐帝很快便被法外开恩释放,又渐渐被委以重任,乃至于独驭南京道一地。 正所谓天意弄人,天祚帝一心防范,但凡稍有可能夺取自己帝位的人皆统统杀之,包括自己的儿子在内。谁料得反而让天赐帝这个最不可能的夺位的老绝户得逞。 也正为此事,因雄性激素分泌不足,天赐帝这才由一代贤王沦为老好人一个。 也正为此事,天赐帝虽同萧后成婚数年,却也一直未曾圆房。 也正为此事,天赐帝这才疼爱萧后若此,乃至于萧后颇为强势。 也正为此事,天赐帝觉得亏欠萧后良多,如今若果萧后同他人于此地苟且,自己也不知当如何面对。 今晚电脑罢工了,手机码字,若有错误之处,待周一再更正。 第219章 禳解之法(三) 却说天赐帝于殿外犹豫不已。 待到萧后哭声传出,天赐帝闻声大惊,便也顾不得许多,只推开殿门便走了进来。 原本想着殿内必然是春光无限,天赐帝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谁料得一开门便见得魔理沙也在,又见得众人皆是衣衫完整,天赐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萧后见得天赐帝入殿,便急忙迎了过来,扶住天赐帝的手臂,娇嗔道:“陛下何以擅闯本后寝宫?” 只这才误会了萧后,天赐帝正满心愧疚,又岂能将前来抓奸的事情说出,犹豫了半晌,天赐帝这才开口道:“昨夜奈王先生之力,这才破得宋人。今日朕听闻得梓童请先生入宫,特意前来相谢。” 此时王叶二人也借此空挡上前见礼。 天赐帝笑着举手回礼。 方才陛下进殿之时,曾见得自己跪于地上相求王叶。一则此事颇为忌讳,萧后自不肯于天赐帝面前提及天降奇祸,其寿不永之事。二则以君跪臣,有失体面,萧后也不欲天赐帝再提此事。 故此萧后便朝天赐帝娇嗔道:“先生功大,只不知陛下又以何相谢?” 借把话题转此移开来,将此事混过去。 果然,天赐帝听得萧后词语,便朝王叶开口道:“先生既有救驾存辽之功,只不知可有所求?但凡辽国所有,官职也罢,银钱也罢,美人也罢,唯先生择之。” 魔理沙听得此语,双眼放出光来,当日萧后的言语又浮上心头,若果能得天赐帝赐婚,又是何等的荣耀!当下魔理沙便拿眼睛朝王叶看来。 王叶却只当未曾瞧见,朝天赐帝行礼道:“外臣既为大石林牙谋主,自当替其分忧!昨夜不过份内之事而已,又何谈功劳。” 魔理沙听得此语,便狠狠地白了王叶一眼! 天赐帝同萧后二人听得此语直翻白眼,份内之事个毛啊!当初宋人来袭,你袖手旁观不说,跑得比谁都快!接下来萧后几次相求,你也没当回事。要不是见得幼娘被宋人所伤,你肯出手才有鬼了呢? 当下天赐帝呵呵笑了数声,借以调整表情,这才开口道:“先生休要过谦,昨夜若未得先生出手,只怕朕难逃一死不说,只大辽江山亦当化为飞灰。如此大功尚且不赏,日后复有何人肯替我辽国出力?” 王叶只是推辞不受。 天赐帝见得王叶不肯挑选,那就只能自己主动开口了:“如今南京道内,唯有重德一路人马尚且忠于朝廷,朕早有封其为南院大王之意。既然重德依先生为谋主,莫如就委屈先生副之?” 魔理沙听得此语,顿时又高兴了起来。一个为自己大兄,一个为自己情郎,两人联手竟然将整个南院署给包揽了?自曾曾祖父淡出宗室开始,自己家族又几曾有过这样的荣耀! 当下魔理沙便朝王叶猛使眼色,示意其务必答应下来。 王叶方才已经为萧后的小心思惹毛了,正要在出手算计天赐帝一番,如今见得萧后不肯于天赐帝面前提及此事,那不如就由自己来提起,当下王叶便开口道:“陛下过誉,外臣实不敢当。只昨夜外臣所献之策,有违人伦。恐惹得天降奇祸,于陛下寿数有所折损。如此说来,外臣此举是功是过尚且两说,又岂敢受陛下封赏!” 萧后听得王叶于天赐帝面前提及此事,心下大急。没看到本宫都不肯再提了么?便只急着往王叶使来眼色。 一时间,殿内眼色乱飞。 王叶只置之不理。 天赐帝闻得此语,顿时便想起了方才进殿之时,曾见得梓童跪于地上,想来正为此事,以求王叶禳解。 为替自己免去此祸,梓童竟然不惜以皇后之尊而朝臣子行跪拜礼,天赐帝自是感动不已。 又想起方才自己听信谣言,竟然怀疑萧后红杏出墙,与王叶于殿中私会,谁料得结果竟然为了自己。天赐帝更是内疚不已。 只不知王叶答应了未曾?若果答应了下来,此事尚且为一段佳话。若是未曾,只怕萧后便要沦落为笑柄了。 梓童待自己如此情深,天赐帝自然不肯让萧后落了笑柄,便转头朝萧后开口道:“想来方才梓童真是求先生出手禳解此事?” 萧后红着脸点了点头。 天赐帝便继续问道:“只不知先生可曾答应?” 这话明着问萧后,其实却是针对王叶而来。 萧后闻言,脸色更是羞红,低声开口道:“先生只言天数难违!” 天赐帝听得此语便开口道:“梓童为朕不惜屈身相求,朕独不能为梓童屈身耶?” 便转过身子朝向王叶,作势欲要跪来。 王叶又哪里敢受? 如今正是以礼治天下,于君臣、父子的名分最为紧要。 自己身为宋国臣子,若是敢受辽国皇帝的跪拜礼,且不说耶律大石若闻听此事,拼着辽国亡国也会同自己翻脸。 即便此事传回宋国,赵官家也只当自己无人臣礼,将自己归入有谋反之心那一类人里面去。自己又如何去宋国坑蒙拐骗? 到时候即便以天下之大,亦必然没有自己立锥之地。 于是王叶赶紧抢前一步阻止,且开口道:“陛下万不可如此,外臣实不敢当。” 天赐帝顺势收礼,便开口道:“朕年事已高,于生死到也看淡,即便果然天降奇祸,朕也不惧。之所以求先生一试者,不过聊慰梓童之心而已。” 王叶也顺势开口道:“既有陛下此言,外臣自当勉力一试。只此事成于不成,外臣实无把握。” 旁边萧后同魔理沙闻言皆长吁了一口气。 天赐帝便开口道:“既是禳解,想必便得开坛做法。只不知先生所需何物?朕也好命人前去准备。” 王叶稍一沉吟,自己既然要帝后二人深信此事,自当将程序弄得繁琐。就好比你去看医生,人家随便瞅了你一眼,便告诉你右肾长了一颗肾结石,这种情形你自然不会相信。若是医生将你带到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机器旁边,用几百种设备反复检查了一边,然后告诉你肠子上第一亿零七百根肠毛同第一亿零八百根肠毛打结了,你也会深信无疑。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若要禳解此事,便需七星坛一座。属虎之青壮三十六人,属龙之青壮三十六人,共计七十二人以为护法。” 此外,尚需宝剑、铜铃、香烛纸钱等物,王叶便将其一一列将出来。 手机快没电了,这一章后面还有几百字,明天再加上去。 第220章 禳解之法(四) 有辽一朝,特别是辽朝中期以后,贵族之中崇佛之风盛行。 别得不说,但看看皇后的小字便可知一二。 前有萧菩萨哥,后有萧观音,即便如今殿中的萧后,闺名玉容,小字也是普贤女。 越是信佛,越是相信这等装神弄鬼之事。 王叶便将一长串禳解仪式用品报来,其中既有佛家之物,也有道家之物,时不时又夹杂一些后世名词。 天赐帝同萧后二人虽精通佛理,又岂知后世之物?闻之自是不解,不明觉厉之下,又是深信了几分,便开言请教。 王叶自然是一通忽悠。 待到清单已然列出,王叶便开口道:“诸物还请于今夜三更前备齐,外臣登坛禳解此事之后,便得即刻启程南下。”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也就在这几天,萧干必然奉天祚帝之命北上。虽说宋人既去,此地仍为险地,王叶又岂肯久留。 事情还没见分晓你就想逃?萧后自是不许。 于萧后说来,此时既不肯让王叶掌控辽国大权,也不肯放其出城离去。 此人胆大包天,辽国如今势穷,若果让其得以掌控辽国大权,说不定一把便将辽国赌没了。 至于放其离去更是不肯,今日虽然胁迫得此人出手禳解此事,到底成效如何又有谁知?若是将其留于析津府内,万一事有缓急,尚且可以为恃。 再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事情不可挽回,还能杀了此人垫背。 于是萧后便开口道:“先生于陛下虽无君臣之义,到底也于重德有宾主之谊,又有得大功在此。今日宋人既退,析津府重回太平,陛下与本宫正要一尽地主之谊。先生又何以急言求去?功臣未赏反逐,若是让外人得知,只恐有伤陛下仁德之名。” 萧后前次才以魔理沙来要挟自己,今次又以天赐帝来要挟自己。王叶心中更是不爽。 只方才忽悠帝后二人入局之时,王叶便已经料到了此事,早早便有后手为备,乃出言道:“蒙陛下同娘娘厚恩,外臣感激于怀。奈何今夜不去,外臣性命难保!” 旁边魔理沙听得此语,心下大急,便转头看了过来。 天赐帝老好人一个,听得此语,便开口道:“先生且休要说笑!析津府内,朕不下旨,复有何人敢图你性命?” 王叶便开口道:“只此人恐非陛下所能管辖。” 萧后闻言不悦,便于一旁开口道:“未知先生所指何人?” 王叶开口道:“此事说来甚长。陛下、娘娘可知外臣当如何禳解此事?” 萧后便开口道:“正要请先生明言,本宫愿得一闻。” 王叶便开口道:“欲禳解此祸,便得先知此祸,如此方知有无破解之法。唯有九重天玉清上宫内有得天仙宝镜一面,观之可知过去未来事。外臣今夜三更当冒死潜往一观,奈何事后必为当值仙官所知晓。彼等必寻外臣气息而来,乃以天雷殛之。外臣必得避于二百里外,方能避开此祸。故此便不得不急急逃去。” 你既然以天赐帝的名声来压我,我便顺手以天赐帝的名声还击。 如今我为了天赐帝的破事,被仙官追杀,留在此地必死无疑。你若是再强行将我留在此地,岂不是恩将仇报?又于天赐帝名声如何? 天赐帝这个老好人听得此语,便点头道:“先生为朕禳解此事,竟然甘冒奇险。即是如此,朕也不敢强留。但以宫中御马为赠,以助先生脚力。” 旁边萧后闻得此语,只一个劲地朝天赐帝使眼色,却也不敢出言反对。 旁边魔理沙听得此语,便立刻站起身开口道:“王郎,即是如此,莫如遣杨存忠等人护送嫂子一行先行?” 萧氏等人多携行礼,且队中有不少大车,行动迟缓。王郎今夜既然要逃命,又岂能同彼等一队。故此自当使杨可世等人先行,自己再来接应王郎一起逃命。 萧后听得此语,顿时犹豫了起来。既然方才扣押王叶的手段失效,便不得不另寻他法。若能扣押得萧氏等人在手,这王叶亦必不敢离去。 只如今辽地就重德一支兵马尚且效忠朝廷,如此又恐冷了重德的心思,误了陛下的大事。 萧后犹在犹豫,王叶却见状大喜。 这话正和王叶心意,如果萧氏为萧后所扣,事情又大条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是王叶赶紧开口道:“幼娘所虑甚是!我这便准备书信一封,你可持之前去调遣存忠。至于萧夫人之处?” 魔理沙便开口道:“王郎休要忧心,嫂子处幼娘自会分说。待到彼等出城之后,幼娘再来接应王郎。” 魔理沙接过书信便出宫而去。 要说这里到底是皇宫,诸位颇为齐备,即便偶有一二缺漏,也有内宦快马于街市取来。 这才过得一个时辰功夫,王叶索求之物皆已准备妥当。 唯有修筑七星台一事颇费功夫,实非一时半刻可成。 于此空等无益,且看看天色已晚,天赐帝便命宫人奉上酒席。 只此次酒席既然天赐帝也参与,不可能与众人同坐一桌,便只能是分餐制。众人只一边吃喝一边等待。 又稍过得一刻,魔理沙已回,便相跟着吃喝起来。 待到二更方过,便有内宦来报,只言诸事已经准备妥当。 天赐帝闻言大喜,众人又稍稍吃喝一番,便起身前往宫中新筑的七星坛而来。 待到三更将至,王叶乃皂衣玄服,手持宝剑登坛而上。 众人只于坛下相观,但闻得上方时而火焰四起,又时有金玉之声传来。 如此动静一直持续得一个时辰之久,便只闻听得坛上一声玉磬响起,紧接着便安静了下来。 少顷,复见得王叶筋疲力尽地走了下来。(不管是谁,装神弄鬼连续跳动一个时辰,也得筋疲力尽。) 众人赶紧围上前去。 魔理沙冲在最前,见得王叶摇摇欲坠,赶紧伸手将王叶扶住。 萧后却第一个开口问道:“敢问先生,此事成败如何?” 王叶努力的看了一萧后,便开口道:“幸不辱命,已窥得陛下寿祚一百十八。” 古代很忌讳谈皇帝的寿命,但是超过一百岁就无所谓,算是口彩。 萧后如今听得天赐帝能活一百十八岁,心下自是大喜。如此说来,此次即便天降奇祸,也能遮挡过去了。 此时天赐帝也近得前来,举手慰劳道:“只此番便劳动先生了!” 王叶强撑着行了一礼,便从怀中取出三个锦囊,双手奉于天赐帝,且开口道:“禀陛下,待到天祸降临,生死交关之时,陛下可依次拆开锦囊,自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天赐帝大喜,乃执手为谢。 王叶便继续开口道:“时机未到,锦囊不可轻开。否则必有奇祸,恐于辽祚有碍。” 一提及辽祚,天赐帝便死也不敢擅开。 当下天赐帝点头应下,又命内宦进上参汤,牵来御马。 事不宜迟,王叶便同魔理沙翻身上马,急匆匆出得城来。 若要再度拖延,便恐被萧干大军堵在城内。 第221章 天下第一搅屎棍(一) 西汉年间,因巫蛊之事,又有江充为乱,汉武帝乃杀太子刘据,即便皇孙刘病已也几乎不免。中间几经周折,最终便是皇孙刘病已重得帝位,是为汉宣帝。 历史往往惊人的相似,这一幕也曾经在辽国上演。 因奸臣耶律乙辛的诬陷,辽道宗杀太子耶律浚(后来追封为辽顺宗),即便皇孙耶律延禧也几乎不免。幸得忠臣萧兀納力保,耶律延禧这才逃过一劫。 待到辽道宗老去,且耶律乙辛事发被诛,耶律延禧这才被立为皇太孙,最终顺利登基,是为天祚帝。 纵观汉宣帝同天祚帝,二人经历何其相似?然则性情却截然相反。 汉宣帝吃过百般苦头,深知民间疾苦,登基后便革除旧弊,西汉一时中兴。 然则天祚帝这货则完全相反,幼时险遭杀身之祸,便极度缺乏安全感。登基以来,一方面残暴地杀戮宗室以及大臣,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照杀不误,以确保自己帝位不失,另外一方面又耽于游猎,日日纵情声色,及时享乐。 前面便已经说过,辽国旧俗,皇帝当四时捺钵。其中的春捺钵,有时在松花江一带,有时在析津府内。 松花江流域正为女真的聚集地,每年天祚帝前来捺钵之时,女真便得献上海东青、东珠、毛皮等贡品。 前面几年倒是双方安然无事,大家一个交的心甘情愿,一个收的心安理得。 直到完颜阿骨打成为女真首领,这对命里的生死冤家一旦碰面,这便生出事情来。 这也是前世宿怨,双方都看对方不顺眼,一个身为辽人皇帝,自是百般折辱对方。一个身为北地草莽,心高气傲,又安肯受辱? 怨气积累的深了,嘴炮解决不了问题,便开始动手。 天祚帝也没将完颜阿骨打这个土鳖放在眼里,整个女真部落也才数万人,能战之士不过数千。朕麾下雄兵何止百万? 一开始天祚帝只派了数千人前来剿灭。 谁料得竟然被女真人杀了个一败涂地! 天祚帝不服输,数千人不够,便一万人如何? 照样一败涂地。 一万人不够,数万人又如何? 还是老规矩。 且女真人连胜数仗,士气已盛,又缴获得兵器盔甲无数,顿时便鸟枪换炮。 接连几次损兵折将后,天祚帝也重视起女真叛乱来。 即是如此,数万人不行,那就朕御驾亲征。 当下天祚帝便集合了七十万兵马前来,意图一战而平女真。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护步达岗之战。 七十万辽兵精锐前来,金人此时却只有二万精锐为抵挡。 虽则如此,完颜阿骨打犹自领兵冒死冲杀,直接冲入辽军重围,却只放着其余辽军不顾,一味朝天祚帝御驾杀来。 天祚帝见得女真人彪悍若此,数十万辽军精锐堵截不住。又见得女真人几近眼前,为了自己的小命安全,便弃众先逃。底下兵马见得皇帝已逃,谁肯复战?七十万辽军顿时溃散。 这还是第一次。 接下来类似的战役又有几次。每次都是天祚帝领重兵来攻,又第一个先逃,便引起大军溃败。 辽国家底再丰厚,也经不起天祚帝如此折腾。三五次下来,便到了如今的局面,辽国五京之中,其余四京先后陷落,只留下南京道一地。 要说这完颜阿骨打也是死脑筋,又加上恨天祚帝入骨,自从兴起以来,便只盯着天祚帝攻打。天祚帝在东京,完颜阿骨打便攻下东京;天祚帝在上京,完颜阿骨打便攻下上京。 连失三京之后,天祚帝便逃来了南京道。完颜阿骨打见状,自是二话不说便起兵来攻,兵马都已经到了南京道附近。 此时天祚帝已被女真人吓破了胆,见得金人追至,二话不说便往西京逃去。 金人见状,宁可放着嘴边的肉不吃,也是一个急转弯,堪堪地绕过南京道,前来攻打西京。 也正为如此,南京道这才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一场兵祸。 却说天祚帝这才到得西京,金人兵马已尾随而至,双方兵马稍稍一接触,天祚帝老毛病又犯了。 金人既至,西京已不可守,自己小命要紧,便领了数千嫡系人马又逃了。 如此自然又是老套路,皇帝都跑了,西京的辽人兵马谁还肯拼命?到得今年三月,西京便正式陷落,辽国只剩下南京道一地。 金人又不想要西京道(史实),前来攻打无非是捉拿天祚帝而已,于西京附近反复搜索天祚帝不得,金人怒火难消,便屠城而归,只留下二百兵马为守。 此时天祚帝何在?就躲在西京附近的夹阴山中。唯有被金人吓破了胆,便只隐居于夹阴山中日日游猎,不敢传出丝毫风声。 也正是因为如此,辽人见得西京已陷,天祚帝又无消息传来,也不知这货是生是死,便只得联手将此时的南京道留守耶律淳扶上帝位,是为天赐帝。 辽人西京东北五十里便为鸳鸯泊,鸳鸯泊西北十里便为夹阴山,一山一湖联手起来便从北面将云中之地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十里宽的口子,正是有名的杀虎口。 杀虎口名为十里,其实可供通行的宽度不足三里。其余七里要么为夹阴山余脉,多为险要的丘陵之地。要么便为鸳鸯泊的尾泽,多为滩涂。看上去水草丰茂,实则时不时便有一个个深可埋人的泥淖。 如此险地,正为沟通西京与上京的咽喉,其稍稍平坦之处,自有繁华市集。 唯有夹阴山地形陡峭,民众们只于杀虎口附近来往,倒是极少深入夹阴山中。 天祚帝等人唯恐为金人所发觉,自是一个劲的往深山里面躲。平日里也只使数人乔装出山,来杀虎口购买些许食盐、美酒等物而已。至于粮食,山中野兽多得是。 这一日,天祚帝正如同往常一般,领着数百亲卫于山中游猎。 但听得鹰鸣声起,底下数百亲卫齐声发起喊来,惊动得山中野兽四处乱蹿。 天祚帝哈哈大笑,急忙命亲卫三面驱赶,将野兽往悬崖处驱来。 皇帝令下,谁敢不听?亲卫们自是领命而行。 半柱香之后,众猎物便被驱至绝处。 天祚帝见状大喜,便引弓射之。 周围亲卫见得皇帝已然动手,便也相跟着射猎起来。 待到杀尽猎物,天祚帝乃亲自取过一只野兔,以火烤之,持之大嚼。 旁边便有亲卫来报:“陛下,北院大王求见!” 第222章 北院大王 天祚帝听得北院大王求见,便随手用衣袖擦了擦油腻腻的嘴角,又抓过旁边的酒囊,狠狠的灌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宣!” 亲卫领命而去。 不多时亲卫便领了一名獐头鼠目的官员前来。 二人来到天祚帝跟前十数丈开外,獐头鼠目便啊呀一声,一个失足,跌倒了下去。 亲卫似乎司空见惯,只于一旁等候,也不肯前来相扶。 天祚帝见得此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獐头鼠目于地上稍停得一停,这才一滚身站了起来,又小跑着走近前来,到得天赐帝丈许开外,便磕下头去,开口道:“臣耶律达鲁拜见我主万岁。” 天祚帝此时狂笑尚且未止,便以手中的兔腿指了指身边,开口道:“且坐过来说话。” 耶律达鲁听得此语,便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跪坐于天祚帝左手旁,伺候起天祚帝来,一会儿奉上割肉的小刀,一会儿奉上酒囊。 天祚帝颇为满意,待到填饱肚子后,这才转头朝耶律达鲁调笑道:“卿身为北院大王,于辽国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竟然马失前蹄,果老马乎?” 耶律达鲁伏低身子陪笑道:“臣须发尚且未白,且正要替陛下经略天下,又岂敢言老?唯有方才远远的见着一条金龙据案而嚼,臣不过凡夫俗子而已,陡见陛下现出真身,能无惧乎?” 天祚帝复哈哈大笑。 如今酒足饭饱,天祚帝便长身而起,四处走动走动以助消食。 耶律达鲁自是躬身相随。 二人一番闲逛,便踱至猎物堆前。数百只猎物有大有小,既有狡兔之类,也有巨狼、麋鹿之属,堆积在一起倒是颇为壮观。 耶律达鲁便佯惊道:“陛下今日竟然猎得如许野物,臣叹为观止矣!若单以神武来论,历代帝王定然无能出陛下之右者。” 天祚帝听得此语,更是大喜。只稍一沉吟,又想起金人来,便开口道:“只诸臣误国,遂有得金人崛起,江山沦陷。” 耶律达鲁便开口道:“陛下不闻楚庄王之事乎?所谓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正陛下之谓也。陛下今于此地休养生息,将养体力,收翅停声以待时机;待到时机一到,自能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到得彼时,一旦天威振作,金人又何以相拒?即便阿骨打小儿,亦只能束手就死耳!” 退后几步,耶律达鲁便跪了下去,拜伏道:”臣且先为陛下贺!先为辽国天下贺!“ 天祚帝闻言更是欢喜,哈哈大笑道:“卿言甚是!且待朕再操练士卒一月,便出兵与阿骨打小儿一决生死。” 耶律达鲁也不起身,只跪地附和道:“到得此时,臣请为御前小卒,替陛下抬刀牵马。” 天祚帝又是哈哈大笑,将衣袖一甩,便往营帐行去。 耶律达鲁赶紧翻身爬起,也顾不上拍拍膝盖上的草渍,只小跑着跟上前去。 旁边亲卫见得二人相互忽悠,嘴上虽不敢出言,心中却是万分鄙视。操练士卒一月?游猎一月才对!且这句话也不知道陛下说过几次了! 自从二月间众人逃得至此,如今都已经快八月了,还是这句话! 话还是这句话,唯有面前这位耶律宿卫,官职儿倒是一个劲的往上升,从和自己一样的宿卫开始,便升到北院将军,又升北院都监、北院详稳,一直到现在的北院大王。 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眼前这位北院大王只花了六个月便完成了。 却说耶律达鲁见得天祚帝往营帐而回,便赶紧从旁边拉过一名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亲卫闻言,面色立马古怪起来,只不敢抗命,便起身往耶律达鲁营帐而去。 旁边其余亲卫见得此状,心中早知怎么回事,想笑而不敢笑。 只这一停留,天祚帝已经走远,耶律达鲁赶紧小跑着更上前来伺候,一路插科打诨引起陛下开怀。 到得营帐,天祚帝便径入寝帐。 只不知寝帐内有无美人,耶律达鲁便不敢相跟进来,只于帐外伺候。 果然,不多久寝帐内便传出莺莺燕燕的娇嗔声。 耶律达鲁只做充耳未闻。 又过得一阵,便听得天祚帝于寝帐内开口道:“奉圣夫人何在?” 耶律达鲁赶紧俯身回道:“臣已命人前去相召,不多时自当入见。” 天祚帝闻听此语,不复开口,只寝帐内不时犹有美人的娇嗔声传来。 又过得些许功夫,便见远处影影绰绰的有二人相跟前来。前面一名似为亲卫,正昂首阔步而行。后面一位却为妇人,只袅袅娜娜,顾盼生姿。 待到二人到得面前,亲卫便上前行礼道:“禀北苑大王,小人已请得奉圣夫人至此。” 耶律达鲁只稍一挥手,亲卫便拱手退了下去,露出后面的妇人来。 只见得此妇人面带桃花,眼含春水,削肩消瘦,素衣飘飘,果然是十二分的姿色。 妇人正装出含羞带臊的神色,待听得北院大王之语,复抬首见得耶律达鲁在此,脸上便果然羞红了起来。 见得亲卫既去,妇人也只得走上前来,对着耶律达鲁略福一福,开口道:“奴奴见过夫君。” 耶律达鲁却侧身避礼,反而一揖到底,开口道:“臣拜见奉圣夫人。” 妇人听得此语,脸上更显绯红,只低下头来,捏着衣角不肯言语。 耶律达鲁见得此状,便低声催促道:“速速入内,休要让陛下久等。” 妇人听得此语,便装出不情愿的样子来,只美目含泪。稍停得一停,这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轻移莲步往寝帐内行去。 耶律达鲁只于后面目送,开口道:“且好好伺候陛下!” 妇人听得此语,略停得一停,乃将玉首轻点,复往前行去。 只这才近得寝帐,尚未掀起帐帷,妇人便偷偷从怀中取出红抿一纸,塞入嘴中轻轻一抿,如此双唇更显娇艳欲滴。 复将身上衣裳稍一整理,露出胸前的深沟来,妇人这才尽力装出娇媚的模样,掀开帐帷走将入去。 不多时寝帐内便传出男女的沉重喘息声,耶律达鲁却充耳未闻,只于帐外把守。 第223章 一鸣惊人正在当下 天祚帝旧例,上午游猎,下午游猎,晚上犹喜举火夜猎,唯有午睡之后肯稍稍理事。 如今耶律达鲁已经混成了天祚帝的心腹,自是不肯犯忌讳。 虽听得帐内异声响起,耶律达鲁也只做未曾闻得。 过得一炷香功夫,喘息声消停了下去,渐渐传出了天祚帝的鼾声。 耶律达鲁只耐心于帐外守候。 又过得近一个时辰,鼾声顿止,帷幕一闪,天祚帝便走将出来。 身后正跟着方才那名绝色妇人,此时犹在替天祚帝抚平衣裳背部皱纹。 只见得帷幕既开,妇人便放下手去,又装出委屈的样子,垂下玉首,小碎步的跟着天祚帝走了出来。 当初耶律达鲁收集得许多美色于家中,但凡稍有廉耻者,早早便已自杀身亡,留下的皆是水性杨花之辈。伺候耶律达鲁尚且首肯,遑论伺候天祚帝?只亦不肯于耶律达鲁面前失宠,故此才做出这般不情不愿的模样来。 耶律达鲁见状自是上前大礼参拜。 唯有天祚帝在场,便对背后的妇人也不敢失了礼数,照例大礼参拜下去,口称:“臣耶律达鲁参见奉圣夫人。” 妇人听得此言,又做出娇羞的模样来。 旁边众亲卫见得此状,照旧是想笑而不敢笑。 天祚帝倒是哈哈大笑,便回手于妇人脸上摸了一把,又转头对着耶律达鲁调笑道:“卿果然好艳福,竟然得此佳人!可将宫中美人全数压了下去。” 耶律达鲁倒是面不改色,开口道:“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凡天下女子,何人不为陛下所备?臣家中妻妾容色丑陋,竟能得陛下垂青,不由感激涕零。” 天祚帝又是哈哈大笑,便起身朝帐外走来,耶律达鲁自是起身跟随。妇人见状,便也袅袅娜娜的回自己营帐而去。 二人来到议事大帐,天祚帝坐了下来,开口道:“朕既以朝中诸事托付于卿,但卿所能决者,可自决之。不能,再禀报于朕。近日可有要事?” 耶律达鲁便跪奏道:“禀陛下,今日亲卫前往杀虎口市易之时,曾探听得北地消息。兹事体大,臣不敢自决,只得前来一扰陛下。” 只这几年来,国中但凡有重大消息传来,却全为坏消息。要么是哪里作乱了,要么是哪里失守了。 天祚帝闻得此言,便不耐烦地开口道:“可是南京道失守了?老阉狗可曾为人所杀?” 所谓的老阉狗,自然是指天赐帝。 上个月南京道便有消息传来,南京道留守耶律淳已于数月前登基为帝,又将陛下降为湘阴王。 当时陛下闻听此事,乃勃然大怒。暴怒之下,便将此宫中秘闻传了出来。如今此地人人都知道天赐帝自饮秘药,不能人道之事。 只天赐帝老阉狗这个外号,唯有陛下可以称呼,其他人却不行。 当初亦曾有官员为讨陛下欢心,跟着称呼耶律淳为老阉狗,却为陛下找借口给咔嚓了。 这也可以理解,你今日敢辱骂天赐帝,明日就能辱骂天祚帝,只能说这货自己找死。 当下耶律达鲁便开口道:“陛下休要忧心,此次却似乎为好事。据涿州行商带来的消息,六月间耶律大石便以二千残卒破得十万宋人精锐。后来又有得四处兵马来投,如今其势已盛。” 天祚帝闻言大喜,便开口道:“朕只不知耶律大石才略如此!竟然能以二千殘卒破得十万宋人精锐。” 稍一沉吟,又继续开口道:“只不知其如今有许多人马?” 耶律达鲁便开口道:“传闻有五万之数。” 天祚帝复大喜,乃拍案而起,开口道:“既是如此,可以一战矣!彼既然能以二千殘卒大破十万宋人,即便宋人金人以十当一计之。二千残兵破得十万宋人,便能破得一万金人。如此五万精锐自可破二十五万金人。纵观金国所有兵马亦不过二十万。有得耶律大石一军,朕已是胜券在握。朕无忧矣! 且南京道既有萧干麾下三万人马,又有郭药师常胜军三万人马,合计六万人马为助。凭之当可与金人一战。” 耶律达鲁便开口道:“只恐彼等只尊秦晋国王号令。” 跟着天祚帝称呼天赐帝为老阉狗是找死,直接称呼耶律淳为天赐帝更是找死。故此耶律达鲁只敢称呼其篡位之前的职位。 天祚帝闻得此语,乃勃然大怒,开口道:“老阉狗不过谋朝篡位之反贼而已!朕才是大辽天子!朕天命所归,人心所向,有先帝遗诏,又有百官拥立。朕旨意既下,谁敢不尊?独不惧史笔如刀乎?“ 良久,又恨恨地开口道:“只恨当日为老阉狗花言巧语所欺,未曾早日将其斩杀!” 见得天祚帝发怒,耶律达鲁便不敢再辩说,只得开口道:“臣愚钝!臣失言!若果想来,彼等若稍有一丝天良,稍有一丝忠义,闻听得陛下诏书前来,自当废弃秦晋国王,拥立陛下复位才是。” 天祚帝闻得此言,这才稍稍泄去怒火,便开口道:”且命人前去传朕之意,命耶律大石、萧干、郭药师三人各领大军前来拜见,朕当亲领大军御驾亲征,再同阿骨打小儿一决生死。“ 耶律达鲁便开口道:“陛下好算计!数月收声,一鸣惊人正在当下!有得陛下此次亲征,必能大破金人,复兴辽国。“ 天祚帝听得此言,自是大喜。 良久,耶律达鲁又壮着胆子开口道:“唯有耶律大石身为秦晋国王姨甥,既有得骨肉之亲在此。” 话说了一半,耶律达鲁便不复再言。 天祚帝闻言,乃锤案怒道:“混账!” 也不知道这句话骂得是谁,耶律达鲁也不敢分辨,只俯首请罪。 又停得一停,耶律达鲁便抬头道:“臣有一计,似可为陛下分忧!” 天祚帝其怒未消,便开口道:“说来!” 耶律达鲁便开口道:“如今之计,莫如先诛逆贼!一旦析津府内举伪号者伏法,耶律大石无主可投,便不得不重归于陛下帐内。” 天祚帝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朕欲杀此獠久矣!只不知当遣何人前去行事?” 耶律达鲁开口道:“陛下身为真命天子,析津府内亦必有忠臣。且莫如下得旨意于萧干同郭药师,使二人诛杀析津府内举伪号者。” 天祚帝便开口道:“正当如此!且替朕拟定诏书,传令萧干、郭药师二人,诛杀逆贼之余,复领大军前来拜见。再传旨耶律大石,命其火速领大军前来听令。” 耶律达鲁领命而去。 第22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祚帝隐藏于夹阴山中,唯恐为金人所发觉,便不肯于辽国残部互通音讯。 唯一的消息来源,便是亲卫前去杀虎口市易之时,可以于市集上打收收风。 如此一来,消息要延迟很久不说,真实性也要大打折扣。 如今郭药师已经叛逃宋人,萧干同耶律大石打的热火朝天,只天祚帝犹自未知,竟然想命二人斩杀得天赐帝之余,三人一起来投。 到时候自己再集合这十来万人马,出山同金人火拼一场。 其实以这货遇敌先逃的本性,也无非是再来一次千里送人头罢了。 天祚帝谕令既下,耶律达鲁自然遵命而行。便让随行的翰林学士拟定了三份诏书,又请天祚帝用了大印,接下来按规矩还得让枢密院使背书。 此时规矩,但凡涉及军国大事的皇帝诏书,光盖了皇帝大印还不能作数。谁知道会不会有胆大包天之徒私拟圣旨,再弄个萝卜雕个章盖上去? 故此尚且需要枢密院使于圣旨背后签名用印,一则表示此令已经经过枢密院同意,二则也是为了防伪。 够资格接这种诏令的大将,必然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熟悉执政大臣的笔迹。 唯有如今枢密院早已经名存实亡,当初的枢密使也不知何时便做了金人的刀下鬼。 且此次天祚帝带得精锐仓惶出逃,除了近身伺候的文官外,大臣可以说寥寥无几。 文官又不能上阵,实为累赘,如此天祚帝又岂肯多带? 便连耶律达鲁这种货色都能升任北院大王,可想而知其麾下文官匮乏到了何等地步。 既然找不到枢密院使,耶律达鲁也只能以北院大王的名义背书。 光从法理上来说,这些圣旨既然不符合流程,便无法定效力。接旨之人见得这份圣旨,遵不遵旨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既然天祚帝重视此事,圣旨一旦拟定,耶律达鲁也不敢迟延,便于亲卫中挑了三名人选,命其火速前来析津府传旨。 西京之地实为险要,若要通往上京,便只有鸳鸯泊附近的杀虎口一条路径。若要通往南京,又只有奉圣州至居庸关这一条路径。 三路使者一路风尘仆仆进得关来,便又分成两队。一路绕过析津府,前往蓟州而去,欲寻萧干同郭药师传旨。另外一路则往新城而来。 众人这才到得析津府附近,复探听得实情。闻听得郭药师已降宋人,萧干又南下于耶律大石争锋,辽地已经内讧成了一锅粥。 使者们自是匆匆掉头而行。 郭药师既然已经降宋,自然没有再去的必要。 剩下的两路使者便联袂南下,一路往萧干军中而去,一路往耶律大石军中而来。 却说当初萧干闻听得郭药师欲要引宋人偷袭析津府,心下自是大喜。便主动领大军南下,给宋人让出路途来之余,又南下挡住了欲要北上救援析津府的耶律大石。 萧干的想法也很简单,还是以前那一套。借宋人之刀除掉天赐帝,自己再以复仇的大义夺回析津府,趁机称帝。 当初中逢丧子之痛,即便夺得地位也无人可以传后,故此萧干的称帝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只后来事事皆不顺心,仇人一个也没杀得,反倒自己六万大军也不知为谁所算计,不明不白的就只剩下一半。 又见得郭药师投了宋人,耶律大石有大军为恃,只报仇之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偿夙愿。 即是如此,且不如先过把当皇帝的瘾。 听得郭药师引宋人来袭,既然这货自己找死,萧干自是将计就计,一石而二鸟。 郭药师既然要引宋人偷袭,贵在迅速,便得舍弃步兵大队不用,只以轻骑为便。 一则宋人同郭药师军中的马匹都不是甚多,二则为免打草惊蛇,故此前来偷袭之兵马必不会太多,撑死也就五六千人的规模。 一旦宋人偷袭析津府得手,则天赐帝必死无疑。即便不死,自己尚且可以补刀。 待到析津府为宋人所陷,自己当第一时间回援。 宋人才五六千的人数,自己有三万大军在手,又在析津府内有内应,自可以轻松剿灭宋人。 到时候天赐帝死于乱军之中,谁又知道是谁下的手? 待到自己夺回析津府,郭药师这货又往哪里逃? 若是郭药师为辽人所败,那也无所谓。自己只需于城外设伏,便可以顺手除得郭药师,即便另外一鸟落空,也算不虚此行。 故此萧干一边领军南下堵截耶律大石之余,一边又于涿州城外以及析津府附近广布密探,时刻留意宋人的动静。 待闻听得宋人骑兵已经出发,萧干便只留下王猛一营以挡耶律大石,自领了二万人马悄悄跟在了宋人身后。 只此时耶律大石久攻王猛大营不下,锐气已失,两军便开始对峙起来,即便萧干星夜撤兵,耶律大石犹自未觉。 待到宋人进攻析津府之时,萧干已经领大军埋伏于析津府南门之外。 初时见得宋人势如破竹,一战而攻下了南门,萧干见状心中大喜。 接着又见得析津府内哭喊声四起,萧干却也不肯来救,只是耐心等候。一旦析津府为宋人完全占领,城内再无喊杀声传来,萧干自会第一时间领军攻城。 到得后来,又见得城门火起,南门附近喊杀声大作,萧干这才惊疑起来!宋人竟然又败退至城门附近!事情何以至此?析津府内可是只有二百乡兵为守。 事已至此,且先擒杀郭药师这条大鱼吧! 不多时便见得二人自城墙下垂绳而下,此时已近黎明,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人影,却看不清衣着。 萧干只当是宋人逃兵,自不肯为了两名逃兵暴露大军。以郭药师同刘延庆的身份,即便溃逃,按理也会有大军护卫。 须臾之后,又见得无数宋人士卒仿佛下饺子一样,纷纷顺着绳子逃下城来。萧干心中大喜,郭药师同刘延庆必在大队之中,自己有得如许多兵马在此,彼等自是插翅难飞。 只萧干却也不肯举兵前来,唯恐将宋人溃兵吓散。反而命兵马暗暗扩张开去,留出纵深,摆出口袋般的圈套。 第225章 寒蝉未死,螳螂已去 待到宋人逃兵深入埋伏,萧干便一声令下,大军包抄过来将口袋扎紧,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只可怜王叶刚刚放生的近三千宋人西军同常胜军士卒,转眼间又落入了萧干的手中。 这一回宋人西军再善逃也没用了,稍稍抵抗之后,便只得弃械投降。 萧干见状自是大喜,便命人将俘虏一一清点。 谁料得将这二千余俘虏清点完毕,却未曾发觉郭药师、刘延庆、甄五臣等人。 当下萧干便挑出十数名俘虏,命起跪成一排。先抽出刀来杀得数人,这才将刀架在一名俘虏脖子上,开口问道:“郭药师何在?刘延庆何在?甄五臣何在?” 俘虏见得身边数人接连惨死,又哪里敢不招?便以实言相对,只言甄五臣为辽人青壮所败,早已退出城外,如今不知所踪。郭药师、刘延庆二人领先而逃,只最先逃下城墙的便是此二人。 萧干闻言大怒,便开口喝道:“竖子竟敢欺吾!”收起刀落,便将此人斩杀。 继续将刀移至下一名俘虏头上,复以此问问之。 下一名俘虏照旧以实相对,萧干再度斩之。 如此直到杀至最后一名俘虏,见得对方照旧是这番说词,萧干这才相信了下来,乃弃刀长叹,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信之矣! 谁又能料到堂堂两位军队的主帅,竟然会第一个逃走,竟然身边并无护卫? 事不宜迟,如今彼等所逃必定不远,当下萧干便分出千余兵马往涿州方向追来。 却说郭药师二人率先出逃,当初甄五臣听闻得南门附近喊杀声起,直急得心急如焚,自己嫡系麾下可全在城中,便领了亲卫欲要进得城来。 唯有当初郭药师欲使背水一战之计,便于南门处燃起大火。 城内士卒逃不出来,甄五臣等人便也入不得成,只得于南门外苦等。 不久之后,便见得郭药师同刘延庆垂绳而下。 甄五臣见状大惊,赶紧上前接住。 刘延庆同郭药师也顾不上同甄五臣解释,便从其亲卫手中夺过两匹战马便舍生忘死的逃去。 甄五臣见得此状,心知有异,便也不敢再等城内部属,回头命亲卫接应其他士卒,自己拍马相跟着二人逃来。 三人逃得一阵,复听得身后喊杀声大起。郭药师更是心惊,只于马上顾谓刘延庆道:“贼子全无信用!信中只言绝不使辽人追赶,却又余城下设下埋伏。彼果然有后手为备,想来这书信亦不过计中一环,我等复中贼子奸计矣!” 刘延庆也是大惊,一面死命催动马匹,一面转头求计道:“只如今又当如何?” 郭药师便开口道:“此贼子定计,绝不止一招后手。我等虽逃得出彼圈套,只不知前面尚有何圈套为设?既是如此,涿州万不可回,且转而往北逃去,方能出其不意,庶几有一条生路。” 刘延庆闻得此言,心下大惊,越往北不是越深入辽人腹地么?赶紧开口道:“我等孤身而逃,安可往彼等心腹而去。去则必死!” 郭药师便开口道:“刘帅休要忧心。且遂末将往蓟州而去!” 刘延庆闻言更是大惊,乃喝道:“蓟州正为萧干巢穴,我等又岂肯自投罗网?” 郭药师便于马上答道:“蓟州尚有刘舜仁麾下五千精锐在彼,亦为末将心腹。有得此五千兵马,方能护卫得我等逃回涿州。” 刘延庆闻得此言,心下大喜,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便当如忠贤所言。” 二人遂拨转马头往北而逃,身后的甄五臣见得此状,虽满头雾水,也不得不相跟着北来。 三人既然不肯西去,反而绕过析津府往东北而来。萧干派出的追兵自然是追不上二人。 只萧干此人果然残暴,见得又让郭药师这货逃得一死,怒火难遏之下,便将这近三千俘虏悉数坑杀于析津府西南。 郭药师这货的确倒霉,上次领五千精锐南下,便为王叶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自己一人匹马北还。此次领得三千兵马前来偷袭析津府,又为萧干悉数坑杀于此。这次稍微好一点,活下来了三个。 萧干坑杀得俘虏之余,却又开始郁闷起来。 如今既未曾借刀杀人除得天赐帝,给自己称帝铺路;又未曾擒拿得郭药师报仇,以报义子之仇。 若就此撤兵,这么大老远的跑了一趟却空手而归,实在憋屈的很。 有心杀进析津府内除掉天赐帝,又唯恐背上弑君之名。且即便杀了天赐帝,即便天赐帝无后,城中宗室颇多,这皇帝位子仍旧轮不到自己来坐。 即便自己强行坐上去,又因自己身为奚人,城中多为汉人、辽人,彼等必定不服。 此时的萧干心情正如当年的曹操一样,析津府实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当晚萧干便驻军于城外,既不进城,也不离去。此事,且容自己好好想一想。 却说天祚帝使者取道涿州城外南下,到得萧干同耶律大石两军交战之地。使者们便兵分两路,一路前去萧干营中传旨,另一路自然前来耶律大石军中。 然则使者入得萧干大营,却未曾见得萧干在此。还在王猛这人缺脑子,见得天祚帝派遣使者前来,脑子更是糊涂。尚未等天祚帝使者发问,便已经萧干去处尽行告知。 天祚帝使者见状也不敢于营中苦等,只得辛苦自己的双腿,又马不停蹄地往析津府而来。 萧干领大军于营外驻扎得一天一夜,自己也苦思了一天一夜,到底还是不敢动手,便准备动身返回。 到得第三日下午,萧干大军集结完毕,正准备南下,便有亲卫前来禀报,天祚帝派得使者前来。 萧干初闻此语,倒是吃了一惊。一则天祚帝这货都半年多未曾有消息传来,想来已死于金人刀兵之下,尸骨不存,故金人亦不知其死讯。如今陡然派得使者前来,萧干自是吃惊。二则当初扶持天赐帝登基,自己也是出了大力的。当时南京道三大巨头,自己手掌奚兵,把持军政;李处温统领百官,把持朝政;耶律大石此贼出身宗室,把持皇亲贵族。若以此论之,其中出力最大的还是自己。 此次天祚帝遣使前来,也不知道是否问责此事! 第226章 诏命总知东路兵马事萧干诛杀逆臣 众人虽然拥立得天赐帝,然则天祚帝积威犹在。 萧干闻听得天祚帝遣使前来,心下大惊,便朝亲卫开口道:“彼等来得几人?” 亲卫以实相对,便言使者孤身前来。 萧干闻此,便也放下心来。既然只有一人前来,事情便好办了!好便好!不好便一刀砍了。如今兵荒马乱的,谁知道谁下的手! 当下萧干便命亲卫将使者召入。 使者既然代表着天祚帝,自然身份贵重,进得帐来,便不肯主动行礼,只拿眼睛朝萧干看去。 萧干此时反心已昭,又有得兵权在手,再加之有恃无恐,便不肯于前废帝使者面前低声下气。但端坐于帅位之上,未曾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遑论见礼。 使者心下大怒,便来到萧干座前,面南背北而立,开口喝道:“大辽天子旨意下,总知东路兵马事萧干跪听。” 萧干只端坐于帅位上,充耳未闻。 使者再次呼喝,萧干犹自未为所动。 使者见状大怒,乃以手指之,怒喝道:“大胆!” 使者气焰嚣张,萧干更嚣张,猛然一拍案几,照样开口暴喝道:“大胆!” 旁边亲卫听得此语,纷纷闪身前来听令。 萧干头也不抬,只冷冷的突出一个字:“斩”! 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得萧干开始动粗,使者便只能软下来。一边感叹于如今武将跋扈之余,一边赶紧朝萧干跪下,磕头求饶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人知错了!还请大王看在陛下的份上,饶过小人这一遭。” 萧干闻言,便将手一举。 亲卫们原本正要前来将天祚帝使者拖出斩之,见得大王改了主意,便也纷纷停下手来。 使者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便朝萧干拱手为礼,弱弱的开口道:“大王,到底也是陛下旨意,可否请大王肃立聆听?” 萧干却挥了挥手,开口喝道:“休要支吾!只管念来!” 使者见状也是无奈,却也不肯跪读圣旨,便朝萧干行了一礼,站起身来,取出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大辽国皇帝陛下诏曰:‘朕承先祖之功业,继诸帝之余烈,奉道宗之遗诏,得百官之拥立。道统法统,不曾有差,天心民心,尽在朕躬。今有南京道逆臣曰耶律淳者,前以谋反见囚,大罪当诛。朕体血亲之情,乃于法外开恩而释之,复亲之用之,尽托以南京之地。然则贼子其性难改,反意复萌。觑得朕征战于外,遂割地而自立。 一罪可恕,二罪难饶!诏命总知东路兵马事萧干诛杀逆臣!复领大军前来御前听令!’” 听得使者诵读诏书,一开始萧干犹自未当回事。前面一大段都是天祚帝自我嘉许之言,无非是说自己帝位既符合道统,又符合法统。 你一废帝再唧歪这些干嘛? 待到听得最后一句“诏命总知东路兵马事萧干诛杀逆臣!”,萧干闻言大喜,顿时跳起身来,三两步来到使者面前,双膝跪下,俯下头来,双手高举,开口喝道:“臣总知东路兵马事萧干接诏!” 自己欲要图谋帝位,便得先弄死天赐帝。唯有大义不在自己手上,亲自动手不得。 前面勾引宋人北上,谁料得竟然为耶律大石所阻;此次郭药师领宋人前来偷袭析津府,又不知何故竟然败退了去。 自己踌躇此地,却也不知道是走是留。进则无功,退则不舍。 如今既然有得天祚帝此令,便有得诛杀天赐帝的大义在手,此事正有如瞌睡之时有人送上枕头,如此萧干岂会拒绝? 有得这道圣旨在手,自己便可以领兵进城,亲手除掉天赐帝。至于天祚帝,只要自己稍稍向金人透露御驾所在,阿骨打即便瘸了也会蹦过去,如此不愁天祚帝不死。 至于城内的宗室,或多或少都曾有拥立天赐帝之功,正当以叛党之名除之! 如此二帝既死,宗室全亡,自己手下又有许多兵马,称帝之事自是水到渠成。 于是萧干便摇身一变,从天赐帝的拥立功臣转变成了天祚帝的不二忠臣。 使者原本见得萧干倨傲无比,心头也是发虚,不知道这货会不会接诏? 如今见得萧干如此,使者心下大喜,便提醒道:“大王,可先谢恩,然后再领圣旨!” 萧干闻言便拜伏下去,开口唱道:“臣萧干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复将双手举起。 使者便将圣旨卷起,放于萧干手中,开口道:“还请大王验看圣旨真伪!” 验个毛啊!即便是假圣旨萧干也会当成真的。 当下萧干打开圣旨稍稍一看,虽见得圣旨背面原本应由枢密院使背书的地方却是用得北院大王印,萧干也只做没有看见。 当下萧干将圣旨转交给身旁亲卫,复对使者开口道:“今日失礼之处,贵使万勿见怪!” 使者回礼道:“不敢!”,只言语间犹自有几分怨愤之意。 萧干正要交好使者,以便套出天祚帝所在,便转头朝旁边亲卫吩咐了几句。接着亲引使者入座,又命人奉上香茗。 不多时,便有亲卫捧来一盘财物。 萧干朝使者稍稍示意。 亲卫见状已知其意,便转身将财物放于使者身旁案几之上。 萧干便开口道:“贵使远来辛苦,些许财物,聊为贵使旅途之费。” 使者大喜,这下芥蒂尽去,当下便开口道:“今日之事不过误会而已,大王万勿见怀!” 这话的意思萧干明白的很,前面你桀骜不驯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不会同陛下提及此事。 不过这事萧干不在乎!和死人计较个毛! 当下萧干便拱手为谢,开口道:“未知陛下如今何在?身边可有重兵防护?若无,末将自当领兵前去护卫。” 使者不知有诈,便以实相对:“陛下正于夹阴山中操练人马,以图后计。身边亦有数千人马护卫,安危倒是不劳大王担忧。只如今诛杀叛臣之事,不知大王何时动手?” 得知天祚帝所在,萧干心中大喜,便应酬道:“圣旨既下,末将又岂肯耽误?只今日便当进城杀贼。” 使者闻言大喜,便开口道:“大王果忠臣尔!” 萧干笑了笑,开口道:“贵使远来辛苦,偏厅已备得酒菜在彼,还请贵使前往用膳。” 使者见得萧干客气至此,便不疑有他,这才刚刚转过身子去。谁料得萧干便拔出刀来,照头只是一刀。 只可怜使者到死都是糊涂鬼。 今日天赐帝是杀定了,不过为了析津府民心,管杀还得管埋才行。 且诏书竟然还命自己领大军前去西京听令! 第227章 引狼入室 如今既然有得圣旨在手,只如何杀天赐帝尚且需要细细谋划一番。 此次宋人大军偷袭析津府,城来原本只有三百士卒为守,按理自当为宋人一战所破。 然则自己亲眼见得宋人大军溃散而逃,故此城内必有蹊跷。 既然不知城内虚实,萧干虽有二万大军在手,却也不敢轻易一试。 苦思得半晌,萧干便召来亲卫,命其领二千人马前去将前夜所坑杀之宋卒悉数挖出,又将尸首一一斩下头来,将头颅以大车盛之。 待到诸事皆备,萧干便亲领了二万大军前来析津府南门外叫门。 却说自前夜以青壮退得宋人,萧后自度奇祸必至,不得不阴蓄士卒为备,便将曾上过阵的数千精壮编入士伍。又于其中挑选得三百余人,以私财养之,使为死士,以备缓急。 这一日便有青壮来报,只言四军大王萧干领得二万士卒于城外叫门。 此时天赐帝正同百官朝会,当日宋人偷城,百官一个个躲的不知东西,如今宋人既去,却又一个个跳了出来。 众人听得此讯,皆是相顾失色。 外军无诏不得进京乃是铁律,比妇人不得干政还要铁。人家京城好好的,你领大军进城意欲何为? 李处温赶紧上前奏道:“陛下,万万不可放萧干入城。此人早已不听朝廷调动,想来必有异心。且此次宋人来袭,正需兵马勤王,彼军不至。如今宋人既去,彼等夫复何来?此事恐有变数。” 其余文官自是开口附和。 也有少量武将开口赞成,只言四军大王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如今至得城外,倘若不放其入城歇息,似有见疑之意。如此恐冷了四军大王报国的心思。 前次宋人乱兵入城,析津府内死伤无数,即便天赐帝本人也差一点饮药自尽。 经此一吓,天赐帝自不欲外兵入城。 当下便传下旨意,只命萧干将大军驻扎城外,孤身入城觐见。 萧干闻听此令,生恐自己领天祚帝诏令前来诛杀天赐帝之事已经泄露,又岂敢孤身入城? 便于城外将大车尽数展出,只言自己听得宋人前来偷袭,急忙领大军回援,虽差得一步,到底堵截得宋人大军在此,如今已将其悉数诛杀,且以首级为献。 唯有大军征战辛苦,但求入城一歇。 城上士卒见得萧干展出数十车首级,心中自是大惊。当日为王叶以父子之情所激,青壮们冲杀之时虽见得肢体乱飞,头颅乱滚,却也未曾有半份退缩。 如今时过境迁,待见得城下如许首级,反倒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 当下便有士卒将此事飞报入来。 往来通报破费时间,待到士卒二次入报,天赐帝早朝已散,正退于栖风宫中于萧后闲谈。 闻听得此事,天赐帝心下也有了几分相信。然则外军无诏不得进京乃是祖宗规矩,天赐帝却也不肯轻废,便命士卒捧出金银酒食前往劳军,再命萧干将大军驻于城外,孤身觐见。 萧后于一旁听得此事,便举手止之。 奇祸将至,自己虽蓄得三百死士,只恐犹自未足。 如今萧干既然将宋人士卒悉数斩杀,其忠心自是毋庸置疑。 若得其麾下二万士卒为助,哪管你是猛火洪水,即便奇祸再如何,自己也可不惧。 只有关奇祸之事亦不便于陛下面前提起。 于是萧后虽起了命其入城相助的心思,却也不肯明言,只顾谓天赐帝道:“陛下何以不肯放萧干大军入城?” 天赐帝便开口道:“边军无诏不得进京乃铁律!且萧干久不听朝廷调令,诸臣皆以为其进京必有所图。” 萧后便开口道:“此事只陛下又作何看法?” 天赐帝便开口道:“彼大军进城,既无裨益。大军不进城,亦无所失。凡事自当以小心为上。” 萧后便笑道:“陛下多心矣!此次宋人来袭,萧干救援虽晚,到底也是领军前来救驾。如此可见其心中尚有君臣之义!君臣之义实于父子之情无二,亦为天伦。边军无诏不得进京,律法也!律法又岂能大过天伦?” 天赐帝闻听得此语,便低头沉吟起来。 萧后复劝道:“彼以忠君之心前来,陛下复以疑心据之,只恐如此必必冷了其心思。且自此以后,复有何人肯为陛下效死?” 天赐帝老好人一个,平日里萧后又颇为强势。到得此时,天赐帝已经有几分意动。 萧后见状心下大喜,赶紧补刀道:“若彼果有异心,但挥军攻城便可,又何须反复请旨?如今析津府内虽有得数千青壮,又岂是萧干二万精锐的对手?彼既不肯攻城,自是并无二心。” 此言有理!萧后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上来,天赐帝便也深信了此事,开口道:“还是梓童聪慧。但观朝中文武如许,尚且比不上一妇人!” 萧后闻言也是大喜,有得这二万兵马,必能护得天赐帝安全。又听得天赐帝口出调笑之语,便娇嗔道:“只妇人又如何?若非孟母,又岂有孟子?” 天赐帝抚须大笑,便颁下诏命来,令士卒打开南门,放萧干大军入城。又知会百官,命彼等准备酒食慰劳大军。 闻此诏令,萧干自是大喜。看来果为天意,只今日便是天赐帝命尽之时。 当下萧干便领大军入城,便找借口召来青壮首领询问前夜交战详情。 青壮首领见得四军大王相问,自不肯隐瞒,但以实相对。 萧干闻得此情,心下大喜。既然如此,再无忧矣! 这才进得南门,萧干便借口南门守城兵力不足,留下数百精锐相帮着防守。 又派出三队士卒潜往其余三门为伏,待到自己一声令下,自当占据城门。 诸军分拨已定,萧干便将其余士卒遣入营房,自领了五百精锐往皇宫而来。 萧后正要交好萧干为助,以便靠其麾下护卫天赐帝,共抗奇祸,便早早地使了萧忠前来宫门接引。 待到萧干领兵而来,萧忠便迎了出来,笑着见礼之后,便请萧干将麾下留于宫外,孤身入宫觐见陛下。 第228章 诛杀逆臣耶律淳! 萧干闻言,便朝萧忠玩味的笑了笑,挥手止住大军,作势便要孤身入宫。 旁边萧忠却又伸手虚拦了一下,开口道:“奚王恕罪,宫中规矩,不得携械入宫。还请奚王将兵器交出,小人自当使人妥善看管。待到奚王出宫之时,再行奉还。” 萧干又是一笑,便从腰间将宝刀解下,自己手持刀柄,只将刀鞘与萧忠递来。 萧忠犹自未觉有异,便伸手接住刀鞘。 见得刀鞘已为萧忠持住,萧干便顺势一抽,便抽出刀来,翻身就是一刀。 事起突然,可怜萧忠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身首异处。 旁边内宦、宫女见得此状,皆纷纷惨叫出声,四散逃去。 事起突然,即便跟着萧干前来的士卒都呆住了。 杀得萧忠,萧干举刀朝天大笑。多年谋划,今日终于可以可以收获了。 笑得数声,萧干便转过身来,从怀中取出天祚帝的诏书,单手高高举起,朝身后奚兵下令道:“天祚帝有令,命本官诛杀伪帝耶律淳。” 奚兵们这下反应过来了,便纷纷呼和道:“愿尊大王将令!” 萧干又将手中宝刀举起,下令道:“大军突进!除伪帝耶律淳、伪后萧氏外,但凡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事后以人头论赏!” 众奚兵听得此令,发一声喊,便往皇宫冲去。 众人只一座宫殿,一座宫殿地搜杀过来。 但凡敢反抗者、迟疑者、闭门为拒者、看不顺眼者,皆统统斩之,且将其脑袋系于腰间,以备报功。 却说天赐帝自下令许萧干大军进城之后,又同萧后闲聊一番。 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有内宦来报,大军已经进城,奚王已往皇宫而来。 栖凤宫乃皇后寝宫,自不便接见外臣。 萧后闻言便开口道:“萧干手下大军数万,陛下正当尽收其心为用。如此倒是不妨礼贤下士,先至勤政殿等候。想来彼见得陛下委屈至此,自当感激涕零,顷心报国。” 天赐帝从善如流,闻言便辞别萧后,起身往勤政殿而来。 这才到得勤政殿,内宦才将将上得茶来。天赐帝便听得外面一阵慌乱声起,数不清的宫女、内宦往来走避。 见得情形有异,天赐帝便朝伺候的心腹内宦道:“外边何事喧哗?” 心腹走出殿来略略探听,复急着返回殿内,对着天赐帝禀报道:“陛下,大事不好!萧干已反,正领大军攻杀入来。” 天赐帝闻言大惊,呆立当场,手中茶杯失落犹自未觉。 心腹大急,赶紧上前扶起天赐帝,便开口道:“陛下,事急矣!且随小人避得一避。” 二人相扶着出得殿来,正要往假山中躲避。 天赐帝却猛然间想起萧后,便挣脱内宦,转身往栖凤宫而来。 心腹内宦几步赶上,于后面扯住天赐帝衣角,开口道:“陛下!速速躲避为上!” 天赐帝大急,只恐如今梓童尚未得知萧干叛乱的消息,若未早早为避,说不得便会为萧干所害。 当下天赐帝也顾不上解释,便奋力挣脱衣角,快步往栖凤宫而来。 心腹内宦忠心无比,见状也不肯自己逃生,唯有紧紧跟上。 二人到得栖凤宫前,只见得殿门紧闭。 天赐帝更是大急,急忙推门而入。 二人进得殿来,便只见得殿中横梁之上垂着一条白练,萧后正站于案几之上,伸长鹅颈往白练内套去。 天赐帝只骇得魂不附体,暴喝一声“梓童且慢!”便赶紧朝萧后冲来。 萧后此时已将脖子套入白练之内,见状便赶紧将案几一登,顿时便悬在了空中。粉颈为白练所勒,立马便喘不上气来,只憋得双手乱挥,两脚乱蹬。 天赐帝赶紧冲上前来,将萧后解下,又借势搂入怀中,开口道:“梓童何苦自寻短见?” 萧后乃以袖掩面,泣道:“误国之人,复有何面目与陛下相见!” 大军将至,二人犹自在狗血,旁边的心腹内宦直急得乱跳,便于一旁喊道:“陛下,娘娘,且随小人避得一避。” 天赐帝闻言便抱起萧后,急忙往殿门冲来。 三人这才出得殿来,便见得花园另一头奚兵已至。 且喜未为对方发觉,三人赶紧退回殿中。 眼见着逃生无望,天赐帝也别无他法,只得同萧后相拥而泣。 萧后平日里看起来颇为贤明,事到临头,却也无法可想。自己虽阴蓄得三百死士,奈何此时全在宫外,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 二人只在相拥而泣,旁边心腹内宦却赶紧将殿门闭上,落栓上锁,复以身子紧紧将殿门顶住,朝帝后二人喝道:“小人于此拖得贼子一拖!陛下、娘娘速速设法躲避。” 天赐帝听得此语,赶紧扶起萧后往里面避来。 宫中规矩,但凡皇后、妃嫔寝宫,一向只有大门,不许有后门、侧门之类,以防私情。 如今殿门外奚兵已至,二人又能往哪里逃去? 便只得相携躲藏于萧后凤床之下,希冀奚兵不肯细细搜查,如此尚能逃得一命。 却说萧干领大军搜遍皇宫未得天赐帝。 此时奚兵已到得栖凤宫前,复见得殿门紧闭。赶紧上前推门,便觉得殿门已经下栓落锁。 众人大喜,如此说来,想必帝后二人皆躲于此处。 便急报于萧干。 萧干闻言,便急急领亲卫前来。 见得殿门果然下栓落锁,萧干遂命麾下于廊房之中拆下得柱子一根,又使十数人抬之,当成攻城锤使用。 众人只发一声喊,联手抱起廊柱便往殿门撞来。 此时内宦正以身顶住殿门,为廊柱一撞,顿时飞出数丈开外,吐血不已。 殿门到底不是城门,众人只得三五下,便已经将殿门撞开。 萧干乃持刀领头而入,见得地上内宦犹未死绝,便以刀加其颈,喝闻道:“伪帝、伪后何在?” 内宦为重锤所撞,此时五脏俱碎,动弹不得,便咬破舌头,一口血痰喷于萧干脸上,含糊着骂道;“背主逆臣,何不早死!” 萧干大怒,但将手中宝刀拖去,内宦脖子上顿时出现一条血痕。血痕渐渐扩开,喷出一股股血雾,内宦转眼间便已经了无生息。 待进得殿来,尚且不待萧干下令,奚兵们早已经四散开去搜查。 此时只听得殿内寝房中数名士卒兴奋地大喊道:“伪帝、伪后皆在此处。” 萧干闻言大喜。 不多时,便有奚兵押着狼狈不堪的帝后二人前来。 见得萧干,天赐帝便开口道:“朕原本便为萧卿所立,自朕登基以来,乃以萧卿为心腹,官禄兵权未曾有亏。卿家何以今日复叛?” 旁边萧后也喝骂道:“贼子!何敢以下犯上?” 萧干乃将手中圣旨高举,开口道:“此亦无他!天祚帝有旨,诛杀逆臣耶律淳!” 第229章 死别(一) 帝后二人闻听得萧干此言,复大惊。 天赐帝便开口道:“湘阴王犹在人世?” 萧干便喝道:“大胆逆臣!竟敢如此称呼陛下!”接着又开口道:“陛下自有百神呵护,又岂会出事!如今正诏我等前去,联手共破金人!” 当初自己登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得便是联合朝廷力量共御金人。如今确认得天祚帝犹在人世,且欲要同金人相博,天赐帝自不肯二帝内讧,白白便宜了金人。 于是天赐帝便起了退位之意,开口道:“即是如此,寡人情愿将江山交还陛下,自己退位称王。只求四军大王放寡人同王妃一条生路。” 天赐帝得死!天祚帝也得死!否则自己又如何称帝? 当下萧干便冷冷地喝道:“圣旨既下,谁敢违令?” 天赐帝开口哀求道:“四军大王可将寡人递解于陛下驾前!若得如此,寡人死生不敢忘四军大王恩德。” 萧干冷笑道:“陛下旨意之中只说诛杀逆臣,却未曾有递解二字。” 天赐帝继续哀求道:“求借圣旨一观!” 萧干便将圣旨丢来。 天赐帝捡起圣旨,细细看完,万念俱灰,心知必死。 旁边萧后眼尖,一眼见得圣旨背书用印有误,便尖声叫道:“圣旨何以未得枢密院使背书?此乃伪诏!陛下万不可轻信!” 天赐帝闻言大喜,便转过圣旨看来,果见得背书之印为北院大王。便以手指之朝萧干展示:“萧卿可看此处,此诏必为贼子所伪造!欲使你我君臣相杀!说不得便是金人阴谋,萧卿万不可中计。” 萧干看也不看,只冷冷的吐出四字:“此非伪诏!” 天赐帝便也相跟着叫喊起来:“既是伪诏,朕不退位!萧卿乃人臣,何敢加害辽国天子?” 萧干闻言,便将身子蹲了下来,于天赐帝耳边低声道:“管他真诏伪诏,本王只当其为真诏!耶律淳!只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天赐帝闻言不由得瘫于地上,不敢相信的看向萧干,开口道:“朕自登基以来,可有亏待卿家之处?” 萧干不答,只装模作样的抽出刀来。 旁边萧后见状,赶紧扑于天赐帝身上,以身蔽之。 萧干却扬刀喝道:“陛下,可有何遗言?” 死到临头,天赐帝只于地上颤抖不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萧后此时正趴于天赐帝身上以为遮护,赶紧于天赐帝耳边悄声开口道:“且拖延之!尚有活路!” 自己阴蓄得三百死士,此时萧干作乱的消息想必已经传至宫外,若能拖延到宫外死士入宫相救,犹自有一丝生机。 天赐帝一向最听萧后言语,便朝萧干开口道:“朕自知今日必死!萧卿,且看在朕往日间未曾亏待你的份上,容朕于梓童再团聚一番。” 萧干等得就是这句话,闻言便收刀入鞘,复命众人将萧后拉于一旁,又靠近天赐帝耳边悄声道:“若是本王答应此事,陛下又何以为谢?” 天赐帝求生心切,若能拖延得许多时间,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便开口道:“但朕之所有,唯萧卿择之。” 萧干闻言大喜,便开口道:“本王为辽国征战一生,劳苦功高。愿为大辽摄政王!” 听得此语,天赐帝犹自不敢相信耳朵,便朝萧干开口道:“汝欲夺辽而代之?” 萧干笑而不语。 天赐帝复低声开口道:“汝既奉天祚帝之命,以逆臣之名诛杀朕躬,如此即便朕下旨又有何用?” 于萧干而言,自不肯以刀剑相杀,自以迫使天赐帝自尽为上,事后以帝王之礼葬之,自己再当众痛哭祭拜。 如此杀害天赐帝的罪名全在天祚帝身上,自己犹自可以招揽南京道民心。 待到天赐帝自尽,天祚帝为金人所杀,辽国可以继位的宗室全无,自己便可以摄政王的身份总领辽地大权,再图谋登基之事。 于是萧干便笑道:“此事不需陛下忧心!本王自有计较在此。” 天赐帝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可!” 萧干闻言大喜,便顾谓士卒道:“且容帝后二人团聚一番!尔等且随本王退出殿来。” 众士卒领命而出! 萧干便使士卒将栖凤殿围住。殿门已损,众人于外面能将二人看的一清二楚,也不虞有变。 见得众人退出殿外,萧后大喜,便冲将过来将天赐帝扶起,开口道:“陛下休要忧心!臣妾曾偷偷计来,宫中奚兵不多!且臣妾已蓄得三百死士,待其闻讯入宫,我等拼将一死也会护卫陛下出逃。” 天赐帝却摇了摇头:“只恐今日便是朕的死期!” 萧后赶紧跪地请罪:“若非臣妾干政,萧干老贼又如何能兵不血刃便进得城来!” 天赐帝反而安慰道:“此乃天意,于梓童无关!天赐帝久无消息,谁能料得其仍在人世?”接着又开口道:“只先生何其神矣!天降奇祸之事,果然不差!” 当初事起仓促,二人都慌乱无比,却将此事忘于脑后。 如今听得天赐帝提起王叶,又提起天降奇祸,萧后猛然间想起当日自己曾求其出手禳解,又有三道锦囊在此。 于是萧后便悄悄将身子转了过来,遮住了殿外众人的视线,低声开口道:“且喜先生当日留得锦囊在此,只言危急之事可救陛下性命,何不拆开一观?” 天赐帝闻言心下自是大喜,锦囊事关自己性命,自是时时存放于袖中,以备缓急。 便借机将袖中锦囊掏出,按王叶当日的吩咐,拆开了第一个,却见得里面只有二指宽的纸条一张。 这才看得一眼,天赐帝脸色全变,身子又软了下去。 萧后见状便一手扶住天赐帝,一手取过纸条看来,只见得上面正有打油诗一首:“萧干何张狂,持刀闯未央。可怜天帝子,一朝命丧亡。” 萧后看完,也是身子一软!先是大惊,继而大怒! 此人何其神矣!天降奇祸之事果然不差,即便连此祸乃萧干所为尚且算将了出来。只贼子可恨!早知此事而不明言! 若此贼早日说明此事,自己又岂会劝陛下放萧干大军入城?自当以青壮拼死拒之!即便不能,犹能携得陛下早早逃出析津府! 于是萧后便开口道骂道:“贼子敢尔!其心可诛!” 第230章 死别(二) 旁边天赐帝见得王叶神奇若此,几日前便已经料到了萧干作乱之事,自是对其信了个实打实。复见得锦囊字条断言自己必死,天赐帝心中绝望至极,再无生念,但闭目等死。 萧后瞥得此状,赶紧开解道:“陛下休为此人所骗,贼子惯于装神弄鬼。萧干之事,想来不过误中而已。彼亦曾言陛下寿数一百十八,若果其能算尽天数,效验如神,又何以前后矛盾若此?” 心知必死,天赐帝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心中空明无比。听得萧后此言,便摇头苦笑道:“朕今行年五十有九,先生所说寿数一百十八,无非是将日夜一起算,合为两倍罢了!” 萧后犹自不肯相信,便泣道:“寿数哪有这种算法!明明是贼子胡言!陛下,期勉之!待到臣妾死士前来相救,我等必能逃出生天!” 天赐帝只闭目而坐,摇头不语。 见得天赐帝已无求生之意,萧后心下大急。看来陛下已经深信了贼子所言,若要破局,便得戳穿贼子谎言。只如今贼子已去,唯有寄希望于贼子第二个锦囊不准了。 若果如此,陛下说不定还能幡然醒悟。 萧后便开口道:“贼子所留锦囊尚且还有两个,陛下何不顺次开取一观?” 天赐帝倒也不曾拒绝,便从袖中取出第二个锦囊,拆开一看,里面照旧是纸条,照旧是打油诗。 天赐帝略略一看,顿时摇头苦笑不已,顺手便将纸条递了过来。 萧后接过一看,只见得纸条上写着:“助尔退敌功未酬,萧后相骂又何由?惹得学生性子起,管教辽国一朝休。” 看完纸条,萧后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在地。贼子何其神矣!天降奇祸之事应验了!萧干作乱之事应验了!自己开口相骂之事,这才将将发生,贼子竟然有如亲见一般!此人到底是神是鬼耶? 只如此说来,想必陛下今日便当命丧此处!萧后不由得抱住天赐帝便嚎啕大哭,心下却已经怕到了极处,对王叶也忌惮到了极点,不敢再以贼子相骂。 天赐帝如今也已经看开了,便一边伸手拍着萧后后背以为安抚,一边继续掏第三个锦囊,同时开口劝道:“梓童休要伤心!人过五十,不称夭寿。朕行年五十有九,于历代辽君之中也算得上高寿之人。” 停得一停,天赐帝复调笑道:“若以寿数论之,朕尚且能入三甲。” 天赐帝待自己情深若此,死生在即,犹自不舍自己伤心,口出此言引自己发笑。 萧后不由得心中更觉悲苦,美目之中泪水不断线的往下流来。欲要开口,奈何喉咙先满!只得继续抱住天赐帝饮泣不已。 天赐帝便继续开口道:“朕死无恨!唯有梓童青春正茂,只恐今日也难逃毒手!如此说来,倒是朕连累梓童了!朕心甚愧!” 萧后闻言,只将脑袋拼死的往天赐帝怀中拱来,欲要享受这最后的温柔,若得二人同赴阴曹,倒也不错。 此时天赐帝已经取得第三个锦囊在手,唯有一只手正搂着萧后,也不肯放开,便以单手拆之。 取出纸条于眼前稍稍一观,天赐帝顿时欣喜若狂。便一手将纸条递过来,一手将萧后从怀中推起,示意其速速观看。 唯有殿外萧干众人在,天赐帝也不敢大声发笑,但低声笑道:“事有转机!梓童速观!” 萧后闻言也自大喜,赶紧抢过纸条观看,但见得上面照旧是打油诗一首:“一帝相继一帝休,辽地无主又何忧。若得萧后奉玺至,赠尔辽祚二百秋。” 若以此诗看来,自己尚有活路,社稷也能存续,唯有陛下照样是死路一条!如此于自己又有何益?萧后欣喜地心情又沉了下去,复往天赐帝怀中扑来,搂住天赐帝放声大哭。 天赐帝便一手搂着萧后,一边笑道:“朕今为贼子所围,死在旦夕。所忧者,一为梓童,二为社稷。先生实如神仙人物,其语效验无比,彼既肯言梓童可活,社稷可存,如此朕复何忧?想当年西汉为王莽所篡,光武拔剑而起,出生入死征战数十载,这才有得光武中兴,即便如此,尚且只延续得汉祚一百九十五年。朕今日一死,若再得梓童奉玉玺前去,便可延辽祚二百年!犹胜光武中兴,实乃天大喜事。若果如此,朕死后亦能昂首于列祖列宗跟前。” 天赐帝在乎的是辽国社稷,萧后关心的却只有天赐帝一人。当下便饮泣道:“臣妾性命如何?辽祚又如何?二者又与臣妾何干?臣妾只愿同陛下相守百年!” 天赐帝闻言低声笑了数声,乃抚萧后之背开口道:“梓童何其痴矣!岂不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朕已介花甲之年,即便能逃得今日之劫,又有几年好活?且不如以此换取二百年辽祚。且你我既无夫妻之实,又何须空守夫妻之义?待朕死后,卿卿可择一良人而配之。如此朕于九泉之下,亦能瞑目矣!” 萧后闻言更觉伤心,只将玉首猛摇,死死地搂住天赐帝。 见得萧后不听,天赐帝也只得换了一个话题,开口道:“辽国社稷,乃朕一生心血所在。梓童既然待朕情深,又安忍弃之不顾?先生之诗颇有玄机,朕不过中人之资,梓童聪慧,正要请梓童参赞一二。” 听得天赐帝此语,萧后便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 也不管萧后答应不答应,天赐帝只自顾自的开口道:“先生诗中‘一帝相继一帝休’,也不知是指朕死之后,天祚帝亦当相随而亡?亦或指朕死后,当有圣君出世,相继社稷?” 萧后稍一沉吟,也摇了摇头。 天赐帝便继续开口道:“‘若得萧后奉玺至’,只不知至何处?莫非是重德处?先生天纵奇才,竟然肯出山辅助重德,莫非是算出重德乃真龙转世,有天子之份?” 萧后稍一沉吟,便柔声开口道:“此人既为重德谋主,想来便是送至重德处!”一方面萧后忌惮王叶到了极点,不敢以贼子相骂。另外一方面萧后犹自怨恨王叶不肯早早说明此事,也不肯以先生相尊。便只能折中一下,称呼为”此人”。 第231章 死别(三) 天赐帝倒是不以为意,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朕无后,帝位后继无人。若将帝位还于湘阴王,一则于礼不合,二则与辽国无益,三则重德手握重兵,当日又曾拥立于朕。湘阴王此人心胸不甚旷阔,忌惮得重德之余,又怀恨在心,只恐复有耶律余睹之事。且除萧干老贼外,即便李处温等人亦难逃一死。” 耶律余睹之事,萧后心中清楚的很。 此人同耶律大石合称辽国双璧,也是允文允武的人才,可谓国之干城。 这货当时在辽国也混得挺好,眼看着前途无量。 事情坏就坏在其夫人身上!其实深究起来,于其夫人也是无关,无非是躺枪而已。 耶律余暏正妻乃天祚帝文妃之妹。文妃生子晋王,乃天祚帝长子,于诸子之中最为贤达。 又有辽国奸臣萧奉先之妹为天祚帝元妃,乃生秦王,颇为顽劣。 于是萧奉先恐秦王不得立,遂污耶律余暏欲叛,谋立晋王。 天祚帝闻之大怒,手杀文妃及晋王于殿中,斩耶律余睹全家三十九人于城外,复遣人捉拿耶律余睹。 耶律余暏时在军中。其颇得军心,待到使者将至,便有将领冒死前来相告。 耶律余暏闻讯大惧,不得不引兵降金。 天祚帝昏庸且冷血至此,连妻子都能下得手去。 若果还位于彼,想都不用想,但凡当日参与拥立天赐帝者,终将难逃一死。 于是萧后便开口道:“陛下万不可还位于湘阴王。” 天赐帝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依先生之语,自当传位于重德。只如此也似有不妥。一则重德虽为宗室,奈何已出五服,按礼不可继位。二则重德方才兴起,虽有威名在外,民心尽附,奈何士子之心又如何?权贵皇亲之心又如何?百官之心又如何?只恐其眼下尚且不能服众。三则若是传位于重德,只恐又是二帝相争局面。如今辽国败亡若此,若是齐力抗金,尚有一丝活路。若是转而内讧,则必亡无疑!” 萧后低头想得许久,便抬头道:“陛下若传位于他人,只恐必有二帝相争之局。即是如此,莫如传位于天祚帝之子。” 天赐帝闻听此言,心中大喜,便开口道:“果然还是梓童聪慧。朕若将帝位传于湘阴王之子,湘阴王又岂能厚颜而夺之?且若果彼尚有半点关爱社稷之心,自当顺势再下旨传位。如此二帝传位于同一人,自可免辽国于内讧。” 稍停得一停,天赐帝复开口问道:“湘阴王六子之中,长子晋王已为其所杀;燕王早夭;梁王陷于金人之手。赵王、秦王、许王之中,又当择何人传位?” 萧后便开口道:“秦王颇为湘阴王钟爱,可立此人。” 天赐帝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此人顽劣,并无人君之度。” 萧后开口道:“以湘阴王性情,若立其他诸子,帝位必为其所夺。唯有其钟爱秦王,尚可一试。” 天赐帝无奈之下,也唯有点头了,然则又担忧道:“先生之语,似是欲立重德。如今朕若传位秦王,只恐有违天意,到时再引来天罚,又当如何?” 萧后想得一想,便开口道:“此人诗中只言‘若得萧后奉玺至’,并无传位之语。既然如此,莫如一面立秦王为帝,一面使人奉送玉玺于重德。” 年初天祚帝同辽国玉玺一起不知所踪,天赐帝登基之后,只得重新刻制了一套玉玺,故此朝中算起来有两套玉玺。 若果天祚帝亦肯相跟着册立秦王,自当以其玉玺相传。自己这一套送给耶律大石倒是无妨。 天赐帝心中已有决断,便朝萧后开口道:“即是如此,便劳动梓童奉送玉玺于重德。至于传位秦王之事,有得萧干老贼在此,朕不便拟旨。且喜平日国事多为梓童操劳,常常代朕御批奏章,笔迹于朕无异。梓童到得重德军中,便可替朕拟旨。” 停得一停,天赐帝又开口道:“梓童私拟圣旨之事,亦不可让重德知晓!彼虽忠心,见此只恐未必便肯奉诏。” 稍一沉吟,天赐帝又补充道:“立得秦王为帝,虽能避免二帝相争,只恐湘阴王犹自含恨不已,必害梓童性命。即便重德,亦有所碍。既如此,梓童且与传位圣旨之中再加二事。一为封汝为太后,临朝监政。二为封重德为辅政大臣,同掌朝权。如此湘阴王若肯共立秦王,必不能违此圣旨,庶几可保梓童与重德无事。” 见得陛下为自己计划得如此周详,萧后更是感动,乃泣道:“此事陛下可托付他人!臣妾只愿陪于陛下身边,同陛下同生共死。” 天赐帝哑然失笑,开口道:“事已至此,朕又有何人可托?且梓童不去,又有何人可代拟圣旨?又有得先生锦囊在此,天意如此,若非梓童亲去,只恐他人未必成功。” 萧后犹自未肯。 天赐帝只得忽悠道:“今日之事实为死局,除先生之外,无人可解。梓童留此无益,若觑得方便,何不前去搬取救兵?先生昨夜方去,又有萧氏车驾迟缓,想来此时尚未行远。先生胸藏天地之机,腹蕴神鬼之谋。梓童若得快马将先生追回,朕犹自有一线生机。” 萧后听得此语,倒是颇为意动。 实在是被王叶这货给震住了,自其进京以来,凡事皆在其掌握之中。 前有魔理沙同重德百般推荐,待到宋人攻城,郭药师以人情破得守军,眼见着便是必死之局。此人稍一出手,轻轻松松还之以人情,只转眼间便胜负互异,宋人溃逃而去。 接下来的天降奇祸,萧干领兵作乱,乃至于自己开口相骂之事,亦一一未曾逃出此人掌握。 若果能求得此人回转,说不定还真有一线生机。 当下萧后便开口道:“即是如此,臣妾自当前去求援。只如今刀斧在颈,即便求得先生回转,恐宫中已有不忍言之事。” 天赐帝便继续忽悠道:“梓童休要担心!萧干此贼已有夺辽自立之心,之所以许我等夫妻团聚者,只为求封辽地摄政王之故也!朕一时不肯下旨,彼便一时不敢加害!若觑得方便,梓童当速速前去,休以朕为念。” 听得此语,萧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如今宫外援兵未至,也不知如何才能逃得宫去。 天赐帝开取旁边书柜,取出一个包袱来,里面正是辽国皇帝大宝之玺,便交与萧后手中。 历代皇帝的玉玺都由符宝郎专门保管,唯有天赐帝异常。 由于疼爱萧后异常,乃至于奏折经常由其代批,故此天赐帝的玉玺却放置于栖凤宫中。 殿外萧干等人见得此状,也不以为意。一则不知包袱之中为何物,二则瓮中之鳖而已,又能玩出何等花样来! 第232章 萧后三度追王叶(一) 萧后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玉玺收了下来。 诸般事务已经交代完毕,就等着看天意了。若宫外的死士果然冲入宫中救人,萧后犹得趁乱出逃。若是上天不与方便,二人自是必死之局。 如今正是生死关头,二人也不再言语,但紧紧的搂抱于一起。 此时无声胜有声! 萧干于殿外见得二人再无言语,便凑来殿前,开口道:“想来陛下其意已足!答应本王之事,可早早下诏!” 天赐帝便开口道:“奚王何太急!如今朕插翅难飞,再多一个时辰又何如?” 萧干便冷笑道:“只恐迟则生变。且天已黄昏,所谓黄泉路路远,陛下完结承诺之后自当早早上路。” 萧后只将头埋于天赐帝怀中,细细品味着最后的柔情,一分一秒都不肯放过,又岂肯分心出言? 天赐帝便哀求道:“奚王,半个时辰如何?” 萧干摇头! 天赐帝便继续哀求道:“一刻钟又如何?” 萧干闻言便退了回去,又使人点上线香计时。 眼看着死到临头,宫外犹无动静。二人也渐渐地绝望了下来,只相互依偎着,拼死品味着对方的柔情。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阵必必剥剥声响起,便有奚兵大叫:“火起!” 时近中秋,正为天干物燥之时。又有得奚兵于宫内抢掠杀人,也有许多内宦宫女卷包而逃,说不定便是哪个王八蛋顺手便点了一把火。 故此萧干倒是并未生疑。 又想着诛杀天赐帝之后,自己当以摄政王的身份居于此地,萧干自不愿皇宫为猛火所焚。 当下萧干便分了一半兵马前去救火,自己领着二百人马于殿外守候。 火起未许久,复听得宫门外喊杀声起。 萧干闻言大惊,赶紧命人前去查看。 须臾之后,奚兵来报,宫外有得近三百人马,正拼死杀入宫来。如今宫门处只得五十奚兵为守,抵挡不住,正节节败退,请大王速发援兵。 当初萧干进宫之时便只带得五百兵马,入宫之时留了五十余人于宫门守卫。方才火起,又分了二百余人前去救火。如今手中便只剩下二百人。 听闻得有近三百人马攻打皇宫,萧干犹自未惧。一边传令救火士卒前来抵敌,一边自领了百五十人赶赴宫门为助。只留下了五十人守住殿门,又吩咐彼等既不能让帝后二人逃走,也不得杀害二人。 听闻得宫中火起,天赐帝同萧后已是心下大喜。如今又见得萧干两次分兵而去,殿外只剩下五十奚兵为守,二人更是欣喜若狂。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估摸着萧干已经去远,萧后便将包袱背于背上,一手持刀,一手牵着天赐帝,发一声喊就杀将了出来。 殿外士卒猝不及防,到让萧后一鼓作气杀得数人,冲出了数十步。 然则精锐就是精锐,奚兵们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纷纷持枪来战,只以圆阵将二人紧紧围住。 萧后便将天赐帝护于身后,单手持刀冲杀,见得枪至也不闪,见着刀来也不避,不仅不闪不避,反而将要害撞将上去。 以奚兵的勇武,若在平日里,即便一百个萧后也死光光了。 唯有如今四军大王令下,不得擅自杀害帝后二人。故此奚兵明明可以一枪将萧后捅死,一刀将萧后劈死,却也不得不半路收手。 虽则如此,这才瞬间功夫,萧后便已身被十数创。只深知事关乎自己二人性命,萧后也只得忍痛拼命厮杀。 见得萧后浑身血迹斑斑,天赐帝也爆发了起来,一则死志已坚,二则又听得萧干之令,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但凡见得对方刀枪朝萧后背后而来,天赐帝便以身遮蔽。 如此一来,奚兵们明明战力强过对方数十倍,却受四军大王军令所连累,反而被萧后杀得手忙脚乱。 要说萧后也是聪明,冲杀之时却故意不往假山而去,反而假意朝花园园门冲来。 奚兵们见得此状,自以为觑破了萧后的用意,便留下数人缠住萧后,其余人马纷纷往园门退来。 园门狭窄,可以盾牌堵住,既可以防止帝后二人逃走,又能避免光挨打不好还手的局面。 待到园门处士卒盾牌准备妥当,缠住萧后的士卒便也纷纷往园外退去。 萧后同天赐帝见得此状,心下大喜,便赶紧朝假山冲来。 奚兵之中亦有聪明士卒,见此异状,稍一沉吟便反应而来过来,赶紧高呼道:“不好!宫中当有密道!” 这也是萧后年轻,阅历不足。若是园门处再冲杀得一阵,无功后再行往密道而去,自不会引起众人生疑。 听得此语,其余奚兵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撤去盾牌,复入园追来。 此时帝后二人已逃至假山旁的枯井边,密道入口却正在枯井之内。 萧后便一手持刀于井沿戒备,开口催促天赐帝先逃。 于天赐帝而言,若能以自己性命换得二百年辽祚,那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便唯恐自己逃生,违了天意,与辽祚有碍。 且若是萧后自己逃走,自己尚且能以大辽摄政王之职要挟萧干不得追赶。如果二人同逃,又有谁来阻拦萧干? 再说密道也只能逃出宫外,逃不出城外! 自己之所以跟着萧后逃出殿来,无非是为了护卫其安全罢了! 当下天赐帝便开口道:“城门必已为萧干所据!朕老矣!必不得出!梓童可速去搬取救兵!” 萧后又哪里肯独逃?只一再催促天赐帝先逃。 此时奚兵已经隐隐追得近前。 萧后不顾身上伤痛,但转过身子持刀以对,又朝背后的天赐帝挥手催促。 奈何天赐帝死志已坚,觑得萧后背对着自己,便趁其不备,一把将萧后推入枯井之中。又将身体扑于井沿之上以为遮蔽,且催促萧后道:“梓童速逃!若得先生回转,自可救朕性命!” 萧后见得此状,也自无奈,只得一边饮泣,一边摸索着从密道逃去,以期早早追回王叶。 此时奚兵复至,见得天赐帝犹在,顿时便长吁了一口气。又见得天赐帝以身护住井口,环顾萧后不见,便知其已由井中逃走。 当下便冲过来数名奚兵,欲要将天赐帝搬开,好入井追捕。 天赐帝却死死扣住井沿,任凭众人再如何用力,也只是不肯放手。 有得四军大王军令在,众奚兵也不敢对天赐帝动刀,只好一一将天赐帝手指掰开。 当下便有奚兵相跟着跳入井内,摸索得一阵才找到密道入口。 待到奚兵追入密道,萧后早已不知去向。 为文明奇迹小齐二度打赏加一更。 第233章 萧后三度追王叶(二) 宫中密道的出口却在北城的一处民房。 此密道既然是为危急之时逃生之用,出口处自是做好了百般准备。 辽地多马,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都饲养有马匹,民房内也照样有马房,养的既有千挑万选出来的宫中御马,也有普通的民马。 此外,平民衣服、干粮、清水等物也有充足的准备。 即便是萧后当初私蓄的三百死士,也均安插于此民房附近。 如此一旦事有缓急,帝后二人便能由密道逃来此处,再在死士的护卫之下冲出城去。 待到萧后出得密道,便躲入房中,三两下将身上伤口稍稍裹扎,又换上平民衣服,便来到院中,抡起大槌敲响了悬挂于廊坊之下的铜锣。 按照当初同死士们约好的信号,一旦铜锣响起,便是事情紧急。 居住于附近的死士们自当持械环甲前来听用。 锣声甫一响起,院外便闪进来两名死士。二人略略辨认,这才看出敲锣之人正乃萧后,便不由得大喜,赶紧上前拜见,开口道:“娘娘已脱虎口?万幸!”又四处看了看,接着问道:“不知陛下何在?” 萧后也不作答,反问道:“其余人等何在?何以只有你等二人在此?” 死士便回道:“回娘娘,自宫中乱起,我等便知情形危急,早早集于此处以听使唤。唯有待得许久,亦未曾见得娘娘同陛下自密道而至。耶律头领同萧头领便知事情有异,已领得众人前去攻打皇宫,救援陛下同娘娘。又使得我等二人于此等候。且喜娘娘已至。” 疑虑既消,萧后便开口道:“如今陛下尚陷于宫中。你等且随本宫前去救援陛下。” 二人行礼退下。不多时前来三匹战马,众人翻身上马,便着急朝皇宫而来。 尚且未到得皇宫门外,便见得死士们已经战败,正在纷纷后退。虽则如此,却也是退而不乱。 这些死士本来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忠义之士,又被萧后用体己银子给喂饱了,家人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打起仗来自然是悍不畏死。 虽则如此,奈何萧干麾下的奚兵不愧为奚兵,作战经验娴熟无比,且装甲器械又好出死士们不少。 双方都悍不畏死的前提下,比得便是配合。这一点死士们自是不如。 见得死士们已经战败,萧后自知杀入宫中救援天赐帝无望,如今之计,当以早早追回王先生为上。 当下萧后便朝身后死士稍一示意,开口道:“既攻战失利,不妨暂退,随本宫前去搬去救兵。” 听得犹自有救兵可恃,两名死士自是大喜,便赶紧将嘴唇撮了起来,同时发出了一生尖啸。 犹在拼死厮杀的死士闻听得退兵之令起,便鼓起余勇,猛然间发力朝前冲杀得一阵,逼退得奚兵后,便纷纷往据点逃来。 此时萧干已经接到奚兵急报,逃了萧后,便急急忙忙的赶回栖凤殿,不在军中。 奚兵将领见得对方既退,又见得四军大王不在,自是小心为上,不肯前来追杀,以防调虎离山之计。 萧后三人有马,先至据点。稍等得一等,便有其余死士纷纷逃来。 只今日这一战,死士便已经战死百余人,即便是萧头领也死在萧干手中。 又是稍等得一等,断后的耶律思也退了回来,一进小院便暴喝道:“何人私自下令撤退?我等受娘娘恩深,自当以死报之。如今陛下同娘娘犹在虎口,是何人下令撤退?” 听得此语,萧后便站了出来,开口道:“耶律头领辛苦了!” 耶律思见得萧后已至,便大礼拜见,开口道:“且喜娘娘已脱虎口!只不知陛下何在?” 萧后黯然道:“陛下犹未逃得出来。” 耶律思见状大怒,便回头道:“诸位休嫌辛苦,且随本官再度前去厮杀!今日必救得陛下出宫。”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初众人士气正盛,犹自未奚兵所败,何况如今士气稍坠?且说不定萧干此时已紧急调兵入宫。 当下萧后便开口道:“单凭我等之力,只怕难以见功。诸位且护着本宫冲出城去搬去救兵!” 今日自己众人已经尽力了,所谓的再度厮杀不过是欲要以死相报娘娘厚恩而已,耶律思自己也没有太大把握。 如今听得萧后口称有救兵在,耶律思自是大喜,便开口道:“未知有救兵几何?” 想来出城之时又是一番厮杀,萧后一则要安众人之心,二则也为自己壮胆,便断然开口道:“有得十万大军在彼!” 其实这也不是乱说,当初魔理沙曾有言,凭王叶一人足挡十万大军。 众死士听得此语,士气复振。 萧后犹忧不足,便开口封官许愿道:“诸君努力,此乃擎天救驾之功!本宫今日在此指天立誓,若得事成,必不负诸君之力。存者人人封爵,亡者万金相赠!” 众死士听得此语,心下皆是大喜,所谓封妻荫子正在今日,便齐齐喝道:“愿为娘娘效死!” 事不宜迟,众人稍稍收拾利落,复于马厩牵出战马,一个个翻身上马,便相随着萧后往北门冲来。 当初萧干进城之时,便顺手占了南门,又各分拨了数百士卒潜往其余三门。 待到宫中乱起,这些士卒便也纷纷朝城门杀去,欲要占据城门为守。 一方为青壮,一方为精锐,又加之以有心算无心,东门西门瞬间陷落。 唯有北门却不一样。 北城唯有北门一个出口,且此地又多为高官权贵。 见得宫中乱起,文官们倒是无所谓,但闭门自守。不管谁做皇帝,都得用文官治天下,大不了换个老板。 唯有皇亲、宗室却不一样,平日里全靠同老板的关系吃饭,一旦换了老板自己便得立即失势。 故此一见得宫中乱起,众人虽不敢前去救援,却也知道当速速逃命为上。 待到萧后众人来得北城城门,便见得此地犹在厮杀。 城墙上数百青壮正在拼死抵抗,城下数百奚兵正在拼死攻杀,奚兵身后,又有数百权贵家奴正在往来冲突,欲要闯出一条路来,以供自己主子逃出生天。 经前次宋人偷城之事,城中宗室、权贵老早就是惊弓之鸟。宫中这才生乱,北门的奚兵尚且未到得进宫的讯号,宗室、权贵们便已经起身往北门逃来。 第234章 萧后三度追王叶(三) 见得北城城门尚且未失,众人心中自是大喜。 萧后乃于马上高呼道:“城外尚有救兵!尔等且随本宫杀出城去搬取救兵!”复回头对着死士道:“成败在此一举!且护着本宫杀出城去!” 众权贵家奴听得此语,心下也是大喜。如此说来,只要出得城去便有活路。当下更是拼死厮杀。 耶律思等人也将萧后护在中央,发一声喊,便朝城门杀来。 奚兵见得萧后逃出,又听得城外犹有救兵,便也顾不上再攻占城墙,但囤积于城门前为阻。 见得萧后马队急速冲来,奚兵们便赶紧竖起长枪为阻。 死士们受萧后恩重,本就欲以死报之,方才又听得萧后封官许愿,正欲要以性命博取一个前程。 面对着对面寒光闪闪的枪尖,死士们眼睛也不眨一下,便直直的往上冲来。 但听得一阵噗噗的刀枪入肉声音传来,数十匹战马已为奚兵长枪贯穿。 战马上的死士要么抛入奚兵之中,瞬间压倒一片。要么被长枪连同马匹串在一起。 虽则如此,奚兵们也没占到便宜,只这一冲,方方正正的奚兵战阵前面数排已经破败得如同狗啃一般。 前文便已经说过,若是缺乏坚固的防御设施,步卒对付骑兵的唯一办法便是布下厚重的叠阵,以人命来迟滞战马。 叠阵贵在厚重,需要很长的纵深。故此至少也得上千人才能布阵。 若是人少纵深不够,敌方一波波的战马冲来,待到叠阵已为对方洞穿,而对方马速犹自未降,那自是无效。 城门处本来就只有数百奚兵,又要分出不少人去同城上青壮,同旁边宗室权贵拼杀,能用来堵城门的本来就不足三百人。 当下一波波死士悍不畏死的策马冲去,奚兵的叠阵一层层的剥落了下来。 眼见这叠阵即将洞穿,而对方骑兵犹有数十人。这下奚兵也胆寒了,发一声喊,便纷纷四散逃去。 然则这一逃,便是自找死路。 方才众人组团对抗,两面为战尚且能稳稳占据上风。 如今各自为战,防得了前面,防不了后面,防得了左面,防不了右面,便纷纷为青壮、权贵家奴等人所杀。 众死士护卫着萧后杀至城门前,便有人前去打开城门。 萧后乘此空当,便朝城上青壮开口道:“昨夜三更时分有数骑出城,却往何处而去?” 半夜三更出城的人本来就极少,青壮们自是印象深刻。王叶等人又是夜晚举着火把出城而行,所谓火明辽远,故此青壮们对其去向也看在眼里。 当下便有青壮高呼道:“已朝西北而去,似是前去居庸关。” 萧后闻言略惊,先生为何往西北而去?不是绕城南去么? 此时也顾不上多想,萧后赶紧催动胯下马匹,急匆匆的往西北追来。身后剩下的二十多名死士也策马紧紧追上。 其余宗室权贵也纷纷出得城来,四处避散。 却说当日杨可世等人护着萧氏先行,出得城来,杨可世便领着众人往西北而行。 初时萧氏犹自未觉,待到行得一段路程,萧氏便也反应了过来。 当下便召来杨可世问道:“林牙遣尔等前来取我等南下,何以遂往西北而行?” 杨可世早已得了王叶吩咐,便回道:“夫人且请放心!主公夜观天象,见得贪狼北来,南下必有刀兵之祸,唯有往西北暂避数日方能避之。” 萧氏闻言自是半信半疑,唯有既然王叶已同自己夫君约为兄弟,想来自不会无故加害自己。便也壮着胆子,安抚家人,一路往西北而来。 萧氏既然喜欢唠叨,行事必然磨蹭,且队中尚有许多大车,行动自是迟缓。 昨夜王叶同魔理沙星夜出城,一则王叶骑术不精,二则天黑道路难辨,二人只得慢慢前行。 虽则如此,到得第二日黎明时分,便已经追上了杨可世等人。算算距离,此时离析津府堪堪只有三十里。 魔理沙犹自记得二百里之事,便欲要偕同王叶先行一步。 此时山贼四起,二人单独前行颇为危险。若是带着杨可世等人急行,又不能抛下萧氏。故此王叶只得百般解释,这才消得魔理沙心中忧愁。 萧氏见得王叶前来,倒是放心了不少。唯有其性情如此,即便王叶同魔理沙相帮着催促,众人行速仍然快不起来。 王叶也自无奈,又想着过不得数月这萧氏就要伤心了,便也只得耐着性子。 却说萧后出得城来,不多时天色便暗淡了下来。 唯有救天赐帝心切,萧后便也不肯放慢马速,只命人打起火把,继续策马急行。 此地虽是驿道,奈何这些年辽国国势日衰,又哪里有钱来维护?更何况此路乃通往贫瘠的西北方向。 故此驿道除了宽阔外,其他路况比土路好也有限。 萧后犹自不管不顾,只一意举火急奔。 这一路下来,众人即便饮食亦于马上完成,未敢有丝毫的歇息。 待到得半夜时分,远远的便见着前面数十堆篝火,当有数百人于此露宿。 萧后见状大喜,也顾不上大腿上被马鞍擦破的伤痛,复急速冲来。 杨可世等人远远得听得马蹄声前来,如今正值半夜,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早早便已经列队为备。 萧后稍稍近得前来,见着对方数百人持枪警戒,便赶紧勒住马缰,开口喝道:“可是重德家眷?” 杨可世便开口应道:“尔等何人?” 萧后尚未开声,背后的死士们已经暴喝道:“大胆!娘娘在此,还不上前行礼!” 方才听得萧后女声,杨可世已经有几分相信,如今听得众人言语,自是又相信了几分。唯有此事事关主公安危,杨可世也不敢大意,便命一名西军士卒上前,讨取对方凭证。 萧后见状,便从背上解下包袱,交付于对方。 杨可世接过一看,这才放下心来。便命对方下马暂歇,复命人赶紧报于主公。 此时王叶、魔理沙、萧氏等人已听得外面动静,便出帐前来查看。 萧后见得对面隐隐约约走来两名女子,赶紧开口喊道:“可是幼娘?姨母在此!” 幼娘闻言大惊。何以姨母星夜来追,可是城中出了大事?当下便朝萧后急奔而来。 萧后自是下马相迎。 魔理沙近得跟前,见得果为姨母亲至,当下正要开口相问。 萧后却朝魔理沙笑道:“幼娘且近得前来。” 既是姨母,魔理沙自不虞有诈,快步近得萧后身边。 谁料得异变突起,萧后只一手从背后搂住魔理沙,一手便将匕首架于其颈上。 第235章 萧后三度追王叶(四) 前次析津府面临必死之局,萧后求得王叶出手,这才翻了盘。 此次萧干大军北上,其凶险更胜过上回。一旦帝后遇险,萧后自会故技重施。 故此王叶连夜出城,尚且不肯等到第二日,一则为了防止自己被萧干堵在城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二则也是心知萧后必然会再度求自己出手。 自己正要断送析津府,诱得耶律大石西迁自立,又岂肯前面的安排悉数白废? 天赐帝确实可怜,然则此时却不是同情的时候。 金人便要南下,天赐帝既然占了这个位子,便得担负起相应的职责来。 此人老好人一个,若果于太平时节,说不得便是一代圣君。可惜天赐帝未得其时,眼下这种乱世,却不是这种老好人操持权柄的时候,必得耶律大石这种雄主才能撑得起场子。 既然天赐帝不称职,便得换一个。皇帝可没有退休这种说法,加之以天赐帝无后,不能学宋徽宗。故此一旦退位,便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抛开王叶个人的野心,但以天下百姓计,女真人残暴无比,下得一城便屠得一城。抗金正为天下大义! 范文正公有言“一家哭,何如一路皆哭!”,同样的道理,萧后一人哭,何如天下人皆哭? 于天下大义前,一两个人的性命又算得了甚么? 既知萧后必定二度求助,王叶又不肯出手,且碍于魔理沙在此,不便推脱,那便只能远遁千里。 王叶虽有得诸般安排,谁料得却为耶律大石这个奇葩夫人所累,众人一天一夜还没行出百里之外,这便让萧后给追上了。 方才见得萧后笑着招呼魔理沙前去,王叶已心知有诈,赶紧开口喊道:“幼娘且住!” 然则二人相距太近,为时已晚,转眼间魔理沙已为萧后所挟持。 王叶见得此状,自知萧后心意,也不言语,但冷冷地盯着萧后。 旁边杨可世等人见得主母为萧后所挟持,转头一声令下,西军士卒呼啦一声齐齐将手中刀枪举起,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见得萧后将对方挟持为人质,身后的死士顿时便傻了眼!这是闹哪一出?不是来搬救兵么?怎么反而动武了?何况所谓的十万救兵又在哪里? 又见得对方刀枪为备,死士们也只能匆匆翻身上马,抽出刀来。 下午厮杀了许久,晚上又策马急奔了半夜,死士们已经是疲惫不堪。加之对面又有许多人马,如此自不是对方敌手。 唯有受萧后恩重,众死士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勉强一战。 挟持魔理沙一人可以,真要弄成两军混战就弄巧成拙了。萧后闻听得背后众人上马抽刀,赶紧回头喝道:“速速收刀下马!” 众死士此时更看不懂了!到底怎么回事?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然则娘娘既然令下,众人也不敢不听! 魔理沙方才为萧后所挟持,当下也反应了过来,正要出手反抗。 如今听得萧后此令,想来姨母并无恶意,便也垂下了手来,悄声朝萧后问道:“姨母此举何意!” 萧后也低声回道:“幼娘休惊!姨母此举不过欲求先生相救你姨父而已!” 魔理沙听得此语,更是放下心来。 方才萧氏陪同魔理沙出来,闻听得萧后亲至,心中又惊又喜。待到见得萧后突然翻脸,挟持了魔理沙,萧氏心中便只剩下惊了。大惊得半晌,如今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朝萧后跪下,颤抖着问道:“娘娘开恩!幼娘乃即将外嫁之女,即便林牙有罪,按律亦不当连坐。” 当初便被催着急急出城;不南去反而往西北而来;杨可世又口称刀兵之灾;待到王叶同幼娘归队,犹自催着火急前行;如今又见得萧后领兵来追。 如此一长串事情下来,萧后再稍稍脑补一下,便以为耶律大石犯下重罪,特遣王叶等人来窃取家眷逃亡。 这下子除了几个当事人外,其余众人都看不懂了!到底是搬救兵?杀仇敌?还是追逃犯? 却说萧后见得萧氏跪下,便也相跟着跪了下来,朝王叶深深拜伏下去,待到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声声泣血:“先生恕罪!玉容自知先生铁石心肠,非钱财权位所能动。今之所以挟持幼娘者,只求先生再出手相救陛下一回!” 匕首架于魔理沙脖子上,萧后既跪,魔理沙也只得相跟着跪了下来。 不待王叶开口,萧后便继续哀求道:“今日玉容出手挟持幼娘,亦心知必惹先生大怒。玉容也不敢求饶,事后任打任罚,任由先生处置!只求先生救得陛下一救,如今陛下已危在旦夕!” 说完此话,萧后脸色又是一变,但将手中匕首稍稍紧了一紧,露出决绝的表情:“陛下若死,玉容也不肯独活!必死之人,又有何惧!狗急尚且跳墙,何况人乎?” 魔理沙听得此语,便开始暗暗蓄力。 这下萧后身后的死士们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此人便是娘娘所说的那十万救兵?只因对方不肯出手帮忙,娘娘便不顾身份,以下三滥的手段挟持对方人质? 若果魔理沙未为萧后所挟持,王叶自会推脱。唯有如今刀在颈上,若是开拒绝只恐对方发狂,正所谓最毒妇人心,女人一旦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既不能出手相救天赐帝,也不能让魔理沙受伤害,王叶仓促之间难得良计,便只得拖延道:“娘娘且请住手。此事甚为棘手,且容学生稍稍筹谋一番。” 萧后闻言心中略略一喜,手中的匕首也松了几分,只瞪大眼睛看向王叶。 王叶正要拖延时候,便开口道:“还请娘娘将今日情形细细说来!以便让学生觑得对方破绽所在。” 萧后闻言大喜,哪里肯隐瞒,当下便开口道:“自先生去后,便有萧干老贼大军叩城。玉容愚钝,不识贼子面目,竟欲引以为援,共抗天祸,遂引得彼等入城。老贼乘机攻占得皇宫,又手持天祚帝圣旨,欲要赐死陛下。唯有老贼欲求陛下圣旨,封其为大辽摄政王,这才尚未动手。只如今事急矣!若在拖延片刻,只恐已有不忍言之事。” 第236章 萧后三度追王叶(五) 王叶听得此语,顿时便暗叫一声不好!萧干若果然欲求大辽摄政王之职,自然不会轻易弄死天赐帝。 于是王叶便赶紧问道:“然则娘娘又如何逃得出来?” 萧后便对道:“听得先生曾言天降奇祸,玉容便私蓄得三百死士为用。卒奈其力,方逃得出虎口。” 说完此话,萧后又掩面大哭起来:“玉容实为不祥之人。陛下若非欲救玉容,早已出宫矣!唯有为玉容所拖累,便为老贼所擒。幸得宫中火起,又有死士攻打皇宫以为策应。玉容这才觑得方便,携陛下逃至密道。 然则陛下忧心年老不能策马,拖累于我,便命玉容先行前来求救。” 听得萧后此语,王叶心下大喜,天赐帝必定活不到天明了。 若是萧后当初未为萧干所擒,早早便已出逃,则天赐帝一时半会儿还不得死。若是萧后被擒之后,未曾出逃,天赐帝照样一时半会儿不会死。 唯有二人一同被擒,先逃得一个,则另外一个必死无疑。 以人情度之,如此重兵防守,尚且能逃得一个,谁敢保证另外一个逃不出去?自当早早砍下脑袋最为保险。 何况天赐帝既然不肯逃,自是死志已坚。 以人心论之,将死而又未死这一段时间最为难熬,即便萧干不肯下手,天赐帝亦当自己主动求死。 如此一方主动求死,一方也想早早杀得对方以为保险,天赐帝必然活不到天明。 到得此时,王叶心下大定。 如今只要稍稍拖延,待到自己相跟萧后返回析津府之时,一旦天色已亮,则万事皆休! 自己有本事救天赐帝于未死,却没本事让已死之人复活,自己又不是神仙! 到时萧后也无话可说!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 万一此时天赐帝尚且未死,自己犹有后手为备。既能让萧干立马杀得天赐帝之余,又能保住自己性命不失。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未知娘娘何时出得城来?” 萧后赶紧开口道:“约莫酉时正。” 王叶心中默默一算,若是现在动身,回得析津府之时正为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天赐帝生死尚且难说,便有心拖得一拖。 当下王叶只反复踱步起来,装作正在沉思。 萧后见得此状,心下焦虑稍去,复开口加码道:“先生为重德所求之玉玺,玉容也奉来至此,方才业已转交贵属。陛下亦有意传位他人,不复以辽事为累。自此以后,陛下当携玉容择一世外之地隐居,但耕读度日,终身不问世事。如今只求先生最后再相救一遭。” 魔理沙虽为萧后所挟持,且不说辽国皇帝及皇后的身份,到底也是自己姨父姨母,便也相帮着开口求道:“王郎!且看在幼娘姨父姨母份上,救得一救!” 萧后听得魔理沙此语,心中愧疚之心又加了几分,手中的匕首再度松得一松。 王叶只朝二人摇了摇手,开口道:“且噤声!”便又开始反复踱步装作思考。 王叶等得起,萧后可等不起。 过得许久,萧后复开口哀求道:“先生已得计否?如今事急,莫如一面返程一面谋策。” 魔理沙为其所挟持,王叶也不好再推辞,便点了点头,开口道:“娘娘且等外臣数息。” 说完此话,王叶便举目朝天上看来,乃面紫微而立,再将天枢、天璇二星连成一线,见得连线已经已略略指东,当是丑时刚过。 如此说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事关陛下性命,如今王叶的一举一动萧后都是紧张万分,见得王叶抬头望天,萧后便赶紧相跟着举首看来。 顺着王叶的目光看去,上面赫然正是紫微域。 以此时而言,紫微代表的正是皇帝。 先生既然朝紫微域看来,自是以星为占,预测陛下的生死。 萧后顿时紧张的透不过气来,深恐先生摇头长叹。 好在先生未曾叹息!待到王叶收回目光,萧后赶紧开口问道:“先生既能以星为占,不知如今陛下情形若何?” 听得萧后此语,王叶这才反应了过来,便顺势开口忽悠道:“贪狼北上,其势大盛,隐隐有冲紫微之势。且紫微星暗淡无光,将坠未坠。如此说来,只恐陛下命悬一线。” 萧后听得此语,又是担忧不已。 王叶便朝萧后开口道:“娘娘休要忧心,外臣已有计较在此,可救陛下性命。” 萧后闻言大喜,先生既有谋划,想来陛下又能逃得一劫。 王叶却又指了指人质魔理沙,继续开口道:“既然娘娘诚意相求,外臣自当一试!只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一到得析津府,而陛下已为萧干老贼所弑。外臣只能救人于未亡,却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此事还请娘娘见谅!” 萧后平日里颇为贤明,今日使下三滥手段挟持魔理沙为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听得王叶此语,便开口道:“只要先生肯去,玉容便足感大德。到时若果如先生所言,我等未至而宫中已有不忍言之事,玉容也唯有认命而已!” 王叶一拂衣袖,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学生愿随娘娘一行。” 萧后大喜,赶紧开口道:“还请先生速速上马!” 旁边魔理沙却开口道:“姨母!王郎身为南人,不善骑马,又如何能策马狂奔?何况如今又是夜晚!” 萧后闻言大急,今日能强迫先生出手,却无法强迫先生策马狂奔。 要救陛下,还得靠先生出力,万一先生摔死在半途,陛下照样活不了。 既然牛都买了,就不差这一根缰绳了。王叶便朝旁边杨可世等人吩咐道:“速备马车!” 杨可世领命,便命人前去腾出一辆马车,准备数匹好马以为驭使。 见得王叶开始主动,萧后疑心尽去,先朝王叶行得一礼为谢,又收回匕首,松开了魔理沙。 魔理沙正要往王叶身边而来,萧后却又一把拉住,开口道:“幼娘!今日之事,姨母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幼娘休要介怀!姨母既然欲要同陛下归隐,首饰、珠玉、华服便也再无用处,到时悉数赠与幼娘,以为赔罪。” 先生既然极度看重幼娘,今日自己得罪了幼娘便是得罪了先生。反过来收,自己若能哄好幼娘则后患全无,故此萧后才有此语。 女人谁不喜欢首饰?何况是辽国皇后之物? 魔理沙闻言大喜,心中稍有的一丝怨怼也顿时烟消云散。 第237章 弑君(一) 不多时,杨可世已经驾着马车前来,身后又有士卒牵来了数十匹马匹。 萧后麾下死士半夜急行,马力已疲,道谢之后便将胯下马匹同对方换过。 王叶乘此空档,如此这般的吩咐了杨可世一番。 这也是谋士的通病,凡事都要留一手后手。即便天赐帝未死,有得杨可世此去,亦必死无疑。 杨可世领命,留下百余士卒护卫萧氏,自领百余骑兵消失于黑夜之中。 待到杨可世既去,萧后复上前催促道:“还请先生登车!” 王叶稍一行礼,便爬上马车来。韩德默不作声,但策马相随。 旁边魔理沙见得情郎又要去冒险,早早便已经环甲持斧,跃马一旁。有得自己相跟前去,当能护得王郎安危。 如今陛下性命全在先生一人身上,萧后也不放心让他人代劳,便爬上了车辕,命十数名死士以为前导,自己用力一挥马鞭,马车便急速往来路行去。 却说当初宫外死士攻打皇宫,门口处奚兵人少不敌,便赶紧朝萧干求援。 萧干见状便自领百五十人来助,又将救火士卒急速召来相助。 有得众人来援,很快便将战线稳住,渐渐又占了上风。 眼看着对方且战且退,萧干正要领兵将对方绞杀干净,谁料得便有士卒来报,只言天赐帝同萧后乘乱欲逃,如今已走了萧后,只拿得天赐帝。 萧干闻言自是大惊,便也顾不上对面敌人,率了十数亲卫便赶来了栖凤宫,且命人前去军营召集三千兵马前来皇宫守卫。 如今于自己说来,其他的都可以不管,只要守住天赐帝便有胜算。 待到萧干回得栖凤宫,天赐帝早已为麾下囚禁于殿中,眼下正据桌而坐,正在悠然自得的饮茶。 萧干乃拔刀出鞘,大踏步而入,乃指着天赐帝喝道:“陛下何敢如此!前番汝以夫妻团聚相求,本王已允!如今竟敢相欺?乃乘乱欲逃?” 说完此话,萧干又环顾左右道:“密道必不能至城外!虽走了萧后,想必如今仍在城中!且速速领人追剿!” 天赐帝听得此语,赶紧开口阻止道:“奚王且慢!汝既求大辽摄政王之位,自有图谋大辽之意!如今朕以大辽社稷相赠,尚且不能为一妇人求得活路乎?” 萧干怒犹未解,便开口道:“大辽摄政王之位,陛下早已许本王。又岂能一事而二求,欲失信于本王乎?” 天赐帝死志已决,虽见得萧干以刀相指,又如何肯惧?呵呵笑了数声,这才开口道:“为人臣者先已不忠,尚且欲求为人君者信乎?” 如今天赐帝死到临头,天祚帝也即将为金人所杀,若是自己得大辽摄政王之职位,到时候便有大义在手,凭之当可号令辽国故地。待到人心稍定,便可行九五之事。 故此诏书萧干是志在必得。 闻听天赐帝此言,萧干犹在沉吟。 旁边天赐帝又开口求道:“萧后不过一妇人而已,得之何益?纵之何害?朕自觉对其亏欠良多,如今自知死到临头,别无他求,只此一愿,还请奚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稍稍成全!” 萧干闻言便开口道:“若是本王放过萧后,陛下犹自欲要失信又当如何?” 天赐帝便开口道:“朕已为你所掌握,奚王又有何忧?” 萧干便摇头道:“陛下将死之人,又有何惧?到时陛下拒不下诏,本王又能如何?” 天赐帝想得一想,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朕以列祖列宗名义发誓,想来奚王自会相信!” 萧干闻言大喜,便收刀入鞘,开口道:“正要劳动陛下一番!” 天赐帝却举手道:“且慢!朕却信不过奚王,若果待到朕誓言既出,奚王复派人追杀梓童,朕又能如何?” 辽国社稷同妇人相比,萧干自是选择前者。 闻听得天赐帝之语,萧干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本王亦愿以祖宗名义起誓。若果陛下肯从本王之愿,颁下诏书,三日之内,本王不派人追索萧后。只陛下今夜便当颁下诏书。” 天赐帝闻言大喜,便与萧干击掌为盟。 两人各各对天立誓已毕,萧干也不肯离去,但亲自于栖凤宫内守住天赐帝。 不多时便有将领来报,只言萧后领着数十人已经杀出城去,口称前去搬取救兵!又有得许多权贵乘乱逃出城去。 萧干闻言又是大惊,便起身朝天赐帝开口道:“陛下何敢相欺?” 天赐帝也赶紧起身解释道:“奚王何其胆小耶?若城外果有援兵,朕早早便已召之入城相助,奚王又安得至此?” 萧干便开口道:“然则萧后此言何意?” 天赐帝便开口道:“梓童待朕情深,危急之时尚且不肯独去。故朕不得不以救兵相欺,明则遣其前去求取救兵,实则欲命其单独逃命而已。” 此时便有将领催促道:“还请大王早早决断,可需发兵追赶?若再迟疑,只恐追之不及,必为其所逃脱!” 天赐帝所言虽则有理,萧干犹自半信半疑,犹豫许久,唯有碍于方才的誓言,又有得天赐帝以诏书相挟,只得忍痛道:“休要追赶!” 将领听得此言,领命欲去。 萧干又将其止住,开口道:“救兵之事,有备无患!且调拨一万大军前往北门为守!” 将领便开口道:“大王,可需设下埋伏?若果有救兵前来,正可悉数剿灭!” 萧干狠狠的瞪了将领一眼,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安排就好了,又怎能当着天赐帝的面前提及此事? 果然天赐帝闻听此言,便站起来开口道:“奚王休要忘了自己誓言!” 萧干便只能下令道:“救兵之事,未必便当真。且若果有救兵,也不知其人数多少。敌情不明,当以坚守为上。且闭城自守,无需弄险设伏。” 天赐帝听得此言,这才放下心来。 将领领命而去。 萧干便对着天赐帝开口道:“陛下,如今已信本王诚意否?何不早早颁下诏书,本王也好恭送陛下归天!” 第238章 弑君(二) 一则王先生曾有预言“一帝相继一帝休,辽地无主又何忧。若得萧后奉玺至,赠尔辽祚二百秋。”可见得天数已定,天赐帝便欲以自己性命换取辽国二百年国祚。 二则自己一日不死,这辽国天下便一日是二帝相争的局面。此时天祚帝未出,辽国各地包括中京、东京等地的残存军队尚且能勉强遵从自己的号令。 一旦天祚帝这货跳了出来,也相更着发号施令,如此各地守将又该何处何从? 故此天赐帝死志已坚。 等死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心理压力那自然是十分巨大。 唯有如今梓童逃走未远,天赐帝深恐萧干背誓相追,便也只能强撑着拖延下来。 听得萧干此语,天赐帝便开口道:“奚王何其急耶?即便囚犯临刑前尚且能饱餐一顿,奚王欲要朕空腹上路耶?” 这种要求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当下萧干便转头吩咐下去,很快便有一桌丰盛的酒食奉入殿来。 天赐帝便伸手相邀。 断头饭十分不吉利,萧干便开口道:“请陛下自用即可。” 天赐帝也不强求,便坐下起来慢慢吃喝。 萧干欲求诏书,也只能忍着性子于一旁等候。 天赐帝存心拖延时间,这一吃喝便是几个时辰,可谓天赐帝吃得最长的一顿饭,也是其人生最后一顿饭。 待到寅时已至,启明已现,萧干终于等不及了,便开口道:“陛下曾许本王今夜便当颁下诏书,如今寅时已至,诏书尚且未备!且请陛下速速草诏!” 天赐帝站起身子,便往殿外走来。 旁边奚兵顿时便是一番紧张,赶紧将手中刀枪举起,欲要阻止其前行。 萧干看了看天赐帝的神色,察觉其并无紧张之意,便朝奚兵下令道:“速速让开!” 天赐帝感激的看了萧干一眼,踱到殿前,抬头看了看天色,复回头朝萧干开口道:“果然天色将亮!朕上路的时候也到了!” 又留恋地细细看了周围一圈,又回转身子走入殿来,对着萧干开口道:“奚王,可上纸笔!” 萧干闻言大喜,便命士卒将残席撤下,亲自在殿内找了一圈,端来了纸笔。 天赐帝持笔在手,复朝萧干开口道:“且劳动奚王替朕磨墨!” 旁边有士卒听得此语,便主动凑上前来欲要代劳。 萧干只一脚便将这货踢开了去,自己拿起墨块,又于砚中注入清水,细细的磨起墨来。 待到墨汁已浓,天赐帝便提笔沾墨,悬腕于纸上,复朝萧干开口道:“此诏既然是奚王所求。莫如奚王口述,朕执笔如何?” 萧干闻言反倒迟疑起来。 良久,这才开口道:“敢不奉命!” 天赐帝点头微笑。 萧干稍一酝酿,便开口道:“奉天承运,大辽国天赐帝陛下诏曰:“前番天祚帝失讯,国不可一日无主,群臣乃拥朕登基。唯有朕命乖德薄,自登基以来,五谷不登,民乱四起,边境未安,盗匪为患。今有天祚帝复出,遣使切责。朕且羞且愧,无地自容,乃欲一死以谢大罪。奚王萧干谦厚,有长者之德,可进位为大辽摄政王。自朕崩后,当以大权相托,辽地文武百官当受其节制。” 萧干一边口述,天赐帝便一边书写。唯有写到“奚王萧干谦厚,有长者之德”时,天赐帝借着添墨的空隙,便朝萧干笑着看来。 萧干难得地老脸一红,却也只能强撑着继续念下去。 须臾之后,圣旨已成。 萧干见状大喜,一把将天赐帝推于一旁,自己取过诏书,细细的吹干,复回头朝士卒开口道:“宫中符宝郎何在?速取玉玺前来。” 奚兵赶紧前去传令。 天赐帝只于一旁笑而不语。 须臾之后,便有士卒来报,只言宫中并无符宝郎之职。 萧干便朝天赐帝看来,开口道:“陛下,玉玺何在?” 天赐帝哈哈大笑,开口道:“玉玺正在萧后手中,出城已久矣!” 此时天色将明,萧后去了也有一夜了,再派骑兵前去追击明显来不及。 萧干闻言大怒,遂指着天赐帝开口喝道:“陛下何干如此!独不惧誓言乎?” 天赐帝仰天大笑,开口道:“朕只许奚王诏书,可未曾许奚王玉玺!” 萧干更是怒甚,便欲要手杀天赐帝。 正在此时,便有北门将领来报,只言城外隐隐约约有数千人马前来偷城,只见得城上已经为备,未曾交战对方便已经退去。 萧干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朝天赐帝喝道:“果有救兵前来!陛下一再相欺,便休怪本王狠心了!”抽出刀来便要前来相杀。 于此时而言,特别讲究身体发肤受诸父母,损之便是不孝,故此天赐帝便开口道:“天子死自有法,又岂可加诸刀枪?且朕诏书既为自尽,奚王若加之以刀斧,只恐众人必看出破绽!” 萧干闻言更是大恨,便掷刀于地,喝令士卒奉上鸩酒,白绫! 士卒索鸩酒不得,倒是于殿中找得数匹白绫,便置于盘上,奉上前来。 天赐帝扶白绫长叹,复对萧干开口道:“如今战乱不已,民力已衰。上好白绫,当费织妇数日之功。今只用盏茶功夫便当弃之,如此殊为可惜!” 萧干只冷眼不语。 天赐帝便推开白绫,解下自己腰间旧带,递于旁边士卒,开口道:“可以此物缢之!” 旁边奚兵不敢擅专,便朝萧干看来。 萧干頜首示意。 便有两名奚兵走上前来,接过天赐帝腰带,便于其颈上绕了一圈,各持一端死命拉紧。 待过得盏茶功夫,萧干便见得天赐帝舌头已经完全吐出嘴外,再无动静,复走近前来探其鼻息。 待到确认得天赐帝已死,萧干心下大喜,便命士卒将殿中白绫撕碎,各捆于额头之上。 接着便领着众奚兵退出殿外,卸下帽盔,大礼参拜。 又遣人前去钟鼓司,晓谕钟鼓司使鸣钟三万响,以昭告天下,天赐帝驾崩。 唯有诏书尚且未曾用印,无奈之下,萧干只得召来军中巧匠,伪为玉玺印之。 晚上头晕,这一章马马虎虎,明天精修一下。 第239章 弑君(三) 却说萧后、王叶众人急着往析津府而来,萧后心急如焚,一路上只快马再加鞭。 到得寅时将至,此时天际启明星隐隐出现,正是将亮未亮之时,此时众人距析津府尚且有三十里。 王叶心中默默盘算,此时杨可世等人当已至城下,诈为偷城。 萧干见得此状,必杀天赐帝。故此王叶便于车上急喝:“娘娘且请暂停!” 萧后闻言,只得将手中缰绳紧紧勒起,车前四马同时一声长嘶,犹自冲出数丈这才收住了脚步。 虽停得车来,萧后犹未解王叶之意,便转头看向车厢。 前后众人也纷纷住马。 王叶掀帘而出,跃于车下,复举目朝紫薇域看来 萧后见状,也是紧张异常。 良久,王叶这才垂下头来,朝萧后开口道:“紫薇暗而复明,当有相继大事。娘娘节哀!陛下已归天矣!” 萧后闻言如遭晴天霹雳,顿时便呆在那里。良久之后,萧后这才反应过来,杜鹃喋血般长喊一声:“陛下!”便哭投于地,朝着析津府方向深深拜伏下去,待到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刚刚才推波助澜一把,阴死了天赐帝。此时王叶却装出同情的样子,摇头长叹不已。 魔理沙于一旁见得此状,也是心酸不已,便赶紧翻身下马,欲要扶起萧后。 萧后此时犹自不敢相信,但转头朝王叶开口道:“方才恐有夜鸟宿惊,遮住紫薇。还请先生再行看过。” 王叶闻言也不拒绝,复举目朝天看来。 萧后此时一动也不敢动,只死死盯着王叶的动静。 良久,王叶摇了摇头,一声长叹,便低下头来,朝众人开口道:“此去无益,不如早归”。便往车上爬来。 萧后听得此语,犹自不肯相信,赶紧开口道:“玉容并非不信先生本事!只事关陛下性命,若不得亲见,不敢死心。还请先生勉为其难,往析津府一行。” 王叶闻言,便长叹道:“也罢!” 复回头对着众人吩咐道:“只恐萧干老贼必定设下陷阱,到得析津府三里之外,便当止步,不可前行。” 众死士见状便朝萧后看来。 此时萧后其心已乱,全无主意,便点了点头。 魔理沙见状,赶紧将萧后扶起。 又见得萧后此时神情恍惚,便不敢让其驾车,只得将萧后扶上车来。 唯有萧后贵为帝后,车厢中孤男寡女更是不便。魔理沙也只得弃马上车,一则为二人避嫌,二则也为安慰萧后。 旁边自有死士跃上车辕,架车前行。 一行人继续启程,复往析津府而来。 萧后上得车来,既不开口,也不做任何动作,只神情木纳,抱膝团缩于车厢一角。 魔理沙见状也是无语安慰,但陪着萧后落泪而已。 车马继续往前行来,越来越靠近析津府,隐隐约约之中,便闻听得城内钟声隐隐约约传来。 萧后大惊,便一把推开魔理沙,也不管马车正在高速飞奔,便掀开车帘探出头来,以探有无。 王叶于一旁见状,又是摇头大叹。 此时车马正到得析津府外密林前,正是当日王叶为郭药师所埋伏之处,钟声受密林所阻,一时传不过来。 萧后凝神听得一阵,未曾听得钟声响起,这才放下心来,便回到原处坐下,继续发呆。 稍稍过得一阵,车驾转过密林,没有了遮挡,城内的钟声瞬间便清晰起来。 丧钟一声接一声的传来,一下一下得捶在了萧后心上。只萧后犹自以为自己幻听,便痴痴的转了过来,朝着魔理沙开口道:“幼娘!可曾听得城中钟声?” 魔理沙闻言大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却也不敢让姨母看见,只得悄悄的将脸孔转向车壁。 萧后未曾从魔理沙口中得到答复,便又朝王叶问来。 王叶长叹一声,便开口道:“娘娘节哀!城中丧钟长鸣!陛下已经龙驭宾天矣!” 萧后闻言只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顿时萎靡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喊道:“陛下,救兵已至!何不等得臣妾一等!” 魔理沙见得此状,赶紧扑过来将萧后扶住,两人相抱哭成一团。 队中死士听得此钟声,也心知天赐帝已亡,不免便有几分慌乱。 王叶见状赶紧掀开车帘,暴喝道:“陛下虽崩,犹有娘娘在此!且速速回转,待到得大石林牙军中,少不了尔等一场富贵!” 众人听得此话,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便赶紧拨转马头往来路而回。 又是一番长途奔波,待到得昨夜露宿之地,时间已近正午。 萧后于车上哭了一路,如今眼泪也已流干,只呆呆的望向车顶,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此时杨可世等人早回,萧氏也早已闻此凶讯,见得车驾返回,便赶上前来迎接,同魔理沙二人扶着萧后下得车来。 谁料得萧后借着下车的机会,乘机取得匕首在手,只一反手便往胸口刺去。 好在魔理沙武艺过人,反应不是一般的快,赶紧伸手格住,顺势一反手便将匕首夺了下来,丢于一旁。 萧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大哭道:“娘娘如此又是何苦?” 萧后面色决然:“夫妇之道,如阴阳表里。无阳则阴不能立,无表则里不能存。天祸玉容,罹此酷罚,复何依恃?倘死者可见,当从之;不可见,亦当与俱。今日尔等能阻我一时,尚且能阻我一世乎?” 魔理沙见得萧后死志已决,心下大悲,便赶紧朝王叶看来。 于王叶说来,自是不肯让萧后自尽,此人留着尚且有大用。 待到耶律大石自立之时,倘若有萧后为止站台,自然在法统道统上能占据许多优势。 只男女有别,王叶也不好开言相劝,只得朝魔理沙用唇语读出“复仇”二字。 魔理沙也难得的聪明了一回,见状心领神会,便正色道:“姨母一死何难?只不知痛者为谁?快者为谁?姨父尸骨未寒,大仇未报,姨母一死了之,却将此仇留给何人?当初众壮士护卫姨母杀出重围,死难得不知几何?其功未酬,其家未抚,只不知姨母死后又有何面目见之?” 萧氏闻言便也相跟着劝道:“娘娘,幼娘所说甚是!何不留着此身以报大仇?” 萧后听得复仇二字,死意顿消,便朝着众人拜伏道:“诸位皆为忠良之士,破国亡家之人无以为谢,请诸位受我一礼!” 众人赶紧还礼。 萧后又转身朝王叶拜来,开口道:“逆臣弑君,还请先生替玉容做主!” 王叶赶紧侧身避礼,且还礼为谢,开口道:“娘娘休要忧心,且到得林牙大军再做筹划!” 萧氏便于一旁开口道:“我等此次往西北而来,正为避祸。只不知何日南下?” 王叶稍稍盘算了一下,便开口道:“夫人休要忧心!若是学生所料不差,我等只需于此待得三五日,林牙大军必薄析津府城下。” 萧后闻言大喜,若得重德大军前来,当可诛杀萧干老贼报此大仇! 王叶见着萧后兴奋的样子,心中却暗暗摇了摇头。 第240章 弑君(四) 却说萧干自杀得天赐帝后,便停柩于栖凤殿中,且使数人为守。 到得第二日早朝之时,百官皆至勤政殿,萧干便领数十甲士而入,发天赐帝遗诏而读之。 见得甲士在此,文官们谁敢反对,只得领旨接诏。 读罢,萧干潸然泪下,跪地痛哭道:“身为人臣,天赐帝之令不得不尊,天祚帝之令也不得不尊,何其难矣!唯有本王奉天祚帝诏令而至,天赐帝读得诏令,便自尽而亡!孰为可叹!且陛下驾崩之前又将辽地大权尽托,以臣为摄政王。陛下如此大恩,臣何敢当?唯有肝脑涂地,以死报之。” 说完此话,萧干只顿首痛哭不已。 百官虽知其在演戏,不过这年月,比得不就是演技么? 李处温正要讨好萧干,赶紧前来相扶。 萧干只再三哭投于地,这才肯起。 李处温正要讨好萧干,早早便命内宦端来座椅,放置于天赐帝龙椅之下。 待到萧干既起,李处温便领人将萧干扶上在座位,接着自领百官拜服于下,口称:“臣等拜见大辽摄政王!” 萧干推辞再三,便也半推半就的受了众人大礼,算是正式就职摄政王一职。 名分既定,萧干又哭道:“陛下大行,当顷辽国之力以葬之。” 萧干既有此语,李处温等人自是应下,陛下今番也算是殉国,自当将葬礼弄得豪奢异常。 众人稍稍商议一番,便将各种命令有条不紊的传递下去,下面自有人执行。 哪朝哪代不死皇帝,这些都有旧例可依,此处略过不表。 待到此事安排已毕,萧干便收了眼泪,开始发号施令起来。 如今耶律大石手掌大军,自是萧干心腹大患。当下萧干便以摄政王的身份传下令来,升耶律大石为北院大王,命其交出兵权,克日赴京上任。 如今这世道谁手里有兵谁就是王道,萧干心中也知道,耶律大石肯定不会奉命,无非是让耶律大石背上抗命的名声,于道义上处于下风而已。 接着萧干又传下令来,再于奚人部落征兵十万为用,命各处筹备粮草以资供应。 依照辽国旧制,奚人部落征兵多少自有规定。故此虽然奚人部落之中青壮甚多,然则萧干却只能干看着,无法为用。如今大权在握,自当征发得力族人以为助力。 唯有新召兵丁旬日之间不得便至,萧干如今虽占据得辽国中枢之地,然则麾下兵力只得二万余人,不足以控制南京道全境。便只得先行收缩为上,确保中枢不失。 待到十万大军已得,再行四下出击,将南京道各地切切实实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到得此时,称帝之事便水到渠成。 故此萧干又下令将王猛等人召回析津府,且命析津府四门紧闭,时时为守。 李处温等人自是尊令而行。 又过得数日,析津府民心稍定,且当日颁布的事物已由李处温等人安排妥当。 萧干便以私通宋人的罪名将李处温一党悉数擒拿,尽皆斩之。再将自己当初控制的文官悉数提拔上位,算是彻彻底底的将辽国政权揽入了怀中。 至于辽国宗室、权贵,除了当初趁乱逃早的一部分外,其余诸人也或先或后的成了萧干的刀下鬼。 这些事情略略提过,今后不再细表。 再来看看耶律大石这边。 当日便有天祚帝使者前来传旨,命耶律大石领大军前去云中听用。 以耶律大石同天赐帝的关系来说,正所谓外托以君臣之义,内结以骨肉之亲,又如何肯叛? 唯有对方好歹也算天使,当下耶律大石也不便杀害,便将对方羁押起来。 只此时耶律大石犹自未悟,尚且一门心思的攻破王猛营寨,以北上救援析津府。 王猛当日犯下大罪,正欲要立功赎罪,便只能拼死抵抗。 双方又争斗得数日,唯有萧干已领大军而去,王猛麾下士卒得不到补充,便渐渐落了下风。 耶律大石见状大喜,每日里只派兵前来攻杀。 这一日王猛终于抵敌不住,营寨得破,大军溃散。 耶律大石见状大喜,赶紧催动大军追来。 不多时便有将领携对方俘虏来报,只言萧干早已领大军前去析津府,此地只留下王猛一营以为阻挡。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宋人已然前去偷袭析津府,萧干复领大军赶去,肯定不是前去救援,想来自是乘火打劫。 当下耶律大石也顾不上休整,只催动大军便往析津府而来。 尚且未至城下,便有天赐帝已崩的消息传来。 耶律大石闻得此讯,直如晴天霹雳。 天赐帝既死,则一切为时已晚。若是自己领大军攻城同萧干内讧一场,为天赐帝报仇,能不能成功且先不说,死伤的却全是辽国士卒。 若是就此领军西去依附天祚帝,耶律大石一则担心自己不能为天祚帝所容,二则也实在不甘心。 当下耶律大石但顿兵城外。 萧干如今占据得析津府,只需拖延得数月,待到新兵一至便可掌控辽国全境,又岂肯弄险出兵争锋? 便只据城为守。 见得耶律大石彷徨无所依,李睿德便上前相劝,当务之急便是速速召回王军师,共商后计。 耶律大石恍然大悟,便开口道:“只不知如今王贤弟何在?” 李睿德便开口道:“以军师之智,自知萧干已然北上,必不肯冒险南下。说不得便会反向行之。不若各遣数百兵马四处寻之?”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萧干老贼既然北上,王贤弟自不肯由南门而出。且我家正在北城,想来贤弟必自北门而出。于此处只有两条官道,一则往西北直通居庸关,一则绕城往东北通萧干老巢蓟州。贤弟必不肯往蓟州而去,想来当往居庸关寻之。” 李睿德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下官愿领兵马前往寻之。” 当下耶律大石分出数支兵马,各领数百人,往析津府四周寻来,欲要寻找王叶同自己家人的下落。 至于居庸关一路,则由李睿德领兵二千单独前来。 第241章 营中对(一) 却说王叶自知萧干占据得析津府后,必定据城自守,不肯分散兵力。 故此众人也不急着远离,但于此地扎营休憩。 又知既然萧干大军已至,余部自不能抵挡耶律大石,故此耶律大石也当相继而至。 过得两三天,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王叶便遣杨可世领得数十人马绕过析津府,往析津府南面哨探而来。 此时李睿德也正领兵北上搜寻。 双方碰上头来,皆是大喜,当下杨可世便引着李睿德大军前来,将一干人等接应回营。 耶律大石听闻得萧后已至,自是亲自前来迎接。 萧后下得马车来,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重德!陛下已为贼子所弑矣!” 虽早知此事,只如今这话由萧后亲自说来,耶律大石也不由得沉下了脸来,便开口安慰道:“娘娘但请放心!自古以来,但凡弑君之贼从未有好下场。” 萧后便开口道:“如今贼子正在城中,重德何以徘徊此处,何不早早攻城?” 于君臣之义,于姨甥之亲说来,耶律大石自当即刻攻城为天赐帝报仇才对。 然则以辽国大势说来,如今萧干有得兵丁二万,且据坚城为守。耶律大石虽有得五万大军,奈何未整顿完毕,战力不能完全发挥。 当初野战之时双方尚且是旗鼓相当,更何况萧干一方有得坚城加持! 且如今萧干必然是死守不出,自己若是蚁附攻城,死伤必然甚众。 自己之所以凭之能号召辽地兵马者,正为前日以二千殘卒破得十万宋军精锐。如今若是以大军攻城不克,战神之名自会受损。到得此时,说不定刚才集合的大军又当四散而去。 闻听的萧后此言,耶律大石一时半刻也无法回答,只能低头长叹。 王叶在一旁瞥见此状,赶紧凑了过来开口道:“娘娘休急!如今萧干已自封为辽地摄政王,即便有再大仇怨,林牙又岂能攻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当务之急,便在正名。使天下人皆知萧干弑君,使天下皆知林牙乃受命讨贼!” 萧后稍一诚意,便朝耶律大石福了一福,赔罪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心急了!” 耶律大石见得此状大惊!以前姨母虽然贤明,也颇为看重亲情,然则其心志可是高到天上去了。且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于萧后说来,即便做错了就错了,反正有天赐帝宠着,从来不肯认错的。 如今竟然因一言之失而朝自己赔罪? 当下耶律大石赶紧侧身避礼,且回礼道:“娘娘休要折杀微臣。” 萧后闻言一笑。 耶律大石便侧过身子,让出路来,开口道:“臣闻听得娘娘亲至,早已吩咐士卒将营帐准备妥当,且请娘娘入内暂歇。唯有军中男子甚多,恐娘娘行动不便,臣请旨命臣妻萧氏同臣妹耶律氏前来娘娘跟前听候使唤。娘娘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彼等。” 为男女之防,萧后的营帐自然不可能同其他大头兵的搭在一起,而是孤零零的立在中央,周围十数丈内,不许有一顶帐篷。 萧后闻言又是一笑,便开口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劳萧氏同幼娘了!” 旁边萧氏同魔理沙听得二人之语,赶紧走上前来,搀扶着萧氏往远处的营帐而去。 耶律大石躬身为礼,目送萧后离去。 待到萧后远去,耶律大石便收礼挺身,转过身子来,朝王叶抱拳道:“且喜贤弟安然归来!” 王叶赶紧一揖到底,口称:“学生见过林牙!”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伸手扶起王叶,开口道:“自贤弟去后,为兄如折羽翼。眼下正有许多事体,正要一一请教!你我何妨沿大营一行?” 王叶便拱手道:“谨奉命。” 当下二人便沿着营盘走动起来,耶律成、韩德二人自是紧跟在后面以为护卫。 二人走动得数步,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当日析津府传来凶讯,初时为兄以为贤弟出手算计陛下。此事,为兄实在惭愧!” 王叶便笑道:“林牙言重了!”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不意天祚帝复出,竟然行此乱命!眼看着大好形势竟然一朝反转。当日你我初见之时,贤弟曾于为兄面前侃侃而谈天下大势。只不知如今辽地情形又何如?” 王叶笑道:“林牙休要从小处着手!东坡先生有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林牙但跳出山外来观,情形自是一清二楚。”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奈何为兄跳不出山外。贤弟先达,且请指教!” 王叶开口道:“指教不敢!只两条死活不能动摇,一为联宋抗金,二为西迁自立,以图后计。” 耶律大石闻听此言,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王叶开口道:“不瞒贤弟,天祚帝亦遣得信使来为兄处,诏令为兄领大军前去西京听命。听贤弟此言,我等当弃城不攻,前往投奔天祚帝为上?”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析津府眼下自是不可攻取。然则天祚帝亦不可前往相投。” 耶律大石听得此言,复开步行走,一边走一边开口道:“为兄也是如此想法。析津府城坚壕深,老贼同我军又是战力相近。一旦攻战,死伤必众不说,且让金人坐收渔翁之利。” 王叶继续摇头道:“非止如此!依学生看来,要破析津府易如反掌!只析津府一破,只恐辽地必亡,你我亦当难逃一死。”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复停下脚步,转身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 此言何意?吴三桂!当年李自成也是玩这一招,结果吴三桂转身便投了满清,引得大军南下!如今情形何其相似! 只吴三桂为几百年后的明朝人,耶律大石肯定不清楚。 当下王叶只得开口解释道:“如今萧干老贼虽占据得析津府,且伪造诏书自封大辽摄政王。唯有天祚帝仍在,南京道到底仍为天祚帝之物,并非老贼私有。他人之物,弃之何惜?一旦事急,只恐萧干必定投奔金人,开关引得金人南下。 到得彼时,金人铁骑直入析津府,而林牙犹自徘徊此地。以林牙今日之力,果为金人敌手乎?” 第242章 营中对(二) 耶律大石闻言苦笑,摇头道:“金人势大,兵马早已不下二十万。以为兄如今这点微薄兵力,若是据险自守尚有几分胜算,若是野战则十成十有死无生!” 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正是如此!到时我等便不得不仓惶逃命,然则天下之大,又何处可去?不管我等逃至何处,金人必尾随而至,即便逃亡云中,仓促间又如何能据险自守?唯今之计,莫如将南京道付于萧干老贼,使之为我等守备此地,以防金人。我得趁便西迁云中,早早经营,即便他日金人破得萧干,我等犹自能据险一战。”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即便如此,只此地情形未曾有异。他日我军东来之时,犹自恐萧干老贼投奔金人!” 王叶哈哈大笑,便开口道:“林牙何其痴也!老贼若无称帝之心,又岂会费此心机?若是学生所料不差,不出一年老贼便当篡位自立。到得此时,林牙尽管放手攻打析津府,萧干老贼只要犹自有一分胜算,必不肯投降金人。” 耶律大石摇头笑道:“只恐老贼难以称心!前次老贼以为天作帝已亡,天赐帝又无后,故此只需杀得天赐帝同城中宗室,便能一偿登基夙愿。如今天祚帝仍在,老贼也不过为人做嫁衣裳而已!” 王叶复哈哈大笑,便转头朝耶律大石开口道:“林牙以为天祚帝还有几日可活?”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也赶紧朝王叶看来,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 王叶便开口解释道:“但观金人用兵之道,凡历次兴兵,无一不是擒贼先擒王。天祚帝居上京,金人陷上京。天祚帝居东京,金人陷东京。天赐帝居中京,金人遂陷中京。天祚帝南逃析津府,金人大军尾随而至。金兵未至而天祚帝已奔西京,金人便陷西京。且传闻完颜阿骨打恨天祚帝入骨,故此但天祚帝所在,金兵必至!” 耶律大石稍一细想,果然如此,便开口道;“依贤弟之意,老贼既知天祚帝所在,必然密告金人,借刀杀人?” 王叶点了点头。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即是如此,若果金人前去追杀天祚帝,我等救是不救?” 王叶便开口道:“不可救,亦不可不救!”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 王叶笑道:“林牙方才曾言我军并非金人敌手,若赶将前去救援无非是与之俱死,实于大局无益。若是不去相救,又失君臣之义,必与林牙名声有碍。”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开口道:“然则又当如何?” 王叶便笑道:“待到此时,且不妨将声势造将起来。我等但大张旗鼓而去,一路上却又故意缓缓而行。到时候金人先至,天祚帝又怨得谁来?” (话说当年抗日的时候,算了,我什么都没说过。) 说完此话,王叶又开口道:“且方才学生曾言,天祚帝万不可前往相投。以此人心胸,必然很天赐帝入骨。如今林牙既有拥立天赐帝之功,又同天赐帝有骨肉之亲,再加之大军在手。一旦投得天祚帝,只恐祸不旋踵。”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听得贤弟之言,为兄倒是糊涂了!如今天祚帝正在云中之地的夹阴山中,我等既要西迁,却又不能投奔天祚帝?” 王叶便开口道:“此亦无妨,只我等到得云中之地,而天祚帝已亡,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闻言便沉吟起来。若如此行事,只恐有违君臣之道。不如此行事,奈何这君又是有名的昏君。 耶律大石犹在沉吟,王叶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此事倒是有意思的很!一旦金人军至,若果天祚帝为金人所杀,则辽国必亡。若果天祚帝为金人所擒,则辽国必亡。若果天祚帝再次逃走,于辽国亦无益处,只恐又是亡国的下场。” 耶律大石闻言惊醒了过来,便开口道:“若果天祚帝为金人所杀,则辽国必亡?贤弟此言何意?” 此言何意?崇祯帝! 崇祯帝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临死前还给敌人送上一记神助攻。自己上吊了断了性命,却又未遗诏立下新君。 天子既死,北方官员便纷纷投了敌人。 新君未定,南方官员便开始分裂成拥唐、拥桂数派,相互之间内斗不已,全然无心抵御北面敌人。 同样的道理,明朝的崇祯帝耶律大石肯定没听说过。王叶只得开口解释道:“但凡天下官吏,忠贞之士十之一二,奸佞之徒十之一二,其余十之七八则全为骑墙者。天祚帝若在,骑墙者尚有效忠之人,自以观望为上,未敢轻言投诚。反之一旦天祚帝为金人所杀,只恐投诚金人者当如过江之鲫。” 耶律大石闻言大叹:“贤弟果然算尽人心!”复开口道:“天祚帝若为金人所擒,则辽国必亡,贤弟此言何出?” 此言何出,李后主!刘后主! 好在这些都是宋辽以前的事情,耶律大石自当清楚。 于是王叶便开口道:“林牙曾闻蜀汉后主、南唐后主故事乎?景耀六年,邓艾以精兵奇袭蜀汉成都府,后主刘禅献城投诚,此时蜀国大将姜维犹自有得十万大军。开宝八年,曹彬以大军破得金陵,擒拿得南唐后主,此时南唐犹自有精兵数十万。然则两国遂亡!何以故,二主皆为软弱之人,一旦为敌所擒,又岂肯一死以殉社稷?反为敌传书招降故旧。正如前言,骑墙者十之七八,既有旧君出面招降,谁肯不降?敢问林牙,以天祚帝为人,一旦为金人所擒,肯死社稷乎?” 天祚帝的为人耶律大石清楚的很,此人幼时为奸臣耶律乙先所害,几丢性命!自此以后,天祚帝凡事皆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为上。否则也不会每次都领大军去征讨金人,每次都弃众先逃了! 若是天祚帝果为金人所擒,想都不用想必然会投诚金人,必然会替金人传书招降辽国旧臣。 第243章 营中对(三) 耶律大石闻听此言,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此次金人南下,天祚帝或死或降皆不可!然则逃之又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林牙心知!天祚帝若逃之,不过是旧事重演。想当日天祚帝为金人所迫,乃隐匿于山中,数月不肯与外互通信息。然则未得天祚帝在,辽国国势反而有几分起色。如今天祚帝乍出,乃伪诏赐死天赐帝,复召集大军欲要同金人一决生死。” 说到这里,王叶又笑了起来,开口道:“却不知此不过取死之道也!若是天祚帝复逃,只恐必有再出之时。待到彼时,必定再以天子身份颁下诏书,集大军同金人一决生死。” 耶律大石闻言也是摇头:“此次天祚帝一出,则辽地局势瞬间败坏!若是此次金人南下之时,天祚帝复逃得一命。他日待我等将云中经营妥当,天祚帝再跳出来胡乱下诏,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此时耶律大石也确实是犯难了,论起来天祚帝只有三种下场,被杀、被俘、逃亡。 若天祚帝为金人所杀,辽国必亡。这货没有也不肯指定继承人,一旦为金人所杀,只恐辽地民众没了效忠的对象,官员、士卒们不得不降金。 若天祚帝为金人所擒,辽国必亡。这货贪生怕死,一旦为金人所擒,必然相帮着金人招降辽国旧臣。 若天祚帝逃亡成功,也不是个事。眼下虽然并无大碍,唯恐自己将云中经营好之后,这根搅屎棍又跳出来搞事。 如今三条路都不通,如此说来,又哪里有路可走?还是一个死局。 当下耶律大石便埋头苦思起来,权衡三者轻重。 王叶便于一旁笑道:“林牙休要忧心!学生有一策可解林牙之忧!”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便朝王叶看过来,开口问道:“如今全为死路,只不知贤弟又有何良策?” 王叶神秘一笑,开口道:“此计却不在学生这里。且容学生向林牙推荐一人,此人手中正有良策。” 耶律大石开口道:“敢问是何人?” 王叶便压低声音道:“萧后!” 耶律大石闻言,稍稍一沉吟,顿时便脸色大变,惊讶地朝王叶看来。 天祚帝这才弄死萧后的丈夫,如今自己再去向萧后问计,想都不用想,萧后只有一句话“弄死天祚帝!” 以臣谋君,到底是大忌!怪不得王贤弟不肯明言,只以隐语示意。 耶律大石又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王叶此言,便已知王叶之意。 于耶律大石说来,若站在臣子的立场上,自然得效忠天祚帝才对。但若站在辽国的立场上,天祚帝死的越早辽国越有希望。 一边是君臣之义,耶律大石自束学以来,天天听得讲得都是忠孝仁义,此四字已经深深的刻入了耶律大石的骨髓之中。忠孝仁义之中,忠还排在第一位。如此自当以忠君为上。 另外一边却是自己毕生的抱负。眼见着金人崛起,辽国衰落,耶律大石自是痛心不已。此生的抱负便是复兴辽国。唯有天祚帝这根搅屎棍在,辽国国事被这货弄得一塌糊涂。如此自当以弑君为上。 想得许久,耶律大石犹自不敢决断,如此且不如先看看利弊再说。 当下耶律大石便照样以隐语问道:“若问计于萧后,只不知此二事有何异同?”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王叶一听此言,便也明白了耶律大石的意思。这货问的是,天祚帝被咱们弄死同被金人弄死有什么区别? 当下王叶也不直接回答,反而开口问道:“依林牙之意,当初天祚帝隐匿夹阴山之时,辽地情形若何?如今天祚帝复出,辽地情形又如何?” 耶律大石也知王叶此问必有深意,便开口道:“此事何消说得。天祚帝未出,辽地局势日日好转。倚贤弟之力,为兄破得宋人大军,又复以投降为名,骗得军资无数。待到今日,麾下便有五万精锐。若萧干老贼能齐心合力共保朝廷,即便金人南下,我等仍有一战之力。且虽说萧干老贼有篡位之心,然则有得为兄大军在侧,只要不与其方便,彼亦望洋而叹。一旦天祚帝复出,萧干奉伪诏弑得天赐帝,且借机欲要行九五之事。为兄领大军漂泊无依。眼看着辽地便是分崩离析。” 王叶便笑道:“若是当日天祚帝一直隐匿山中不肯复出,如此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若果如此,当为辽国之幸!” 王叶也不开口,只看着耶律大石发笑。 见得此状,耶律大石猛然反应了过来。 王贤弟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金人若弄死了天赐帝,必定将此消息广播天下,故此辽地军民必定争先投降金人。咱们偷偷弄死天赐帝,秘不发丧,只当此人一直于山中隐匿不出。 如此一来,辽地军民犹自未知天祚帝死讯,自当继续观望,未肯轻易投降金人。 且天祚帝这根搅屎棍一死,自己便可以放开手脚来干,不用担心等自己把云中经营好后,这货又跳出来指手画脚。 唯有涉及以臣谋君之事,故此二人这一番交谈皆是隐晦无比。这话即便当着天祚帝的面前交谈,只怕这货也感觉不到背后的杀意。 跟在后面的耶律成同韩德二人,只觉得林牙同王军师在胡扯,却浑然不知二人字字如刀,句句如枪,几乎便已经决定了天祚帝的生死。 却说耶律大石闻听得王叶此言,恍然大悟。原来还有第四条路,便是天祚帝一直失踪,不再出现。 当下耶律大石沉吟的许久,到底还是一时半会下不得决心,便开口道:“兹事体大,且容为兄细思之。” 待到萧干将天祚帝行踪透露给金人,金人再挥兵西去,这中间少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此说来倒是不急着下决定。 于是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若是林牙有得决断,还请告知学生一声,以便早作策划。” 耶律大石点头答应。 第244章 营中对(四) 二人又沿着营帐开始走动起来。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事暂且不去说它。方才拜见娘娘之时,贤弟曾言‘当务之急,便在正名’。可是陛下曾有遗诏?” 说到这里,耶律大石不由既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紧张。 一则陛下若有遗诏,必于自己有封赏之事。 如今自己才是卢龙节度使之职,只能算方面武镇,却算不上朝廷大员,正要升上一升,至少也得加个南院大王或者北院大王头衔,才能名正言顺的参与辽地之事。 二则如今军心已乱,正要借陛下遗诏收拢军心。 王叶摇了摇头,开口道:“当初陛下猝不及防,只一时便为萧干所陷,又何来时机亲拟遗诏?” 耶律大石闻言略略失望,开口道:“前日萧干已经遣人前来营中,以大辽摄政王之名传下王命,升为兄为北院大王,交出兵权之后,专管辽国宗室之事。此贼既伪造诏书,大义便尽在其手。” 王叶便开口道:“可是军心已经动摇?” 耶律大石苦笑道:“果然甚么都瞒不过贤弟!诸将之所以从各地前来相投者,一则为兄因破宋之事,薄有虚名,二则也是忠于辽国,不肯降金。只当日为兄乃陛下钦点之卢龙节度使,忠于本官便是忠于朝廷,故此诸将用命。如今老贼有得大义在手,再复颁下王命。若果为兄遵命而行,自是必死无疑。若果抗命不尊,又与朝廷异路。忠于朝廷还是忠于为兄,彼等自是两难。新城诸将跟随为兄于微末,倒是暂时无妨。只新投兵马,其心实难预测。” 王叶闻言亦是大惊,便开口道:“只林牙当时又如何抉择?”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当日贤弟北上之时曾对为兄有言‘仓促之间休做决断’,此语为兄谨记在胸。无奈之下只得使出一招‘拖’字决。且以此事安抚麾下。之所以急寻贤弟回营者,一为欲就贤弟谋取良策,二则希冀得娘娘处有遗诏在此,庶几可解此危机。” 听得耶律大石未曾首肯也未曾拒绝,王叶这才放下心来,此事尚可挽回。 当下王叶便转过身来,朝耶律大石抱拳恭贺道:“恭喜林牙,贺喜林牙!学生已为林牙取得天赐帝玉玺在此。”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便转头开口道:“果然如此?” 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有得天赐帝玉玺在此,只要再说服得娘娘,何等亲笔遗诏不可得?” 耶律大石闻言更是欢喜,只停得一停,神色复黯淡下来,开口道:“只陛下已崩,即便有得玉玺在此,又有何用?” 王叶笑道:“林牙尚且未知耶?天赐帝御笔实多为娘娘代书。” 耶律大石闻言欣喜若狂。当初自己只期望陛下来一份遗诏便可,自己凭之可以收拢军心。如今王贤弟竟然把这一整套圣旨流程都给搬了过来。到时候有萧后动笔书写,再盖上天赐帝玉玺,便是如假包换的诏书。 当下耶律大石便着急问道:“玉玺何在?” 王叶回道:“当日娘娘逃出城外,便已将玉玺交于学生。此物眼下正在杨可世手中。” 耶律大石便停下脚步,转身朝王叶行礼道:“幸得先生,方能解此危局。” 王叶侧身避礼,同时开口道:“只不知林牙又当如何行事?” 耶律大石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此事全凭娘娘旨意。” 王叶闻言大笑不已。这种套话和别人说说就算了,鬼才信呢! 果然,耶律大石又压低声音,凑近前来开口道:“只不知贤弟可有谋划?” 事关辽国君主废立,此事尤为重大,自不可入他人之耳。 王叶便回头朝韩德稍一示意。韩德便住步不前,以脱开双方距离。 耶律大石见状,心知王贤弟必有密语,便也照样挥退耶律成。 二人复前行得数步,看看周围无人,王叶这才开口道;“依林牙之意,可是欲借陛下遗诏以等王位?借之同萧干老贼分庭抗礼?” 被王叶一语道破了心思,耶律大石却不开口,只微微点头。 王叶便摇头道:“此事却并非如此容易!”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且请先生明言!” 王叶开口道:“一则萧干名为大辽摄政王,林牙虽等王位却也并难以匹敌。二则萧干既奉天祚帝圣旨行事,又借天赐帝遗诏等得此位。其大辽摄政王之位可谓二帝共封。林牙则独以天赐帝遗诏为凭,又如何是其敌手?” 到得此时,耶律大石也明白了过来。伪造天赐帝圣旨不难,难就难在此圣旨天祚帝也得承认,至少不反对。如此于法统上来说,耶律大石才有同萧干分庭抗礼的地位,才可以不鸟萧干的王命,底下的将领才能不起二心。 只天祚帝恨天赐帝入骨,此事实在难办。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想来先生已得良策?”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说来也易。便得先以天赐帝之名下一诏书,此诏书天祚帝亦不肯反对。然则以此诏书为基石,再行封赏林牙。如此一来,林牙亦同为二帝所共封,自能与萧干一较短长,无需屈居其下。”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此话虽则有理,然则犹自为死结。天赐帝诏书,天祚帝又岂肯赞同?” 王叶微微一笑,便开口道:“听闻天祚帝共得五子,只不知谁为不贤?” 这话题跳脱的很,只耶律大石同王叶打交道久了,便也习惯了他这种跳脱的思维。略想得一想,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当为秦王无疑!” 王叶便开口道:“如此!且请林牙同娘娘相商,共拟天赐帝遗诏,传位于秦王。” 耶律大石闻言抚掌大笑,开口赞道:“果然妙计!” 此时的人最讲究天伦,正所谓父慈子孝。天赐帝既然将帝位传给儿子,当父亲的自不便明抢,只会来阴的,否则吃相太过难看。 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天祚帝诸子之中,存者尚且有三人之数。只贤弟何以选择不贤之人?” 王叶便压低声音道:“此诏既出,虽天祚帝不肯反对,然则此人必死无疑。” 耶律大石遂悟。 王叶便继续开口道:“到得此时,便可再发天赐帝遗诏,命林牙为辅政大臣兼枢密院使,以辅佐秦王登基。天祚帝既不肯明着反对秦王为帝,又如何肯反对林牙升职之事,以免落人口舌。” 辽国多仿照宋制,其枢密院也同宋朝一样,专管兵权。若得枢密院使之职在手,耶律大石手下的将领谁敢不听招呼?谁敢起异心? 且此为乃二帝共命,萧干的王命在帝命面前自然是白纸一张,做不得数。 只要手下大军不失,耶律大石自能与萧干分庭抗礼。 耶律大石大喜,便开口道:“此事正当速行!” 王叶便开口道:“正当速行!若是学生所料不差,过得三五日,娘娘必然怨恨林牙,到时就难说话了。” 耶律大石闻言便朝王叶看了过来。 王叶便伸手朝析津府指了一指。 耶律大石恍然大悟,便朝王叶抱拳道:“事不宜迟,为兄这便前去!贤弟奔波劳苦,亦当早早休憩为上。” 第245章 拟旨 虽有血脉之亲,却犹自有君臣之义,男女之别。 耶律大石到得萧后帐前,便不肯轻入,只于门外托人通传。 如今天赐帝新崩,萧后满腔仇怨,急切间正要报仇。 以萧后看来,欲报此仇却也不难,自己带得玉玺至此,又可亲代御笔,如此自当拟定甚至将萧干老贼以臣弑君之事昭告天下。 弑君乃十恶不赦大罪,不为世间所容。辽地军民闻听此讯,必然蜂起响应,只怕析津府内民众亦会主动传书来此,约为内应。 又有得重德大军在此。当日重德以二千殘卒便破得十万宋人精锐,如今五万大军在手,还攻不下这区区一座析津府? 即便不行,尚且还有王先生在此。 有得重德兵力,再加先生妙计,诛杀萧干老贼不过易如反掌! 今日同耶律大石甫一见面,萧后便要说动耶律大石出兵攻城,一时间却为王叶所阻。 如今见得耶律大石请见,萧后又如何不肯?正当乘机定下此事,以便早日替陛下报仇。 待到耶律大石行礼已毕,萧后便赶紧开口道:“重德此来,可是为发兵攻城之事?” 以天下大势论,天祚帝不算回事,夏人不算回事,虽说如今宋人咄咄逼人,却也照样不算回事。唯一需要认真防范的便是金人。 今日已经同王叶定下大略,自己领军西迁云中以为根本,却要将南京道之地留给萧干老贼,以使之替自己挡住金人。自己便能借机经营云中,积蓄实力。 故此,耶律大石又如何肯出兵攻城? 只听得萧后此言,耶律大石自也清楚的很,一旦拒绝二人立马便会翻脸,所谓的诏书之事再也休想。 当下耶律大石难得地违心忽悠道:“陛下既为贼子所弑,大石身为臣子,又岂敢忘此大仇?大石愿于娘娘跟前立下誓言,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萧后闻言大喜,只要你肯给陛下报仇,那什么都好说了!于是萧后便开口道:“重德果忠臣也!只不知何日发兵攻城?” 既然已经忽悠了,那就接着忽悠吧!耶律大石只得开口道:“兹事体大,实非大石一人所能决者。” 萧后闻言不喜,便急着问道:“重德既为一军之主,军令既下,复有何人胆敢违令?” 耶律大石便趁机下套:“若在平日自是如此,只如今情形已异!自前日萧干老贼遣使来军中,乃以大辽摄政王之职颁下王命,升大石为北院大王,交出兵权即日入城任职。” 萧后闻言大急,便开口道:“此乃伪诏,重德又岂可奉命!” 耶律大石摇头苦笑,开口道:“大石自知实情如何,奈何底下将领不知?彼等原本便于大石素无故旧,只近日闻名来投,与大石于公未曾统属,于私亦无交情,又岂肯弃朝廷诏令不顾,便跟随大石行此大逆之事?” 萧后闻得此言,心急如焚,只霍然站起,便开口道:“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耶律大石便趁机开口道:“正如王贤弟之言,当务之急,便在正名。若有得陛下遗诏在此,使大石与萧干不相统属,方可图谋诛逆之事。” 萧后听得此言,这才放下心来,乃莞尔微笑,开口道:“此小事耳!本宫可代书御笔,又有得陛下玉玺在此,要何诏书不可得?”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便将今日同王叶商定之事细细说来。只说为同萧干分庭抗礼,诏书便也需取得天祚帝同意,故此便需假诏传为秦王等等。 待到说完此语,耶律大石便赶紧朝萧后看来。 此次天赐帝之死,虽然是萧干老贼下的手,背后却也是天祚帝的诏命。如此说来,萧干同天祚帝皆是萧后的仇敌。 如今请萧后草诏传位于仇敌之子,只恐萧后必定不肯。 谁料得萧后听得此语,却笑道:“重德此计乃自己所出?抑或他人所献?” 耶律大石已知王叶在萧后心中神一般的地位,为增强说服力,自是以实相对。 萧后听得此策乃王先生所献,不由得喟然长叹:“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不瞒重德,陛下早已与本宫商定,正欲要传位于天祚帝之子秦王。若果天祚帝尚有半份关爱社稷之心,见状自当照样下此诏书。如此二帝共同传位于一人,自可了结二帝相争之局。” 耶律大石听得此语,也是喟然长叹!陛下即将为萧干所弑,犹自以辽国社稷为重,不惜将帝位传给杀身仇人子孙。 实在是天意弄人,若当初道宗皇帝肯传为于陛下,又岂会有金人崛起的机会?又岂会有辽国今日? 只萧后正报仇心切,便继续追问道:“待到正名之后,只不知重德何时讨贼?” 这种事情打打擦边球,弄点模棱两可的答复无妨,事后顶多被萧后埋怨。若敢直言相欺,事后必定反目成仇。故此耶律大石只得推脱道:“待到时机一到,臣自当领兵诛杀逆臣,替陛下报此仇怨。” 经萧干之事,如今萧后也成熟了许多。见得耶律大石似有推托之意,萧后便不肯将权柄悉数付与,却也不出言点破,只开口道:“只望重德休忘了今日之言!” 耶律大石拱手为礼,开口道:“臣万不敢忘!” 萧后点了点头,便挥毫将第一道圣旨拟定,假借天赐帝之名,诏命驾崩后传位为于天祚帝之子秦王耶律定。唯有秦王如今不在南京道,正跟于天祚帝身边,便无法执掌权柄,只得遥领帝位。 拟定完第一道圣旨,萧后就着残墨,持笔在手,顾谓耶律大石道:“只不知重德欲求何等职位?” 耶律大石犹豫半晌,这才开口道:“臣寸功未立,不敢奢求王位。只如今萧干老贼作乱,臣若要奉旨平乱,与陛下报仇,便不可轻易放手兵权。” 萧后听得此言,便已经反应了过来,开口道:“重德欲求枢密院使之职乎?” 耶律大石也不开口相答,只深深拜服下去。 谁料得萧后却住手将笔墨放下,便开口道:“只如今新天子不在朝中,恐重德一人无法驾驭朝堂。” 耶律大石闻言不解,便举头看来。 萧后也只得稍稍暗示:“湘阴王心胸狭窄,陛下常恐驾崩之后,本宫为湘阴王所害!” 话说得这里,耶律大石又如何不明白?萧后这是要投桃报李。于是耶律大石赶紧开口道:“娘娘贤德,理合上太后尊号。且天子外狩,太后娘娘当共与朝政。” 萧后大喜,便开口道:“重德既有此言,本宫自当从之。待到陛下大仇得报,新天子归位亲政,本宫自当退隐后宫。” 耶律大石闻言再度拜首。 萧后便于帐中将圣旨拟定,又命耶律大石唤人将玉玺取来。 须臾之后,玉玺已至,萧后取之盖过大印,便将玉玺收藏,不肯复予耶律大石。 第246章 夺印(一) 唯有昨日王叶未曾将实情尽数透与,耶律大石见得萧后将玉玺收回,却也未曾当做一回事。 到得夜晚,王叶便前来询问详情。 耶律大石既倚对方为谋主,自是以实相对。 前面诸事倒是无妨,唯有听得萧后已将玉玺收回,王叶顿时大惊失色,内跌足长叹:“此玉玺学生费尽心思才从萧后手中骗来,林牙何以遂还之?只恐必误大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玉玺乃人君之物,又岂可流于你我手中,正当为娘娘索回,方合礼仪!” 王叶大叹道:“如今娘娘正倚我军为恃,且与林牙同操权柄。故此一方拟旨,一方用印方是长久之计。如今玉玺既为娘娘所得,旨意便可出其一家。且不说其他,只明日之事,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 王叶便开口道:“娘娘既得玉玺,便可自拟圣旨。若是今夜娘娘重新拟定圣旨一份,只于明日封赏之后,便以诏书将萧干弑君之事昭告天下,且命林牙大军攻城,林牙尊令不尊?” 耶律大石闻言色变! 王叶又开口道:“如今为辽国计,自当留萧干老贼于此以挡金人,故此我军便不可攻城。娘娘又是报仇心切,见得此状,必然同林牙有所龃龉。到时候若有幸进之徒乘机进言,娘娘乃私拟圣旨,命林牙将大军交于此人!林牙又当如何?尊令交权则大势已去,不尊则是反意已萌,徒失大义!” 耶律大石闻言亦跌足长叹,便开口道:“若非贤弟,几误我大事!只事已至此,贤弟可有良策?” 王叶稍一思索,便开口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饮鸩止渴了!且我等既然不肯攻城,迟早便得同娘娘翻脸!既如此,且不如以计欺之。” 当下王叶便凑将过来,如此这般的同耶律大石密嘱了一番。 耶律大石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也唯有如此了!” 事不宜迟,耶律大石便召来亲卫,一番安排下去。 到得第二日一早,军中聚将鼓便轰然响起。 按律三鼓不至,有死无生。 营中诸将闻听此令,便赶紧放下手中诸事,纷纷往帅帐前来。 诸将入得营帐,便只得帅位犹空,却又见得一旁挂着珠帘一副。 待到一通鼓毕,诸将已齐。便有亲卫前来报于耶律大石。 须臾之后,便有耶律大石自帐后转出,王叶自是紧跟其后。 耶律大石进得帅帐,却不入帅位就坐,反躬身而立,开口道:“有请娘娘凤驾!” 旁边众亲卫听得此语,便齐声暴喝道:“有请娘娘凤驾!” 诸将多不知萧后已至军中,闻言倒是吃了一惊,怪不得垂珠帘于此,便纷纷跪了下来,恭迎凤驾。 须臾之后,萧后凤冠霞帔而至,便于帅位前停得一停,开口道:“诸将免礼!” 诸将闻言收礼,却也不敢朝萧后看来。 萧后于此停得一停,原本便是欲要让众人确认自己身份真伪,如今见得众人不敢抬头,便也不再勉强,便转身入得珠帘之后。 待到萧后已经就位,耶律大石这才收礼。 起身来到帅位之前,稍停得一停,耶律大石便开口道:“陛下已崩,今有娘娘奉陛下遗诏至此!诸将拜伏,恭聆圣旨。” 地下诸将又一次拜服下去。 耶律大石便来到珠帘旁边,开口道:“请遗诏!” 须臾之后,珠帘内递出诏书一份。耶律大石双手接过。 萧后便于珠帘内开口道:“可请林牙待为宣读!” 按礼制,女子不可宣召。故此萧后便不得不借耶律大石之口。 耶律大石行礼之后,展开诏书正要宣读,谁料得这才看得一眼,顿时便是大惊! 但见得手中诏书全然变了样,并非昨夜商定传位诏书,也非加封萧后同自己二人的诏书。乃是萧后重又拟定讨贼诏书一份,书中只言萧干以臣谋君,弑杀陛下于栖凤宫内,诸将见此诏命,便当起兵诛杀逆臣。 事情果如贤弟所料! 只萧后竟然心急若此,尚且不待颁下传位诏书同封赏诏书,便已经图穷匕见。 稍一犹豫,耶律大石便将圣旨卷起,凑近珠帘旁,低声开口道:“禀娘娘!圣旨似是有误!” 萧后便于珠帘后冷声道:“圣旨无误!林牙可速速宣读!” 耶律大石便低声劝道:“娘娘且休要意气用事!即便如此,亦当先行宣读传位诏书同封赏诏书,以定人心。事后再宣读此讨贼之诏。” 萧后深通挟持之道,正要以封赏诏书为挟,自是不肯,但也低声开口道:“重德休急!只要汝肯起兵讨贼,又何愁枢密院使之职!” 此时底下诸将见得此异状,已经是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耶律大石无奈,只得复回原位,展诏诵读。 底下诸将闻此诏书,乃哗然大乱! 萧后乃于帐后暴喝道:“大胆!诏书既下,尔等竟敢抗旨?” 当下便有将领站出来开口道:“大帅!前日陛下才下遗诏,自言为天祚帝严词彻责,乃自尽谢罪。复进萧干为大辽摄政王,代掌权柄,尽托辽事。何以今日诏书竟然全然不同?” 旁边又有将领站出来开口道:“两道遗诏全然相反,其中一份必然为伪诏。事关国祚,还请大帅慎重行事。” 萧后闻言更是大怒,便于帘后喝道:“贼子目无君上,可速速斩之!” 耶律大石便再次凑近珠帘,低声开口道:“娘娘不可!此二人皆手握重兵,一旦获罪,只恐必有反复!即便斩之,亦恐其麾下闹事!” 萧后怒犹不解,便开口道喝道:“既非忠臣,迟早当反!死士何在,速速入帐!” 便听得帷幕呼啦一声响起,便有二十余名死士持刀而入。 底下诸将自是不干,虽不至于抽刀相抗,却也大呼不服! 王叶见状赶紧凑近珠帘,开口道:“娘娘且慢!” 经过前面一长串事情,萧后倒是畏惧王叶甚盛,便朝死士喝道:“且慢!” 又换了一种语气,朝王叶开口道:“先生可有话说?” 第247章 夺印(二) 王叶便开口道:“娘娘且休要生气。彼等并非抗旨不尊,又岂可以抗旨之名杀之?” 萧后迟疑了半晌,便吐出了几个字:“只恐不用重典便不能立威!威信不立,彼等又安肯为我所用?” 王叶便开口劝道:“畏而怀德谓之威,畏而不德谓之暴!娘娘欲要临之以威,抑或驭之以暴?王者之师,又岂可以暴驭之?所谓赏以酬功,罰以惩过,赏罚分明则威自立。将者,国之干城也,又岂可轻言杀将!” 萧后一心想号令大军即刻攻城,甚至不惜杀几个将领立威。然则被王叶一番胡侃,顿时便带跑了题,从出兵的话题转移到了立威的话题。 萧后闻言迟疑良久,无话可对。 王叶又换了一种语气,压低声音开口道:“彼等若是未曾心服,即便娘娘强迫得彼等前去攻城,彼等只出工不出力,又当如何?外臣也知娘娘报仇心切,只如今欲使诸将用命,当以尽收其心为上!娘娘有得圣旨在手,便有大义在手!所谓聚之以义,驱之以利!当务之急,便是释彼疑心!” 萧后又是沉吟半响,这才开口道:“只如今又当如何?” 王叶继续压低声音道:“彼等皆为虎贲之士,正所谓威武不能屈,娘娘可速速挥退死士,以德服之。” 刚才自己火气冲冲的将死士们召入,如今又要自己打脸挥退,萧后自是不肯。良久之后,珠帘后这才传来一声细细的声音:“且请先生做主!” 王叶闻言大喜,稍一行礼,便转身朝死士们开口道:“尔等可先退下!” 死士们早知王叶同萧后的关系,听得此语,便朝珠帘看来。未见得萧后反对,死士们便纷纷收刀入鞘,退了出去。 帐内氛围顿时缓和了不少! 欺负萧后在珠帘后开不清外面的情形,王叶便同耶律大石会心一笑,继续开口道:“林牙,彼等既然疑心圣旨真假,何不予其一观?” 底下便有将领开口道:“大帅!末将等求借圣旨一观!” 按礼制,既然是对将领们下圣旨,将领们便有权力检查圣旨真伪。总不能不管真假就遵命吧! 且此圣旨乃萧后亲书,又加盖了天赐帝的玉玺,乃是实打实的真圣旨无疑。萧后便也不肯出言反对。 耶律大石见状便将圣旨举起,开口道:“即是如此!尔等可请圣旨前去!” 下面便有将领走到耶律大石跟前,双膝跪下,双手高举。 耶律大石便将圣旨放于其手中。 将领既接圣旨,便赶紧站起身来,也不行礼,便直直退入人群之中。按礼制,圣旨在手,皇命在身,便不可再跪他人,亦不可朝他人行礼。 当下诸将便展开圣旨观看。如今正是乱世,武将们吃香,其中领过重兵的都或多或少见过真的圣旨,故此查验真伪自是不难。 当下众人细细查看起来。 良久,王叶便开口问道;”可曾验出圣旨真伪?” 诸将但沉吟不语。 不多时,但见得一将领开口道:“但观纸质、笔迹、行文俱无破绽,唯有印章似是有伪?” 旁边另外便有将领反驳道:“本官接过天赐帝圣旨不下十数,印章便是这般模样,如何有伪?” 旁边一群将领点头附和。接过圣旨的都是大佬,装B时刻嘛! 却听先前那名将领继续开口道:“若论印章自是无误,唯有时机不对!”说完此语,此人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在印章处稍稍沾了一下,复举起手指来,将手上红色朝周围众人展示,且开口道:“印章似是这两日新用,故此便是有疑!如今奚王既然新任大辽摄政王,陛下自当将玉玺托其保管。如此说来,陛下玉印此时当在析津府内无疑,又岂会到得此处?” 旁边便有许多将领附和道:“此话有理!玉玺既在摄政王手中,又岂肯在此等诏书之上用印?莫非摄政王疯了不成?” 耶律大石同王叶但于一旁笑而不语。 萧后听得此语,心下大急,便开口道:“萧干老贼伪造玉玺,自命为大辽摄政王!此乃事实!玉玺如今正在本宫手中。” 耶律大石同王叶闻言皆是大喜。 底下众将听得此语,又开始议论纷纷,言语之间似有不信之意。 萧后正要证明此事真假,以使众人奉诏攻城,便也顾不了许多,开口道:“先生可取玉玺与众人一观!” 王叶闻言,便忍笑走上前来,躬身道:“外臣有请大辽天子御宝!” 珠帘闻言便是一动,一双葱嫩的玉手递出来一个包袱。 王叶取过包袱,放于案上,小心打开之后,便从里面取出玉玺来,逐一展示于诸将之前。 展示完后,王叶便将玉玺重又收拾妥当,包好包袱,往耶律大石身边一推,却不肯再还萧后。 诸将见得果然玉玺在此,便纷纷跪下去请罪道:“末将鲁莽,请娘娘降罪!” 王叶却又凑近前来,低声开口道:“娘娘身至尊,诸将竟有质疑之意!抗旨之罪虽无,藐上之罪难免。所谓赏功罚过,立威正在此时!” 萧后闻言稍一沉吟,便开口道:“竟敢质疑本宫所携圣旨,实为死罪!但念尔等此举出自公心,并无私意,乃小惩大过。” 底下诸将便齐声开口道:“谢娘娘不杀之恩!” 萧后便喝道:“耶律大石何在?” 耶律大石赶紧拱手道:“臣在!” 萧后便下令道:“且将为首之人各杖责五十,以儆效尤!余者不问!”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臣领命!” 王叶赶紧于一旁补充道:“娘娘身份何等贵重,又岂肯轻言免刑?可使彼等前去观刑,以为震慑!” 萧后闻言便开口道:“可!”又对着诸将开口道:“尔等心服否?” 诸将齐齐答道:“末将心服口服!” 萧后此时犹自未觉中计,闻言自是大喜,便开口道:“即是如此,诸位可愿奉诏?” 底下诸将便齐声开口道:“末将自当效死!” 萧后更是大喜,眼看着陛下之仇便可以得报。 第248章 夺印(三) 当下便有亲卫进来将罪将压将出去施刑,其余将领也只能相跟着出来观刑。 耶律大石同王叶会意一笑,便也抱着玉玺相跟着走了出来。 且不说众人施刑之事。 却说耶律大石出得营帐,便将手中玉玺交给耶律成,命其收藏妥当,这回打死也不肯交还萧后了。 稍等得一等,耶律大石又同王叶一同转身来到了旁边的帐篷。 早在昨日夜晚,耶律大石便已经命亲卫前去传令,只言明早军议改由侧帐进行。 换个地方军议而已,又算不得什么大事。下面诸将虽然人心浮动,却也不会为这点小事闹事。 故此今日一早闻听得聚将鼓起,诸将便已经纷纷到得侧帐听令。 只左等右等,都快半个时辰了,犹自未见得耶律大石出现,众人自是疑心大起,如今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谁又知道耶律大石已经同王叶领着一班亲卫假扮成将领,在旁边帅帐之中上演了一出好戏,便骗来了萧后的玉玺。 此时诸将见得耶律大石同王军师已至,便纷纷停下声来,只朝二人看来。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今日军议重回帅帐举行!诸将且随本官前去!” 说完此话,耶律大石便同王叶又转身出帐,复往帅帐行来。 侧帐内诸将见状自是满头雾水,再换个地方军议而已,同样算不上什么大事,便也纷纷相跟前来。 耶律大石同王叶到得帅帐之外,稍等得一等,待到背后诸将已至,这才起步进得帐来。 此举于萧后看来,自是耶律大石已经将冒犯自己的将领的责罚已毕,正重新领诸将前来听令,却浑然不知诸将已由假的李鬼换成了真的李逵。 岂止萧后不知,即便这群真李逵也不知。 诸将进得帐来,复见得珠帘在此,更是满头雾水。 王叶便于一旁缝补道:“诸将且见过娘娘!” 听得此语,诸将一番自行脑补之下,心里也明白了过来。当初林牙换地方军议,乃是欲要在此地娘娘商议军事。如今再行换回帅帐,估摸着便是娘娘欲要接见自己众人。 于是诸将纷纷拜将下去,口称:“末将见过娘娘千岁!” 萧后听得此语,心中更是欢喜!果然如先生所言,一番军棍立威之后,众人的态度已经恭敬了许多! 待到萧后招呼众人起身后,耶律大石便又凑近珠帘之前,开口道:“娘娘,诸将既已遵旨,可速将传位圣旨同封赏圣旨颁下!” 萧后一心想替天赐帝报仇,方才见得诸将已经奉召,便也放下心来。只要你们肯攻城,肯诛杀萧干,其他什么事情都好说。 当下萧后也不再胡来,只于帘后捧出两份圣旨。 耶律大石接过,便同前次一般,展诏宣读。 诸将听得天赐帝欲将帝位传于天祚帝之子秦王耶律定,心下自是大喜。 天赐帝若是传为他人,照样还是二帝相争的局面,苦得还是自己这群将领。 天祚帝一道命令,新皇帝一道命令,自己敢听谁的?敢不听谁的? 谁知道谁能笑到最后,一不小心依照天祚帝旨意行事,结果反而新帝胜出,自己岂不成了反贼?反之亦如是。 就如关扑一般,二者只能选一,赢了没有奖赏,输了却要丢掉自己的性命前程,如此赌局,又有谁肯下注? 关键是不下注还不行,赌不赌由不得自己。 如今天赐帝既然肯传位于天祚帝之子,事情就好办了!有什么异议,你们父子两先商量清楚!不要下两相矛盾的命令就好! 故此诸将自是千肯万肯,即便明知假诏书也肯接诏,何况如今还是真诏书。 当下诸将接过诏书随便一验,便拜受诏书。 耶律大石复展开第二封封赏诏书宣读,只托天赐帝遗命:新帝北狩,故此便进萧后为明德太后,耶律大石为大辽枢密院使,二人共同辅政。 此诏虽同萧干私拟之诏书略有冲突,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诸将看来,无非是天赐帝传为秦王,复命萧干总领朝政,萧后同耶律大石辅之。如此三人并无上下之分,只有主次之异。 只要天祚帝肯承认此诏书,自己等人便可不鸟摄政王的王命! 且大石林牙只有卢龙节度使之职,便有得天花板在此。 自己既然在耶律大石麾下听命,职位再高也高不过耶律大石去,升官的空间有限。 如今耶律大石陡然由卢龙节度使升为大辽枢密院使,由方面武镇转升为朝廷首屈一指的大员,天花板便陡然上升了不小,中间留出一大串职位来。 光是枢密院内,除大石林牙的枢密院使外,尚且有枢密副使、知枢密副使事、同知枢密使事、签书枢密院事等等。 如此自己的升官机会自是多了不少,努努力说不定也能成为朝廷大员,诸将又如何肯反对? 当下人心稍定,诸将皆拜服领旨。 既然萧后同林牙一起履新,诸将便重新拜见明德太后同大辽枢密院使。 萧后见得此状,更是欢喜不已。王先生所言不虚,先得正名,然后方能发兵攻打析津府,诛杀萧干老贼。 圣旨既然宣读完毕,王叶生恐萧后再闹出乱子来,赶紧朝耶律大石举手示意。 耶律大石会意,便开口道:“今日事毕!尔等各各回营为守!且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诸将领命而去。 待到诸将去尽,萧后便掀开珠帘走了出来,开口道:“重德,玉玺何在,何不交还本宫?” 耶律大石但低头不语,开始装死狗。 王叶便凑近前来,开口道:“娘娘何出此言!学生虽为外臣,尚且得知辽太祖曾颁下铁律,后宫诸人不得干政!犯之者死!” 说完此语,王叶复厉声喝道:“祖制犹在刑法之上!娘娘身为太后,乃敢出言求取玉玺,欲要以身试法乎?” 妇人不得干政,哪朝哪代都是铁律!话虽如此,当然也要看人!你若是同武则天一般,操尽天下权柄,又有谁敢提及此事? 不过萧后明显不是武则天,如今又是孤身入于耶律大石军中,未曾有任何依仗。 闻听得此言,萧后脸稍稍一红,只要重德肯替陛下报仇,玉玺给了也就给了。 停得一停,萧后便继续开口道:“如今圣旨既下,只不知重德何日攻城?” 耶律大石继续装死狗! 王叶便继续替其开口道:“娘娘何出此言?陛下遗诏传位秦王,令萧干总领朝政,以娘娘同林牙辅之。同为辅政之臣,又岂可相互攻伐?” 萧后闻言大怒,便朝王叶恨恨地瞪了过来。 王叶又岂肯吃亏,照样恨恨地瞪了回去。 萧后本来就惧怕王叶,见状赶紧收回了目光。 耶律大石只于一旁装作没看见,继续装死狗。 萧后便耐着性子,朝耶律大石开口道:“方才诸将已经接旨,愿出兵攻打析津府!” 王叶呵呵大笑,便开口道:“娘娘何时曾下攻打析津府的圣旨?我等从未听闻!娘娘若是不信,可诏诸将问之!“ 萧后闻言更怒,便朝耶律大石看来,喝道:“重德又是何意?” 耶律大石只一招用到老,继续装死狗。 王叶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慌,方才虽替耶律大石出言,却也不肯将恩怨揽到自己身上来,当下也不管萧后同意不同意,便出营召来一名将领。 萧后也顾不上珠帘不珠帘了,便当众人之面问之。 方才萧后下旨诛杀萧干之时,将领们正被王叶骗去了侧帐,又岂会听闻此旨意? 将领自是以实相对,便言自己只听得传位圣旨同封赏圣旨。 将领们既然肯抵赖,自然是便耶律大石下的命令,眼前这王叶虽在军中身份贵重,却还没这么大的影响力。 故此萧后便已心知,自己此次落入算计,必定是耶律大石下得黑手。 只贼子可恨!骗走了玉玺,骗走了官位,却不肯替陛下报仇! 当下萧后便朝天跪下,悲呼道:“陛下!且看看你口中的忠臣!欺负于玉容不说,且全无替陛下报仇之心!” 见得此状,王叶赶紧将刚才拉进来的将领赶了出去。 将领虽满头雾水,却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说不定便得掉脑袋,赶紧落荒而逃。 耶律大石见得此状,照样束手无策,只得召来萧氏同魔理沙,命二人将萧后扶回帐中。 今日替耶律大石夺回玉玺,离其西迁自立之事又近了一步。 王叶犹在得意,却不知就因此事,便给自己惹下了天大的麻烦!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 此事容后再表! 第249章 明志 如今天赐帝已死,正是同耶律大石挑明的时机。 待到萧氏同魔理沙将萧后扶走,耶律大石便朝王叶行礼道:“幸得先生未卜先知,为兄今日这才逃得此劫。若太后果于诸将前揭露大行陛下死因,复下令为兄率军攻打析津府,只怕不同萧干分个你死我活便不得西去。只如此一来,倒是白白便宜了金人。” 王叶起身避礼,开口道:“此份内事尔!何劳林牙相谢!” 停得一停,王叶又开口道:“到得今日,情形已异。学生正有肺腑之言进上,敢请林牙借一步说话!” 旁边耶律成听得此语,便知二人又要商议机密了,说不得此次还是机密之中的机密。 当下也不等耶律大石开口,耶律成便领人退了出去,喝退众人后,耶律成但持刀站于营帐外为守。各色人等,一律不许接近。 见得此状,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你我情同兄弟,贤弟有何话语,尽管说来,无需避讳!” 王叶笑了笑,便开口道:“当日初见林牙之时,学生曾有一问。只不知林牙犹记否?” 耶律大石闻言心中猛然一跳,却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开口道:“未知贤弟欲问何事?” 王叶见着这货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心下大乐,便开口道:“当日学生曾问林牙,欲替大辽守天下耶?欲替大辽争天下耶?” 天赐帝既死,天祚帝混蛋无比,秦王耶律定也同其父一路货色,辽国落在这两父子手里肯定没个好下场。又见得连萧干这种货色都在打大辽的主意,更何况自己这个天潢贵胄?再加之如今自己羽翼已丰,大军在手,同宋人关系又好的如同蜜里调油一般。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此时的风气如此,即便你心中早已经千肯万肯,嘴头上却要客气一番才行。君不见,即便天子大行之后,太子欲要登基也得三辞才肯受。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为兄前度忠于大行皇帝!如今大行皇帝既传位于秦王定,为兄自当为秦王驾前不二之臣。” 王叶听得此言,心下如同明镜似的,这货心中已经首肯了,只嘴上犹在装模作样。 昨日二人交谈之时,自己曾断言天赐帝若传为秦王,则秦王必死无疑。若果这货果然忠于秦王,当时便当出言反对。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若是秦王早薨,林牙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若是如此,按礼法自当于秦王近亲之中择人立之。” 王叶便笑道:“若按礼法,自是盛世立长,乱世立贤!只不知秦王近亲之中果有贤明如林牙者?” 耶律大石只低头不语。 王叶便作色道:“学生之所以别父母,弃家乡前来辽地者,正欲于此地择一贤君以辅之,存得辽国之余,一则可免金人南下之祸,二则也可护住宋国平安。如今林牙既无此志,学生留此无益,不如早归。只今日便当别过!” 说完此话,王叶作势便要往帐外行来。 耶律大石赶紧出手拉住,泣道:“金人残暴,动则屠城!辽国死难者已不下百万之众!先生若去,奈天下苍生何?” 王叶也转身执其手道:“林牙不出,奈天下苍生何?但为百姓计,为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且请林牙休再潜藏大志!”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看了看四周无人,便也隐晦地开口道:“国事至此,夫复何言!若贤弟肯倾心相助,为兄正当一试!” 见得耶律大石明志,王叶也自大喜,三国之势终于要有点模样了。 生恐耶律大石这货胆小反悔,王叶赶紧替其打鸡血:“林牙既有此志,学生定当倾力玉成。昨日林牙曾问辽国大势,如今学生不妨一陈林牙大势。”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正要请教!” 王叶便开口道:“但凡欲成基业者,士、将、财、地、卒五样缺一不可!于士而言,林牙于辽国官场经营十数载,早已深得人心。于将而言,林牙麾下正有五万大军,其中猛将无数。于财而言,有得宋国在,且我等又同彼等交好,何愁无财?以地论之,云中王霸之地,惜乎无主,正待林牙取之。于卒而言,前次析津府饥民成灾,其数不下百万,林牙乃以粮济之,稍稍引去云中之地。彼等感林牙活命之恩,自当以死报之。到时林牙登高一呼,彼等自当嬴粮以从,如此又何愁无兵?”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便开口道:”当日先生劝大石将饥民诱往云中,原来早已经料定了今日之事。人皆言见微知著,察始智终。当日事且未发,而先生已见其果,可谓神矣!今后诸事,尚且需要劳动先生!“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敢不尽心?“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整了整衣服,便于王叶跟前一揖到底。 这回王叶没有闪避,也没有还礼,反倒生生受了耶律大石这一礼。 耶律大石见状欣喜若狂。正所谓一诺千金,先生既然肯受自己这一礼,便相当于自己交了定金,相当于先生已经许下承诺。自此以后先生自当顷力辅佐自己,自己一日未上位,先生便一日不可离开。 心思既然已经挑明了,诸事便不用再藏着掖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幸得先生谋划,如今诸事已备。奈何如今犹自有天祚帝、秦王父子在!二人不死,则大义难得,只恐大事犹自为镜花水月。” 王叶却笑道:“学生早有安排在此!秦王必定先死,天赐帝正当后亡。”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先生虽言秦王必为天祚帝所杀,二人到底也是父子,若是天祚帝舔犊情深,不肯下手,如此又当如何?” 王叶便笑道:“林牙休要忧心!学生早有安排在此!待到天祚帝遗诏一至,闻听得传位秦王。此时若天祚帝身边无人肯替秦王说法,则秦王犹自有一线生机。若有人复劝天祚帝传位秦王,则秦王必死无疑!”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便开口道:“计将安出?” 王叶便开口道:“闻听得天祚帝遣得使臣至此,未知此人性情如何?” 耶律大石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道:“此人名为韩洙,乃是崇文令公八世孙,为人忠贞无比!” 王叶闻言大喜,便开口道:“果是天意!秦王的性命,便着落在此人身上!” 当下便同耶律大石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遍。 耶律大石闻之,脸上似有不忍之色。 王叶便开口道:“林牙休要心软,事后赏其后代一个传国候以作补偿便是。” 耶律大石便也点头应下。 第250章 杀王 当下耶律大石便命人将天祚帝使者请来。 当初韩洙到得军中,读完圣旨便备耶律大石所扣押。既是扣押,动作不免有几分粗鲁,韩洙见得此状,自度必死无疑。 只这货却也有几分硬骨头,要不然也不会不为天祚帝所喜,派来耶律大石这边传旨。 听得耶律大石相召,韩洙自度死期已至。朝西北向跪拜辞驾之后,整了整官服,便跟着耶律大石亲卫前来。 待到得账外,却见得耶律大石早已候在此处。 见得韩洙已至,耶律大石便抢先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贵使!” 此举到是颇出韩洙意外。 对方既然主动行礼,韩洙自然不肯失礼,赶紧回礼道:“林牙休要多礼!折杀下官了!” 耶律大石大笑起来,便侧过身子,伸手相请,开口道:“还请贵使入内一叙!” 韩洙但偷眼看来,发觉耶律大石神情不似作伪,更是放下心来,便同样伸手相请。 二人同时哈哈大笑,便相携而入。 到得帐中,分宾主坐定。韩洙便开口道:“林牙相召,可是欲要送下官上路?” 耶律大石闻言大笑,便开口道:“贵使多心了!今日请君前来,既为叙话,也为本官正有事相托。” 韩洙便开口揶揄道:“林牙麾下精锐无数,又有何用得下官之处?”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今日有天赐帝传下遗诏,正要请贵使带与湘阴王!” 韩洙闻言不忿,便开口道:“林牙何敢有辱陛下?” 一个称呼陛下,一个称呼湘阴王,背后的原因自不消说得。 眼看着二人就要谈崩,王叶赶紧站出来斡旋道:“正事要紧!二位且休要为名号争吵!” 这种事情一旦争吵起来没个半天搞不定,且必然争吵不出结果。韩洙便也不肯白费苦工,只开言反击道:“秦晋国王果然已薨?” 你称呼天祚帝为湘阴王,我便称呼天赐帝为秦晋国王。 耶律大石闻言也不生气,便黯然道:“正是如此!陛下遗诏传位于湘阴王之子秦王定。” 韩洙听得此语,心下顿时一惊,接着便是一喜!秦晋国王篡位为帝,竟肯将帝位还于陛下之子? 王叶见状,便将天赐帝传位原因细细说了出来。 秦晋国王为避免二帝相争之局,特意传位于秦王定,且欲于天祚帝二人联手共立一帝,以消辽国二帝相争之局。 韩洙闻言心下也着实感动,便离座而起,朝析津府拜了数拜,复转头朝耶律大石开口道:“秦晋国王不愧为一代贤王!” 耶律大石也不肯同他再扯,便开口道:“今日请贵使前来,正要请贵使将陛下遗诏转与湘阴王。” 说完此话,耶律大石便换上郑重的语气,继续开口道:“若果贵使得便,不防稍稍劝之,且休要误了陛下一片苦心!” 韩洙闻言,但苦笑摇头不已!若果陛下肯听自己劝告,辽国又何以到了今日的地步?自己又何以一降再降,到了替人跑腿的地步? 耶律大石见得韩洙神情,心中便也明白了过来,接着开口道:“未知秦王定何在?” 秦王定虽然不贤,好歹也是一个希望。至少辽地不会再有二帝相争的局面。 故此韩洙也不隐瞒,开口道:“正于御前侍驾。”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便开口道:“不知湘阴王何在?” 耶律大石既然仍奉天赐帝为主,韩洙便不敢完全相信,开口道:“林牙窥探御驾所在,又是何意?” 耶律大石复笑道:“本官忠于天赐帝!如今天赐帝传位秦王,本官自当继续忠于秦王!若知秦王所在,本官自当领大军前往驾前听命!” 这个可以有!耶律大石既奉秦王定为主,自当为其差遣;秦王定乃陛下之子,又岂敢逆上?到了最后,耶律大石还是得听陛下的,无非是换个名头而已。 若果耶律大石领大军前往听命,再有得萧干领兵前来汇合,便有得十万兵马,辽国说不定还有机会复兴! 只陛下心胸实在不甚宽广,耶律大石既然死忠秦晋国王,死忠秦王定,说不得便会为陛下所害! 韩洙正要以心腹之言相劝,却又见得王叶在场,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林牙国之干城,下官实不忍眼看林牙受死,正有心腹之言相告。且请借一步说话!” 说完此话,韩洙便朝王叶看来。 王叶见状直觉好笑!这货不知自己在辽军的地位,竟然要将自己清场? 耶律大石赶紧笑道:“贵使休要多心。此乃本官谋主!但凡国事、军事本官从未有瞒!” 韩洙闻言倒是吃了一惊。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竟然能为耶律大石倚为谋主? 耶律大石既做此说法,韩洙便也不便反对,只到底有外人在场,许多话便不便明言。停得一停,使者隐晦地开口道:“以下官想来,只恐生杀大权犹在陛下手中。林牙既终于秦王,秦王自是忠于陛下,如此便于林牙忠于陛下何异?为辽国大计,唯有委屈林牙一番,休再坚持名分之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韩洙说得隐晦,王叶却听得很明白,这里面省去了一句话,便是“陛下必不肯传位秦王”。 若在平日,耶律大石为了辽国,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如今早知湘阴王没几天活头了,耶律大石又岂会自毁忠贞之名!且他日若要登基为帝,自不能让名声受半点污染,此时可没办法修墙。 故此耶律大石便愤然作色:“但吾心之所欲兮,虽九死而无悔!此事,贵使休要再言!” 韩洙摇头长叹,开口道:“林牙大才,以二千残兵破得十万宋人精锐。今又聚得五万精锐于此,实为辽国中流砥柱。林牙此身干系国运,又岂可轻言死生?” 耶律大石只是摇头不语。 韩洙复叹得一阵,便开口道:“也罢!林牙其志已决,下官又何惜此身?但请林牙将秦晋国王王命交付,下官哪怕撞死驾前,也得说动陛下传位秦王。” 闻听得韩洙此言,耶律大石便站起身来,朝韩洙重重地行了一礼。 韩洙起身避礼,接着开口道:“王命何在?事不宜迟,下官自当即刻启程。” 耶律大石大喜,便命亲卫奉上天赐帝的遗诏,却只给了第一份传位诏书。 至于第二份封赏萧后同自己的诏书,得过两天另行派人送去。 韩洙接过诏书,便起身告辞,临出营帐之前,又回头低声道:“陛下同秦王正在夹阴山中。林牙若有意,可早早领兵来投。只诸事多加小心,善自珍重!” 二人相送之账外。王叶乃喟然长叹:“谁家无忠臣?但用之者昌,弃之者亡而已。” 第251章 萧后的小动作(一) 耶律大石同王叶这对黄金搭档正在忽悠韩洙去送死,以便激怒天祚帝,阴死秦王定。 萧后这一头却也没闲着。 原本以为今日便能催动大军攻城,斩杀萧干老贼替陛下报仇。 谁料得陛下一向信任,自己一向亲近的耶律大石竟然临阵反水了! 骗走了玉玺,骗走了官职之后,面对攻打析津府的圣旨,这货便拍拍屁股死不承认。 如今军权在人家手里,萧后也自无奈,唯有叹自己眼瞎罢了! 为萧氏同魔理沙扶回营帐之后,萧后犹自愤愤不已,连带着看萧氏同魔理沙都有几分碍眼。 只军中多为男子,若将二人赶走自己反倒不方便起来。 萧氏同魔理沙也隐隐约约知道了怎么回事,只国家大事乃是男人们操心的事情,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也说不上什么。 只是见得萧后此态,二人也是惴惴不已。 稍过得一阵,便有死士来报,营外来了许多人等,自称正是辽国宗室、权贵等人,当日萧干作乱,彼等得娘娘之力,这才相跟着逃出城来。 如今听得娘娘至此,彼等正欲要前来相投。 萧后闻言大喜。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自己的帮手来了! 耶律大石身为帝系旁裔,也算宗室之一,当日在析津府内便是主掌宗室之事。 如今耶律大石有得麾下许多人马为助,将领们也相帮着欺负自己,而自己不过孤身一人,自然不是对手。 如今若将耶律大石枢密院使这个身份撇开,但以宗室来论,只以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话,情形便完全反了过来。 萧干既然掌权,这些宗室不死也得靠边站。如此说来,双方的利益却是完全相同,都希望弄死萧干,都希望重新于宗室圈子内再挑个人出来为帝,也好继续维持大家的利益。 如此一来,自己便有得许多人马相助。反观耶律大石,便只是孤身一人! 自己这边这么多人,耶律大石若想不失人心,便得顾虑大家的想法。 若自己能联合众人一起向耶律大石施压,说不定此事还有挽回的机会。 即便不行,自己尚且还有后手! 前来之中尚且有许多权贵,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这些权贵动不动就是传国将军、传国候之类的,如今来到军中,耶律大石若想不失人心,好歹便得给这些安排位子。 当年陈胜因为一句“夥颐!涉之为王沈沈者”!便斩去了故人首级,结果便是”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最终便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史书有云:“自此无亲陈王者。“,也正为此事,陈胜便不得不兵败身死。 耶律大石翰林出身,自当清楚此事,故必不敢冷落众权贵。 且自己这个太后又岂是白设得?既然陛下遗诏自己辅政,朝廷上自己便也能说话,正当乘此机会替诸权贵争权。 若得诸权贵分耶律大石之权,大军行止便不是耶律大石一人说了便能算。 计较已定,萧后便死士引众人入营。 此次逃出的宗室也有数百来人,全数觐见自然不可能。 萧后便命死士找耶律大石要了几百顶帐篷,于自己大帐周围密密麻麻的搭设了一圈,将众人安置下来。 又于宗室权贵之中挑选了十数名颇得人望者,使之入见,欲要联手共同对付耶律大石。 众人入得帐来,便大礼参拜,开口道:“不意今日复能得见娘娘一面!” 萧后闻之大恸,泣道:“且喜故人如旧,然则陛下已不可复见矣!” 若以朝廷论来,文官武将们自是靠本事吃饭,不管换谁当皇帝都少不了自己这一碗饭。唯有宗室、权贵却是靠祖宗余荫吃饭,一旦换了皇帝,谁还记得你们祖宗的功劳? 如今天赐帝已去,换成了萧干掌权,自己这些旧人能逃得一命便已是叨天之幸,又岂能再奢求往日的锦衣玉食? 此次仓惶出逃,数代积攒下来的房屋店铺等物悉数陷入析津府内。以往有店铺田地等收入,自然是钟鸣鼎食。如今虽有得些许细软,却不知道能支撑到几时? 众人见得此状,又想起自己悲惨的遭遇,便也不得不相跟着痛哭起来。 顿时营帐内哭声一片。 萧后在哭陛下,众人却在哭自己。 过得许久,萧后看看火候已到,便收住眼泪,开口道:“本宫此生再无他志,若能夺回析津府,诛杀萧干老贼,则于愿已足!” 杀不杀萧干老贼无所谓,只要夺回析津府,抢回自己的店铺田产等物就好了! 当下便有人出声附和道:“娘娘既有此志,臣等自当倾力相助。唯有萧干老贼兵多,臣得即便拼将一死也自无益! 旁边又有人附和道:“臣等深受陛下重恩,正欲要诛杀老贼替陛下报仇。若果臣有得兵马在手,自当立刻提兵攻城。” 听得此话,旁边便有人开口道:“大石林牙有得如许人马在此,娘娘何不使之攻城,夺回析津府?” 停得一停,这货才发现重点不对,赶紧继续补充道:“也好替陛下报仇雪恨!” 萧后虽知这货想要夺回财产,却也并不在乎。众人要夺回财产,自己要诛杀萧干,这其实便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当下萧后正要挑起众人的怒火,以便联手向耶律大石施压,故此便装出哀怨的样子,开口道:“只重德似是无意替陛下报仇!本宫虽曾下令,奈何重德不肯攻城!” 所谓宗室、权贵,大多是草包而已。闻言便有人开口道:“莫非重德兵力不足?” 萧后摇头道:“非也!想当日重德以二千殘卒尚且破得十万宋人精锐。如今既有得五万大军在手,又何惧城内萧干老贼这二万残兵!” 萧后此言一出,底下众人立马就炸了锅。老子的家产全在那里,你能帮老子抢回来竟然不肯动手? 便有人开口道:“莫非重德欲要拥兵自重?” 尚且有更夸张的开口道:“重德置陛下大仇不顾,莫非心存怨恨?” 旁边便有好事者问道:“林牙颇得陛下亲近,又何来的心存怨恨?” 方才那人便嗤然一笑,开口道:“皇帝谁不想做?彼有得大军在手,想来正怨恨陛下未曾传位于彼也说不定!” 萧后闻言心中一动。 第252章 萧后的小动作(二) 众人发泄得一阵,然则越发泄火气越大! 大家的财产全在析津府内,若是没有办法到还罢了!如今耶律大石明明有能力替自己抢回财产,却不肯动手!你家财产多,丢掉一点无所谓,我们可全指望这些财产吃饭呢! 故此众人之一再的叫嚣,欲要强迫耶律大石攻打析津府。 萧后见得此状,心下大喜,便朝众人开口道:“诸卿且停得一停,先听本宫一言!” 娘娘既然开口了,众人便也住嘴,只一齐朝萧后看来。 萧后清了清嗓子,便开口道:“前次本宫一人相求重德,彼断然拒绝!想来是本宫面子不够大,自也无话可说!且喜得诸位皆至,莫如一同劝说重德?只不知其会不会卖诸卿这个面子?” 众人闻听得此言,又是轰然大乱。 便有人站出来开口道:“耶律大石到底也为宗室,若是我等一同相劝,谅其也不敢不从。” 又有长者开始倚老卖老:“娘娘休要忧心!论辈分耶律大石尚且得称呼微臣一声阿爷。小子若敢不听,且看微臣杖责之。” 其中也有正儿八经的耶律大石亲系:“娘娘放心,微臣乃耶律大石嫡亲叔父!叔父之命,耶律大石安敢不听?” 萧后闻言大喜,当下便命人将营帐布置了一番,又使死士前去召耶律大石前来相见。 大军既为耶律大石所掌管,当初宗室权贵门前来求见萧后之时,便已经有亲卫报于耶律大石。 此时耶律大石正同王叶送走韩洙,尚且未曾回转帐中。 闻听得亲卫来报,耶律大石也不由得摇头苦笑。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亲戚关系也是如此。所谓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其实这句话在这里也同样适用。 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不说,一旦自己稍有失礼,肯定立马传得众人皆知。 若是自己名声受损,以后又如何登基为帝?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宗室亲戚自己尚且搞不定,又何谈治国平天下? 饶是耶律大石允文允武,此时也不由得发起愁来。 以如今王叶在军中的地位,亲卫来报,自不会瞒着王叶。 王叶见状便开口道:“林牙且休要摇头!只怕此事并不简单。想来萧后处必有变故!” 耶律大石宗室出身,自然明白里面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闻言也点头道:“我等既定下西迁之计,然则娘娘一意攻城,必然欲藉众人之力,相迫于为兄。此事甚是棘手!” 谁家都有亲戚,这话耶律大石不说王叶也清楚。 众人联手相迫,若是耶律大石敢撕破脸皮倒也不惧。唯有这样一来,便于名声有碍。这货如今已经起了称帝的心思,又如何肯于此时自毁名声,何况面对的还是众宗室! 只若是顾忌得宗室之情,又恐众人得寸进尺。 当下王叶便笑道:“若果彼等相迫,林牙可有对策?” 耶律大石便顺杆爬:“正要向贤弟问计。” 王叶稍一沉吟,便开口道:“以学生思来,众宗室未必便有意与天赐帝报仇,只忧心其财物陷于析津府之中,正要借林牙之力夺回财物。即是如此,上上之策便是诱之以利!彼等若有得好处,可弥补析津府内之损失,必不肯再为难林牙!” 耶律大石沉吟了半晌,便开口道:“若得如此,自是无碍。唯有众人所失财物甚多,为兄又如何有如许多财物补偿?”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便开口道:“此事却也不难!又何须林牙以私财相偿?彼等既失之于析津府,又何妨取之于云中?且云中人少地多,若能将析津府内豪强迁去,于林牙必有裨益!” 前半句耶律大石听懂了,后半句耶律大石肯定听不懂。招商引资这个词语此时还没有! 当下耶律大石便摇头道:“析津府繁华,云中清冷,两地又岂可同日而语,只恐彼等必不甘心!” 王叶便笑道:“此事倒也甚易!如今辽国内乱,说不定金人便得乘此机会大举南下!” 这话耶律大石完全听懂了!万一宗室们留恋析津府不肯前去云中,便可以金人南下吓唬之。 如今辽人闻金如虎,宗室更是为甚。若听得此讯,宗室权贵们必不肯于析津府内久留。 果然是好计策,如此一来只怕众宗室必然不肯相帮萧后,反倒会相帮自己劝萧后西迁。 只仍有一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若悉数补偿之,只恐云中之地必去大半,如此又何以酬死战之士?” 这话王叶也听懂了,耶律大石果然不是吃白饭的,此时便已经有了军功授田的想法。 当下王叶呵呵笑了数声,便开口道:“何须悉数补偿!林牙未曾闻得二桃杀三士乎?”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朝王叶举手为谢,便欲要回得营帐之中。 王叶却又开口道:“林牙此去,只恐还有一重凶险!”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为兄大军在手,彼等安敢害我?” 王叶摇头道:“加害林牙彼等自是不敢!”停得一停,王叶又开口道:“敢问林牙,虎符何在?” 如今这种乱世,兵权乃是自己的命根子,闻听的王叶此言,耶律大石不由自主的紧张了一下,然则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问道:“贤弟此言何意?” 王叶便开口道:“若是平日倒是无碍,唯有如今萧后在此。若果林牙入得帐内,彼等欲夺虎符,林牙可敢动手?万一虎符为彼等所得,又有得萧后在此,彼等既有虎符,又有君命,以之号令诸将,谁敢不听?” 耶律大石这下也反应过来了,宗室里面可有许多是自己长辈,若是自恃辈分前来抢夺虎符,自己又不好伤人,说不定还真让他们得了手去。 如今既然定下了大计,正要靠王贤弟出力,自当尽力收拢人心。 当下耶律大石便从袖中掏出一面令牌,朝王叶递了过来,且开口道:“此言有理。虎符在此,还请贤弟代为保管一番!” 兵权何等的敏感!王叶又如何肯接!但推脱道:“学生只定策,不掌兵!林牙当将此物交于妥善之人保管。” 耶律大石见得王叶拒绝,便也顺势将虎符收回,便召来耶律成,命其好好看管此物。 耶律成自是领命,接过虎符,以木匣储之,置于帐内案几之上,自领数十亲卫环而守之。 第253章 萧后的小心思(三) 待到萧后死士前来相召,耶律大石便领了两名亲卫前来。 亲卫们正要相跟进帐,却为门口死士所阻。 耶律大石见状,只得回头同亲卫们小声叮嘱了几句,便将二人留在帐外,自己挺身而入。 进得萧后大帐,耶律大石正要拜见萧后且同宗室叙礼,谁料得这一抬头,却不由得一愣。 帐中不知何时已经列上了十几块灵牌,却正是辽国列位皇帝之灵位。自太祖阿保机开始,接下来便是太宗耶律德光,世宗耶律阮等等,到得最后,却正是刚刚大行的天赐帝之灵位。 既为宗室,又为人臣,见得列祖列宗,列位皇帝灵位在此,耶律大石赶紧大礼参拜下去。 行得礼毕,耶律大石正要起身转而拜见萧后,却闻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大喝:“不肖子孙安敢起身!” 耶律大石闻言转头看去,便见得人群之中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一名白发老者,正是如今宗室之中唯一硕果仅存的道宗一辈人物耶律阿琏。 见得此人,耶律大石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这耶律阿琏虽然年老,其贪婪之心却未曾有丝毫收敛,为人最是难缠。当日自己执掌宗室,便常常为此人头疼。 果如王贤弟所料,眼看着宗室这帮子人要靠辈分来压人了! 见得耶律洪远站了出来,耶律大石也只得见礼道:“见过兴王!” 言语中只以爵位相称,却故意避开其宗室身份。 然则早有萧后提点,耶律阿琏又岂会上当?便开口道:“今日帐内全为宗室,我等只以辈分相论,休提爵位!” 旁边众宗室齐声附和:“当是如此!” 有得列祖列宗灵位在此,耶律大石无奈,便只得另行见礼道:“大石拜见堂叔祖。” 耶律阿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拄着拐杖走前数步,到得天赐帝灵位之前,便转过身来,朝众人开口道:“若以辈分而言,老夫恬居其长!今奉娘娘旨意,诸宗室重托。欲于列祖列宗,辽国列位皇帝之前,问话不肖子孙耶律大石!” 说完此话,耶律阿琏又低下头来,对着耶律大石开口道:“列祖列宗在此,大行陛下英灵不远!若你还自认宗室血脉,先帝臣子,便当一一照实说来!不得隐瞒!” 人都是社会动物,哪怕你再牛逼,地位再高,也得有来路,有父母,有祖先。 如今耶律阿琏既然以列祖列宗,以大行陛下的名义问话,转眼间便占据了“忠孝”的大义。 以此时而言,忠孝乃是天条,乃是禁律,耶律大石又如何相抗?便只得低头道:“有请堂叔祖问话,耶律大石不敢隐瞒!” 萧后同帐内诸宗室闻言大喜。 耶律阿琏便用拐杖柱了柱地面,开口问道:“大行皇帝待汝如何?” 耶律大石只得开口道:“恩重如山!” 耶律阿琏继续开口道:“汝果为大行陛下忠臣乎?” 耶律大石答道:“正是陛下驾前不二之臣!” 耶律阿琏便喝道:“即是如此,大行陛下为萧干所弑,汝身为陛下臣子,身为陛下堂侄、姨甥,又有得大军在手,竟然不思报仇,竟欲引去!为人不忠不孝若此,复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旁边众宗室听得此语,便轰然叫好! 耶律大石闻言心中怒起,却也只能强行忍耐下去。今日自己若是发火,必然坐实了这不忠不孝的帽子。一旦此事传了开去,自己名声顿时便是顶风臭十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大军也将分崩离析。 到时候休说称帝了,休说复辽了,即便存辽也再无指望。 又岂止宋国那边猪队友多,自己这边同样不少! 只此时此景却也不便发火,待到心绪稍稍平复,耶律大石这才开口道:“叔祖误会了!大石并非不欲替陛下报仇!孟圣人曾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事急,当以保全社稷为上。替陛下复仇之事,大石不敢或忘。今愿于诸宗室之前指天为誓,待到社稷稍安,必亲领大军诛杀萧干!” 诛杀萧干和我们有甚么干系?我们只要你早日打下析津府,替大家抢回财产。 众人听得此语,顿时又是轰然一片。仗着人多势众,便纷纷开口喝骂。 有人叫道:“狡辩之言!” 又有人叫道:“社稷?何人的社稷?莫非是你耶律大石的社稷不成?” 萧后见状大喜,却也不肯出声。如今大军到底还是耶律大石所掌握,自己还要靠其出力。有得众人出面做恶人,自己又何必亲自下场?又何必同其撕破脸皮? 待到时机一到,只要耶律大石肯答应出兵攻打析津府,自己便当跳出来做和事佬,两面都不得罪。 耶律大石此时的感觉正如一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要说耶律大石情商确实高,众人开口喝骂,耶律大石却当做未曾听见,只强行忍耐下来,倒是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待到众人声音稍歇,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诸位请听耶律大石一言!” 众人搜肠刮肚的骂了一番,如今该骂的词汇已用尽,又见得耶律大石不还口,便也渐渐没了兴趣。 如今听得耶律大石此语,便也纷纷收声,正要等耶律大石再度开口,方好再行喝骂。 耶律大石趁机便开口道:“大行陛下遗诏传位秦王。耶律大石身为陛下忠臣,之所以弃陛下之仇不报,急欲西迁者,正为奉陛下遗命,着急赶去天子驾前听用,护卫圣驾!萧干老贼既然敢弑君,自然有胆量对新帝下手。说不定此贼早已经将湘阴王同秦王所在透露于金人!为保社稷不失,为保天子安危,大石又安敢滞留此地,不火速前去护驾?“ 要说耶律大石也不是吃素的,明明是西迁自立,顺手图谋天赐帝同秦王。只如此心思肯定不能明言,故此耶律大石便胡扯了一通忠君爱国的伟光正。 这话说得有理,然则却不合众人的心思。新天子登基,自有一班亲近的宗室得意,反正我们讨不到多大的好处。 我们只要析津府内的财产,我们只要析津府内的财产,我们只要析津府内的财产,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闻听得耶律大石此言,众人又是喝骂不止。 第254章 萧后的小心思(四) 耶律大石一再忍让,众人却以为其软弱可欺,耶律阿琏平日里为人便是混蛋,如今更是胆气壮了起来。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有得“忠孝”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谅来耶律大石也不敢反抗。 当下耶律阿琏便重重地用拐杖点了点地面,开口喝道:“汝不肯替大行皇帝报仇,我等却不肯干休!来人哪!且取过虎符,我等自行调兵攻打析津府!“ 众人听得此言,轰然叫好,便有胆大的凑近前来,欲要从耶律大石身上搜取兵符! 耶律大石又岂肯受此侮辱,当下便站起身来,暴喝一声:“大胆!强取兵符,斩立决!” 众人闻言倒是退得一退。 旁边耶律阿琏却又开口鼓动道:“休怕!若有罪责,老夫一身承担!且要看看何人胆敢弑杀祖父!” 众人听得此语,便又轰然围了上来。 耶律大石此时怒火满胸,却也只能强行按下,便开口高呼道:“兵符何等重要,大石又岂会随身携带?” 众人只是不信,但伸手摸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若让众人搜身,自己以后又有何面目统领大军?又有何面目自立基业?当下耶律大石便要出手反抗! 正在此时,便听得营帐轰然为人猛力掀开,王叶领了韩德、杨可世等人快步走入。 却原来是耶律大石亲卫当初见得帐中乱起,便赶紧来找军师大人求救。 王叶听得此事,便赶紧领了众人前来救场。 宗室众人原本正要搜取兵符,陡然见得撞进来一群兵痞,莫不是耶律大石翻脸要对自己下手了?心下害怕之余,便也纷纷住手。 萧后见得王叶领兵进来,心下大惊,事情要坏!当下便开口喝道:“何敢擅闯营帐!还不速速退出?“ 王叶头也不抬,便回口了一句:”紧急军情!“ 既然是紧急军情,萧后也无话可说。 王叶朝韩德同杨可世稍一示意,二人便领兵走近前来,拨开众人,清出了一条道路来。 王叶快步到得耶律大石身边,拱手为礼道:“林牙!紧急军情!请速回大帐议事!”,却又一边微不可查的朝耶律大石递来一个眼色。 耶律大石会意,便开口道:“有何紧急军情?未见得为兄正同宗室亲近否?” 都差点被搜身了,还叫亲近!王叶也不点破,但开口道:“据探子回报,金人已集结得十万大军,以完颜兀术为将,正日夜兼程往南京道而来,如今已到得葫芦口,似有攻取南京道之意!” 此话一出,众宗室皆大惊失色!有兵力数目,有将领名字,又有驻兵地点,如此说来,此事十有八九便为真事! 金人?那简直是噩梦!当日天祚帝集齐辽国七十万精锐,尚且为完颜阿骨打以二万金人破之。 如今析津府总共才七万兵马,又如何是金人十万兵马对手?何况这七万兵马尚且分作两派在内斗,结局那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只要金人有一丝可能南下,于众人来说便是灭顶之灾!众人又如何不惧? 众人相信此事,萧后却是不信,实在是见识过王叶的奸诈。 当下萧后便暴喝道:“休得胡说!金人几曾南下?” 耶律大石瞥见众人此状,便乘机补刀道:“金人奸诈!想来是觑见得南京道内乱既起,便乘机来攻!” 如此一来,便将金人南下的原因也补充了出来,众人心中更是确信此事无疑。 当下便有宗室慌乱无比,朝萧后开口道:”娘娘,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见得众人动摇,萧后心下大急,便开口喝道:“金人若要南下,早已南下矣!又何须等待今日?” 众人闻言便朝耶律大石看了过来。 这种情况越是解释越险心虚,王叶赶紧开口道:”林牙,事不宜迟,且速将家眷送往云中。我等引大军断后,若遇金人咬尾衔追,可且战且退!“同时又朝众宗室努了努嘴。 耶律大石闻言会意,便开口道:”休得胡说!我等又岂可不战而逃?“便转手朝萧后开口道:”娘娘,既然宗室诸人皆有攻城之意,臣又岂敢不尊?且拨出一万大军,使众人领之攻城便可!“ 想叫我们领军攻城,你自己领人先逃?到时候金人大军一至,我等死无葬生之地,你却能乘机逃得一命!果然好算计!奈何谁也不是傻子,休要指望我们上当。 宗室舍不得城中财产,却又一心想跟着耶律大石先逃,便纷纷开口道:“娘娘!我等自知不通军务,不敢误了娘娘大事。” 如今这一波还是宗室,接下来还有一波勋贵,王叶又岂肯再废口舌,自当一波搞定才是。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且喜今日尚且有得许多勋贵前来,其中不乏军伍世家,可使彼等领兵攻城!娘娘何不召来一问?想来彼等自当愿意!“ 这个可以有!若能攻下析津府,少不了自己的财产。若是不能,替死鬼也是那群勋贵,和我们宗室无关。 不待萧后开口,耶律阿琏又开始倚老卖老,便代为开口下令:”速召勋贵诸人!“ 当下便有年幼宗室掀帐出去,不多时便引进来一群勋贵。 勋贵们听得此情,谁肯自己找死?财产重要,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好在未曾主张攻打析津府,勋贵们便乘机附和起耶律大石来,只言如今之计,当以前往云中护卫新帝为上。 见得勋贵们开始反水,宗室们更是人心动摇,当下便有许多人转变口风,开始忠君爱国起来。 萧后见状,只气得七窍生烟。眼看着大局已定,谁料得又是王叶一句话,胜负即刻倒转。 此人果然神鬼莫测,奈何其忠于耶律大石,却不为自己所用。 若是自己能将此人拉拢过来,又何愁陛下之仇不得报?即便效仿当年萧燕燕,垂帘听政也并无可能。 自为耶律大石一再“以权相欺”,萧后心中已经隐隐对权势开始重视起来,只自己尚且未曾发觉。 到得此时,按理说来西迁之事大局已定。 只此事靠诈唬而成,虽能引得众人西去,却不能收拢得人心,故此尚需要“诱之以利!”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还请听学生一言!” 众人闻言收声。 王叶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林牙,自今岁金人洗劫云中,屠城而归。想来云中府内无主店铺、田地颇多。” 众宗室、权贵听得此言,心中顿时开始痒痒起来。若果有如许无主之物,我等取之又何妨? 耶律大石却佯为不解,开口道:“贤弟此言何意?” 王叶开口道:“如今众人陡失析津府,又是家口众多,日常耗费甚大,只怕于钱银之事难以为继。既是如此,莫如待到云中既下,便于府中收拾得数十处地产赏之,以资众人度日?” 这个可以有!众人闻言,便一齐举首朝耶律大石看来。 耶律大石又是何等的聪慧,便借机开口道:“此话有理!诸位愿攻打析津府者,大石愿以兵助之。若愿西迁者,大石当酌情以云中府店铺地产赠之。” 这话重点便在“酌情”二字,可谓深得后世“不需审批创造条件也得审批”的精要! 众人闻言一齐叫好! 重德既然肯以云中府财物相赠,到时候谁拿得多,谁拿得少便要看重德的意思,看自己同重德的关系。 当下耶律阿琏赶紧丢掉手中拐杖,三两步凑到耶律大石身边,执手赔罪道:“老夫老糊涂了!重德果为忠臣!我等自当速速西去护驾,以完大行皇帝遗愿!” 耶律大石赶紧回礼。 旁边萧后见得此状,自知这一次输到底了。非但宗室、权贵等人附和西迁,便连人心也让耶律大石给收拾过去了。 如今看来,若要替陛下报仇,还得从王叶身上下手! 第255章 萧后的大招 如今有得利益可占,众人也不管萧后不萧后了,只纷纷围住耶律大石开始奉承。 耶律大石方才明明已经为士卒所隔开,却又被这群宗室重新团团围住。 做戏便得做全套,既然谎称金人大军南下,自当请耶律大石前去商议军务。王叶赶紧命人分开众人,拉过耶律大石便往外逃来。 众人犹自不肯放过,便于后面蜂拥追来。 耶律大石匆忙之中亦不肯失礼,一面跟着王叶快步往外而来,一面又朝左右众人作揖赔罪。 好不容易才摆脱众人,待回到帅帐,二人皆是大笑不已。 却说萧后见得耶律大石已去,便知此事已经功亏一篑。竖子不足与谋!萧后也不理会众人,便自顾自的转身入了内帐。 今日一场闹剧只有一句话有用,便是宗室中人无意中说的:“莫非是你耶律大石的社稷不成?” 以萧后想来,陛下待耶律大石恩重,又有骨肉之亲,何以耶律大石便不思替陛下报仇?若是耶律大石实力不济倒还罢了,如今明明兵力占了绝对优势,攻下析津府不过反覆手而已! 如此看来,唯一的理由便是耶律大石心怀怨恨之心! 这也可以理解,萧干老贼势力不如耶律大石,尚且有谋朝篡位得心思,更何况耶律大石如今羽翼已丰?更何况耶律大石本身就是宗室?说不得耶律大石也有同样的心思! 谁来当皇帝萧后不在乎,萧后在乎的是萧干同湘阴王一定得死! 若耶律大石果然能替陛下报得此仇,自己以帝位相赠又何妨? 如今虽传旨立得秦王为帝,再下一道圣旨立耶律大石为帝又何妨? 到得下午,萧后便使死士往耶律大石帅帐而来,借口欲要询问军情,召耶律大石入见。 萧后这理由光明正大,耶律大石也无法拒绝。 只今日兵符差点便被夺走,耶律大石便也多了个心眼,命耶律成继续守好兵符之后,这才敢领着亲卫前来。 如今既然有得大批宗室、权贵来投,萧后人手倒是不缺了,便从这些人的家眷之中挑选得数十名贵女以为侍婢。萧氏同魔理沙也得以免于这些下人功夫。 耶律大石到得萧后营帐,尚且不待命人通报,便有侍女走得出来迎接,言语之间礼数倒是十足。 进得营帐,耶律大石便见得帐中辽国历代先帝的灵位已经不见,只单单留下天赐帝一位。 萧后此时正跪在天赐帝灵位之前,专心念着超度佛经,见得耶律大石进帐,也只回首稍稍示意。 耶律大石自是不肯失了礼数,眼见着面前正有上好清香,便取来三支燃起,拜过天赐帝之后,又叉手站立于一旁。 须臾之后,萧后念经完毕,便站起身来。 耶律大石正要上前拜见,萧后却已经挥手阻止,且开口道:“你我至亲,无需多礼!重德请上坐!” 耶律大石心知当初自己不肯攻城,故此必为萧后所忌恨。 如今反而见得萧后如此亲切,事出非常,便不得不暗暗提防起来。 故此耶律大石也不敢失礼,到底还是行礼拜见。 萧后也不阻拦,略略回礼之后,便自顾自的于主位坐下。 见得萧后落座,耶律大石这才敢相跟着坐下。 萧后便开口道:“听闻金人欲要南下,只不知详情如何?” 耶律大石便搪塞道:“臣已加派探马前去,不多日当有消息传回。” 萧后也不肯再问,只站起身来踱到窗前,一面看着远处的景色,一边开口道:“大好河山!只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耶律大石沉默不语。 萧后却突然回头道:“只不知重德有意乎?” 世上许多事情说得做不得,许多事情做得说不得。如今天赐帝已经传为秦王,耶律大石又如何敢承认?何况是在萧后面前? 且今日萧后如此反常,自己一旦有把柄落入其手,说不定便得为其所操纵! 如今不光不能承认,还得百般否认才不会坏了自己忠臣的名声! 耶律大石闻言佯惊,赶紧跪下开口道:“帝位传承自有规矩!非分之福,实为灾祸,大石不敢妄求。” 萧后却回头笑了笑,开口道:“帝位传承自有规矩?本宫倒是不在乎?谁能替陛下报得此仇,本宫自愿辅助其夺位登基。” 说完此语,萧后便走会座位,却又于案几之上取过绸缎一卷,朝耶律大石递了过来。 耶律大石膝行上前接过绸缎,展开一看顿时又喜又怕!却原来是萧后拟定的天赐帝欲要传位自己的文书,如今只需加盖玉玺便是实打实的圣旨。 若有得此圣旨在手,于自己他日称帝之时便大有用处。 只如今天祚帝同秦王尚且未死,自己便没有大义在手。 耶律大石也心知如今时机未到,更惧怕萧后设下圈套,便不得不强行按捺下心中的不舍,将绸缎递了回去,且开口道:“娘娘此举何意?” 见得耶律大石不舍之状,萧后心中便有了把握。却不知今日自己放纵宗室抢夺兵符,已经让耶律大石对自己疑心大起。 如此一方实为衷心,一方却只以为是圈套,自然谈不到一块去。 见得耶律大石将绸缎退回,萧后也不拒绝,便接过放于一旁,复笑道:“以本宫想来,陛下传为于秦王似有几分不妥。重德可是心中有不满之意?” 耶律大石赶紧开口否认。 萧后却明显不信,便接着开口道:“于本宫说来,谁登基为帝并不重要!若谁能替陛下报的此仇,本宫自当顷力相辅。” 说完此话,萧后便朝耶律大石看来。 此时耶律大石已有七八分把握,又如何会上当,便开口道:“娘娘此言差矣!社稷至重,帝位又岂容反复?” 萧后犹自以为耶律大石在假意推脱,便进一步开口劝道:“重德休要疑心!本宫愿指天为誓!待到攻下析津府,诛杀得萧干老贼之后,本宫自当以此物相赠!” 耶律大石已经同王叶定下大计,如此又岂会上当?且此时正是装忠臣的时候,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劝道:“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金人旦夕南下!此非内讧之时。” 说完此话,耶律大石犹恐不能尽表忠心,便又开口劝道:“析津府城坚壕深,若要强行攻取,实非十天半月可以见功。金人、宋人窥得此状,必定前来乘火打劫。如此陛下之仇不得报,反倒引得社稷倾覆!此事,娘娘休要再提!” 萧后闻言大恨,却犹自忍住,便压低声音开口道:“析津府难下,然则湘阴王又如何?陛下为萧干所弑,却为湘阴王所授意。一为凶器,一为凶手,均是万死难逃其咎!若果重德引兵西去之余,肯替本宫除掉湘阴王,此物便当付与重德。” 若是王叶听得此语,自会开口答应,反正自己本来就打算除掉天祚帝。 若是耶律大石此时尚未有称帝野心,也会开口答应。此事虽于自己名声有碍,却于辽国实有大益。 唯有如今耶律大石已有称帝之心,唯有如今耶律大石正担忧此乃圈套,便万不肯答应。岂止不敢答应,便能承认也不敢。 以臣弑君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到时候万一事泄,自己又有何面目登基为帝?到时候萧后以此为挟,自己又当如何? 当下耶律大石便只得违心道:“娘娘此言差矣!天祚帝乃道宗皇帝遗命所立,虽为陛下所废,又安可随意诛杀?若未得圣命,臣不敢为!” 狗屁的圣命!天赐帝已经传为给秦王,秦王又是天祚帝之子。耶律大石尚且不敢背负以臣弑君的罪名,秦王又安肯背负以子弑父的恶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萧后闻言更是大怒,便开口道:“汝此次西去,果然欲要忠于湘阴王父子乎?” 实则此去正为阴死天祚帝父子,然则耶律大石又如何肯承认?便只得开口道:“娘娘恕罪!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石对辽国忠心耿耿,此心可表天日。” 萧后闻得此言,更是怒不可遏,便指着耶律大石怒喝道:“忘恩负义之徒!又有何面目复见本宫!可速去!” 耶律大石如释重负,朝萧后行得一礼,便赶紧退了出来。 第256章 萧后的终极大招(一) 待到耶律大石既去,萧后便埋首痛哭起来! 苍天不公啊! 湘阴王这等昏君活得好好的,萧干这等乱臣贼子正在得意,即便耶律大石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也混得风生水起。 陛下是好人,自己也是好人,二人不过想长相厮守而已。陛下为了自己,甚至愿意退位同自己归隐,又碍着谁了? 何以苍天便不肯相容? 湘阴王便敢弑君!萧干老贼便敢弑君!耶律大石便敢放着大仇不报! 自己欲替陛下,替夫君复仇,错了么? 萧干围宫,文官弃自己而去!武将弃自己而去!万民弃自己而去!除了自己豢养的死士外,竟然无一人肯仗义出手! 待到自己逃到此地,众人一听得自己欲要替陛下报仇,宗室弃自己而去!权贵弃自己而去!就连骨肉之亲的耶律大石也弃自己而去! 自己未曾负天下人,而天下人皆已负自己! 莫非正如世间所言:“杀人放火金腰带,铺桥修路无尸骸?” 既然做好人没个好下场,自己做个恶人又如何? 管他辽国社稷!管他万民苍生!管他阿鼻地狱!我只要替陛下报仇! 如今耶律大石指望不上,这群宗室、权贵指望不上,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自己。 然则自己势单力孤,又如何是萧干老贼对手,又如何是湘阴王这个昏君对手? 有心投奔金人,借金人之手为自己复仇,且不说金人会不会为自己说动,只说金人同陛下之仇,自己此举便必不为陛下所喜! 若是前去投奔宋人,亦难见功!宋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此次十万精锐尚且为耶律大石二千殘卒所败,又如何有能力替自己复仇? 且宋人假仁假义,颇好招降,即便天祚帝同萧干被逼到了绝处,只需开言投降,宋人必不肯杀之。 到时候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得意! 金人不可投,宋人也不可投,天底下又有何人可替自己复仇? 想来想去,萧后心中只浮现出一个人名来:“王叶!” 就自己所知,耶律大石能有今日多得此人之力,若果能得此人顷心辅佐,自己又何愁大仇不得报? 只此人面冷心硬,若是出言相求必不见效,哪怕自己自尽于其眼前,只怕此人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此人唯一的破绽便在幼娘,奈何幼娘已经被自己利用了好几遭,既有求幼娘帮忙出面说情,又有挟持幼娘为人质,正的反的都用过了。 若是故技重施,再度挟持幼娘逼其出手,一则担心惹火了此人,说不定反过来设下圈套害自己丢了性命;二则只恐幼娘此次万不肯配合。 如今之计,便唯有觑得此人破绽,方有办法掌握此人! 若要知此人破绽在何处,自当找幼娘询问。一则幼娘与其朝夕相对,对此人熟悉的很。二则幼娘单纯无比,容易哄骗。 只如今萧氏同幼娘方为自己所驱逐,若果再复将幼娘召来,一则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二则耶律大石既然如此忘恩负义,说不定自己侍女之中便有其耳目,三则也恐王叶起疑心。 王叶此人只要见得蛛丝马迹便能推测出结果来,萧后正要算计其为自己所用,自当小心小心再小心。 沉思良久,萧后终得一计。 到得傍晚时分,萧后便支开众侍女,复于营帐内悬挂白绫一条,做出自缢的模样来。 唯恐弄假成真,却又于事前弄出动静来,待听得周围脚步声响起,萧后这才将玉首放入,将凳子蹬开,顿时便于空中挣扎起来。 侍女们闻听得帐内响动起,正要前来察看。一见得萧后自尽,皆是大惊失色,赶紧呼人相救! 兹事体大,众侍女将萧后救下之余,赶紧命人前来相报于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闻言也是大惊!若果萧后于自己营中自尽,自己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又想起自己下午才拒绝替陛下报仇,傍晚萧后便上吊自尽,自己难逃其咎,且若是其留下遗书什么得事情就大条了。 当下耶律大石赶紧领人前来问安! 萧后只是不见! 耶律大石也自无奈,只得回转营帐,复遣得萧氏同幼娘前去探视。 萧后见状心中暗喜,便命人将二人召入。 二人入得萧后寝帐,却见得娘娘虽以为众人救下,却只披头散发卧于床上,痴痴不肯言语。 见得萧后死意未去,萧氏同魔理沙也只能守着不放。 这一守便是半夜。 看看时已深夜,萧氏既为有妇之夫,自不便于萧后帐中留宿,便只得留下魔理沙相陪,自己告辞而去。 萧后犹自不肯开言。 待到萧氏既去,萧后心中大喜,终于有同幼娘独处的机会,正当趁机探听详情。 当下便装作口渴,开口让魔理沙端来茶水。 有得这一开口,接下来再闲聊便顺理成章。 魔理沙见得姨母肯开口说话,肯开口饮食,心中自是大喜。正要引诱姨母多开口说话,以消其死意。 萧后虽不肯多言,却于关键之时引导几句,将话题往王叶身上引来。 魔理沙正为情郎得意,自是大说特说,又岂肯隐瞒? 一方有心套话,一方随意畅言,魔理沙这只小绵羊又如何斗得过萧后这条老狐狸?当下便将王叶的情形事无巨细的透露了出来。 听得魔理沙这些言语,萧后心下又是大惊!耶律大石能有今日,岂止是多得王叶之力,简直是全赖王叶之力。 想当初耶律大石南下之时,只得三百精锐,二千殘卒,兵甲未备,粮草未齐。然则有得此人来投,只短短数月间,耶律大石便内有五万大军为用,外有宋国为援,兵精粮足,士卒用命。 同当初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 自己如今的情形同当初耶律大石南下之时何其相似,若果能得此人辅助,只需数月功夫,也能称心如意。 待听得王叶同另外一名女子名曰种照容者尚且有瓜葛之时,萧后心中又是大奇,便开口问道:“只重德亦许王先生同其他女子往来?” 魔理沙便开口回道:“大兄曾言王郎生性风流,且男人三妻四妾等闲事而已,只要幼娘能保得主妇之位不失便可!” 萧后闻听的此言心中便暗暗沉吟起来。如此说来,此人最大的破绽便在女色!怪不得自己百般求告无效,其见得幼娘为宋人所伤,便愤然出手! 自己如今势穷,宗室不为自己所用,权贵不为自己所用,便能耶律大石也不为自己所用,唯一的资本便是自己的美色! 陛下大仇,众人都不肯出力,便唯有以美色为诱,引得此人拜倒于自己石榴裙下! 此人既然能同时爱上两名女子,自然能爱上第三人! 到得此时,有得此人出手设计,自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当初陛下为了让自己逃得一命,不惜以命相换。自己为报陛下大仇,又何惜此身?大不了到时一死以挽回清白! 人到了绝处,什么都干得出来!特别是女人! 第257章 萧后的终极大招(二) 耶律大石放出风声来欲要西去,却又不急着动身。 正如当日自己躲在白沟南岸,只要拖得时日,待到四方士卒来投,便可以胜券在握。如今萧干的情形也是一样,只要能守住析津府,待到新召的十万奚兵南下来援,照样也是胜券在握。 此时萧干又岂肯出城?故此地安全无比。 萧干在等,等他的十万奚兵。 耶律大石也在等,等夹阴山传来消息。若果天祚帝不明言反对天赐帝立其子秦王为帝,则耶律大石便可将第二份封赏遗诏送去,接着才敢亲领大军西去。 宗室权贵也在等,等着去云中发财。 萧后也在等,等众人放下防范的心思。自己前番几次算计耶律大石欲要让其领军攻城,如今耶律大石、王叶等人自是提防自己万分。 故此虽然定下计策,萧后却也不急着发动。这王先生何等的狡诈,仓促之间必出破绽。且机会只有一次,万不可心急。 自当日佯为自缢,复为人救下之后,萧后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再一天到晚将替陛下报仇之事挂于嘴边,也不再一天到晚搞小动作。只每日间抚慰宗室、权贵,安定人心。耶律大石若有所商,萧后也自好言相对。 即便是萧氏同幼娘,也重新一天天同萧后亲近起来。 于众人看来,便是萧后经历此次生死,已经看开了许多事情,一改往日的激进,重又变得贤明起来。 故此众人心中自是颇为欣慰。 于王叶而言,对萧后的改变却是半信半疑。虽则如此,王叶却也未曾将其放在心上。 如今萧后权势悉数依附在耶律大石身上,若果耶律大石不鸟她,萧后便不过一妇人而已,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析津府众人此时均在等候。 然则夹阴山中的天祚帝却等不得了! 待到韩洙将天赐帝遗诏奉上,天祚帝接过一看,顿时勃然大怒:“逆贼虽见诏伏诛,竟然敢继续以天子名义下诏?” 又见得逆贼伪诏传位于秦王,天祚帝顿时便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有心发火,又恐遭众人非议,恐史书留下骂名!若承认此命令,却又不甘心就如此放弃帝位! 如此天祚帝便只能将怒火闷在心里,正有如火药桶一般,一点火星便是惊天大爆炸! 韩洙此人却颇不识相,犹自前来撩拨:“陛下!秦晋国王此举亦不失为良策!南京道以及失陷之中京、东京、上京等地,奉秦晋国王为主者不在少数。如今秦晋国王已薨,彼等必惧陛下天威,不敢来投!秦晋国王既伪诏传位秦王,陛下何不顺势为之?如此则天下重望齐集于秦王一身,诸将再无疑意,自当齐心合力,共抗暴金!” 一点火星飞来,炸药桶顿时便开始爆燃,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天祚帝闻言大怒,拔刀而起,指着韩洙喝道:“逆贼!何敢以人臣而论帝位归属!” 旁边耶律达鲁也开口暴喝道:“大胆!竟敢非议陛下!” 韩洙犹自未惧,只拜伏于地,再抬起头时,已经涕泪满面:“陛下!如今金人旦夕南下,正是用人之时。陛下专以杀戮为乐,且睚眦必报。彼等曾拥秦晋国王为主,自知若领兵前来必然死路一条,又如何肯来?但据城而守,各自为战,如此又岂是防御金人之道?” 停得一停,韩洙复开口道:“陛下此次使臣前去招揽耶律大石。此人公忠体国,又有大功于社稷,实为救时之良才。以臣观之,彼亦惧陛下之诛,不敢轻易领兵前来!故使臣奉秦晋国王王命前来试探,若果陛下肯顺势传位,彼自当领大军前来听用;若果不能,只恐彼自当引去。臣自知今日必死,唯请陛下念在历代先皇创业不易,守成亦难,休要轻易断送这二百年的大辽江山!” 旁边耶律达鲁正要出言呵斥,天祚帝却已经快步走近前来,只一刀便斩下了韩洙的首级。复守持其首级喝骂道:“大胆贼子!竟敢诅咒国运!” 耶律达鲁赶紧出言附和。 天祚帝便转过身来,朝耶律达鲁开口道:“持此文书付于秦王,且看其作何说法?” 耶律达鲁领命而去。 秦王此人却确实不贤,待见得天赐帝此诏书,心中大喜,既不惶恐,也不推辞,反而顾谓身边美人道:“待到本王登基,自当以汝为贵妃!” 耶律达鲁只“忠”于天祚帝一人,自不肯替其隐瞒。待到天祚帝问起,耶律达鲁便以实相对。 天祚帝闻言又是大怒,心中已起诛杀秦王之意,便低声喝道:“逆子!乃敢图谋帝位!” 耶律达鲁便隐晦地问道:“陛下,未知秦晋国王伪诏又当如何处置?可需驳回?” 这话明着问天赐帝诏书,实则问该当如何处置秦王。 天祚帝闻言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且留中不发!” 这话耶律达鲁听明白了,不用明着处置秦王!只以今日陛下盛怒情形来看,这秦王必定没几天活头了。 几日之后,便有探子将此情形传回耶律大石军中。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既然天祚帝留中不发,便是默许。眼见着已经得计,当下耶律大石便一边命人继续送去天赐帝第二份遗诏,一面命诸将收拾行装,只三日后便当起行。 大军起行离开析津府,自然便是放过了萧干老贼。然则萧后闻得此令,却也未曾有任何的迟疑,先命众侍女将营中东西收拾妥当,除几个得力者外,便将其余人等放将了回去。 正如前文所言,此时萧后身边的侍女皆是宗室、权贵等人将家中女儿进上,无非是临时服侍萧后一番罢了,其本身一个个也是身份高贵。 此时既然远行,平日里便多在马上,且诸般物什都已经打包完毕,一路上风餐露宿的,自不用许多人服侍。 这几日装好人装下来,想来众人已经放松了警惕。如今又将许多人手放了回去,萧后营帐之中人也少了起来,正是行计的良机。 第258章 萧后的终极大招(三) 如今萧后要下手算计王叶,自然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虽诸般事物皆已准备妥当,萧后犹自未敢亲自去将王叶请来,生恐引起王叶生疑。唯一能利用的对象,自然还是魔理沙这个傻白甜无疑。 到得第二日午后,萧后便瞅了个空子又同魔理沙闲聊起来。 两人闲聊得半响,萧后便将话题往王叶身上引来,但开口道:“幼娘果然好福气!竟然有如此才子相配。幼娘长得标致不说,又有如此好武艺在身。你家王郎却也不逊色,年少风流,国士无双,果然为一对绝配。” 魔理沙闻言大喜,便娇笑着开口道:“何敢当姨母谬赞!” 萧后便开始下套:“如今幼娘已至碧玉年华,正宜婚配。你二人何日成亲,你家王郎可曾提及?当日陛下亦曾有言,待你婚嫁之时,当与你半朝銮驾,一品冠配。想想又是何等的美事?” 听得婚娶之言,魔理沙便害起羞来,将玉首低了下去,良久之后,才期期艾艾的开口道:“此事甚为羞人!幼娘身为女子,又如何能启齿?” 萧后便大笑起来,将魔理沙拉于身边,一手抚摸着魔理沙的脑袋,一边开口道:“幼娘休急!有得姨母在此!傍晚时分你且将王郎请来,姨母自当于帐中设下酒席,一则酬谢你家王郎之功,而来也好当面替你发问。” 魔理沙满脸通红,只顺势将脑袋埋于萧后怀中,良久这才开口道:“羞煞人也!此事又岂可当有幼娘面前发问?” 萧后便笑道:“幼娘若不在当场,姨母同你家王郎孤男寡女,又岂可相处一室?” 魔理沙便娇笑道:“只此事实在羞人!” 萧后继续下套:“此事倒也甚易!幼娘多饮几杯便是。到时有得酒醉遮脸,便不用如此害羞。” 好办法!到时候自己主动喝醉,便不用难为情了!虽有了主意,然则又当如何开口相邀?只此事实在羞人,魔理沙犹自埋首萧后怀中不肯起身。 萧后复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常情,又何须害羞?你若是这般迟疑不决,只恐主母之位为他人捷足先登,到时候便悔之晚矣!” 魔理沙犹自害羞,不肯起身。 萧后便激将道:“既然你不肯前去,莫不是不愿嫁于此人?也罢,姨母这便将你心思与其明言!” 当下萧后便作势欲要起身。 魔理沙赶紧娇嗔阻止:“姨母!” 萧后复笑道:“明日便当起行,此去路途遥远,说不得便是一月数月放能安顿下来。若你二人果然有意,不妨早将名分定下。待到于云中安顿下来,便可大张旗鼓操办婚事。” 说完此话,萧后便只将魔理沙往帐外推来。 魔理沙半推半就出得萧后营帐,便前来相寻王叶。 此时王叶已同耶律大石商议正事完毕,正欲要回营帐。 魔理沙于半路遇着王叶,尚未开言便已是脸色通红,又犹豫了半晌,只期期艾艾不肯开口。 王叶见状倒是满头雾水,只见得魔理沙脸色不似寻常,便伸手往其额头探来。 此时又不在营帐之中,周围远远近近尚且有得许多人在,魔理沙自是大羞,赶紧低下头来,鼓足勇气开口道:“姨母已于营帐之中设得酒席,正有事相问。王郎正当一行。” 说完此语,魔理沙扭身就跑。 王叶犹自满头雾水。只萧后此人实在尴尬,还是不前去招惹为上。 到得傍晚时分,萧后早已经命人于营帐之中备好酒席,魔理沙也早早前来此地等候。 二人等得半晌,眼看着酒菜已凉,王叶犹自未至。 萧后不由得心急起来,然则魔理沙更急,此时正心怀揣揣,坐立不安。 萧后觑得此状,便假意道:“既然你家王郎不肯前来,此事且日后再说。” 如今箭在弦上,魔理沙又岂肯住手?当下赶紧开口道:“姨母休急,想来当是军中正有紧要事情,却将王郎牵绊住了。还请姨母耐心等得一等。” 二人又等得一阵,王叶犹自未至。 萧后便朝魔理沙笑道:“再等下去便是夜深。你家王郎犹自未至,何不前去催促一番?” 魔理沙便朝萧后稍稍行得一礼,转身冲出帐来。 待找到王叶,魔理沙也不开言,只满脸通红地拖着王叶便往萧后营帐而来。 杨可世、韩德等人自是赶紧领人前来护卫。 只此事实在羞人,魔理沙又岂肯让外人得知,便喝令众人退去。 杨可世、韩德担心主公安危,虽为魔理沙所喝斥,却仍然紧跟上来。 魔理沙羞急成怒,一手拖着王叶,一手边从旁边取过一杆长枪,倒转枪头就要以枪柄驱赶众人。 王叶赶紧挥手示意,杨可世、韩德等人无奈,也只得稍稍退去。只犹自担心王叶安危,待到魔理沙远去,杨可世、韩德也挥退众人,自己却悄悄相跟前来。 待到得营帐,王叶赶紧上前见礼,长揖道:“外臣见过大辽明德太后!” 萧后微微一笑,便伸手止住,开口道:“此地又非朝堂,先生何须多礼?今日请先生前来,一则欲酬谢先生前次之功,二则正有相关幼娘之事相询。如此算来便是家事,但以家礼相见便可!” 魔理沙听得此语,心下大喜。又见得王郎似乎回头看来,不由得又是满脸通红,赶紧低下头去。 自前次见得魔理沙对自己情深,王叶便也不肯辜负其一番美意,便重新行礼道:“拜见姨母!” 这次行礼,萧后倒是含笑受了。便朝酒席略略示意,开口道:“先生请上座!” 王叶赶紧笑道:“‘先生’之称,实不敢当。学生草字启年,姨母但以启年相称即可!” 萧后也不客气,便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且入席说话。” 说完此话,萧后便往主位坐来。 待到萧后落座,王叶这才在下手坐下。 魔理沙见得二人已然落座,这才打横坐下。 见得众人已然落座,萧后却又站起身来,取过桌上玉壶,施施然来到王叶身边,亲自替其将酒杯满上。 王叶自是起身逊谢。 第259章 情挑 见得萧后亲自前来替自己斟酒,王叶自是起身逊谢,开口道:“折煞了!何敢劳动娘娘玉体。” 说完此话,王叶便要伸手过来取酒壶。 萧后却将酒壶杨高,不肯付与王叶,又笑道:“方才我等便有言,今夜只叙家礼!你今日口出‘娘娘’之称,正是违了礼数,当自罚三杯才是。” 旁边魔理沙竟然窝里反,相帮着萧后叫好! 王叶正要开口分辨,萧后却又开口道:“且休要惊慌,此乃宋国名酒,唤作玉楼春。此酒不甚醉人,多饮几杯也自无妨!” 王叶在乎的却不是这个。今夜无缘无故便被拉来了此地,且萧后此人尴尬的很,醉不醉人是两回事,谁知道酒里面有没有下药? 实在是女人疯狂起来不能以常理揣度,若是这货怨恨耶律大石不肯替其报仇,便来一招釜底抽薪,弄死耶律大石的谋主又如何? 故此王叶今夜是打定了主意,若是萧后不肯先饮,自己万不可饮酒。 此时旁边魔理沙却又开口了。 今夜姨母将当面替自己问婚事,魔理沙为了免于害羞,正要自己将自己灌醉。听得萧后言明此酒不醉人,魔理沙便不肯了,但开口道:“幼娘却不喜此酒。姨母处可有其它?” 萧后闻言大喜,便转头朝魔理沙笑道:“玉楼春常为文人所喜,幼娘功夫过人,自看不上此酒。且休要着急,姨母处尚有上好美酒太白醉。只此酒却是烈得很,幼娘小饮几杯便可!” 魔理沙闻言也是大喜,只一叠声地催促旁边服侍的侍女将太白醉端将上来。 王叶也趁机起身推辞道:“姨母美意,小侄心领了。只今夜还需与林牙共商大事,若于此处饮得酒去,必惹林牙见责。” 这话萧后自是不信,你和耶律大石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了,且耶律大石倚你为谋主,其能有今日全靠你一人之力,又岂肯因小事相责?又岂敢因小事相责? 只见得王叶既然以大事相拒,萧后也不便勉强,便不得不又利用魔理沙一番,转头朝魔理沙开口道:“幼娘!这酒你家王郎该不该饮,但由你做主!” 魔理沙也正想将王叶灌得半醉,如此方能套出其心内话来,又如何肯相帮王叶?便红着脸朝王叶开口道:“王郎,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姨母既已经亲自把壶,王郎又何妨痛饮一番?” 萧后闻言但掩嘴而笑,便取过桌上酒杯,替王叶满上,又将酒壶放下,双手持杯捧于王叶跟前。 王叶见状也自无奈,稍稍点头为谢,便接过酒杯,却也不往嘴边送去,复置于桌上,开口道:“姨母且请归坐,这酒小侄受了便是。只小侄酒量甚浅,只得三杯之量。且容小侄慢慢饮之。” 此时侍女已经替魔理沙端上太白醉来。 魔理沙便伸手接过,也不用人劝,但自斟自饮,一连干了三大杯。 这太白醉确实浓烈,三杯酒这才下肚,酒劲已经涌将上来。 魔理沙面如桃花,却一手拄着桌子,一手将空酒杯亮出,便朝萧后开口道:“姨母既罰王郎,幼娘自当陪饮三杯。” 萧后点头,似有嘉许之意。 魔理沙却又转头朝王叶开口道:“今夜既无要事,又无外人,王郎何妨痛饮一番!” 王叶便将眼睛朝桌上酒杯看来。 萧后见状会意,乃嫣然一笑。 又见得魔理沙似有醉意,萧后便稍稍转过身子遮住魔理沙的目光,复将玉葱露出,取过桌上酒杯,送于唇边,浅浅地饮了半杯。 再将酒杯放于桌上,便悄声开口道:“先生可是疑心酒中有毒?如今玉容已为先生试饮。” 王叶见状大惊,复举目朝桌上酒杯看来,只见得通体白亮的玉瓷酒杯,杯口上却染着半点红印,正如出墙红杏一般,实在诱人的很。 此时王叶心中略略已经有了几分明了。 虽有心拒绝,奈何又有得魔理沙在一旁,此事实在不便明言。 既然见得萧后肯饮,那此酒自无问题。 当下王叶便将酒杯转了半圈,绕过萧后饮过的那一半,复将酒杯举起。 且借衣袖遮住魔理沙的目光,便当着萧后面前,将杯上唇印擦去,这才举杯一饮而尽。 见得王叶似有拒绝之意,萧后却不以为恼。又将王叶手中酒杯取来,继续满上。 练武之人耳尖。此时魔理沙虽有几分醉意,却已经模模糊糊听得萧后之语,又饮得一杯之后,便朝萧后开口道:“姨母方才竟然呼王郎为先生,也自违了礼数,亦当自罚三杯才是。” 萧后闻言也不拒绝,便回头朝魔理沙嗔道:“就你耳尖!” 魔理沙闻言憨笑不已,又是连饮三杯,便开口道:“姨母且休要心慌,幼娘从不厚此薄彼,也陪你三杯。” 见得魔理沙醉意已深,萧后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却也不肯回位饮酒,但于王叶身边探身相取酒杯,趁势将一双凶器往王叶手臂蹭来。 王叶只觉得手臂出滑过两枚软嫩之物,不由得心头一酥,便赶紧将手臂缩得一缩。 此时萧后却已经取来酒杯,便顺势坐于王叶身边,且将酒杯放下,但盯着王叶开口道:“且劳动先生斟酒一番!” 王叶也不便拒绝,只目不斜视,但取酒壶斟满。 萧后却也不急着饮用,但将王叶酒杯取来,同自己酒杯放置于一起,复取酒壶斟满。 只眼中波光流转,便朝王叶开口道:“且与先生同饮一个双杯儿!” 王叶见得萧后如此明显的勾引,正要开口拒绝。 此时魔理沙醉意已深,听得此语,便于一旁举杯抢先道:“不如我等同饮一个三杯儿!” 王叶听得魔理沙此语,心下自是大惊。若果让魔理沙得知此事,又情何以堪。 眼看着被人捉奸在床,萧后先是一惊,却很快又平复了下来,自己今日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幼娘知不知情又如何? 当下萧后便装出浪笑的模样,开口道:“如此又何妨!世人常言‘未曾得一个枕头睡三人’,也不知其果然否?” 王叶听得萧后此语,赶紧便朝魔理沙看来。 第260章 宝药 且喜魔理沙不胜酒意,说完得此语后,便轰然到于桌上,杯中美酒流于桌面犹自未觉。 王叶见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有得萧后如此绝色相诱,再加之其萧后的身份,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感,王叶又不是圣人,若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虽则如此,却只能强行压制着情欲。 实在面前着女子不好下手。 先为辽国皇后,现为辽国明德太后。 若果自己今夜下手将其睡了,一旦事泄,必然掀起轰然大波。 魔理沙得知此事,又当如何面对? 耶律大石得知此事,只怕拼将辽国灭亡也会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自己好不容易才将这三国弄出点模样来,又岂肯因一女子而败坏? 你今日能睡辽国皇后,明日便能睡宋国皇后,即便赵官家闻听此事,只怕亦必将自己杀之而后快,如此自己又如何回宋国坑蒙拐骗? 且喜魔理沙已醉,王叶便正色道:“娘娘若有要事,但请说来!无需如此!” 萧后见得魔理沙已醉,心下也是大喜,便朝旁边侍女稍稍示意。 凭借萧后身份同手段,将数名侍女拉拢为死忠自是不难。 侍女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萧后便伸出玉手取过桌上酒杯,又将另外一杯捧于王叶唇边,将身子贴了过来,于王叶耳边娇声道:“大丈夫三妻四妾,等闲事也!王郎又何以拒人于千里之外?若果王郎有意,且同饮此杯。” 听得耳边娇喘细细,闻得身边香气袭来,王叶也不由得心动起来。 只此事关乎自己大计,王叶便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的冲动,将萧后稍稍推开,开口道:“娘娘请自重!” 萧后却也不恼!复将身子靠来,娇声道:“王郎可是嫌弃玉容!且不瞒郎君,玉容如今尚且完璧。” 王叶闻言倒是吃了一惊,不是有天赐帝么? 萧后却又开口道:“宫中寂寞,玉容已经空守二十年,又岂肯韶华空逝,红颜渐老?王郎饱读诗书,自当知‘得行乐时且行乐’之语?” 听得萧后此直白之语,王叶心中又猛然一阵冲动。 深知若是任由萧后继续**下去,自己必然把持不住,王叶赶紧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便起身开口道:“娘娘厚意,外臣实不敢受。且手中正有要事,先请告辞!” 萧后犹自引诱道:“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又有何要事比得过此时?” 王叶也不言语,便转身朝外行去。 萧后便赶紧开口喝道:“且住!” 王叶也不回头,只稍稍停住,背着身子道:“未知娘娘尚有何指教?” 萧后收起狐媚语气,正色开口道:“玉容酒醉,失礼了!只今日之事……?” 王叶心领神会,便开口:“今日娘娘召外臣饮酒,宾主相得,兴尽而返。未曾闻有他事!” 萧后便装出放心地情形来,开口道:“即是如此,先生饮完方才三杯罚酒,便可离去。” 王叶见得萧后正经起来,便也放下心来,此时正欲要早早离去,又岂肯于此小事纠缠?便返回桌前,饮完三杯罚酒,复朝萧后稍一行礼,便欲要离去。 见得王叶饮下酒去,萧后心中大喜,复正色道:“先生且放心安坐!玉容酒醉失礼,且去净面一番,以去酒意。稍后当有正事相商。” 王叶却不肯久留,开口道:“只不知是何正事?” 萧后浅浅一笑,便开口道:“正为幼娘之事。此次请先生前来,只为幼娘相求本宫,正有喜事与先生相商。” 王叶闻言便已经会过意来,既然于幼娘相关,又是喜事,自是自己同魔理沙的婚事。 魔理沙父母皆已不在,萧后既为其姨母,又为辽国太后,自能替其做主。 只自己辅助得耶律大石自立,奠定三国之势后,自当离辽归宋,短日内必然不能返辽,却也不便携魔理沙一同归宋。故此便当趁此时机先给魔理沙一个名分,且将亲事先行商定下来。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姨母且请自便。小侄自当于此恭候。” 萧后朝王叶稍稍点头为礼,便退入了后帐。 萧后既去,王叶便放松了下来。且此时夜色将深,腹中着实饥饿不已,王叶便取过桌上双箸,自饮自吃起来。 谁料得萧后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迟迟未曾露面。 半个时辰已过,王叶吃喝已足,眼见着萧后久久不至,自不肯再等,将魔理沙安置好便要退去。 谁料得这才起身,王叶便觉得下腹处数股热气直冲大脑,六点钟直接变成了十二点。 此时帷幕一响,便见得萧后已经去了大衣,但以蝉翼般的小衣着身,分花拂柳般走了出来。 王叶如今正宝药发作,春情上脑,见得萧后这身打扮,顿时便是看呆了。 前面便已经说过,以萧后的地位同手段,早已收服得数名侍女为死忠。这些侍女却又是宗室权贵家女儿,宝药这种东西又是宗室权贵家中必备之物。 萧后令下,自有侍女于其父兄处窃来此药,便为萧后下至酒中。 唯有魔理沙也在场,故此萧后才以言相挑,使得魔理沙另饮烈酒。 只魔理沙这傻白甜一心喝醉,闻听得玉楼春不甚醉人,顿时便中了萧后的计谋。 宫中原本有八宝鸳鸯壶,一只壶内可以倒出两种美酒,萧后却不敢用。 一则王叶心细,萧后恐此物为王叶看破。二则又恐自己事到临头反悔,萧后便只得将自己也算计进去,便同王叶一样,同饮了掺有宝药的春酒。 如今王叶宝药发作,萧后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此药于男子而言,药效自是凶猛无比。于女子而言,效果倒是稍差。 此时王叶已是满怀春意,萧后却犹自有几分清明! 近得王叶身前,萧后便将玉首凑上,呢喃道:“郎君观奴奴美否?” 王叶自是点头道:“玉面芙蓉,堪称人间绝色!” 萧后又将身子转得一转,娇嗔道:“郎君观奴奴身段如何?” 王叶复点头道:“玲珑浮突,正为世上嫦娥!” 萧后便媚笑道:“既是如此,郎君可欲观奴奴歌舞?” 王叶只一边点头,却一边将咸猪手伸去。 萧后复媚然一笑,且舞且往寝帐退去,王叶自是紧跟其后。 今夜,冷月无声。 历代皇朝忌春药二字,但以宝药呼之。 第261章 征伐 却说杨可世、韩德二人见着魔理沙将王叶强拉入萧后帐中,为担心王叶安危,便悄悄相跟前来。 萧后身为辽国明德太后,营帐外虽未有士卒为守,却也不是二人敢擅闯的地方。 进不得帐来,二人也自无奈,只得于帐外苦苦等候。 谁料得这一等便等到了半夜,却仍然未见得王叶出来。 二人的身家性命前途全系在王叶一人身上,又岂肯让王叶出事? 只如今事急,却也顾不得许多!虽则如此,二人仍然不肯擅闯,如此必然连累主公。 当下二人便悄悄商议一番,只得往后帐绕来,欲要偷偷潜入。如此即便事发,也可将罪责揽到自己头上。 到得后帐,便由杨可世望风,韩德四处看看并无人影,便取出刀来,悄悄划开帐篷,又小心掀开一个口子,自己侧身闪入,便悄悄往主帐摸来。 这才前行的几步,隐隐约约便听得呻吟声传来。 韩德自是大惊,赶紧寻声音而去,便朝萧后寝帐橫移了几步,呻吟声顿时便清晰了起来。 但听得除女子呻吟声外,尚且混杂有男子沉重的喘息声。 韩德这货也不是什么好鸟,当初于新城的时候可是青楼的常客,一闻此声便能脑补出帐中情形。 只萧后帐中又如何又男女之事? 韩德凝神听得半晌,便听得有女人娇呼“王郎”。 萧后大帐可不是什么男人便能轻易进入的,今夜也就主公一人前来。如此男主自是主公无疑,只不知女主为何人? 若为魔理沙小娘子,二人胆子未免太大了,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来萧后寝帐厮混。 若为萧后,那事情就大条了! 兹事体大,韩德也不敢自专,便赶紧悄声转回,来到杨可世身边。 只此事无凭无据,实在不便明言。 韩德便朝营帐指了指,复朝杨可世猥琐地笑了笑,示意杨可世亲自前去探听。 事关主公安危,杨可世肯定不会推辞,便朝韩德使了个眼色,命其替自己望风,复悄声往帐内行来。 须臾之后杨可世便退了出来,冷着脸对韩德悄声道:“我等一日为主公家臣,便当终生为主公家臣。家臣之道,不问主公对错,但守节伏死而已矣!今日之事,又岂可为戏!” 韩德闻言正色受教。 见得主公并无危险,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只如今主公正在里面偷吃,虽不知女主为谁,此事也不可让他人得知。二人只得转身往营帐大门而来,欲要替主公望风。 若是有他人前来,二人自当尽力阻止。即便是耶律大石亲至,二人也自当预先示警,以便给主公争取反应的时机。 却说当初萧后命侍女窃得宝药,只此药也是自己第一次使用,却不知道用药份量多少。 下药这种事情,如果不能一次性搞定,自然会打草惊蛇,休想有第二次机会。 当下萧后见得药包甚小,唯恐药效不够,便也不管不顾,只将整包药倒将入去。 谁料得这一来,便把自己同王叶坑惨了! 这种虎狼之药,平日里只要用指甲挑得一小挑,便能让圣人动心,贞妇失节。 如今一整包下去,其药力又是何等霸道? 二人这才进得寝帐,王叶药性全面爆发,只一个虎扑就将萧后扑于鸳帐之中。接下来却也不管不顾,只撕开萧后小衣,便开始霸王硬上弓来。 待到锦帕新裂,玉瓜乍破,萧后犹自咬牙忍受。 (扫黄打非,此去略去数千字。) 待到王叶稍稍软下,萧后也是香汗淋漓,嗓音嘶哑,正欲要喘息一番。谁料得王叶复翻身扑来,萧后又如何抗拒?只得闭目忍受,痛并快乐着。 一个为沙场宿将,一个为阵上新丁,一个只以长枪为攻,一个但以盾牌为守,一个只将长枪乱刺,一个但将盾牌乱遮。枪尖锋利,时时为透,盾牌残弱,处处受攻。攻守之势已定,胜负之分何疑? 二人交锋得数百回合,萧后便已经败下阵来,王叶也不乘胜追击。 待到胜者稍稍休整,败者喘息方定,却又是一场厮杀将起。 如是者再三,只萧后正为新丁,又岂堪笞伐?数次昏死过去后,终于忍受不住,便欲要朝帐外逃来! 然则王叶药力未褪,又岂肯将败兵轻纵? 只追将前来,将萧后擒于帐内,又是一番厮杀声起。 萧后即便告饶也自无用,王叶不饶败兵。 二人厮杀得近两个时辰,天边启明高悬,远处鸡声初啼,这才昏昏睡去。 却说昨夜萧后引王叶去后,便有侍女闪将入来,收拾得残席之余,又将魔理沙扶于其他帐内歇息。 到得第二日一早,魔理沙酒醒,正急欲探听王郎答复如何。起身略略梳洗,便急往萧后寝帐而来。 侍女自是赶紧相拦。 然则魔理沙又是何人?胆大包天魔理沙是也!拨开得众人后,便大踏步入得寝帐,开口道:“姨母可曾醒来,幼娘前来问安!” 彻夜征战,萧后此时才稍稍眯得半个时辰,迷迷糊糊中听得幼娘声音传来,正要掀开鸳帐起身,顿时便牵动了新伤,不由得便是哎呀一声。 魔理沙听得姨母痛呼,心下大急,三两步凑近前来,便要掀开鸳帐探视。 方才一阵疼痛,萧后也自清醒了过来,一转身见着王叶正于身边熟睡不已,又听得魔理沙脚步传来,眼看着正要被捉奸在床,萧后心下大急,只一手扯过绣被便将王叶遮盖起来,另外一手却紧紧拉住鸳帐,不让魔理沙顺利掀开。 魔理沙掀得鸳帐不开,便急着开口道:“姨母可是有恙在身?” 萧后赶紧开口道:“昨夜酒醉,略感风寒而已。幼娘休要担心!” 魔理沙更是着急,便开口道:“姨母且放开鸳帐,让幼娘探视一番!” 萧后又岂肯放开?只推辞道:“姨母困乏,正要在歇息得一阵。幼娘且去,午后再来入见便是。” 虽未曾掀开鸳帐,只魔理沙已经近得前来,却也闻得帐内一股异味传来。当下魔理沙便抽了抽鼻子,开口道:“是何味道?颇为怪异!” 萧后赶紧开口道:“昨夜姨母酒醉,不慎吐得些许于帐内。此物实在龌鹾,故不敢让幼娘得见!你且先行退去,复命侍女进来收拾便可!” 傻白甜就是好哄!魔理沙听得此语,却也未起疑心。只急欲只知晓王郎如何答复,停得一停,复于帐外迟疑问道:“姨母,只不知昨夜王郎作何答复?” 作何答复?答复尚且未有,你家王郎已经上了姨母的床! 萧后便只得安抚道:“此事已成,幼娘可先退去,姨母午后再与你细细说来。” 魔理沙听得此语,心下自是大喜。此事已成便好,只见得姨母困乏,却也不便打扰,行礼之后便退得出来。却也不肯远离,只于萧后营帐中得待午后。 本来想加一段二人对话之时,王叶醒来的剧情,只担心扫黄打非。你们还是自己脑补吧! 第262章 既然有了第一回,又何妨多几回? 待到魔理沙离去,萧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便掀开绣被,朝王叶看来,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是爱?是恨?是喜?是悔? 自己既然嫁于天赐帝,又受陛下恩重,于情于理都得从一而终。 待到陛下为贼子所害,众人皆弃自己而去,不肯替陛下复仇。 自己百般无奈,这才不得不以姿色为资本,意欲求得此人出手,便与此人有了合体之缘。 当日跟于陛下身边,便以为君臣之义,夫妻之情便已是天下至理。 谁料得复有闺房之乐? 昨夜那种凌然云霄的滋味,实在是美得很。 以如今说来,若说自己深恨此人,却也未必。若说自己钟爱此人,亦为牵强。 当初原本打算狠下心来,做个恶人。即便在昨晚,自己尚且敢撕下脸来,于魔理沙面前勾引其夫婿。 然则到得方才幼娘前来相探,眼见着奸情便要败露,自己却又无端的紧张了起来,竟然生怕幼娘觑破此事。 看来自己果然做不来恶人! 如今虽然此身已失,好在有得今日之事,则天祚帝必死无疑,也算替陛下报得一半仇怨。 且休想其他,正如昨夜自己所言,无非是得行乐时且行乐罢了! 当下萧后便将身子紧依着王叶,复沉沉睡去。 一夜七次的本领,却也不是谁都有得。王叶昨夜耗费甚多,这一睡便直到午时才堪堪醒来。 甫一睁开眼来,王叶便感觉正有一具温香软玉正依偎在自己怀中。 犹自记得昨夜似乎有过一场欢爱,只迷迷糊糊之中,对方似是玉奴,又似为幼娘,似乎又为萧后。 一想起萧后,王叶顿时大惊,便赶紧低头看来,但见得怀中满头青丝,美人脸庞却掩藏在自己腋下。 当下王叶正要将怀中美人唤醒,谁料得美人支吾了几声,便将身子钻得一钻,复紧紧抱住自己睡去。 王叶无奈,便只得伸手下探,到得一团丰腴之处,稍稍估摸下其规模,只一只手掌也无法将其掌握。 如此王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以此规模当为魔理沙无疑。 二人既然郎情妾意,此事迟早当有。如今无非是先上车后补票罢了!这种事情后世多了去了,王叶也不以为意。 只怀中美人敏感处受袭,顿时嘤咛一声醒了过来,便将玉首于王叶怀中蹭了蹭,复抬了起来。 昨日为少女,今朝为妇人,其心思必然颇为忐忑,王叶正要低头抚慰一番。 谁料得这才低下头来,却见得萧后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 王叶顿时便是一惊,正要抽身而去,却为萧后紧紧抱住。 如今既然已经失身,做戏自当做全套。当下萧后便将玉脸往王叶胸前贴来,娇嗔道:“王郎好狠的心思,全不怜惜奴奴!昨夜几为王郎所杀!” 此时王叶也渐渐地想了起来,昨夜似乎一共来了七八次,怪不得萧后不堪笞伐!复又想起饮酒之事来,想来自是酒中已为其下得宝药。 只此时却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兹事体大,万不可外泄,当火速脱身为上。 故此王叶也不敢戳穿,便开口道:“娘娘恕罪!昨夜外臣酒醉失礼!” 萧后却只将玉首依偎在王叶怀中,玉葱却于王叶胸膛之上乱画,且开口道:“王郎!事已至此,不可挽回!且休要再呼娘娘,但称奴奴玉容即可。” 王叶便开口道:“外臣如何敢当!且请速速告退,此事若是外泄,你我祸不旋踵!” 萧后将玉首稍稍抬起,望向王叶,娇笑道:“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又有何人得知?” 王叶便开口道:“且不说天知地知,世上又岂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若是有孕,又当如何?” 萧后却神色黯淡下来,幽幽开口道:“王郎休要忧心!玉容如今死亡无日,即便有孕,亦必定活不到显怀之时。不过是欲要死前一尝做女人的滋味罢了!”复将王叶紧紧抱住,开口道:“昨夜之事甚是舒服。玉容此生已无憾矣!” 王叶心中一动,便开口道:“何谓死亡无日?” 萧后便一边将玉手往下探去,一边幽怨地开口道:“湘阴王此贼甚为好色!重德既欲要西去,待到湘阴王见得奴奴,必以权位相迫,不得奴奴必不肯放手。如今重德全然不念亲情,必定以奴奴相献,以讨好于湘阴王。奴奴此心已属陛下,此身已属王郎,又岂肯为贼子所玷污?到时候不过是一死罢了!” 说完此语,萧后只手上用力,却又暗暗朝王叶看来。 自己以身为饵,行得便是二虎竞食之计。 湘阴王好色,人尽皆知。 自己堪称绝色,又曾为天赐帝皇后。湘阴王不管是为了自己美色,还是为了报复陛下,都不会放过自己,必然欲要将自己淫辱一番。 若果自己未曾同王叶有合体之缘,以此人的铁石心肠,必定坐视旁观,不肯出手。 如今自己既然将元红付与王叶,成了王叶的女人,彼又岂肯让自己女人为湘阴王所淫辱?必定出手阻止。 以湘阴王的性情,只要不死,必定不肯收手。故此湘阴王必死无疑。 自己便是那个诱饵,一方欲要吞下,一方不肯放手,自能引得湘阴王同王郎互斗。以王郎的手段,只要其铁心算计湘阴王,则湘阴王必定难逃一死。 如此自己也算是为陛下报得一半仇怨。 萧后如此粗浅的计策,却又如何能瞒过王叶?不过是二虎竞食之计而已! 只此计却也有几分阳谋的意思。即便自己知道萧后的算计,也不得不出手。自己的女人,又岂能忍受他人前来染指? 历史上天赐帝驾崩后,析津府为金人所陷,萧后引兵归天祚帝,复为其所杀。不过以天祚帝的性情,以萧后的姿色,只怕必然有淫辱之事。 王叶只觉一阵阵快意传来,又恼恨萧后竟敢对自己用计,便也伸出禄山之爪,狠狠揉弄起来。 萧后顿时便是满脸绯红,眼波流转,娇喘细细,便于王叶耳边娇声道:“王郎,岂不闻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为萧后所套弄,王叶已是一柱擎天,闻听得此言更是性起,便转身压了上来。 既然有了第一回,又何妨多几回? 鸳帐之内战火重又燃起! 第263章 便取一”媚“字 却说萧后有心勾引,王叶也曾睡得一觉,精力略略补足。 当下天雷勾动地火,二人又是胡天胡地一番。 良久之后,王叶这才心满意足地翻身下来。 萧后亦是喘息,只稍稍停得一停,待到喘息初定,萧后却又如水蛇一帮的缠绕了上来,开始百般讨好。 一天一夜征战下来,王叶体力已到极限,自不肯再动,但将萧后玉首往下压去。 萧后便朝王叶妩媚地看了一眼,悉悉索索地将身子往下爬去,不多时便吞吞吐吐起来。 于萧后说来,只要自己委身王叶,则湘阴王必死无疑,只此计却杀不得萧干。 若要杀萧干报仇,便得先讨王郎欢心。 种照容取了一个“贤”字,幼娘取了一个“纯”字,二人皆在王郎心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 自己年长,若是邯郸学步亦自无益,所谓珠玉在前,又如何能引起王郎的兴趣? 便只能别出心裁,剑走偏锋,取一个“媚”字,希冀靠床上风情勾引住王郎。 事已至此,反正已经失身了,且不如多多讨其欢心,若果能在其心中有幼娘、种照容一般的地位,到时候自己稍微弄点苦肉计,萧干又岂有活路? 故此萧后什么姿势都不拒绝,只希冀王郎迷恋自己身体,靠一个“媚”字将王郎缠住,将关系长期经营下去。 于王叶来说,想法却恰恰相反。 萧后何等的身份,万一事泄其祸不小。 如此又如何肯同萧后长期私通?又如何敢同萧后长期私通? 只事已至此,后悔无用,最好便当做一次性买卖。 萧后想弄死天祚帝,自己有能力弄死天祚帝。 如此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自己收了萧后的身子,稍后替其弄死天赐帝,从此便是两清,二人再无瓜葛。 即是一次性买卖,王叶自当将便宜占到尽。 此时的良家女子思想颇为传统,许多后世常见的姿势都不肯学,即便种照容待自己情深似海也是如此。 哪怕自己再三哄骗,种照容也不肯轻动檀口,如此到让王叶期待了许久。 未曾想到今日便能于萧后身上一试个中滋味。 今日之事,于王叶说来自是白白占了大便宜。 萧后肯定不知道,今日自己这身体算是白献了。 即便没有此事,王叶为了扶持耶律大石自立,也必定会弄死天祚帝。 想来耶律大石这货为了将来登基自立,为了名声不臭,便未曾在萧后面前吐露此次西迁的实际目的。 萧后只以为耶律大石果然前去投靠秦王,却不知自己已经同耶律大石定下大计,决意弄死天祚帝同秦王。 如今王叶正一货二卖,弄死一个天祚帝,却从两方同时收好处,自然不肯将此事说明。 若是萧后得知自己白白牺牲了清白,只怕必定立马抓狂。女人一旦抓起狂来,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初耶律大石为了名声,不肯透露西迁真实目的。如今王叶为了不让萧后抓狂,也不肯透露耶律大石欲要弑杀天祚帝之事。 只如此便引得萧后同耶律大石之间误会加深,后面引得一大串龙争虎斗。此事容后再表。 良久之后,萧后咽下口中之物,又爬了上来,依偎着王叶娇嗔道:“王郎何其狠心,竟然如此糟践人家!” 王叶也不回口,但搂着萧后开口道:“玉容可是欲杀天祚帝报仇?” 萧后迟疑了一下,果然什么事情也瞒不过王郎。既然二虎竞食之计为王郎所察觉,萧后也不肯否认,便开口道:“甚么天祚帝!湘阴王而已!” 复将身子贴来,幽怨地开口道:“王郎所言不差!奴奴正要杀湘阴王以报大仇。只此人果然好色,奴奴所担忧之事亦并非虚言。” 王叶点了点头。 其实要杀天祚帝这货,却是容易的很,甚至不用王叶出手,萧干必定会借金人之刀除之。 只为了不让辽国瞬间灭亡,为了奠定三国鼎立之势,天祚帝必不能死于金人手中。 虽则如此,要杀天祚帝仍然很容易。 只需要待到金人南下,击溃天祚帝麾下之时,再遣人前去将其救出便可,事后自然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且同样为了不让辽国瞬间灭亡,又当隐瞒天祚帝死讯,至少耶律大石登基之前不能将此事透露出来。 虽则如此,要隐瞒天祚帝死讯仍然很容易。 诸事都容易,唯一不容易的便是善后之事。 待到耶律大石将云中经营妥当,内竖亲信,外结强援,大势已定,正要登基之时,天祚帝便反而成了绊脚石。此时便当将其死讯公布。 既然要公布其死讯,自当公布其死因。只这死因就极其敏感,实在棘手。 当日萧干弑杀得天赐帝,亦不敢背上弑君之名,只敢对外宣传其自尽身亡。只这货的手法实在粗鲁不堪,让人一眼便能看穿真假。 同样的道理,王叶要弄死天祚帝,又唯恐让耶律大石背上弑君的罪名。如此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天祚帝自尽,而且是货真价实的自尽,死之前尚且要留下遗书那种。 只此事却也有几分棘手,王叶虽早早定下了计策,却尚且缺乏一些关键人物行计。 且喜萧后今日有得此举,当下王叶底下头来,在萧后耳边嗅了嗅,这才开口道:“既是如此,我便许你湘阴王一死。只不知玉容欲要湘阴王如何死法?” 萧后闻言大喜,便开口道:“自是将其千刀万剐!” 王叶赶紧忽悠道:“此事万万不可。此人虽则昏庸,到底也曾是辽国帝王,且有得大石林牙在,自当顾忌几分。” 王叶此话的意思便是为了避免耶律大石背上弑君罪名,在萧后听来,却是耶律大石忠心投效秦王,不肯伤害湘阴王。王郎为了自己,不得不背着耶律大石下手,为顾忌耶律大石,自不便大张旗鼓行事。 湘阴王死最重要,怎么死反倒无所谓。当下萧后便开口道:“以王郎之意,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湘阴王使萧干老贼弑杀天赐帝,事后乃扬言天赐帝自尽谢罪。若果玉容首肯,我自当以彼之道还之,设局使得湘阴王自尽!” 萧后闻言大喜,前次王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便以人情破得郭药师大军。如今王郎又要出手,继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来湘阴王必死无疑。 见得王郎肯出手,萧后正要奖励一番,便将身上丰腴之处紧紧贴来,复咬着王叶的耳垂媚笑道:“只不知湘阴王几时当死?” 第264章 只不知王郎有此趣味否? 连日连夜操劳下来,王叶此时正是有心无力,只一边到处揩油,一边开口道:“三月之内,湘阴王必死!” 萧后闻言自是大喜。 王叶却又开口道:“只若得湘阴王自尽,还得数人方可。其中诸人皆易,唯有一人实难。” 王叶此问虽然蹊跷,萧后却知其必有用意,便开口道:“只不知尚缺何人?” 王叶想得一想,便开口道:“宗室权贵之中,可有曾为湘阴王近臣,深得湘阴王所信任,如今又受其所累,家人为金人略略屠尽,乃至于深恨湘阴王者?” 这话萧后不能理解,便开口问道:“我等欲杀湘阴王,又与此人何干?” 王叶但微笑摇头不语。 萧后一则欲要从王郎身上学得一手,二则也想试试二人有了合体之缘后,自己对王郎的影响力有多少。 故此萧后只是不依,但撒娇扭捏不已。 王叶却不为所动,只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萧后见状,便只能含羞带臊地在王叶耳边说得数语。 王叶兴头大起,唯有昨夜曾梅开七度,今日又是二度花开,正筋疲力尽,如今正有心而无力。 虽则如此,见得萧后意诚,王叶也只得稍稍解释道:“若是他人前去,湘阴王必不肯自尽。唯有得此人一至,湘阴王自当欣然赴死。” 萧后犹自不依,正要王郎细细解释。 王叶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却已经翻身而起。 方才萧后于王叶耳边说得数语,按理王郎自当即刻扑来。既见得王郎未动,自知今日其兴已尽,再行勾引也自无益。 故此萧后也不便再度纠缠,反正今后日子长着呢!凭自己的姿色身段,又肯将身子抛将出来任其随意折腾,就不信王郎能逃出自己手心。 既然下了床,王叶自以为已经恩断义绝。 待到穿戴妥当,便回头朝正蜷缩在被窝里的萧后开口道:“若访得此人,娘娘可速速遣人前来知会。若无此人,娘娘亦当尽早告知,外臣当另设他策,无非是多几分风险罢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定金,货物却未曾妥当。王叶也深恐萧后乱来,重又开口道:“娘娘且休要忧心。外臣既已允诺娘娘,定会替娘娘除此仇人。” 萧后听得王郎又称呼自己为“娘娘”,便于被窝探出身子来,却故意放着胸前春光不肯遮掩,但点头道:“玉容不信王郎,又有何人可信?此事且容玉容细细打听一番。” 谁料得王叶却放着春光不肯再看,但拱手道:“既是如此,外臣告退!” 萧后却开口道:“王郎且慢!” 只春光诱人的很,王叶便低头道:“娘娘尚且有何见教?” 魔理沙托自己打听的事情尚且未有交代呢?只自己去做媒人,却将新郎弄上了自己的床。萧后也不由得有几分羞愧,顿时便是满脸通红,但低声道:“幼娘曾托玉容向王郎探听,只不知嫁娶之事何时为宜?” 见得萧后如此含羞带臊的情形,王叶也不由得有几分心动,难得地轻薄了一回,便以言戏之:“娘娘欲要为媒乎?” 听得王郎戏谑之意,萧后脸色更显红艳,便朝满脸风情地朝王叶白了一眼,复举手理了理脸颊旁的发丝,反过来**道:“是又如何?王郎连媒人也未曾放过,得意否?” 王叶方才脱口相戏,如今正是后悔不已,复听得萧后此言,便低头不语。 谁料到萧后也不着衣,只赤身下得床来,复于王叶耳边**到:“王郎若有此趣味,莫如玉容认幼娘为义女。到时……” 这小妖精! 王叶听得此话,赶紧收攝心神,便开口道:“娘娘休要如此,我等且说正事。” 萧后闻言也不坚持,但退了回去,复半躺于凤床之上,却将一双又白又嫩的长腿稍稍架起,继续**。 见着眼前一双不堪一握的小脚,上面指甲悉数以凤仙花染红。白玉一般的脚趾上又透着点点嫣红,更是诱人的很。 王叶赶紧低下头来,开口道:“娘娘愿为媒人,外臣深感大德。只嫁娶之事,却也急不得。依外臣之意,正欲托娘娘出面,且于西迁云中之后,便当于幼娘定下亲事。待到他日辽国局势稍稍好转,再行婚娶之事。” 萧后见得王叶不肯前来,便拉过被子稍稍遮住春光,开口道:“依王郎之意,幼娘可为主妇?” 一则自己也喜欢魔理沙得紧,二则自己若是拒绝,必然会同耶律大石翻脸。一旦因此事有了隔阂,只怕到时候自己肯主动献策,耶律大石也未必敢用。故此王叶便点头道:“当是如此!” 萧后身为曾经的辽国皇后,如今的辽国太后,自知同王郎即便有缘,也自无份。且平日里颇为疼爱魔理沙,王郎诸女之中,自己自当站在魔理沙一边。 萧后闻言自是大喜,便开口道:“既是如此,玉容自当全力玉成此事。” 王叶便拱手为礼,谢过之后便告辞了出来。 萧后前番数次**,未曾见得王郎上前,便也不再强留。 王叶出得营帐,这才前行的数步,杨可世同韩德二人便已经鬼一样的跟了上来。 看来二人昨夜便整夜守在此处,自然知道自己于萧后帐中过夜之事,王叶也不由得有几分心虚,便转头看来。 韩德见得主公回顾,便朝王叶暧昧一笑。 唯有杨可世脸色如水,未曾见得任何表情。 王叶见状心中便已经有了评判,于臣节而言,杨可世自是强上了半分。此人虽为武将,却有古大臣之风,可托心腹大事。 这边厢王叶方去,那边厢魔理沙已至。 自早上险些将萧后捉奸在床后,魔理沙一直在萧后帐中苦等。如今见得午时已过,便急匆匆的往萧后寝帐而来。 此时萧后犹自在盯着凤床上白纱上的点点嫣红发愣,突然见得幼娘前来,萧后赶紧扯过被子将罪证盖住。 魔理沙却开口道:“姨母何以未曾着衣?昨夜已感风寒,小心病情加重。” 萧后赶紧咳嗽了几声以为掩饰,复上得床来,拉过被子盖住,便将王叶的答复转告与魔理沙。 魔理沙闻言满脸通红,心中又羞又喜。 萧后却想起方才的荒唐言语,只不知王郎果然有此趣味否?便红着脸朝魔理沙开口道:“幼娘,姨母欲认你为义女,只不知幼娘有意否?” 第265章 纠缠 却说萧后开口欲要认魔理沙为义语,此言既出,一股病态的快感即刻便涌上了萧后心头。 于男人而言,自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若是抛开道德来论,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萧后为报陛下大仇,都肯将身子抛出来了,又如何会在乎道德? 虽则是义母义女,到得也算名义上的母女。 想想母女共事一夫这种禁忌的快乐,萧后不由得浑身发起抖来,又是刺激,又是害怕,或许还夹杂着几分期待。 魔理沙自幼丧母,算得上由嫂子一手拉扯大,实在是缺乏母爱的很。 听得萧后此语,魔理沙眼圈顿时便红了起来,只一个虎扑便扑入了萧后怀中,抱着萧后放声大哭起来。 见得魔理沙愿意,萧后更是满面通红,只此事尚且未曾同王郎商议,也不知其果有如此兴趣否?也不知其是否有法子遮掩? 萧后只得一边拍着魔理沙后背以为安慰,一边开口道:“如今上路在即,此事倒是急切不得。待到得云中之后,再来商量此事可好?” 魔理沙便开口道:“但听义母安排!” 萧后闻言又是满脸通红。 待到魔理沙告辞离去,萧后赶紧将心腹侍女召来。 今日王郎曾言,若要设局使得湘阴王自尽而死,便需一重要人物。 于宗室权贵而言,其实萧后也不甚熟悉。 当初湘阴王在位,时常四处奈钵,与其亲近的宗室权贵自是常常跟在湘阴王身边。 此时萧后犹自待字闺中,只困于析津府一地,又日日处于绣楼之中。又如何知湘阴王亲近的宗室权贵详情? 待到金人兴起,湘阴王屡次为金人所败,四处逃亡奔命,这些宗室权贵才略略四处分散。 直到今年正月今日攻陷西京,湘阴王不知所踪,接着三月众人便扶了陛下登基,辽国重又有主,便新增得部分宗室权贵之余,又有当初湘阴王的旧人来投。 虽则如此,却也不是所有人都来了。其中也有心知大辽无望,四散隐居者;也有前来途中为金人所杀者,为山贼所害者。 即便有部分湘阴王旧人活着来到析津府,萧后也不甚熟悉。 实在是天赐帝在位的日子太短。天赐帝三月登基,八月驾崩,半年时间尚且未到,萧后又如何有功夫同这些人熟悉起来? 谁最知道这些宗室权贵的详情?自然是圈内之人! 好在身边已经收服得数名心腹侍女。 当下萧后召集得心腹侍女后,便向彼等询问消息。 这些宗室权贵既然为湘阴王所亲近,时时跟随于其身边。金人一旦兴起,又是专门盯着湘阴王来攻打,这里面必然有人受池鱼之殃。且这么多年下来,辽国宗室权贵少说也有上万,于其中找一个这样的人出来自是不难。 心腹侍女们听得萧后此问,便开口细声商讨起来。 过得半晌,便有侍女出来跪禀道:“回娘娘!想必娘娘所寻之人,正是前太傅耶律洪无疑。” 萧后闻言大喜,便开口道:“且将此人详情细细说来。” 侍女回道:“耶律洪于湘阴王儿时便为玩伴,当初道宗皇帝听信谗言,派兵欲要诛杀湘阴王,便是耶律洪通风报信,且领着数十人护着湘阴王逃走。自湘阴王登基后,乃以其为太傅,圣眷未衰。然则待到金人兴起,只东京府一役,耶律洪膝下七子八婿多为金人所杀,只余下一子一孙。到得后来南逃析津府之时,其子因直谏惹怒湘阴王,遂为湘阴王亲手所杀。自此以后,耶律洪便离了湘阴王,只携三岁幼孙躲藏于析津府。” 萧后闻言大喜,厚赏了侍女,又吩咐彼等不可将此事外传。 侍女们自是遵命。 待到夜幕低垂,萧后复使人前来邀王叶过帐一叙,只言此人已有眉目,接下来又当如何,正要请先生前去共商。 萧后风情万种,床第之事又放得开。王叶也自有几分眷恋,只如今好不容易才逃脱了出来,又岂肯再陷将入去?大局为重,不得不斩断情丝使利刀。 当下王叶便使来人回报,只言如今天色已晚,前去不便。此事并非十分紧急,即便明日便要出发,只于路途中再行商议亦是不晚。 萧后听得此语,但微微一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吃鱼的猫! 当下萧后便使人再度来寻王叶,只言已于帐中备得美酒,正要请王先生前去宴饮一番! 美酒?!昨夜宝药喝得还不够多么?要不是因为此事,自己又怎么会糊里糊涂爬上萧后的床,弄得如今进退两难。 王叶自是再度拒绝。 见得王叶拒绝,萧后犹自未曾恼怒,但使心腹侍女送来信笺一封。 王叶拆开一看,却正为古词一首。其中既有哀怨之辞,又不乏**之意。 看完此词,王叶心中也有了几分痒痒,只犹自强行按捺住,复做书回之,只言自己二人地位有差,难为匹配,且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此事不可一错再错。自己自当替其了断天祚帝以为补偿。 萧后一则也贪恋这种快乐的感觉,二则正要借王叶之力继续对萧干下手,又如何肯轻易了断? 王叶自回得书信,过得许久未曾见萧后再来纠缠,心下大喜。看看天色已晚,正要上床休憩。谁料得杨可世来报,萧后使人求见。 王叶自是不见。 杨可世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压低声音开口道:“主公,此次似是萧后亲至!” 王叶闻言大惊,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三更半夜的敢往自己帐篷跑,就不怕被人发觉么? 便开口道:“彼竟敢大张旗鼓前来?” 杨可世摇了摇头,开口道:“倒也未曾!彼只青衣小帽,扮作下人前来。只末将当日曾与萧后见过数面,瞧其气度体态,当是萧后无疑!” 若是如此还好! 只萧后越发纠缠,王叶越发想逃,便朝杨可世开口道:“既然彼不敢自曝身份,你便当做未曾识破,只将其打发回去便是。” 第266章 王郎可欲一尝辽国皇后滋味? 主公既然有此语,杨可世自然遵命而行。 大踏步出得营帐,杨可世便朝萧后开口喝道:“我家主公已经休憩!若果有事,可明日再来!” 萧后闻言大怒,这王郎薄情至此,竟然穿好衣衫便不认人了! 你想逃出本宫的五指山,却也没有这么容易。 只王叶身为军中重要人物,周围自然有大量士卒环绕,以为保护。 萧后却也不敢于此地叫嚷,只得愤然回转。 见得萧后既去,杨可世便入帐如实禀报。 王叶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谁料得半个时辰之后,杨可世又来相报,只言萧后复遣人奉信至,请主公火速观看,且为回书。 前面萧后亲至尚且为王叶所赶走,何况如今遣人前来送信? 王叶便开口道:“且收下信来,明日再行回复便是!” 杨可世领命而去,只须臾便持书进来,便将书信奉上,且开口道:“萧后似有急事。来人曾言,若果主公不即可拆看,必定后悔!” 王叶无奈,只得披衣起床,便拆信看来。 只这一看,王叶顿时便是大惊。 书信并非其他,却为萧后遗书。 萧后只于遗书中诉言,自己不合酒醉,便为某人所污,事后自觉无颜见人,便不得不自缢挽回颜面。 女人果然逃不过这三招,一哭二闹三上吊! 且自己明明是被萧后下药,竟然将事情翻过来说也行? 若萧后果然自尽,再留此遗书于一旁,只怕自己同萧后的奸情必为人所察觉。 自己昨夜才入萧后营帐,今夜萧后便自尽身亡,傻子也知道是谁的锅! 且这萧后有过两次自尽的前科,谁敢保证这次她就是说着玩玩的? 她玩得起,王叶可玩不起,还有诺大一个天下等着自己去下手呢? 当下王叶赶紧穿好衣服,招呼上杨可世护卫便往萧后营帐而来。 杨可世听得王叶此令,正要开口相劝,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主公前次三番五次拒绝萧后邀请,必然不是贪图美色之人。此次说不定果然是甚么急事! 二人便一前一后往萧后营帐而来。 且喜此时夜深,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即便有辽卒巡逻,见得军师大人亲至,又有谁敢上前盘问? 不多时,二人到得帐前,王叶便使杨可世候在帐外,自己上前求见。 自有侍女将王叶引入。 此时萧后却不在前帐之中。 王叶也只得相跟侍女往后帐而来。 到得帐前,侍女朝里面稍一示意,却不肯进入,但掩嘴一笑,福了一福,便行离去。 王叶掀帐而入。 一踏入后帐,便见得帐中一桌酒席,萧后正凤冠霞帔,坐于桌旁自斟自饮。唯有酒桌旁边的架子上,却又赫然悬挂着一条白绫! 见得此状,王叶也是无话可说! 这萧后果然难缠,若果自己不肯前来,说不定萧后当真会自缢。 只为萧后纠缠至此,王叶也有几分怒意,一旦踏入后帐,便从怀中取出萧后遗书,甩于酒桌之上,开口道:“娘娘此举何意?” 萧后反而笑意盈盈,便朝王叶福得一福,娇声道:“奴奴见过王郎!” 王叶冷然道:“不敢当!你我还是君臣相称为宜!” 萧后也不恼怒,便换上幽怨的表情,开口道:“前番奴奴将心付与天赐帝,旋为陛下所弃!昨日将身子托付王郎,谁料得王郎也是这般无情!” 说完此话,萧后便指着旁边悬挂的白绫道:“奴奴身为女子,一再为人所弃,又岂有颜面苟活?待到壶中酒尽,一旦王郎未至,便是奴奴魂归天国之时!” 听得萧后此语,王叶还能说什么?果然不能同女人讲道理。 明明是萧后下的药,萧后将自己诱上的床,自己只不过不肯一错再错而已。谁料到反而变成了自己将其抛弃,自己反而成了理亏的一方? 自己不合误中萧后奸计,否则也不会有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且不说萧后的身份地在那里,打不得骂不得。即便抛开萧后身份地位不说,女人对男人下药,这事说出去你信么? 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心知如今只能被萧后拿捏了,王叶犹在做最后努力,便开口道:“昨夜之事,便如同一场春梦罢了!娘娘且休要再提!诛杀湘阴王之事,外臣自会尽力。” 萧后却不理会,只朝王叶媚然一笑,娇声道:“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王郎何其薄情也!” 复将桌上酒菜推到一边,自己便趴伏于桌上,将雪臀翘起,回头朝王叶媚笑道:“奴奴今日相迫王郎前来,如今已经知罪!今日奴奴便伏于此处,王郎可恣意责罚。” 人家都肯舍出命来,这萧后肯定是摆脱不了了。 复见得萧后身穿庄重的凤冠霞帔,却露出如此娇媚模样,正如后世的制服一般,一股征服的快感涌上了王叶的心头。 王叶又不是圣人,此时此景又如何忍得住?但咽了咽口水,便走近前来,狠狠地朝萧后雪臀拍去,只觉触手处粉嫩光滑,弹性十足。 臀部为王郎所拍打,顿时便是一阵臀波荡漾。萧后只觉得一阵阵微痛传来,心中却又升起一股股羞耻的快感。 随着这种又疼又爽的感觉,萧后也不由得昂首呻吟起来。 这才被拍打得数下,萧后已是眼含春意,粉脸娇红,情难自抑。 便乘着王叶拍打的空档,萧后回过头来,只眼波流转,含羞带臊地诱惑道:“王郎可要一尝辽国皇后滋味?” 王叶听得此语,心中更是一阵激动。 这萧后果然是小妖精! 当下也不管不顾,只将萧后凤服掀起。 扫黄打非,此去省略数百字。 一个时辰后,萧后凤床之上。 王叶翻身下马,便将手臂往萧后颈下搂去。 萧后便趁势将玉首靠了过来,复将身子侧转,只以左手将王叶紧紧搂住。 王叶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若果我今夜不来,玉容果然便欲要自缢?” 萧后抬头朝王叶白了一眼,复从枕下取出白纱一条,上马嫣红点点,正是昨夜之物。 萧后只红着脸将此物在王叶面前展示得一番,复塞于枕下,便开口道:“奴奴已留得证物在此。若果王郎狠心不来,奴奴自缢之后,自有人发觉此物。辽国皇后为人所污,又是何等大事?自有人细细查明!” 王叶闻言微怒,便将萧后丰腴之处狠狠地揉捏起来。 萧后反过来一口便咬在王叶肩头,良久之后这才松开,复举手替王叶若捏此处,开口道:“王郎休要小看女子!岂不闻世上最毒妇人心?若为人逼到绝处,奴奴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王叶闻言大叹,这萧后果然是甩不脱了! 若认真要解决此事,便只有对萧后下死手。只一则二人有夫妻之实,萧后又无加害之意,王叶也下不来手。二则以萧后的精明,想来必有书信留于他处。 第267章 为兄心意已决 听得萧后此语,王叶心中便已经十分清楚,这萧后是怎么也甩不脱了。 二人虽则并无男女之情,却又夫妻之实,这种事情在此时颇为罕见,在后世倒是寻常,正是大名鼎鼎的**便是。 这种关系比友情略略高出一线,于爱情却又远远未满。于二人来说,却是恰到好处。 于萧后而言,如今无权无势,又欲要替天赐帝报仇,自是欲以王叶智谋为依仗。 于王叶而言,一则自己身为宋人,于辽国许多事情不便,正要找一辽人代言。二则待到奠定三足鼎立局面后,自己便要孤身返回宋国。只辽国之中自己尚且有许多关系同利益在,自要留人替自己看住这些利益和关系。三则自己既有吞吐天下之志,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别看自己如今同耶律大石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今后必有反目之时。若能于此时将萧后争取过来,且替其争夺得部分权力,自能于耶律大石身边按下一颗钉子,以备他日之用。 当下王叶便将萧后搂于怀中,开口道:“玉容即是不肯了断,王郎也唯有舍命相陪!” 萧后闻言大喜,便将脑袋依靠于王叶胸膛之上,幽怨道:“自陛下去后,玉容人生已无乐趣。直待尝得此等滋味,才知活着真好!” 王叶抚摸着萧后青丝,开口道:“只你我若是往来频繁,必为他人所察觉。便得预先找个借口才为妥当。” 萧后便仰起头来,盯着王叶道:“王郎可有妙计?” 王叶笑道:“玉容可愿拜王郎为师?有得师徒之名,方可常常出入。” 萧后闻言大羞,良久之后才在王叶耳边悄声道:“玉容闺中之时,曾听得下人语。欲同师父学,先同师父睡!” 王叶呵呵大笑。 说完此语,萧后又是色心大动,便开口道:“明日便当起行,沿途人多眼杂,只恐暂无相聚之时,且得行乐时且行乐。” 不待王叶动作,萧后早已经抓过王叶的大手往自己丰腴之处放来,媚笑道:“王郎今夜可要将玉容喂饱!” 王叶心结已去,复见得怀中美人如玉,又如何忍得住?又是一个翻身便扑了上来。 到得第二日一早,便见得营帐帷幕一动,一名萧后侍女走了出来。 看了看左右无人,侍女便转身朝帐内招了招手。 王叶偷偷摸摸溜了出来,赶紧往自己营帐而回。 这才前行的数步,身后杨可世又鬼一样的闪了出来。 二人回得营帐,王叶这才稍稍梳洗,便有士卒来报,林牙有请。 当下王叶便往耶律大石营帐而来。 下午便要动身西迁,故此耶律大石帅帐也在拆卸之中,数十亲卫正在有条不紊的将文书、物件收拾装车。 见得人多耳杂,二人便往帐外行来,走动得数十步,耶律大石开口道:“为兄心意已决,天祚帝之事,正欲要问计于萧后。” 王叶闻言大喜,耶律大石终于踏出了重要的一步,忠孝仁义已经渐渐为野心所掩盖,开始由英雄向枭雄转变。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正当恭贺林牙。” 耶律大石作色道:“此事到底有违君臣之义,又有何可恭贺之处?” 王叶哈哈大笑,便开口道:“除暴君,定社稷,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耶律大石看了看左右,赶紧开口道:“贤弟慎言!” 这货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王叶自当鼓动其心志,便乘机补刀道:“当初宋人十万大军北伐,林牙只以二千殘卒御之。当是时,辽国英雄之辈不知凡几。学生不投他人,但投林牙。其中深意,林牙可曾知晓?” 耶律大石便笑道:“正要请教!当时为兄麾下不过二千,旦夕且死;反顾辽国上下,手握重兵者尚且有萧干、郭药师等辈;以贤弟之才,即便投奔天赐帝,亦能为陛下重用;贤弟何以择为兄辅之?” 王叶神秘地笑了笑,却不直接回答,但开口道:“星象图纬之学,林牙可曾精通?” 王叶这话说得委婉,耶律大石却是秒懂。 听得王叶此语,耶律大石顿时心中狂跳。贤弟既然提及星象图纬,莫非自己有天子之命? 是了是了,否则贤弟国士无双,投何处不能出头?又岂会前来辅助自己? 当下耶律大石便朝王叶重重行得一礼,且开口道:“若果有那日,必不负贤弟相助之恩!” 王叶赶紧逊谢,心下却是大喜,这货一旦踏上这条争霸之路,便再无回头可能。 有了王叶这一番忽悠,耶律大石野心蹭蹭的往上暴涨,除掉天祚帝的心思也越发的坚定起来。 停得一停,耶律大石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只又当如何行事?” 王叶便开口道:“还请林牙广布细作,一旦得知金人南下,便当早早告知。” 耶律大石便压低声音开口道:“为兄已使得数百细作北去为探。若果金人南下,必瞒不过为兄耳目。” 王叶也压低声音开口道:“只不知天祚帝如今情形如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昨夜探子来报,只言天祚帝已自夹阴山中而出,诏令四方召集人马,附近也有许多辽人前去相投,其麾下已有万人之众。” 王叶摇头大笑,开口道:“不过是插标卖首耳!” 耶律大石也摇头道:“敌强我弱,天祚帝竟然唯恐金人不知,犹自大张声势。只可惜这万余人马,眼看着又要断送于天祚帝之手。” 停得一停,耶律大石继续压低声音道:“若继续放任天祚帝折腾,必然耗尽辽国元气。故此为兄这才下定决心!” 昨夜同萧后欢好后,萧后便已经将耶律洪之事告知。 只如今尚且未曾同耶律洪谈妥当,也不知这货答不答应。 故此王叶此时虽有成算,却不肯透露出来,但开口道:“林牙休要忧心。算算金人即便南下,少说也得十来日光景。学生早有成算在心,奈何尚且需要宋人配合一番。待同宋营返回之后,再与林牙商定此事不迟。” 第268章 当再续旧谊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赶紧开口道:“如今我等正要西迁,贤弟何以复欲往宋营一行?” 众人自析津府城南往云中而去,且借口欲要投奔秦王定。自然是绕过析津府往西北而去,取道居庸关、奉圣州等地前往云中。 自郭药师投降宋人之后,童贯便占据得涿州、易州,此二州却与宋国接壤,均在析津府西南,刚好同居庸关一南一北。 大军北去,王贤弟则只身南下。耶律大石一则担心王叶安危,二则自己决心已定,正要靠王叶出力,也担心王叶去而不返,亦或为宋人所扣押。 王叶便开口道:“学生前番数次定策,林牙数度诈降,费尽心思这才结交得此等强援,又岂可一朝尽弃前功?林牙曾佯言替其复燕,如今却举军西去,似有食言之举,彼等必然不喜,故此学生不得不前去转圜一二。此其一也!我等西迁云中之后,短日内必然物资匮乏。学生此去,再固旧宜之余,尚且欲要替林牙求来粮草、军械等物。且若能继续结此强援,一旦金人南下,万一事有缓急,尚且有宋人可以依靠。” 耶律大石沉吟许久,这才开口道:“我等既然西迁,童贯必知诈降之事。贤弟又有何妙手可以转圜?” 王叶便压低声音道:“如今萧干老贼大肆征兵,待到其军稍稍聚集,只恐攻守之势必易,宋人若能保得易州、涿州不失,便已是叨天之幸,又如何复燕?故此复燕之事自当搁置。即便我等徒留此地,亦自无益,此次西去者,正欲要剑走偏锋,替宣帅立下大功!” 耶律大石呵呵笑了数声,便开口道:“是何大功?” 王叶便笑道:“自然是擒拿天祚帝以献,擒帝之功不下灭国,童贯必欣然相从。” 停得一停,王叶继续解释道:“自前次宋人偷袭析津府失利,复为萧干所剿杀,匹马不得生还。宋人虽得郭药师相降,麾下兵力也不过万二。如今陡然去此六千,便只余下六千之数。虽得知天祚帝复出,奈何其麾下已有万余人马。宋人凭这六千殘卒,保守易州、涿州尚且不足,又如何能前去擒拿天祚帝?若闻我等愿意代劳,童贯必不肯拒绝。”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既然宋人兵力不足,若童贯下令召我等南下相助防守,又当如何?” 王叶笑道:“林牙同郭药师颇有过节?”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 王叶呵呵大笑,便开口道:“童贯曾以幽州节度使一职许于林牙,复以此职许于郭药师。童贯若欲要召林牙南下为助,学生自当以此拒之。且林牙同郭药师势同水火,将帅失和乃大忌,童贯又岂敢命林牙同郭药师联手守城?” 这话有理!若是童贯召自己南下,自己便可以要求童贯兑现承诺,先任命自己为幽州节度使。兹事体大,童贯必然不敢自主,只得请旨朝廷。这一来一去的功夫,只怕自己老早就出了居庸关了。 且正为童贯曾许自己幽州节度使一直而未曾兑现,必以为自己此次西迁乃负气而去,且欲要擒拿天祚帝,立下大功以实捶幽州节度使之职。 只自己既然同王贤弟定下大计,决意偷偷弄死天祚帝,事后却又秘不发丧。如此却又去哪里再弄一个天祚帝来交差?即便将天祚帝人头交出也不行。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虽则如此,只到时又如何同宋人交代?” 王叶哈哈大笑,便开口道:“我等只言替其擒拿天祚帝。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又敢担保此事必成?我等西去,不合却让天祚帝逃得一命。然则到得此时,我等觑见得云中空虚,便顺手为宋人占之。”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摇头道:“此事不妥!” 王叶便开口道:“林牙此言何意?”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待到我等占据得云中,若果童贯遣人前来索要,我等又当如何?与之,则我等再无容身之地,除降宋外无路可走。不与,则必然同宋人反目,照样是前功尽弃。且恐宋人恼羞成怒,必发兵前来攻打,又何言可以宋人为依靠?” 王叶闻言便笑了起来,开口道:“林牙可曾忘了刘备借荆州一事?” 耶律大石闻言又低头沉思起来,良久之后这才抬头道:“此二事何得类同?一则当时刘备与东吴不相同统属,二则只恐宋人之中并无鲁肃!” 王叶便开口道:“林牙休要忧心!学生早有计较在此。何谓二事不得类同?刘备与东吴不相统属,宋人曾许林牙幽州节度使之职,此职位一日未曾实授,林牙又岂肯便听命行事?且以此事同宋人支吾一番,待到羽翼已丰,便可因童贯上表宋人朝廷,求为外藩。只此事尚且需要委屈林牙一番,此时不得登基为帝,只求宋人许以辽王之位。” 耶律大石便沉吟道:“若只称王,不称帝,但求为外藩,如此倒是有几分可能。只宋人期盼复燕已久,若非宋人朝廷之中有重臣肯为我等说话,此事仍然为难。” 王叶复笑道:“林牙休要忧心,我等亦有内应于宋国,必能助林牙玉成此事。”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赶紧开口道:“未知是何人?” 王叶便开口道:“童贯、蔡攸!” 耶律大石明显不信,便开口道:“童贯一意复燕,又岂肯相助为兄?” 王叶笑道:“若果童贯其力足以复燕,自当领兵攻打幽州、云中。唯有其无力复燕,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林牙不肯称帝,复递上降表,约为外藩,听命于宋人朝廷,如此照样能给赵官家一个交代。待到形势大变,呵呵!且学生尚且有后手在此。” 虽然王叶只说了一半,耶律大石却是秒懂,所谓的形势大变,自然是挑动宋金互斗。自己占据得云中之后,改向宋人服软就服软,改向宋人称臣就称臣,只需要拖延时日,一旦宋金双方开始火拼,谁还顾得上自己? 当下耶律大石也不点破,便开口道:“不知是何后手?” 王叶便开口道:“方才林牙曾言宋国之中并无鲁肃之辈。学生此去,童贯必成鲁肃!” 耶律大石大奇:“贤弟又有何妙策?” 王叶笑道:“此亦无他,唯蔡攸、童贯之辈贪财耳!” 耶律大石摇头道:“我等势窘,又何来的许多财物?只恐欲壑难填!” 王叶便压低声音开口道:“湖盐!” 耶律大石闻言顿时便醒悟了过来,点头微笑道:“果然妙计!” 第269章 马扩来投 于此时而言,食盐同布匹、铜钱一样,都是硬通货。 你用铜钱能买到的东西,用食盐也一样能买到。 宋代食盐主要分三种,即颗盐(陕西路所产的解池盐和河东路盐),末盐(沿海地区所产的海盐),四川所产的井盐。 这三种食盐价格都高得吓人,大约在每斤六七十文的样子。 反过来说,辽国的食盐却便宜很多。 因为辽国也有许多咸水内陆湖,特别是云中的鸳鸯泊等地,各有湖盐产出。即便运到涿州等地,也不过每斤十文,这还是中间有奸商赚了大把利润的结果。 其实还有更便宜的,便是西夏所产的井盐,即便运到河东路等地,也不过每斤五文。不过这种盐轻易买不到,一旦被朝廷查到就是一个死。谁让夏国是敌国呢?买卖这种食盐属于资敌。(宋会要辑稿?食货志) 当初宋辽和平期间,食盐便是辽国出口宋国的拳头产品之一。 如今辽国乱起,到处盗贼橫行,这些食盐产地便也荒废了下来。再加之宋国决意北伐,便主动关闭了榷场,即便有当地世家能弄到湖盐,也无处可销售。 至于说到走私,沿途大把盗贼,食盐又是抢手货,你确认能运到宋国去? 于其他人来说,此事难办的很。于耶律大石来说,却是易如反掌。手下这么多士卒可不是吃干饭的,沿途派兵护送,以军队来走私,又有谁敢来枪饭碗? 几文钱一斤的湖盐运到宋国境内一转手就是六七倍的利润,世上还有哪种生意比这个来钱更快? 若能同童贯、蔡攸等人联手经营则这门生意,有得这种共同利益在,二人面对着滚滚而来的财富,吃饱了撑得才会来对付耶律大石。 当然,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维持个一年半载肯定不成问题。 有得这一年半载,想必宋金已经开战。面对如狼似虎的金人,宋人只恐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分心来夺回云中? 正如前面一样,耶律大石如今所要做的维持同宋人良好的关系,然后就是等。 等到宋金开战,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当下耶律大石便朝王叶开口道:“即是如此,一切皆托付于贤弟!” 王叶点头应下。 耶律大石接着开口道:“只不知贤弟何时启程?” 王叶便答道:“大军出发,学生自当启程。此去涿州不过两日功夫,算上来去行程,七日之内必至居庸关。”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大军西迁到得居庸关后,为兄自当于此地等候贤弟归来!七日之后贤弟不至,为兄便领军南下接应。” 王叶拱手为谢,辞别过耶律大石之后,便转身回营帐收拾起来。 杨可世这货闻听得主公欲要前往涿州,顿时便举止失措。 王叶心知这货起了思乡之心,只曾于童贯面前言杨可世已死,自不便携其一同前往,便只得好言抚慰,又命其沿途多多照料萧后。 杨可世也知此时并非归宋良机,不过是思乡情切,情难自已罢了!听得王叶一劝,便也将心事丢下。 唯有听得萧后之事,杨可世反倒犹豫起来,似欲要开言相劝,到底却还是忍耐了下来。 待到辰时已至,大军便拔寨起行,大队人马齐齐整整的往西北而去。 送别得耶律大石等人,王叶便领着韩德,二人策马往涿州而来。 这才前行得数里,远远见得对面过来一波人马。 只这波人马着实奇怪,但见得彼等数百精壮为前导,后面数十精壮断后,中间却又混杂着数百妇孺。 如今这种乱世,还有人举族迁移?竟然是迁往析津府这种是非之地而来? 虽则心下大奇,唯有此种事情也自己无关,出门在外,能不招惹是非便不招惹。 见着对方老弱颇多,王叶便引韩德避于道旁,不欲与之争路。 待到彼等稍稍近前,王叶但举目看去,却见得最前面一人眼熟的很,猛然间想起一人,赶紧高呼道:“可是子充当面?” 对面为首之人闻言一怔,复举手搭目细细看来,待见得王叶在此,便大喝一声:“主公!”,策马飞奔而来。 其身后众人见得此状,赶紧策马跟上! 韩德见状大惊,赶紧弯弓搭箭为备。 对方见得韩德此举,便也会过意来,赶紧回头招呼了背后众人一声。 背后众人闻言止步。 这也是此时的行路礼仪,若非攻杀,万不可大队人马扑上,即便是熟人也不行,否则很容易引起火拼。 此人飞马而至,到得王叶数十步外,便翻身滚落马下,就势跪倒,拱手行礼道:“末将马扩拜见主公!” 王叶哈哈大笑,也相跟着翻身下得马来,便上前扶起马扩,又看了看前面的这群人马,便笑道:“不意子充果然举族前来!” 马扩便开口道:“当日末将曾言,若果主公能以二千殘卒破得朝廷精锐,便是天选抗金之人。末将自当举族来投,自此以后刀山火海,单凭主公吩咐!” 王叶便摇头道:“说甚么天选抗金之人!不过是侥幸而已!” 马扩却开口道:“主公以二千辽人殘卒,大破朝廷十万精锐,此事实在为大手笔。然则末将所叹服者却不在此处!唯有主公宅心仁厚,如此大事,双方几无杀伤,便叫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得王叶开口,马扩却又拜服下去,开口道:“末将前次有言,这完颜阿骨打实乃禀天地戾气而生,上天降下此人,便是为得杀戮。于此而言,主公必是禀天地祥和之气而生,自是天选抗金之人。末将这双眼珠子从未出错,这世上若有人能阻遏金人,必属主公无疑。此乃天意,末将安能不倾心归附!” 马扩既做此说法,王叶自不会拒绝,当下便开口道:“只如今析津府烽火将起,子充将族人悉数迁来,可有计较?” 马扩便开口道:“但凭主公安排!” 王叶便开口道:“且喜大石林牙大军前行不久,我且与你书信一封,可使人快马追上。且将族中老弱迁往云中之地。” 马扩自是点头应下。 第270章 我欲使你入山中为盗! 此时韩德见得对方是友非敌,便也放下手中弓箭,凑近前来。 王叶自是为二人介绍。 当下韩德便于包袱之中取来纸笔,王叶接过,便借着马鞍拟定书信一封,付与马扩。 此时后面众人也近得前来,相跟者马扩拜见王叶之后,马扩便于其中挑选得一名马快之人,且将书信付与,名其火速前去追赶大军。 又于族中挑选得十数名精壮,使其护送族中妇孺前去。 前面大军刚刚出发,附近必无山贼之属,故此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待到众人既去,马扩便领着数百族人留于此地,复上得前来问道:“主公只身出营,意欲何往?” 王叶便开口道:“正要往涿州一行。” 马扩开口道:“即是如此,莫如末将领族人护卫主公前去。” 王叶摇头道:“我欲使你等前往燕山为盗,子充以为如何?” 旁边韩德闻言转头看了过来。 马扩也是大惊,却强自忍住没有发问,但开口道:“末将领命!” 王叶便问道:“子充可欲问其因由?” 马扩便开口道:“末将既许主公以死生,凡事自当遵命而行,又何须问因由?” 王叶哈哈大笑,便拉着马扩的手开口道:“如今萧干占据得南京一地,复大发奚兵。只恐月余之后必定大肆清剿山贼,以便将南京道诸地掌握手中。我使你前去为盗者,正要借机收拢各处山贼余部,以备他日缓急!” 这世上就没有庸才,关键是看你有没有将其放对地方! 于王叶而言,麾下如今正有大将三员。杨可世、韩德、马扩! 于杨可世而言,此人于西军之时倒是沾染了不少坏毛病,自跟随王叶之后,耳濡目染之下,这些毛病也渐渐地改了过来。 到得如今,杨可世为人也变得稳重起来,隐隐约约已有主帅之风。 于韩德而言,此人嬉皮笑脸的性格却怎么也改不了。不过也正因为这货喜欢同下面士卒打成一片,倒是颇得士卒之心。若遇缓急之事,必能得麾下死力,隐隐约约已有猛将之风。 于马扩而言,正如其自己所说,其人文才平平,武力平平。不过此人却有一个最大的特长,且他人拼死也赶不上。那就是运气! 运气可是个好东西!你不服不行!“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可不是说说而已! 以历史上马扩这货的经历,若是换作普通人,即便一百条命也不够丢的,唯有此人却全须全尾的活到了最后。 当年这货浮海前往金国为使,手下数十人死了个精光,这货犹自活蹦乱跳地回到了宋国。 后来出使辽国,于某事同天赐帝掀了桌子,周围有辽人持刀要来相杀,这货到底也没死成。 再后来金人南下,这货便于和尚洞领族人抗金,结果为金人所俘虏,其他人都死光了,这货越狱成功。 此时宋国朝廷已经逃亡江南。当初海上之盟是自己的手笔,这货为了赎罪便不肯南逃。 越狱成功后,这货便只于河东路、河北路数地到处流窜抗金,高峰时期手下拥兵十万。 中间几死者数十,这货次次都没死成。 到了最后义军被金兵扑杀殆尽,这货还是全须全尾,毛都没掉一根。 直到后来赵构登基,便命人召回马扩为官。 马扩回到江南之后,又几度领兵剿杀乱贼,也有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总结起来这人就一句话,运气好!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且这货的特长又是流窜作战,王叶自然物尽其用!反正这货迟早要走这一步,还不如提前几年开始。且待萧干领兵在前面剿杀山贼,便让这货跟在后面接受山贼遗产。 却说马扩闻听得“以备他日缓急”之语,心下大惊,便指着地面开口道:“依主公之意,莫非金人他日仍当南下此地?” 如今韩德已经倾心归附,王叶便也不避讳韩德,只压低声音开口道:“如今宣帅已经占据得涿州、易州。待到萧干大军毕至,荡平得山贼,解决得后患之后,自当大举兴兵南下,攻取二州。依子充之意,宣帅能御之否?” 马扩新来此地,却仍未知萧干征兵详情,便开口问道:“只不知萧干麾下其兵几何?” 王叶开口答道:“眼下约莫只得三万,如今正要益兵十万。反观宣帅,麾下只得三千余人马。” 马扩摇头叹道:“正如螳臂当车,只恐宣帅必不能御!” 王叶便笑道:“依子充之意,朝廷可肯大发兵马前来相助?” 马扩更是摇头:“官家只求安乐,必不肯大兴兵马。即便前次北伐,官家亦曾对宣帅有言:‘若果辽人未服,不可妄起刀兵,但全师而还!’” 王叶便继续开口道:“以宣帅性情,既占得涿、易二州,可肯退让?” 马扩跟得童贯久了,自知童贯的性格。这货一门心思想要复燕封王,如今好不容易占据得二州,又如何肯轻易放手?便摇头道:“只恐宣帅必不肯放手!” 王叶便笑道:“萧干十万兵马来攻,宣帅抵挡不住。朝廷不肯大发援兵,宣帅却又不肯放手。如此而言,宣帅却只有一条路可走。” 马扩便开口道:“末将愚钝,还请主公明示!” 王叶便压低声音道:“借兵!借金人之兵南下攻灭萧干,复以财物赎买得析津府!” 马扩闻言大惊:“安可放虎狼南下!若得如此,只恐析津府必为之一空!”又朝王叶开口道:“还请主公速速设策,以免此奇祸!且金人一旦占据得析津府,又觑破得朝廷虚实,必有南下之意!” 王叶摇头苦笑道:“此乃天数,非人力所及!如今金人势大,其势难挡。吾正欲以析津府为战场,迟滞得金人在此,或可免其继续南下。” 看着马扩迷惑的样子,王叶便开口道解释道:“我之所以扶持耶律大石西迁者,正要将此地空出,却为三国交接之地。又使你入山中为盗,乘此良机招揽人马,以备非常。到时候自当以我等、辽人、宋人织就罗网,将金人纳入网中。一旦金人有所动作,其余三方势力当相互策应,庶几可将金人困于此地。待到金人既疲,方可渐渐反攻。” 马扩闻言大赞!便拜服道:“主公果然妙计无双,不愧为天选抗金之人。若果能织就此等罗网,庶几可免天下人灭顶之灾。” 第271章 王叶的战略意图 到得如今,王叶才第一次于人前披露自己的战略意图,便是要将析津府化为战场,集合各方之力将金人困于此地。 于此说来,析津府必须得丢掉,必须得让金人占领。 析津府未失,则金国、辽国、宋国从北至南一条直线分布。辽国北面于金国接壤,南边又于宋国接壤,便落了个两面受敌的尴尬境地。 这种情形下,辽国自是必亡无疑。 且不说宋国北伐,即便有人说动得宋国支援辽国,于辽国来说却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三国一条直线分布,宋国空有大军,又不能越过辽国同金人接敌,顶多支援辽国点粮草、军械之类的。 然则这些物资又有何用? 辽国缺乏的是兵力,缺乏的是战胜金国的信心,缺乏的是整合兵力的时间。 宋人即便给再多的物资也无助于辽国局势。 待到辽国既亡,金人必定南下攻打宋人。 事情便如同历史上发生的一般,两年内辽国灭亡,四年后北宋灭亡。 若要挽此危局,便得改变这种三国直线分布的局面。 如今既然说动得耶律大石西迁,情形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旦金人攻占得析津府,则金国、辽国、宋国一改前度的直线排列,转而变成了品字形分布,便有了三足鼎立的基础。 到得此时,析津府便成了三国接壤之地,必定烽烟四起。 若能促成得宋辽联盟,两国之间便可以相互出兵策应。 金辽两国的形势便互换了过来,以前是辽国两面受敌,如今便变成了金国两面受敌。 若果金人分兵两路攻打,则其兵力瞬间摊薄,宋辽两国自能轻松顶住。 若果金人只攻一路,又架不住宋辽两国首尾呼应。 如此一来,宋辽两国自能将金人围堵在析津府之地。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还在后面! 此计非止能将金人围困于此地,尚且能瞬间削弱金人。以王叶的估算,若果能营造得如此局面,则十年之后金国必亡无疑。 前面便已经说过,王叶最喜欢的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此策同样如此! 不过是以数百年后建奴之道,还施数百年前的金人之身而已。 当年建奴便是以辽锦之地,硬生生地耗死了大明。 如今王叶便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欲要以析津府之地,硬生生地耗死金国。 二者所利用的都是同一个地形,辽西走廊。无非是一个利用走廊的那一头(辽锦),一个利用走廊的这一头(析津府)而已。 自析津府往东北方向而去,出得榆关(山海关)之后,北面全是崇山峻岭,南面却是大海。 山海之间,一条小路蜿蜒千里。狭窄处不过数里,宽阔的地方也不过十数里,甚是难行。 小路直到得锦州之后,才豁然开朗起来。 便如同一根绳子拴上两个铁球一般,一个铁球是析津府,一个铁球是锦州。 当年大明朝便是被建奴耗死在这一条小路上。 且说袁崇焕这个猪头于锦州等地修筑了无数的堡垒,以防御建奴。 此策有效不?有效! 然则却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法子。 当初袁崇焕埋头修筑城堡,建奴从不前来骚扰。 因为建奴心中清楚的很,待到这些堡垒修成,明朝灭亡的结局也是必然了! 要知道当时的道路情况,可没有后世的高速公路,修筑堡垒的物资钱粮全靠漕运从江南等地运来,再用人力从北京城搬运过去。 算上沿途民夫的消耗,粮食的折损,每运送十石粮食,尚且不见得有一石能运送到锦州! 只凭借着辽西走廊这根杠杆,建奴便硬生生的将明朝的负担加重了十倍。 你以为修城堡是一次性消耗?大头还在后面呢! 花了数千万两白银好不容易才修好了这些城堡,谁肯放弃?谁敢放弃? 且不说城堡的维护费用,驻军费用。 待到城堡修成,建奴只隔三差五便集中优势兵力前来捣毁一座。 有堡垒被捣毁了,怎么办?继续花十倍的代价修呗! 咬着牙修了几年,内裤都卖了! 朝廷没钱了,修不起怎么办? 加税! 结局便是咣当一声,民乱四起,大明朝亡了! 这种事情野猪皮都能想到,王叶想不到? 这种事情建奴能做得,王叶便做不得? 无非是依葫芦画瓢而已! 析津府只有两道关卡能沟通南北,一道正是西面的居庸关,从此地西去转北经过杀虎口便能到得中京道。另外一道正是前面说到的榆关。 一旦金人进得析津府,王叶只需将杀虎口一堵,金人便只能由榆关出入。 到得此时,金人南下不得,西去不得,便只能同大明朝一样,其粮草物资只能从东京道发运,经由辽西走廊千里迢迢地送来析津府,照样也是十倍的负担。 当年大明朝以如此厚重的底蕴,尚且只坚持了十来年。如今的金人不过暴发户而已,不用十年必死无疑。 即便金人见势不妙,想要由辽西走廊撤回? 析津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王叶照样有后手! 前面便已经说过,辽西走廊最窄的地方不过数量。 最窄的地方在哪里?大名鼎鼎的宁远! 宁远刚好在辽西走廊的正中间,往东北方向五百里到锦州,往西南方向五百里到析津府。 当年又是袁崇焕这个猪头在宁远堵着。 其实此事不过脱裤子放屁而已,纯属多此一举! 即便宁远放在那里,一个兵丁也不放,建奴也必然不敢过宁远。 一旦建奴过得宁远,大明只需派去数万水军由山东出发,浮海前去宁远,到时候将宁远一堵,立马大功告成! 如今也是同样的道理,一旦金人进得析津府,若是想要经由辽西走廊千里迢迢撤回。则王叶只需要说动宋人,派得数万水军浮海前去,将宁远一堵,金人照样插翅难飞! 几里宽的地方而已,放个几万人马,必然堵得密密实实。 如此窄的地方,如此多的人马,即便宋人战力再差,堵上个把月肯定没问题! 有得个把月,金人饿也饿死了! 第272章 狡兔三窟 这些事情王叶当然不会同马扩细说,大明朝是几百年后的事情,马扩必然听不懂。 如今王叶使马扩入燕山为道,于公说来却也是有必要。必须于宋、辽两国战兵之外,尚且留一只机动力量,以备非常。 于私说来,却也是为自己再营造一个窟穴。 所谓狡兔三窟,仅得免死而已! 如今王叶于辽军之中身居军师之位,为耶律大石倚为谋主,算得一个窟穴。 又于宋人之中混到了枢密院承旨的官职,且同蔡攸、童贯等人也有几分交情,更是将西军谋主种照容心身给俘虏了。 自身既为文官,上有大佬照拂,下有西军撑腰,也算得一个窟穴。 此次王叶前去拜会童贯,明面上为了耶律大石之事,实际上却又替自己加固窟穴的意思在里面。 虽有得此二窟穴,然则皆不过是依托他人,说不得便有缓急之事。 以马扩的性情、心志说来,此人当为忠贞不二。若能让马扩于析津府再营造得一个窟穴,便是王叶所有,自此以后便可以高枕而卧。 却说马扩听得王叶之语,心下自是大喜。若果能营造出三方联手之势,以析津府为囚笼,将金人这条猛虎困于此地,自是能挽救的天下百姓。 自己当初代表宋国出使,同金国定下海上之盟,又送去了许多军械,便放得这条猛虎出山。 眼见着猛虎凶残无比,遇人则噬,马扩自是后悔万分。 自己造下的孽,自当自己清还!故此马扩只一们心思抵御金人! 只是决心既下,然则却不知如何动手! 如今听得王叶之语,马扩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当下马扩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末将自当领族人入山为盗,且招聚亡命,以待主公他日使唤。只如今既去,只不知主公尚有何吩咐?” 这货最大的特长便是流窜作战,最大的依仗便是运气。若是自主行事必定死不了,故此王叶也不肯详细指点,只给个大体方向便好。 稍一沉吟,王叶便开口道:“如今你等势弱,且休要强行扬名,只先混入盗贼内部,将析津府各地盗贼的情形稍稍打听清楚便可。待到他日萧干领兵横扫盗贼,各地盗贼既然溃散,你等自可暗中联络诸人,也休要即刻发动,且耐心等待宣帅引得金人南下,耐心等待析津府大乱。” 马扩便点头应下。 王叶却又开口道:“只子充此去,尚且需要人马、器械物资为助否?” 马扩却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主公忒小看了末将!既然要做盗贼,岂有尚且依仗补给的道理。单凭手中刀,胯下马,自能挣来衣食。” 王叶闻言也是大笑! 双方又约定好联络方式后,马扩便率诸族人朝王叶行得一礼,便翻身上马,往西北而去。 王叶但驻马目送。 虽然同马扩这货只见过三面,只谈过两次,却是可以互托生死的交情。正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大概便是所谓的缘分。 却说待到马扩已经去远,韩德便凑近前来,开口道:“主公,看看天色已近午时,何不早早上路?” 王叶便也收回目光,拨转马头继续往西南行来。 不一日便到得涿州地界。 却说童贯自遣得刘延庆同郭药师各领三千兵马前去偷袭析津府之后,但日日于涿州苦苦等候。 析津府内只得数百兵丁,此事既有辽国逃人相告,自己又遣得细作前去暗暗核实,此事自无作假之处。 刘延庆乃宿将,郭药师也是死人堆里滚过得,又身为辽人,对地理熟悉的很。 二人以六千精锐前去攻打只得三百士卒防守的析津府,按理自然是手到擒来。 然则自众人去后,童贯却没来由的暗暗心惊,这几日犹自为甚。 涿州距离析津府不过百五十里,若以轻骑前去偷袭,也不过一昼夜的功夫而已。 几百人防守的析津府,即便再花一天功夫攻打下来,算上来去的路程,撑死五天之内必定有回报。 如今都七八天过去,却仍然是一丝消息也无。 几千精锐攻打几百人,总不至于全军覆灭吧! 即便再如何大败,哪怕郭药师的常胜军都死光了,刘延庆的西军亦当大部分逃得回来才是。 若论起逃跑的本事,刘延庆麾下的西军自认第二,这天下没人敢认第一! 当年环庆府一战,大军溃败。刘延庆麾下的步卒尚且比种师道麾下的马军先逃得回来,两条腿硬生生跑过了四条腿。 只如今众人一去便如同石入大海,再无消息!这算哪门子事! 当下童贯也只得派出数十细作往析津府哨探而来。 然则尚且未曾等到细作回报,便有麾下亲卫来报,有枢密院王承旨自析津府而来,欲要求见宣帅。 童贯闻言又惊有喜。 惊得是这王承旨不是一直在耶律大石军中么?按理此时正当于萧干大军对峙才是,又何以是从析津府而来? 喜得是这王承旨既然自析津府而来,自然有刘延庆等人的消息。说不定便是刘延庆等人已经袭据得析津府,复为萧干大军所围。如今耶律大石已经领兵前去解围,故此这王承旨才自析津府而回。 当下童贯赶紧命人将王叶召入。赵良嗣自是于一旁相陪。 王叶入得节堂,便朝童贯行礼道:“下官拜见宣帅!” 当日童贯得以招降郭药师,复使其领兵偷袭析津府,靠得便是王叶一封书信。 虽事后打听,此信并非王叶所书,乃辽营之中高人所为。然则此人既然肯托这王承旨前来传书,说不得二人关系便非同一般。 童贯正要讨好这名高人,自当厚待这王承旨。 当下童贯笑道:“承旨休要多礼!只承旨身为宋国官员,为得朝廷大事,却不得不客居辽地,着实委屈了。待到他日事成,本官自当于官家面前亲自举荐!” 王叶闻言,赶紧拱手谢过。又转身同赵良嗣见礼。 三人闲话得些许。 童贯便转入正题:“承旨既从析津府而来,可是我等偷袭析津府之事已谐?” 赵良嗣闻言,也赶紧将目光投了过来。 王叶却摇头苦笑道:“刘将军、郭将军等人领兵偷城之时,下官正在析津府之内。只二人初时尚且占得优势,眼看着析津府正当得手。谁料得后来变故陡生,二人只得领兵败出城去。却为萧干老贼于城外设伏,乃悉数坑杀!” 第273章 吓唬 闻听得王叶此言,童贯、赵良嗣二人大惊失色,赶紧相互看了一眼。 当下童贯赶紧追问道:“事何以至此?” 赵良嗣也赶紧问道:“莫非此事乃辽人设下的圈套?故意露出破绽引得我等前去?只不知伏兵何在?” 二人只一连串的问题问来。 什么圈套!自己为了扶持耶律大石,便不得不退了宋人。为了补偿宋人起见,这才设局以析津府为补偿。 然则实在是这群货色自己找死! 城中尚且未曾乱起,自己便已经躲得远远的。谁料得即便如此也能躺枪,郭药师这货竟然欲要设伏狙杀自己! 同宋国占取析津府相比,自然是自己小命重要! 眼看着不弄死郭药师自己就不得安全,故此王叶也不得不断然出手。 只此事虽为自己所为,王叶却也一点也不心虚,但开口问道:“郭将军等人尚且未回?” 童贯闻言大喜,便开口道:“郭忠贤等人尚在人世?” 王叶便开口道:“据下官所知,我军虽然覆灭,然则犹自逃得刘将军、郭将军、甄将军三人。” 赵良嗣便于一旁答道:“未见得彼等回营。” 王叶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且容下官以所知之事禀上。” 看得二人一眼,王叶便压低声音道:“初时诸事皆顺,大军早早攻占得南城之余,尚且突入了北城之内。奈何诸将士见得析津府即下,便也放下心来,纷纷转头抢掠,不以攻占析津府为意。如此便让辽人得以喘息,集结得数千精壮反攻。然则诸军正四散劫掠,仓促之间难以聚集。故此便为辽人所破。” 童贯闻言跌足长叹:“当日便有高人曾言不可劫掠析津府!果其然也!若非如此,析津府早已入吾手中。” 赵良嗣却发问道:“然则萧干老贼又何以到得析津府?王承旨又何以正在析津府?” 王叶便开口道:“萧干老贼之事,下官倒是不甚清楚。只当初大石林牙闻听得宣帅命人前去偷取析津府,便担心此处家人安危,故使下官前去相取。下官到得析津府,恰逢我军前来偷城,下官但携耶律大石家眷匿于城中。待到我军败退,下官不敢久留,便护得大石林牙家眷出得城来。” 此次前来,一则要为耶律大石解释西迁之事,消除童贯心中怒火。二则也要借机献策,让童贯以金银收买得金人南下。故此王叶自当以眼下形势来吓唬二人,吓到二人无计可施,自然便是自己说了算。 于是王叶又开口道:“此事尚且是小事!只这数日间,辽地已经改天换日矣!” 童贯犹自在后悔。 赵良嗣却接着开口道:“析津府内又有何事?” 王叶便开口道:“天祚帝已出,天赐帝已崩,萧干手掌大权!当日我军前去偷袭析津府,谁料得萧干老贼复引大军蹑其后,待到我军既败,便为萧干引军围杀于城外。接下来老贼又以我军将士首级为信物,骗开得析津府城门,遂借天祚帝之令,弑杀得天赐帝之余,又自号为大辽摄政王。” 赵良嗣闻言亦是跌足长叹:“失策!失策!以此观之,只恐萧干此人早已有不臣之心。当日彼但拥兵蓟州,不肯南下,我等以为其于此地防范金人。今日观来,此人实于蓟州坐观。当日若是我军不管不顾,直取析津府,则燕地已复久矣!” 童贯闻言也是长叹! 然则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 赵良嗣便又担忧道:“天赐帝软弱,容易为人所欺,故此我军方敢北上。如今萧干执掌大权,只恐辽国局势为之一新,复燕之事又添变数!” 童贯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萧干掌权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不妨放到以后再理会,只自己眼下便已有大麻烦在身! 当下童贯也不顾王叶在场,便转头朝赵良嗣问计道:“前番复燕事情未谐,此次复燕又是损兵折将,如此又当如何同朝廷交代?” 赵良嗣微微一笑,便开口道:“恩帅休要忧心!郭药师不过新降之人,纵死亦无关大局。若但以二次复燕论,我军只折损得三千士卒,便已经取得易州、涿州在手。凭之亦足以同朝廷交代!” 童贯闻言心忧稍解。 王叶见得此状,又开口吓唬道:“此事尚且为小事。只眼下尚有十万火急之事。” 王承旨这乌鸦嘴今天就没传来过好消息! 听得王叶口称尚且还有大事,二人赶紧开口追问道:“辽地又有何大事?” 王叶便开口道:“萧干掌权之后,乃大发奚兵十万,如今皆已聚集蓟州,旦夕南下!只恐必然危及相州、涿州!” 此言一出,童贯、赵良嗣二人顿时目瞪口呆。 刚才还在说已取得相州、涿州在手,足以向朝廷交代。谁料得一转眼,便听说辽人大举发兵,欲要夺回二州。 只如今对方大军十数万,自己手下才得三千士卒,又如何是对手? 只恐奚兵一下,自己便只能弃城逃生! 前后两次复燕,大军尽出,若是最后落个灰溜溜逃回宋国的下场,丧师辱国若此,又岂会有复起之时? 童贯的复燕封王之梦,赵良嗣的灭辽报仇之心,转眼间便当化为乌有。 当下童贯便朝赵良嗣开口道:“仲亮,如今又当如何是好?” 数千对十数万在!赵良嗣又不是王叶! 当下赵良嗣沉吟良久,这才转头朝童贯开口道:“大帅,如今事急,说不得便只能惊动朝廷了!可火速向朝廷求援,请发大军前来相助。” 童贯心知赵官家必然不肯发兵,却又不肯在二人面前承认,但摇头苦笑道:“如今种师道之部皆已回乡,又如何肯复来?即便朝廷令下,彼等亦当拖延时日。若从他处征调兵马前来,彼等皆为乌合之众,又顶得甚事?” 赵良嗣又是沉吟良久,便开口道:“恩帅!如今也别无他法,不若早早将耶律大石大军召来。有得其麾下五万士卒为助,说不得尚且能守住二州不失。” 童贯也摇头苦笑道:“如今情形,也唯有如此了。” 王叶又岂肯让童贯如意,却又于一旁吓唬道:“大帅,只恐此事必不可行!” 第274章 白胡子老爷爷 童贯又是大惊,便朝王叶开口道:“王承旨此言何意?”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动身前来之时,耶律大石已决意领兵西去。” 二人闻言又是大惊!今日就没一件事情是顺心的,从头到尾都是坏消息!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本官待其不薄!如今事急,耶律大石安敢弃我而去!” 赵良嗣早已疑心耶律大石投降诚意,听得王叶此语,便赶紧开口道:“恩帅,只恐当日耶律大石投诚之事,亦自为假。当日彼见得我军势大,便不得不行诈降之计,使得我军不肯攻打。如今攻守之势已异,便翻脸离去。” 当初招降耶律大石的事情可是王叶经办的。童贯闻言便朝王叶看来,虽然没有说话,脸色却是铁青。 王叶见状心下大喜!前面自己一直不敢替耶律大石说好话,如今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于童贯等人看来,自己是朝廷官员,不过是受朝廷所派遣前去耶律大石身边为官而已,故此自当忠心朝廷。 若果自己一开始就出口为耶律大石辩解,只恐童贯必然疑心自己屁股到底坐在哪一边?疑心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如今童贯既然以此事见责,自己再替耶律大石说话,便再也无碍。 不管自己怎么替耶律大石说好话,在童贯看来,便是自己为了不受耶律大石所连累,不得不替耶律大石辩解! 如此一来,童贯必然不会疑心自己。 当下王叶便转头朝赵良嗣开口道:“赵修撰此言差矣!若果耶律大石实为诈降,领军径去便可,又何须使下官南下?” 赵良嗣低头不语。 王叶却又转头朝童贯开口道:“宣帅,若果然此事有诈,若下官果然参与其中,又安肯南下?” 童贯便开口道:“话虽如此,只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耶律大石又何以领军西去?” 王叶便笑道:“据下官所知,耶律大石之所以领军西去者,一则奚人势大,耶律大石即便南下也自无益。二则耶律大石心有怨意,不肯南下与郭药师联手守城,三则也是欲要另立新功,既为宣帅解此困境,又欲以此功求取幽州节度使之职。” 赵良嗣便开口道:“为人臣僚者,安敢有怨上之意!只此便是死罪!” 仲亮还是放不下旧仇啊!当日被王叶下死手黑了一顿,自此以后但凡赵良嗣说耶律大石的坏话,童贯一概之当做这货欲报私仇! 听得赵良嗣此话,童贯却也没往心里去,便朝王叶开口道:“王承旨可一一说来!” 赵良嗣见得此状便知童贯心意,心下只大骂贼子可恨,当初竟然对老子行绝户计,到得如今老子只要说及耶律大石的坏话,宣帅一概不信! 赵良嗣心内实在是受伤的很! 却说王叶听得童贯此语,便开口道:“耶律大石麾下虽有得五万大军,然则未经操练。萧干原本便有得三万大军,如今又新召十万,再加之奚兵彪悍,实非耶律大石所能抵挡。此其一也!耶律大石自是忠心降宋无疑,只其下麾兵将恐有异心。当初我军势大,彼等势弱,为求活路不得不降宋。如今萧干大发奚兵,辽势复振,只恐其中必有人起反复之心。若以耶律大石麾下大军防守城池,待到萧干来攻,万一有胆大之徒偷开城门以献,岂不是害了大帅!” 童贯稍一沉吟,这话也算有理。一则人心喜欢跟红顶白,二则彼等又是辽兵,以辽兵抵抗辽兵到底有几分不便。 一旦萧干来攻,若欲城下行招降之事,说不得便有辽兵见得自己势穷,暗中投诚萧干,以城相献。 不待童贯开口,王叶接着替耶律大石分辨道:“当日萧严领大军南下,耶律大石为求取幽州节度使之职,便设计攻杀得萧严,斩其首级,焚其部属。此功既上,然则封赏无期。此时耶律大石已稍有怨意,然则有得下官于一旁相劝,彼犹能强自忍耐。到得后来,郭药师领兵投奔宣帅,乃扬言宣帅以幽州节度使之职许之,此事传得有声有色。耶律大石同郭药师颇有过节,见得职位为仇人所夺,又岂肯罢休?自是怨意重重!又岂肯同郭药师联手守城?” 此事童贯又如何肯承认,但言道:“此事纯属空穴来风,本官又几时许郭药师以幽州节度使之职?” 王叶也不辩解,便开口道:“下官亦以此苦劝耶律大石,然则其忧心难去。此次耶律大石使下官前来,一则欲将析津府之事报于宣帅,且为示警,使大帅早早为备。二则耶律大石正要举军西去,欲为宣帅立下大功,以求取幽州节度使之职,特使下官前来请令。” 童贯也不再解释,便开口道:“耶律大石西去,欲要替本官立下何等大功?” 王叶却笑道:“当日大帅领十万大军北伐,耶律大石只得二千殘卒。如今萧干即将领十万大军南下,宣帅亦只得三千士卒为守。只二事何其相类矣! 童贯犹自未悟! 赵良嗣闻言心中一动,便开口道:“王承旨此言何意?” 王叶但笑而不语。 赵良嗣已知其意,便也放下心来,相跟着笑而不语。 童贯见状,猛然间想起一事。当初赵良嗣曾有言,耶律大石身边有高人辅助,但凡见得耶律大石要吃亏了,高人必定出手相助。 萧干同耶律大石前几日才交锋过,也算得上死仇。一旦萧干大军集结,又岂肯放过耶律大石?即便耶律大石西去也不行,萧干自当领军追杀。 高人又岂肯坐观耶律大石受死?自是早早设下良策,以解此危机。 如今自己同耶律大石同坐一条船,高人替耶律大石解除危机,自然也是替自己解此困境。 前次高人的书信便是这王承旨传来,说不得二人尚有联络。 当下童贯便凑近前来,低声开口道:“可是高人又有书信传来?” 王叶笑了笑,便开口道:“宣帅休要忧心!家师已定下妙策在此!” 几个月来一直在对宋人下手,王叶自不肯于宋人面前显露计谋,以免引得童贯生疑。 如今世易时移,析津府已失,金人即将南下,自己马上也要去宋国坑蒙拐骗,相助宋人抵抗金人,自然不能再度藏拙。 岂止不藏拙,更是要大出特出风头,如此方能引起宋国朝廷重视。否则你一无名小卒,哪怕你说的再对,又有谁理你? 一则要解释自己突然就精通计谋,二则要借机扬名,最好的办法就在背后捏造一个十分牛逼的师父,算尽天下的白胡子老爷爷。 第275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童贯听得王叶此语,心下自是大喜,便凑近前来,开口问道:“王承旨已拜此高人为师?” 王叶面有得色,便开口道:“幸得师父老人家青眼,许得下官拜入门墙。” 童贯正要使此高人为自己所用,如今确认得王叶已经拜其为师,自然是顺杆爬,便开口道:“只不知高人如何称呼?” 王叶回道:“家师自号天机老人,乃鬼谷一脉传人。” 赵良嗣闻言也转头看来,脸上露出羡慕的情形。 但凡谋士一流皆以鬼谷子为开山祖师,于此说来,鬼谷门人便属于正式事业编制的谋士,其他人哪怕你谋略再厉害,撑死也只能算个临时工。 虽则如此,此乃王叶一人之言,赵良嗣却犹自未肯轻信。 耶律大石身边有高人在,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自己也不会被人用绝户计害的这么惨! 至于这王承旨是不是对方弟子,那就是两说了。一人之言,又何足为信? 童贯听得此语,便长叹道:“果然如此!怪不得耶律大石前后数次皆能于不声不响之中便转危为安,众人落入算计而不自知。鬼谷一脉,果然名不虚传!” 如今此地只有王叶一名鬼谷门人,自能代表鬼谷一脉。故此王叶便开口谦逊道:“宣帅过誉了!” 童贯摇了摇手,却又凑近前来,拉着王叶的手开口道:“本官久仰鬼谷一脉,只不知王承旨能否替在下引荐一番?在下正欲求见天机老人。” 如今既然弄出一个天机老人,若是直接开口不肯相见,于童贯到是无碍,不过是失望而已,只恐赵良嗣这货必起疑心。 且既然将天机老人扶上了神位,王叶自然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借天机老人之威慑力为自己求得庇护,今后去宋国坑蒙拐骗的时候也能有张护身符。 故此王叶又露出得意的神色,便开口道:“如今下官已经同李睿德李德龄师兄弟相称,德龄师兄乃家师大弟子。” 赵良嗣只听着,不言语。 童贯却开口道:“难怪!难怪!果然名师出高徒!” 王叶将脑袋杨了起来,便继续开口道:“下官虽然为师弟,却是家师衣钵传人。” 童贯顿时笑容满面,难得地拱手道:“恭喜王承旨!” 王叶也不避礼,继续开口道:“若是他人求见家师,自是难如登天。唯有大帅待下官恩重,如今大帅既已开口,下官自当尽力安排。想来家师亦不肯拂了下官面子。” 童贯便开口道:“是极!是极!此事便尽数托付与承旨,只不知几时方能让在下如愿?” 王叶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家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向来便是神出鬼没。待到下次得见家师之时,下官自当替宣帅开口。只日期却是难定!若以下官想来,当在半年之内!” 半年也不算很久!高人嘛!能见自己一面已经是天大恩典了,等半年算不得什么。 童贯复拱手为谢。 王叶起身避礼。 赵良嗣听得此语,疑心也渐渐去了几分,当下便肯开口道:“如今萧干欲领大军乃南下,耶律大石又率军西去,朝廷又来不及发兵救援,我等又只有三千残卒为用。如此情形,正是九死一生之局,只不知令师又有何妙策,可挽此危局?” 王叶便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实不瞒赵修撰,耶律大石西迁之事,亦出自家师之谋。” 童贯听得此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既然是天机老人的安排,其背后自有深意。且前次仲亮也曾有言,这天机老人对宋人似乎心存关爱,从不肯赶尽杀绝。既然如此,想来亦会出手相助自己。 赵良嗣便开口道:“只不知令师此举何意?” 王叶便趁机表功道:“当日下官得知此状,自是忧心不已,便于家师面前苦求计策。家师沉吟良久,终已有得全盘谋划在此。” 赵良嗣便开口道:“何谓全盘谋划?”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易州、涿州危在旦夕,然则有得家师此计,便能保得二州不失之余,尚且能使萧干十万奚兵一朝化为粉剂,尚且能使燕地尽归宣帅手中,尚且能使天祚帝俯首来降。” 童贯闻言大喜。 前面听得王承旨一再的报丧,先是偷袭析津府的人马全数死光,接着天赐帝这个软蛋也挂了,换了萧干这个猛人上位,再接着萧干即将领大军南下的噩耗,最后便连耶律大石也跑路了。 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差点没把自己胆给吓没了! 以当时的情形来看,自己简直是山穷水尽,若要小命不丢,便只能灰溜溜的提早逃回宋国。 如今有得天机老人定策,情形竟然能完全反过来?若果如此,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自己手中才这点人马,朝廷又必然不肯派兵来援,能守得二州不失已经是叨天之幸,竟然还能攻灭萧干十万奚兵?竟然还能复燕成功?竟然还能擒获得天祚帝? 好在童贯当初也见识过其奇异之处,当下便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狂喜,朝王叶长揖到底,便开口道:“还请先生将此策细细说来。” 童贯官位比王叶高出十几级,若换作平日,自不肯对王叶如此行礼,自不肯对王叶口称先生。 一则如今正是生死关头,二则此事关乎自己的王位,三则对方乃天机老人的衣钵弟子,更重要的是,这王承旨心中有能救自己的计策。 这天机老人如此牛逼,他日自己前去拜见之时,亦当执弟子礼,于此说来,自己同王承旨便算平辈,今日这礼未曾失礼。 赵良嗣闻言心中微酸,同样是谋士,宣帅何以厚此薄彼?自己更随宣帅十数年,即便立下再大的功劳,宣帅也只称呼自己的表字“仲亮”,从不肯称呼自己“先生”,谁料得第一次竟然给了面前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王承旨! 这王承旨连谋士都算不上,不过是拜了个好师父而已! 且这师父也未必就那么牛逼,如今已是绝境,若果能起死回生,这天机老人还是人么?只怕鬼神亦未必有如此之能! 第276章 谁料得援兵却在此处 于宋国之中,王叶所忌讳者,唯有赵良嗣一人而已。 自己前番将宋人算计的好惨,自然不敢承认耶律大石的计谋出自自己之手。若此事为赵良嗣所识破,宋人必定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如今自己扯出个天机老人,虽能免得几分危险,却到底不是治本之法。 唯一的治本之法,便是让赵良嗣对自己产生轻视之意,从潜意识里对自己产生轻视之意。 深通弗洛伊德同荣格学说的人都十分清楚,人类的心灵同肉体一样,都有自我保护机制。 为了避免心灵受伤,潜意识之中自然而然得便会产生一些情绪出来,嫉妒、怨恨这些负面情绪大多由此产生。 马扩当初可是同赵良嗣叔侄相称,自然对其性情清楚的很。 自前日同马扩一番会面,王叶早早便将赵良嗣的性情打听清楚。 自己捏造一个很牛逼的人物,再装出小人得志的模样,引得童贯重视之余,便能使得赵良嗣吃味。文人相轻嘛,何况这赵良嗣心胸不深宽广。 一旦赵良嗣吃味,其心灵保护机制便会自发启动。以如今的情形,其潜意识中自然会以为王叶无能,不过是沾其师父之光而已,借以缓解内心的酸楚。 到得此时,赵良嗣自会疑心尽去,尽信天机老人存在,尽信王叶以前不懂谋略。 见得童贯如此大礼,王叶赶紧起身避礼。面子是人给的,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无非是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罢了。 二人一番行礼,复又坐下。 王叶便开口道:“此事却也甚易,关键便在天祚帝一人。宣帅可知天祚帝何在?” 前面王叶便已经透露过天祚帝已出,萧干奉天祚帝之命弑杀得天赐帝之事。故此童贯便开口道:“自是不知!” 旁边赵良嗣心中正酸,只于一旁坐听,却不肯开口。 王叶便开口道:“好叫宣帅得知,天祚帝前度躲于夹阴山中,前几日已出得山来,正四处召集人马,眼下其麾下已有万人之众。” 童贯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只不知此事又同天祚帝何干?” 王叶便笑道:“宣帅可知完颜阿骨打同天祚帝仇怨甚深?” 童贯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此事本官也略有耳闻。据传但凡天祚帝所在,金主必领兵亲往攻之,誓言擒此仇敌。” 王叶继续开口道:“若是完颜阿骨打得知天祚帝如今正于夹阴山附近,又当如何?” 童贯想也不想,便开口道:“自是领兵速速来攻。” 到得此时,旁边赵良嗣啊呀一声跳了起来,便开口道:“果然绝妙!” 二人闻言转头看去。 赵良嗣便开口道:“果然好一条借刀杀人、以邻为壑的连环计。” 童贯正要开口发问,赵良嗣已经对王叶开口道:“只此计乃天机老人所定,抑或王承旨亦有出力?” 王叶闻言已知其意,便昂首回道:“自是家师所定,只下官亦有参赞之功!” 死要面子!这王承旨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果然全然不懂半点计谋。 赵良嗣闻得此言,心中略略舒坦,便不再理会王叶,转头朝童贯开口道:“宣帅,且容下官将此事补叙完整。” 童贯此时又哪里敢得罪王叶,闻言便转头朝王叶看来。 王叶去过桌上茶盅,故意轻蔑一笑,装做诚心看赵良嗣的样子,开口道:“既是如此,便请赵修撰代劳。” 童贯见状便转头朝赵良嗣看来。 赵良嗣见得王叶如此轻浮模样,心中又轻视王叶几分,便学着王叶的样子朝童贯开口道:“敢问宣帅,夹阴山距离析津府几何?” 童贯也不以为忤,便开口答道:“不过二百里。由夹阴山经奉圣州,再经居庸关,便可至得析津府!” 赵良嗣便开口道:“金主南下,敢问天祚帝能御之否?” 童贯开口道:“必不能!只恐金主大军一至,天祚帝必然溃逃。” 赵良嗣便开口道:“若是天祚帝逃亡析津府,又当如何?” 童贯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乃抚掌大笑,便开口道:“果然绝妙!萧干大军南下,我军独力难支,谁料得援兵却在此处!若天祚帝逃亡析津府,金主必然引兵蹑其后,到得此时,金人大军已至,萧干自顾尚且无暇,又岂敢南下攻打我军?果然妙计!” 赵良嗣便笑着开口道:“如今我等当速速知会金人天祚帝所在,引得金主领兵南下,此便是借刀杀人。到时候天祚帝逃入析津府,金人相跟前来,便是以领为壑之计。有得此连环二计,自能保得二州不失。” 童贯稍一沉吟,又开口道:“只朝廷曾与金人定下海上之盟,金人取辽国四京之地,独留南京道由我军取之。若是任由金人出入析津府,只恐已违盟约。只怕金主亦碍于盟约,不肯领兵追如析津府。” 赵良嗣便笑道:“此小事耳!宣帅可做一文书,请得金主为助便可,如此双方皆不算违背盟约。” 童贯点了点头,复开口道:“只天机老人曾言,此策可助本官复燕成功,此话又是何解?” 尚且不待王叶开口,赵良嗣便抢先道:“金主既破得萧干,此地便无辽兵。到得此时,大帅只凭麾下三千人,便足以复燕。” 童贯稍一沉吟,又开口问道:“若是金主占据得析津府,便不肯复去,如此又当如何?” 赵良嗣为了抢功,便又抢先开口道:“此亦无妨,金人所贪者,不过财货而已。宣帅传书请得金人东来之时,便可与之立下盟约,事谐之后,当以几何银钱相赠,换取析津府。若果金主不肯,便以海上之盟拒之,勿使其东来。彼一则正要报仇,二则又贪财货,如此又岂有不肯之理?” 听得此语,王叶心下大喜。此策虽为自己所定,到底有几分不忍心。如今赵良嗣既然肯代劳,倒也免得自己受良心折磨。 听得此语,童贯也自大喜。若果如此,自是能守护得二州不失,尚且能剿灭萧干,尚且能复燕事成。 自己所损失的,不过些许财货而已。至于财货?宋国豪奢,不在乎! 第276章 只又当如何擒拿得天祚帝? 当下童贯便又开口问道:“如此自是甚好!只又当如何擒拿得天祚帝?金主痛恨天祚帝入骨,一旦天祚帝为金人所俘虏,又如何肯交与我等?只恐此事非以钱银能动之!” 当初赵良嗣为了抢功,便抢过了王叶的话头。 要说这赵良嗣果然厉害,王叶才开了个头,这货便已经能脑补出来七八分。 唯有这货不知耶律大石情形,便脑补不出如何擒拿天祚帝之事。 童贯此问既出,赵良嗣低头沉吟良久,一无所得,不由得脸色通红,无言以对。 又一次在宣帅面前丢脸,赵良嗣自是满面通红,心中酸楚万分,连带着对王叶的怨恨也深了几分。 童贯见状也不点破,便朝王叶看来,开口道:“先生可有增益之处?” 王叶正要消除赵良嗣疑心,便又装出轻浮的模样,开口道:“赵修撰既然尽知此事,宣帅又何须再问下官。” 赵良嗣闻言怒甚,唯有技不如人,却也无话可说,只心中更是认定此人不学无术,不过依仗有个好师父,竟敢如此卖弄。 童贯闻听此言,便笑道:“王承旨此言何出,同是为国效力,又何须相争短长?” 王叶稍一沉吟,便开口道:“金人一旦南下,则天祚帝必然溃败无疑。耶律大石此次西去者,正要接应得天祚帝败兵之余,且将其送归宋国。” 此策并无出奇之处,当下赵良嗣便开口道:“若天祚帝未曾逃入析津府,金人又如何肯来?若天祚帝果然逃入析津府,则耶律大石又擒拿得何人?” 童贯闻言也看了过来。 王叶看了一眼二人,便继续开口道:“二位休急,且听下官说完。只耶律大石此去,天祚帝即便兵败,亦未必便肯轻信耶律大石,又如何肯随其南下?故此便需要宣帅亲笔书信一封。” 童贯便开口道:“若能得天祚帝亲至,亲笔书信本官自当许之。只不知需何等书信?” 王叶便开口道:“自然是宋国肯庇护天祚帝之书信!” 童贯便点头道:“宋辽两国乃兄弟之邦,虽则本官此次领兵复燕,然官家颇重旧情,曾言若天祚帝来投,必不肯加害,当效钱王故事。及是如此,本官越俎作此书信也自无妨。”(宋徽宗招揽天祚帝之意,实为史实); 王叶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一旦耶律大石接应的天祚帝败兵在手,其仪仗玉玺之类自然落入耶律大石手中。到得此时,便请宣帅复派两队士卒一明一暗北上。一队士卒暗中护送天祚帝归归宋,另外一队士卒则打着天祚帝仪仗,径入得析津府。如此一来,金人又岂知天祚帝已为我等偷龙转凤送至宋国,必以为其入得析津府,自会领大军攻入。“ 童贯便开口道:“依王承旨之意,可是暗中护送天祚帝归宋,明着却伪装成天祚帝入析津府?“ 王叶点头道:“正是如此!“ 童贯稍一沉吟,便开口道:“若是金人攻入析津府,搜寻天祚帝未得,只恐必不罢休!“ 王叶便笑道:“金人不肯罢休又如何?萧干既从天祚帝号令,金人只以为天祚帝已投萧干!即便不肯罢休,也只萧干遭殃而已。” 童贯闻言点头。 赵良嗣却开口道:“既是如此,待到天祚帝败逃,耶律大石径自擒拿天祚帝即可,又何须宣帅亲笔书信?“ 王叶便开口道:“耶律大石身为辽臣,天祚帝乃是辽主,又岂可轻言擒拿?但接应而已!” 这话童贯同赵良嗣秒懂。无非是耶律大石顾惜自己名声,不肯背上欺君之名。虽名为接应,其实与擒拿无异,不过是同一件事情不同的说法而已。 当下王叶又开口道:“耶律大石曾忠于天赐帝,天赐帝又为天祚帝所杀。待到耶律大石前往接应天祚帝,只恐其未肯轻信,但半途而逃,又当如何?天祚帝既为辽主,耶律大石麾下又多为辽人,又岂肯动手阻拦? 且耶律大石麾下甚杂,其中岂无一二忠于天祚帝之徒?天祚帝疑心既起,又招揽得此等人马为助,便借机逃去,如此又当如何?求宣帅亲笔书信,不过是欲安天祚帝之心,使其安心留于军中,不肯逃去而已。” 二人闻言沉吟。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故此于外人而言,耶律大石必然为辽国忠臣,此次前去接应得天祚帝。于天祚帝而言,便是耶律大石奉宣帅之命接应其归宋,见得耶律大石已经降宋,且奉宣帅之命前来,天祚帝自知其并无加害之心,方敢放心留于军中避祸,即便要逃,也得等金人撤去。” 说穿了,就是这耶律大石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而已!这个童贯同赵良嗣都可以理会。 于是,赵良嗣便又开口道:“及是如此,待到耶律大石接应得天祚帝之余,自可暗中护送其南下,复遣兵佯为天祚帝逃入析津府便可。又何须我等派兵前去接应?” 为何要童贯领兵北上接应,自然是为了他日好嫁祸给宋人,引起宋金开战啊! 王叶当日不会明说,便朝童贯开口道:“敢问宣帅,当日宋金海上之盟,可定下宋国不得收纳天祚帝之语?” 童贯同赵良嗣皆是闻言大惊! 童贯便开口道:“宋金密约使为绝密,承旨何以知之?”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又如何能得知?只家师曾言,完颜阿骨打同天祚帝之仇不共戴天,不得天祚帝必不肯死心,宋金既有密约,其中必有此等条款。” 白胡子老爷爷就是好!有解释不了的事情都可以往他身上推! 童贯闻言大叹:“果神人也!”便对王叶开口道:“不瞒王承旨,确有此事!” 王叶便开口道:“耶律大石不肯遣人为之,正为此事。宣帅可知贼人盗物得手之后,从不将讲赃物于手中久留,自当尽快转交于接应人手中,以免为事主查获!若果耶律大石遣人护送天祚帝南下,只恐天祚帝必然强求耶律大石同行,如此极容易露出痕迹。若果耶律大石遣人伪装天祚帝逃入析津府,只耶律大石麾下多为辽人,于辽地皆有踪迹可循。金人便寻析津府不得天祚帝,复察觉得此蛛丝马迹,说不得便会查到耶律大石头上。” 第278章 艰难的决定 王叶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一旦耶律大石接应的天祚帝败兵在手,其仪仗玉玺之类自然落入耶律大石手中。到得此时,便请宣帅复派两队士卒一明一暗北上。一队士卒暗中护送天祚帝归归宋,另外一队士卒则打着天祚帝仪仗,径入得析津府。如此一来,金人又岂知天祚帝已为我等偷龙转凤送至宋国,必以为其入得析津府,自会领大军攻入。“ 童贯便开口道:“依王承旨之意,可是暗中护送天祚帝归宋,明着却伪装成天祚帝入析津府?“ 王叶点头道:“正是如此!“ 童贯稍一沉吟,便开口道:“若是金人攻入析津府,搜寻天祚帝未得,只恐必不罢休!“ 王叶便笑道:“金人不肯罢休又如何?萧干既从天祚帝号令,金人只以为天祚帝已投萧干!即便不肯罢休,也只萧干遭殃而已。” 童贯闻言点头。 赵良嗣却开口道:“既是如此,待到天祚帝败逃,耶律大石径自擒拿天祚帝即可,又何须宣帅亲笔书信?“ 王叶便开口道:“耶律大石身为辽臣,天祚帝乃是辽主,又岂可轻言擒拿?但接应而已!” 这话童贯同赵良嗣秒懂。无非是耶律大石顾惜自己名声,不肯背上欺君之名。虽名为接应,其实与擒拿无异,不过是同一件事情不同的说法而已。 当下王叶又开口道:“耶律大石曾忠于天赐帝,天赐帝又为天祚帝所杀。待到耶律大石前往接应天祚帝,只恐其未肯轻信,但半途而逃,又当如何?天祚帝既为辽主,耶律大石麾下又多为辽人,又岂肯动手阻拦? 且耶律大石麾下甚杂,其中岂无一二忠于天祚帝之徒?天祚帝疑心既起,又招揽得此等人马为助,便借机逃去,如此又当如何?求宣帅亲笔书信,不过是欲安天祚帝之心,使其安心留于军中,不肯逃去而已。” 二人闻言沉吟。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故此于外人而言,耶律大石必然为辽国忠臣,此次前去接应得天祚帝。于天祚帝而言,便是耶律大石奉宣帅之命接应其归宋,见得耶律大石已经降宋,且奉宣帅之命前来,天祚帝自知其并无加害之心,方敢放心留于军中避祸,即便要逃,也得等金人撤去。” 说穿了,就是这耶律大石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而已!这个童贯同赵良嗣都可以理会。 于是,赵良嗣便又开口道:“及是如此,待到耶律大石接应得天祚帝之余,自可暗中护送其南下,复遣兵佯为天祚帝逃入析津府便可。又何须我等派兵前去接应?” 为何要童贯领兵北上接应,自然是为了他日好嫁祸给宋人,引起宋金开战啊! 王叶当日不会明说,便朝童贯开口道:“敢问宣帅,当日宋金海上之盟,可定下宋国不得收纳天祚帝之语?” 童贯同赵良嗣皆是闻言大惊! 童贯便开口道:“宋金密约使为绝密,承旨何以知之?”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又如何能得知?只家师曾言,完颜阿骨打同天祚帝之仇不共戴天,不得天祚帝必不肯死心,宋金既有密约,其中必有此等条款。” 白胡子老爷爷就是好!有解释不了的事情都可以往他身上推! 童贯闻言大叹:“果神人也!”便对王叶开口道:“不瞒王承旨,确有此事!” 王叶便开口道:“耶律大石不肯遣人为之,正为此事。宣帅可知贼人盗物得手之后,从不将讲赃物于手中久留,自当尽快转交于接应人手中,以免为事主查获!若果耶律大石遣人护送天祚帝南下,只恐天祚帝必然强求耶律大石同行,如此极容易露出痕迹。若果耶律大石遣人伪装天祚帝逃入析津府,只耶律大石麾下多为辽人,于辽地皆有踪迹可循。金人便寻析津府不得天祚帝,复察觉得此蛛丝马迹,说不得便会查到耶律大石头上。” 引得金人攻入析津府,王叶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金国当初以辽东一个小部落起家,数年间便占领的辽国如此广阔的土地,唯有其兵精而少,便只能重兵占据得四京之地同一些大的州府,各地尚且有不少州县仍然奉从辽国号令,即便民间抗金的义军也有不少。 便好比蛇虫吞象,虽落得肚去,一时半会间却犹自未曾消化完毕。 于金国而言,此时自当是对外暂停刀兵,先扑灭内乱为上。 一旦将扑灭得内乱,将辽国消化完毕后,其势力自然是十倍百倍的增长。到的此时,金国自然有能力窥伺天下。 历史上也正是这么回事,金人于宣和四年攻破得析津府之后,四年内未曾对外大动刀兵,只集中力量剿灭内乱,安心消化辽国。 到得靖康元年,金人消化辽国已毕,国势大振,只一战便取宋都汴梁。 故此王叶又岂肯让金人有时间喘息,有时间消化辽国?自当尽早将其卷入三国纷争,使其无暇内顾,方能遏制金人兴起。 于耶律大石而言,金人正一意灭辽,虽耶律大石西迁云中,金人肯定不肯罢休,必然派兵绞杀。 耶律大石大军新附,又如何有能力单抗金国? 故此王叶为了奠定三国之势,只能尽力将水搅浑,如此方能使得耶律大石有一线生机。 于宋国而言,金国正如同一颗大毒瘤,虽然如今尚且未曾危及宋国,看起对宋国完全无害。然则此毒瘤一旦发作,则宋国断无生理。 既然是毒瘤,晚捅破不如早捅破,晚捅破必死无疑,早捅破还有一线生机。 且以宋国君臣那种猪性格,屠刀未曾到得颈上从不肯着急。如此情形,只会做观金人壮大,必不肯出兵袭扰金国。 只如今的情形与数百年后的二战何其相似? 当年罗斯福为了让美国早日卷入二战,以便遏制日本,尚且不惜以珍珠港为代价! 王叶又能以妇人之仁,怜惜一个析津府? 故此于王叶而言,自当是早日令金人入得析津府,早日让宋金开战为上。 虽则如此,只析津府军民实属无辜。 当下王叶又开口道:“只家师乃修道之人,见不得金人屠城。若果宣帅引的金人攻入析津府,只恐其故态复萌,又起屠城之念,必为家师所不喜!” 第279章 郭药师逃回 于如今而言,当然以复燕为上,当然以擒拿天祚帝为要,至于湖盐之事,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故此王叶也只提了一嘴,便不再详说。 此次无非是埋下一个引子,待到他日耶律大石占据云中之后,再来和童贯细谈此事不迟。 对于童贯来说,耶律大石既然肯擒拿天祚帝以献,其忠心自是毋庸置疑。一旦自己复燕事成后,这燕地也好,云中之地也好,但有产出必逃不过自己一份。 夏国和朝廷是死仇,其产出井盐自己不敢走私。如今辽国都没了,自己只不过走私走私当地土特产而已,总不至于还有资敌的嫌疑吧? 湖盐产出后,尚且需要从云中运到宋境方好销售,沿途自有关卡无数。若要一一打通,不得自己出面谁也搞不定。 耶律大石也好,郭药师也好,西军也好,要么是自己一手招揽,要么是自己一手扶持。不管到时候用谁占据燕云之地,都是自己的手下。产盐之地便掌握在自己手里。 与此同时,河东路、河北路又是自己治下,售盐之地也照样在自己手里。 除了自己外,又有谁能这条走私的流程搞定? 诸事已毕,童贯便也有了送客之意。 于谋略而言,自然是天机老人要高明过仲亮无数倍,然则于忠心而言,童贯却是更加信任赵良嗣。 今日间起伏是在太大,前番犹自势尽力绝,走投无路。谁料得一转眼间,却又是胜券在握。 只兹事体大,童贯也不敢贸然行事,尚且需要同仲亮细细商量一番! 王叶此次南下,也无非为了几件事。 一则耶律大石西迁之事,要给童贯一个解释。 二则要忽悠得童贯买动金人东来,将金人大军诱入析津府内,以便三国接壤,好开始混战。 三则要挑动宋金开战,将金人卷入战争,不给其休整、整合内部的时间。 如今诸般事物皆已经安排妥当,该忽悠的忽悠了,该下套的也下套了,再留此地也是无益,又看了看童贯的情形,王叶便拱手道:“宣帅日理万机,下官不敢过多打扰,请先行告退。” 童贯正要再客气几句,便听得门外云板响起。 见得二门外有紧急事情来报,童贯便朝身边亲卫挥了挥手。 亲卫赶紧转身走将出去,只一瞬间便已经回转,便来到童贯身边耳语了几句。 童贯闻言顿时神采飞扬,乃哈哈大笑起来:“正所谓时来天地同借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未曾料到今日喜事不断,只王承旨带来良策之余,复有得刘延庆、郭药师等人逃回。” 却说当日郭药师等人逃出析津府,复见得身后众人皆为对方所埋伏。三人有心逃回涿州,又见得对方算计如此慎密,想来归途之中尚且不知还有圈套几何。故此三人一商量,索性背其道而行之,冒险往蓟州而去,欲要招揽此地残留的五千常胜军。 此次想来便是全军覆灭,若果能招揽得此等军马,一则可以护卫自己众人逃回,二则也能带回一些兵力。 想当初自己麾下三万大军,何等的威风。只当初领着五千嫡系跟随萧严南下攻打耶律大石,结果便是麾下死了个精光。 紧接着自己留了五千兵马于此,又领着两万大军跟随萧干老贼南下,同宋人一番交战,麾下死伤数千。 后来眼见着萧干老贼杀心日重,自己为了逃奔宋国,又不得不舍弃了一半人马,便只剩下六千余人。 谁料得析津府一战,从这六千人马中挑选出来的三千精锐又是死光光! 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今年就没顺过! 如今世道已乱,谁手里有兵谁说了算。若是此次孤身逃回,手下没有了兵力,宋人自然不会再重视自己。前面宣帅许诺的甚么以辽地许之之类的话语,也休要指望当真。 大丈夫当横行天下,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故此郭药师只能说动刘延庆,复领着甄五臣,三人匹马往蓟州来赌一把! 若能将此五千常胜军士卒引回涿州,加上原有的八千,再四处搜刮搜刮,拉拉壮丁,好歹还能凑齐万人之数,照样还是方面武镇。 要说郭药师分而治之的御下之道还是颇为有效! 有得此策在,军中大权便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底下基层的将领同士卒忠心的对象也是自己。 故此三人冒死到得蓟州,只一番私下联络之下,留在此地的五千常胜军转眼间又姓了郭。 郭药师大喜,却让常胜军将领们休要声张,此地尚且留有五千萧干的奚兵。 萧干老贼既然有加害自己之意,便怪不得自己心黑了!郭药师正要命常胜军将领借酒席将奚兵将领悉数鸩杀,再行攻灭这五千奚兵,以为自己出一口气。 这种事情刘延庆自然不肯反对!自己本来就在逃命,事败顶多还是逃命。万一事成,郭药师又岂敢不分润功劳与自己? 甄五臣也不肯反对!未见得萧干军令,彼等又岂肯放人自己众人领常胜军南下。唯有将这些奚兵尽数杀尽,自己众人方敢放心南下。 且此事以有心算无心,把握实在大的很! 三人意见既然统一,事不宜迟,郭药师便将诸般事物安排下去,就等着鸩杀奚兵将领之后,便当趁机杀尽这五千奚兵,复领大军返回涿州。 谁料的事情尚且未曾发动,析津府便已经有摄政王王命传来。萧干领兵弑杀得天赐帝之余,复大举征兵,与系人之中再发十万人马。 蓟州北部乃是奚人聚居之地,蓟州算得上是萧干的老巢。 如今族中首领竟然将辽国大权掌握在手中,奚人们自是兴奋异常,正要前来分润好处一番。 闻听得萧干征兵令下,各处奚人纷纷来投,只数日间,蓟州便已经聚集得数万奚兵。 眼见着奚兵大集,郭药师心知事不可为,即便将常胜军带走也是妄想。 当下三人草草商议一番,便连夜弃军南下。 当初三人孤身北上,此次又是三人灰溜溜南下,这次算是白跑了一趟。 好在如今已经过得七八日,想来涿州路上当不会再有圈套。 眼看着奚兵便要大军南下,三人只得急匆匆的往涿州赶来,以便早早知会宣帅,早做准备。 第280章 到得是哪个王八蛋下的黑手 却说童贯同赵良嗣二人听得刘延庆等人逃回,心下自是大喜。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童贯何等的身份,赵良嗣何等的身份,一个身份尊贵,一个身份尴尬,若无刘延庆、郭药师这等将领,又有谁可以去统领军队? 王叶明明正要开口告辞离去,如今听得郭药师已至,便也不走了! 一则是不肯走,好不容易碰到这六姓家奴回来了,王叶正要算计其一把。方才自己曾建言让宣帅命人佯为天祚帝逃入析津府,以引动金人前来追杀。如今若能算计得这郭药师担当此任,则这货不死也得脱层皮。 二则也是不敢走。刘延庆乃是正经的宋国武将,虽然打仗不怎么样,治军不怎么样,又十分的贪财好色,然则到底是久经宋国官场熏陶,于上下之分,尊卑之别倒是清楚的很。 自己身为宋国文官,便是给这货十二个胆子,这货也不敢来刺杀自己。 然则郭药师却不一样,这种能投降五次的人渣,做人全然没有底线。 前次在析津府外,尚且敢设伏刺杀自己。 如今自己孤身至此,这货麾下好歹还有三千兵马。说不得这货瞧见着自己势单力孤,又起刺杀之心,只自己此去路远,却也无法时时提防。 故此王叶自然要在童贯面前同郭药师将此事撕扯清楚,方敢放心离去。 当下童贯便命人将刘延庆、郭药师二人召入,自己却收起笑容,装出铁青的脸色。 二人能活着逃回,童贯心中虽然欢喜,却也知如此并非御下之道。 二人领兵偷袭析津府,结果大败而回。若果自己再给好脸色,日后谁人还会担心打败仗? 赵良嗣跟的童贯久了,自然知道童贯这一招。等下宣帅自然是唱白脸,搬出军法来,对二人要杀要斩。自己当然要唱红脸,相帮着二人求情,也好给宣帅一个台阶下。 王叶见得童贯欲要召二人入见,便不声不响的往赵良嗣身边贴来。 童贯军令既下,便有亲卫领命前去。 须臾之后,刘延庆便领着郭药师狼狈不堪地走了进来。 二人自蓟州连夜逃回,一路上根本不敢休息,其神色自是要多憔悴便有多憔悴。 甫一进得门来,二人远远得便拜服了下去,开口请罪道:“罪将拜见宣帅!罪将有负宣帅重托,此次偷袭析津府不成,反而士卒尽墨。数千兵马,只得罪将等只身逃回。伏请宣帅责罚!” 二人只一边请罪,一边膝行前来。 童贯见状,自是佯怒道:“竖子!本官使尔等领兵前去偷取析津府!如今大军尽墨,乃敢活着回营。军法官何在,速速按律处置!” 郭药师闻言大惊! 刘延庆却不以为意,宣帅这一套玩的次数太多了,自己老早就看穿了!若果辛兴宗在此,自己说不定还会吃点苦头。 如今此地的西军尚且要靠自己统领,此地常胜军尚且要靠郭药师统领,军中其他将领都够不上这个资格。 既如此,宣帅必然不肯斩杀自己,即便重责都不会。 虽则如此,到底也得给宣帅弄个台阶下。 当下刘延庆也努力挤出来几滴眼泪,连连磕头求饶道:“恩帅饶命!恩帅饶命!此次并非罪将等不肯用心,实则事出有因。” 郭药师见状,便也于一旁磕头求饶起来。 事情果然如刘延庆猜测的一般,尚且未等得军法官入内,赵良嗣已经站出来替二人求情:“宣帅治军甚严,彼等又焉敢不尽全力。如今既言事出有因,还请宣帅暂息虎狼之怒,一听二人分解!” 童贯其怒未解,便将案几重重一拍,开口喝道:“有何缘由!何不速速说来!” 二人闻言大喜,正要抬起头来诉说详情,谁料得一抬眼便见得王叶在此。 陡然见得仇人在此,郭药师瞳孔一缩,身子一震,却又强自忍住。 旁边刘延庆却忍不了了。 当日二人于析津府内设下背水一战之计,正要同辽人一决生死。谁料得便有人送来书信,只言萧后尚且有得四千精壮在彼,自己等人必败无疑。又言看在同为宋人的份上,放自己等人一马。只要自己等人领兵退去,彼等必不领兵追杀。 自己倒是听信了此等言语,果然退去。 谁料得这王八蛋竟然说话不算话,反而在城外设下重兵为伏。若非自己等人早早逃出城来,说不定也同众士卒一样,被对方包了饺子。 只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如心狠手辣?如此大仇,不可不报。二人事后于北逃路上自是细细探讨! 刘延庆此时犹自未得要领,郭药师却隐隐约约已经出猜测到背后的黑手! 此次并无宋人名士北上,析津府内唯一的宋人正是这王叶! 又想起以前诸般事情。 当初自己亲自前往雄州为探,便为这王叶所设计。 后果便是五千嫡系为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当时郭药师还以为是宋人所为。 路上同刘延庆稍一对峙,郭药师这才知此事与宋人无关。宋人根本就没有动手! 自己领人偷袭析津府,眼看着便要得手。不合设伏刺杀了王叶一回,这货逃回析津府后,城内攻守之势立马就反转了过来。只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便让自己焦头烂额。 此事照样同这王叶有关。 到得此时,郭药师哪里明白不过来? 这货在雄州,自己为人算计。 这货在耶律大石军中,自己为人所算计。 这货在析津府,自己又是为人所算计。 但凡自己碰到这王叶,便肯定为人所算计,若下手之人不是这王叶,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前次自己尚且以为童贯身边有高人在,故此兵不血刃便招降了耶律大石。如今看来只怕情形完全相反,乃是耶律大石身边有高人在,用诈降骗得宣帅上当。 一路上郭药师同刘延庆二人以自己所知相互应证,越是应证这矛头便越是指向王叶! 这货坑死自己数千麾下,毁了自己夺城之功,如今于此地陡然见得此人,郭药师尚且能强自忍耐,刘延庆又岂能忍住? 第281章 对质(一) 却说刘延庆听得郭药师忽悠,早早便已经认定自己受了王叶的算计。 如今陡然于此地见得王叶,刘延庆又哪里忍得住?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延庆也顾不上礼仪不礼仪了,双手用力往地上一撑,整个人便跳了起来,只朝王叶扑来。 见得此状,郭药师心下大急,赶紧伸手朝刘延庆扯来。 然则到底还是慢了一步,郭药师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延庆扑了过去! 这猪队友!今日间老子便要让你给害死了!郭药师赶紧伏低身子,以示自己并无相跟着动手之意。 自二人进得门来,王叶早就料到十有八九必然有这一出,故此早早就贴近了赵良嗣。 如今见得猛然刘延庆扑来,王叶只将脚步一转,便躲入了赵良嗣身后,复用肩膀稍稍一碰,便将赵良嗣顶了上来。 赵良嗣见得刘延庆朝自己扑来,心下已是大惊。又有得背后一股力道传来,不由自主的的往前扑出。 童贯见得如此变故,心下亦是大惊,便喝道:“大胆!” 刘延庆见得面前陡然换了人,只能赶紧收手。 好在未曾伤得赵良嗣,复听得宣帅开口呵斥,刘延庆赶紧跪下。 见得刘延庆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暴起伤人,童贯心下便由佯怒换成了真怒,开口呵斥道:“竖子!何敢于本官面前放肆!欺本官刀斧不利乎?” 刘延庆赶紧朝童贯磕头道:“恩帅恕罪!实非末将大胆!”复指着王叶喝骂道:“小贼!且还我三千麾下性命!” 刘延庆虽然冲动,却也不傻,这句话明着是骂王叶,暗地里也有替自己解释的意思。 童贯听得刘延庆此语,似乎背后尚有隐情,便也强行按耐住心中的怒火,改而开口道:“你二人若有私怨,自有本官做主!白虎节堂,又岂是斗殴之处?且将缘由细细说来,若果有理,自然另当别论。若是无理,自当两罪并罚,到时休怨本官心狠!” 刘延庆跟随得童贯久了,又是其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熟知童贯的性情。如今宣帅此语虽然平和,却已经起了真怒,今次自己若不能占得道理,必然是下场堪虞,即便不被杀头,也免不了一顿军棍! 当下刘延庆也顾不上喝骂王叶了,只朝童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便开口道:“禀恩帅,末将此次受恩帅之命,领大军前去偷袭析津府,便是落入了此贼的算计,这才落得一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童贯闻听此言,便朝王叶看来。 当日王叶既然敢出手破得宋军,自然老早便想好了脱身之策。 如今见得童贯看来,王叶只装出满头雾水的样子,却也不闪不避,迎着童贯的目光站了出来,开口道:“宣帅!此乃污蔑!下官不过是受大石林牙所托,前去替其搬取家眷而已!且此次前去,下官只带得三百士卒以作护卫,又如何能破得我军?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受朝廷恩重,受宣帅恩重,又岂肯破得我军?” 只今日之事,以赵良嗣看来,这王承旨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师父,这才四处卖弄妙计而已。至于其本人,却也不过中人之资。方才听得刘延庆出言指责,赵良嗣也不以为意;如今听得王叶此语,赵良嗣更觉心里好笑! 若是这王承旨领着数千大军到还罢了!人家只得三百护卫,又如何能破得你六千精锐? 若说以计破之,一则这王承旨不过中人之资,二则当时析津府内不过三百守军,刘延庆麾下却又六千精锐,二者势力不啻天渊。自己碰到这种情形也只能落荒而逃,更别提这王承旨了,此差距并非智计所能弥补。 郭药师听得刘延庆此语,心中又是大惊!再说下去必然将自己设伏杀人的事情泄露出来!只自己新降之人,此时又哪里找人来替自己说情? 且不说以武将刺杀文官乃是死罪,即便此次大败,宣帅必然找人背锅,刘延庆乃是宣帅旧将,自己实为新降,这锅不给自己还能给谁? 当下郭药师也不敢出声,唯有闭目等死,心中却将刘延庆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好几遍! 实在这货在萧干麾下混久了,被吓怕了!却不知童贯领军同萧干领军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听得刘延庆此语,又见得王叶理直气壮的样子,童贯便冷笑起来,朝着刘延庆开口道:“如此说来,便是王承旨以三百护卫破的尔等六千精锐?” 一见得童贯冷笑,刘延庆也胆寒了,便将额头磕得邦邦响,开口道:“宣帅明察!末将同王承旨实为初见,并无私怨,又如何肯攀污于彼?此事确为实情!” 这话也有道理!二人无仇无怨,刘延庆如何不找别人,却专门攀污这王承旨?背后自有缘由。 只王承旨背后的靠山实在吓人,童贯也不欲得罪,便笑着同王叶开口道:“如今刘延庆既有此语,可否劳动王承旨一番,将此事分辨明白。” 王叶自是拱手笑道:“愿听宣帅安排!” 童贯复转过头来,冷着脸朝刘延庆喝道:“你且将事情细细说来,且喜王承旨正在此处,正可当面对质!” 见得亲疏如此明显,刘延庆心下暗暗叫苦,早知这王承旨受宣帅如此看重,自己又要为女婿报甚么仇怨?死人事小,活人事大,高世宣死了也就死了! 如今骑虎难下,刘延庆便又磕了一个头,这才开口道:“当日末将领均命领大军出发,只日夜兼程前往析津府。又使得甄五臣等数人混入城中以为内应,只一战便攻克得南门。萧后领城中青壮前来迎战,复为末将用计杀散。眼看着大军势如破竹,末将等人唯恐让天赐帝逃了去,便领兵前往北门为伏。谁料到末将等人于北门外等候得许多时候,却闻听得城中杀声大起,辽人复聚集得许多青壮,我军已落于下风。” 郭药师听得此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便感激地看了刘延庆一眼,还好这货没有乱说,将自己设伏刺杀王承旨一段用春秋笔法给略了过去。虽然前面的许多功劳被这货抢走,郭药师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第282章 对质(二) 童贯点头不语。赵良嗣只于一旁冷笑。 刘延庆又朝童贯磕了一个头,便继续开口道:“末将自是火急赶回城中,只此事大军已经退出北城。末将受恩帅重托,又岂肯遂退?收拾得残兵之余,复举火自断退路,欲要领大军于南门内同辽人背水一战。谁料得兵峰方交,胜负未分,末将便收到某人书信,只言萧后犹自有四千大军为备,正火速赶来增援,如此我军自是必败无疑,某人念在同为宋人一脉,欲纵我等归去,且必不使辽人追杀!” 童贯听得此处,便开口道:“此时你等兵力还有几何?” 刘延庆便照实回答道:“常胜军已只剩下五百余人,末将麾下到是未曾有过多折损,尚且剩下二千五百余人!” 童贯闻言便看了赵良嗣一眼,果然如同仲亮所料,此人对宋国尚且有几分香火情分,郭药师的辽人常胜军都快死光了,宋人这边基本没伤亡。 谁料得刘延庆接下来却放声大哭:“恩帅!末将不合听从某人之劝,果然领兵撤退。只某人明言不使辽人追杀,却又于城外重兵设伏。末将数人马快,这才逃得一命,只可怜麾下三千士卒,尽数为某人所杀!” 赵良嗣听得此语,心中疑问无数。前面萧后领青壮来战,尚且为我军轻易破之,何以到得后来便让辽人翻了盘?刘延庆既然有胆量背水一战,何以收到一封书信便领军撤回? 此事疑点甚多,这刘延庆要么没将事情说全,要么便是说了假话。 只刘延庆乃是宣帅心腹,这王承旨不过是新降之人而已。所为亲亲贤贤,赵良嗣正要为刘延庆遮掩几分;再加之赵良嗣正在吃味,嫉妒天机老人同王承旨师徒,如此情形自是不肯开口戳破! 刘延庆话已经说完,童贯却是满头雾水。 这王承旨根本就没露过面,刘延庆却竟然将此事赖在其身上,莫不是失心疯了? 当下童贯便开喝道:“此事同王承旨又有何关系?某人又是何人?” 刘延庆闻言便朝郭药师看来,一则想让郭药师出言相助,二来也是犹豫要不要将郭药师之事说的出来。当初郭药师设伏刺杀小贼不成,小贼返回析津府后,紧接着便有耶律大石前来援救析津府的消息传来,紧接着析津府内的青壮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直杀得宋军节节败退。此事若说于小贼无关,刘延庆自是不信。 郭药师见得刘延庆回顾,心中又是大惊。你甚么地位?我甚么地位?你可以胡乱说,不用担心杀头。老子不过新降之人,麾下又是死伤殆尽,正是背黑锅的不二人选,又岂敢同你一样胡说!没看到老子方才明明也看到了小贼,却也不敢发作,只敢打落牙齿和血吞么? 待见得刘延庆一再盯着自己,郭药师额头冷汗直冒,便于袖中掏出帕子擦拭,却又不小心掉出一份书信来。 刘延庆见状大喜,便从怀中同样取出一封书信,又将地上书信拾将起来,一并举过头顶,开口道:“恩帅,此乃当日小贼亲笔之信,敢请恩帅核对笔迹!” 童贯便朝王叶看了过来,开口道:“刘延庆便言此信乃承旨所书,欲要核对笔迹。未知承旨意下如何?” 王叶哈哈大笑,便上前一步,拱手道:“敢不从命!” 童贯闻言大喜,便命亲卫将书信接过,又命人奉上文房四宝。 王叶也不推辞,便舒腕提笔,悬于宣纸之上,复朝童贯问道:“敢问宣帅,欲要使下官书写何字?” 既然核对笔迹嘛,自然要写一样的字句。 童贯便展开手中书信,然则这才看得一眼,顿时又是一惊。但见得紙上文字字形方正,笔画横平竖直,横细竖粗,棱角分明,结构严谨,却大异于前人书法,仿佛自成一体。 当日这书信,王叶却是以宋题字所写。后世人都知道,宋体字最大的特点便是没有特点,起笔、落笔、顿笔人人类似,每个人写出来的宋体字都差不多。(再教书友们一招,若要不想让人认出笔迹,除用电脑打印外,宋体字乃是不二之选。) 只此时秦桧尚且在世,若是让这货得知此事,必然吐血! 见得如此文字,童贯心下叹服之余,却更不相信此文书乃王承旨所做。但以书法而论,若要新创一种字体,至少也得在书法之道浸淫数十年才有可能。 面前这王承旨即便从娘胎开始便联系书法,满打满也才二十年,又如何有此功力? 当下童贯随意瞅了一眼书信,便开口道:“但请王承旨书写‘前次老夫以析津府相赠’数字。” 王叶也不迟疑,闻言便开始动笔书写。 须臾之后,文字写成。王叶收回手来,复朝童贯拱手道:“敢请宣帅对照!” 便有亲卫前来将宣纸取过,奉于童贯。 童贯接过略略一看,便将三分文书递于一旁的赵良嗣,命其再行核对,以示公允。 自己却对着王叶开口道:“可是效法颜鲁公?” 王叶微微一笑,便开口奉承道:“宣帅果然好眼力!” 童贯点了点头,赞许道:“已有颜鲁公七八分功力,若要认出自是不难!”停得一停,复开口道:“如今世人书法皆以效法东坡为荣,何以承旨独独复古?” 如今元佑奸党碑尚在,老子敢写苏体字么?当下王叶便开口忽悠道:“写字便如同做人,下官只敢仿效圣贤之字。” 前面便已经说过,童贯乃是蔡京的死党。元佑奸党碑又是蔡京这货一手弄出来的,其中童贯也没少出力。 如今听得王叶此语,童贯也不由得抚掌大笑,便开口道:“只凭承旨此言此语,便知承旨乃忠贤之人,又岂肯对朝廷大军下手?” 刘延庆闻言大急,便转头朝赵良嗣看来。 赵良嗣便朝刘延庆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两种笔迹果然全无相似之处。 方才童贯只核对笔迹,赵良嗣核对完笔迹后,却开始看起内容来。 第283章 对质(三) 核对完笔迹后,赵良嗣便细细看起内容来。 待看到信中曾言“复设伏欲图谋老夫弟子”之语,赵良嗣便转头朝王叶看来。此人果然为对方收为弟子,只此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得高人垂青? 接着赵良嗣又转头看了刘延庆一眼,这货果然隐瞒了许多事物!你丫的这是自己找死,谁不好招惹去招惹这高人,果然如人家所言,既然能将析津府赠与,自能反手将析津府收回! 但凡谋士献策都会留一手后手,赵良嗣身为谋士,自然清楚的很! 方才赵良嗣已经察觉刘延庆所说有疑,只一心拉偏手,故此一直不肯出声。 只以谋士的操守来说,若是自己猜测出来的东西,向不向主公说明便由你自己决定,但凡是推理出来的可能,那就必须向主公进言,更何况如今乃是白纸黑字? 再说来,自己虽为归朝官,却也属于文官序列,平日里刘延庆这种货色虽然职位高过自己,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俯首听令的份。谁料得这货竟然有如此狗胆,竟然胆敢刺杀文官?今日这货能朝这王承旨下手,说不得明日便有胆量朝自己下手! 此例绝不可轻开! 刘延庆犹自在犹豫,赵良嗣却已经将书信又递回了童贯手中,且开口道:“此信还请恩帅细看!” 听得赵良嗣此语,童贯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当下接过书信看过,一见得设伏图谋之语,童贯不由得勃然大怒。 刘延庆贪财,自己能忍;刘延庆怕死,自己能忍;即便此次刘延庆兵败,自己也能忍;唯有以武将刺杀文臣之事,这事万万不能忍!前面诸事自己尚且能遮掩一二,唯有此事容易引火烧身。 当年前唐的教训就在这里,一旦武将刺杀文臣成风,顿时便是军阀割据的局面。 以文御武乃是国策,乃是铁律!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朝中那群文官又岂肯罢休?今日你能刺杀六品文官,明日便胆敢刺杀当朝宰执,后日便敢谋朝篡位! 对于这类人员,朝廷一向是有杀错,不放过! 此事一旦传开,非止刘延庆必死无疑,只怕自己于自己也有大碍! 当下童贯但将书信摔于刘延庆眼前,暴喝道:“大胆!竟敢以武将谋刺文臣?来人!将这刘延庆拖出去砍了!” 前文已经说过,刘延庆跟得童贯久了,自是熟知童贯的习性。 如今见得童贯发怒,其情神与往日截然不同,刘延庆自知宣帅是真火了,便赶紧跪了下来请罪。 复听得童贯口出斩杀之语,刘延庆更是吓得肝胆欲裂,慌乱之中尚且忘了分辨,只磕头求饶道:“恩帅饶命!恩帅饶命!” 童贯只背过身去,不再理会。 童贯军令既下,旁边边有亲卫闪过,也不管刘延庆如何的求饶,只反拖着刘延庆便往门外走去。 旁边郭药师见得此状,也是吓得魂不附体! 刘延庆这货绝对没胆量刺杀自己,自己要提防的乃是郭药师这货,如此斩杀刘延庆又于自己何益? 王叶便赶紧跳出来开口道:“宣帅且慢!” 童贯便回头道:“此贼胆敢刺杀于你!承旨尚且欲要替其求情耶?”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又岂肯替其求情!只刺杀下官之贼子正为他人,实与刘将军无干!” 刘延庆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如今刀在颈上,又岂肯替郭药师隐瞒?赶紧开口喊道:“恩帅明察!此事乃郭药师所为,实与末将无干!” 童贯闻言稍一举手。 亲卫便将刘延庆放了下来。 刘延庆赶紧膝行前来,朝着王叶开口道:“承旨可要替末将作证!此事实非末将所为!当日间承旨经过末将设伏之地时,末将可甚么都没敢干!” 旁边郭药师闻听的此语,直呼今番死矣!心中又是将刘延庆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本来无凭无证的事情,这猪队友却偏偏自己找死!方才自己故意丢下手帕一方,只以此为证便足矣!这货偏偏要将怀中另外一封书信取出献上! 当下童贯便朝王叶开口道:“当日到底情形如何,王承旨可一一说来。”然后转头冷冷地盯着郭药师,继续朝王叶开口道:“若果有武夫胆敢刺杀于你,自有本官替你做主!” 王叶便开口道:“当日间朝廷大军进程,下官见得城中乱起,便赶紧护卫这大石林牙家眷由北门而出。途中便遇到刘将军设伏,末将乃以朝廷告身示之,遂得过。复行得里许,便遇到另外一队设伏之人,此贼见得本官告身,却阳为退去,阴使人以弓箭攒射下官。幸得苍天庇佑,将士护卫,下官这才逃得此难!” 旁边刘延庆听得此语,心下大喜,赶紧补刀道:“恩帅!正如王承旨所言,当日末将领八百人马于北门外设伏,亦曾遇着王承旨。只末将身后,却是郭药师领人设伏。刺杀王承旨之人,并非末将,实为郭药师!” 童贯闻听此言,便朝郭药师喝道:“铁证如山!你尚且有何话说?” 郭药师自度必死,便也豁出去了,当下便朝童贯磕了一个响头,复开口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此事确为末将所为!只此次我军偷袭析津府功败垂成之过,亦实为这小贼出手算计!” 见得郭药师坦然承认,童贯反倒犹豫了起来。 凭心而论,自己麾下的武将,自己自然不忍心斩杀。 唯有此事实在骇人听闻,一旦传出必然引起文官集体杯葛,为了自己的复燕大计,为了自己的奉王之梦,便不得不狠下心来。 只这郭药师却与刘延庆不同。 刘延庆乃是国朝武将,曾在军中沉浮数十载,若果然胆敢刺杀文臣,便是知法犯法,不杀不足以平官愤。 郭药师却是新降之人。且有辽一朝内讧的时候多了去了,哪年哪月没有武将杀文臣的事体! 此人才新近归降,尚且不谙朝廷法例,只照着辽国规矩行事,倒也有几分情有可原。即便此事传将开去,朝廷那群文官也只会嘲笑辽人不识礼仪,未必就会赶尽杀绝! 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要复燕,最好便能有一熟知燕地风土人情之人为向导。郭药师纵横燕地数载,又有得大军在手,若能得其倾心相助,复燕之事自是事半功倍。 第284章 对质(四) 童贯既有宽宥之心,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一边喝骂郭药师之余,却又悄悄朝其使了个眼色。 其中的意思明白的很,你只要肯磕头认错,再求得苦主谅解,说不得还有一条活路。 唯有此事若是传扬开去,其祸不小。 若得王承旨不再追究此事,答应不将此事传扬开去,自己便可以小惩大诫,几十军棍应付过去。 然则郭药师新降之人,实在不熟悉宋国官场这一套。 以郭药师想来,如今自己犯下大罪,宣帅又是暴怒无比,即便连刘延庆这种心腹旧将宣帅尚且肯狠心斩之,更何况自己这新降之人? 萧干御下之道只有一条,便是“暴”,这货在萧干麾下混的久了,自度此次必死无疑。 此事因这小贼而起,既然自己必死无疑,那临死也要咬这小贼一口。 见得郭药师不肯求饶不说,却反过头来狂咬王承旨不放,这下子可把童贯架住了。 有心杀了这郭药师,心中却有几分不舍,若是就此放过,仓促间又哪里有台阶可下? 下不了台怎么办? 当然是找赵良嗣!看人说话、搭梯架台乃是谋士的基本功。 当下童贯只得朝赵良嗣看过来。 赵良嗣见状也会过意来。 唯有如今郭药师死咬着苦主不放,却也一时半会无法转寰。 稍一沉吟,赵良嗣便站出来开口道:“既然郭药师断然此事乃王承旨所为,恩帅何不趁今日便将此事分断明白?” 说完此语,赵良嗣又加重语气开口道:“二人一文一武,皆为恩帅心腹。若果二人暗藏心病,文武不和,日后又如何携手为恩帅出力?” 其中“日后”两字,更是特意加重了语气。 童贯闻言大喜,仲亮果然会说话。今日这番话说出来公允无比,却又明明白白给了郭药师一个暗示。 当下童贯便点头加码道:“此话有理!本官今日便替你等分断明白,他日且休要再起争执!” 同样的道理,“他日”二字语气其重无比。 郭药师听得“日后”,听得“他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自己若死,又哪来的“他日”,哪来的“日后”,可见宣帅尚有回护之意。 只此事实在不敢相信,郭药师便急忙抬头朝童贯看来。 童贯自是微微点头示意。 郭药师欣喜若狂,赶紧拜伏道:“正要请恩帅做主。” 童贯便转头朝王叶笑道:“如今郭忠贤既然疑心于承旨,承旨可愿撇清此事?” 方才童贯、赵良嗣二人一番言语,王叶便已知二人之意。 今日自己原本也没打算就弄死郭药师这货,还要忽悠其假扮天祚帝逃入析津府呢?一则王叶要坑这货,二则此事其他人也干不来。 当下王叶便拱手道:“但听宣帅安排!” 童贯闻得此言,不由得又高看了王叶一眼。这人肚量大,识大体,乃是混官场的不二人选!不管哪朝哪代,“忍”字乃是做官,特别是做高官的秘诀之一! 于是童贯便转头朝郭药师开口道:“你曾言此次偷袭析津府不成,乃王承旨出手算计!此事可有明证?” 郭药师也是聪明人。 当时以为自己必死,便死咬着王叶不放。如今宣帅既然有回护之意,自己便得反过来担心王叶咬着自己不放。 赵良嗣便有了讨好王叶之意,只方才控诉之话已经说出来了,却也不便轻易便吞回去。 当下郭药师便开口道:“罪将当日曾潜入雄州设谋,谁料得王承旨技高一筹,反倒设下奇谋引得罪将入套。不是罪将自夸,若论计谋,这天底下能胜过罪将的,便唯有赵修撰同王承旨二人。此次罪将偷袭析津府不成,而王承旨恰好就在析津府内,以此观之,此事若非王承旨所为,又有何人?赵修撰此时正在涿州!” 这哪里是证据?话里话外都是捧王叶同赵良嗣之意。 只这货一本正经地以控诉的语气来说奉承话儿,实在好笑的很。 童贯、赵良嗣、王叶三人皆是心中大笑,却又只能强行忍住。 饶是童贯久经官场,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厚脸皮。好不容易按捺住笑意,这才强行板起脸来,开口喝道:“荒唐!只因彼才智高于你,此事便是彼所为!当是你心存妒意,方才做此想法!” 郭药师赶紧就坡下驴,再度拜伏道:“恩帅高明!只一言便点中症结所在!听得恩帅之言,罪将再细细思之,想来正是罪将嫉妒于王承旨,这才有得如此疑心。” 说完此话,郭药师便转过身子,复朝王叶跪下,磕头求饶道:“罪将因心起嫉妒之意,复疑心承旨设策退得朝廷大军。如今得蒙宣帅点醒,罪将方才明白过来。承旨心胸宽阔,且休要与罪将计较!” 事情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往深里牵扯。王叶便站起身来,虚扶了郭药师一把,且开口道:“郭将军休要如此!同是为国效命,些许误会,说开了就行,又算得甚事。” 郭药师顺势起得身来,便朝王叶一揖到底,复转身朝童贯跪下,开口请罪道:“罪将如今已经知罪!请恩帅责罚!罪将绝无怨言!” 童贯便开口道:“虽说你是辽人,不悉朝廷规矩,然则刺杀同僚到底是大罪。” 童贯这人能爬到如此高位,却也不是没有因由。只这话里面便偷换了俩个概念,将以武将刺杀文臣换成了刺杀同僚,将死罪换成了大罪。 说完此语,童贯又朝王叶开口道:“如今忠贤既然请罪,依承旨之意,又当如何责罚?” 王叶便拱手道:“但凭宣帅做主,下官自无异议!” 见得王叶并无追究之意,童贯心下自是大喜,便朝郭药师喝道:“虽得承旨雅量,只军法又岂为虚设?来人!且将这郭药师重责八十军棍!” 郭药师闻言大喜,八十军棍就八十军棍,反正要不了人命! 谁料得王叶却又站了出来,开口道:“宣帅且慢!” 第285章 对质(五) 闻听得王叶此语,众人便一起回头看来! 郭药师自是心下大惊,莫非小贼变卦了! 赵良嗣只袖手旁观,且看二人狗咬狗。这王承旨小人得志,这郭药师胆大包天,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童贯却心想道:“这王承旨不是不追究了么?莫非嫌弃责罚太轻?” 一则忌惮王叶背后的靠山,二则也担心王叶将此事宣扬出去,童贯正要开口加码。 却听得王叶继续开口道:“禀宣帅!郭将军若受得八十军棍,只怕少说也得卧床一月。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只怕如此必然误了宣帅大事。” 只要不是加码就好!童贯便朝王叶笑道:“此话有理!只不知依承旨之意,又当如何?” 王叶朝童贯拱了拱手,开口道:“且不如暂且将军棍记下,使郭将军戴罪立功。若彼果然立下大功,自可将责罚免去。若彼再出差错,自然当加倍责罚!” 童贯闻言点了点头,这话说得有理。使功不如使过,这种道理自己自然懂! 赵良嗣闻言心中一动,便朝王叶看了过来。 唯有郭药师心下大惊!小贼又要下套了!自己前后数次为小贼所算计,每次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与其为小贼再度算计,还不如痛痛快快把这八十军棍受了! 当下郭药师赶紧朝童贯跪下,开口道:“恩帅!罪将自请责罚!今日若不受这八十军棍,罪将又有何面目复侍立于恩帅之旁?” 旁边刘延庆但跪在一旁,老早便是满头雾水,实在弄不清这群人在搞什么,怎么事情弄到自己头上,就要押出去砍头;事情到了郭药师头上,便只需八十军棍便了事? 如今见得郭药师执意受罚,刘延庆更是不解,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傻子?哭着喊着要受军棍? 童贯却不理会郭药师,只朝王叶开口道:“承旨不已私怨为意,但以朝廷大事为要,果然是公忠体国。” 王叶说得此话,原意便是诱得童贯发问。 如今见得童贯不接自己话头,王叶便唯有以退为进:“宣帅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想来宣帅正欲与众人商议大事,下官身份尴尬,先请告退!” 天机老人既然借王承旨之口传来妙计,此计虽好,然则事关重大,童贯正要同赵良嗣计议一番。 既然计议,其中说不得便有质疑之语,如此未免对着天机老人有几分不恭,故此不便让王叶在场。 只如今王叶告辞之余,却又不软不硬的抛出一句“身份尴尬!” 这下便让童贯为难了!眼下这才有得刘延庆同郭药师疑心王承旨助辽人破得朝廷大军之事,若自己众人计议之时再将这王承旨排除在外,且不是坐实了自己也有疑心? 这天机老人可是护犊子的很! 前面郭药师这货不合刺杀了王承旨一场。虽则如此,这王承旨尚且未曾伤着半分,天机老人便愤然出手,将原本赠与自己的析津府给收了回去,连带着自己麾下的六千大军陪了葬。 此次若是再惹得王承旨不痛快,到时候王承旨再于天机老人面前发发牢骚。天机老人闻之大怒,再护犊子一回。 自己麾下可再没有六千人好死了! 事已至此,童贯也别无他法,难得地陪笑道:“承旨且休要说笑!甚么尴尬不尴尬!且休要急着离去,本官正要借承旨之智计一用。” 旁边刘延庆同郭药师见得此状,心下皆是大悔! 未曾料到这王承旨在宣帅心中地位如此之高,宣帅以主帅之份,尚且要陪笑相商。 可笑自己二人还要在宣帅面前告状,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方才郭药师为了活命,虽然跪地认错求饶,只心中妒恨却翻了数倍。如今见得童贯此状,得知小贼在宣帅跟前如此地位,自己今后还要在宋国混得,又如何敢再来算计王叶?唯有把怨恨深深埋入心中而已。 王叶听得童贯相邀,心下自是大喜,却故意再三推辞。 童贯生恐此事再出漏子,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只再三强留。 如此再三,王叶这才拱手道:“既然宣帅执意如此,下官又岂敢不遵?只下官智浅,恐误宣帅大事,无非是于一旁坐听而已。” 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高明!赵良嗣原本以为王叶不过小人得志而已。如今见得此状,心中疑心稍起。 童贯便笑道:“承旨谦虚了!”复转过头来朝郭药师开口道:“既有王承旨求情,今日暂且将责罚记下。日后务必用心办事,否则绝不轻饶。” 郭药师无奈,便只得朝童贯磕头为谢,复转身朝王叶谢过。 此事已了,童贯便命刘延庆、郭药师二人起得身来,复将天机老人之策细细说于二人。 二人原本便是探听得萧干大举发兵,唯恐易州、涿州二城防守不住,这才急着赶回报讯,以便童贯早早为备。 奚兵彪悍,常胜军自不是对手,更何况西军!此次析津府一役,郭药师算是见识过西军的“精锐”了! 城中兵少,城中兵弱,以之守城自是无望。以郭药师之意,原本是欲要使童贯早日向朝廷求取援兵。 如今陡然听得此策,竟然欲要引金人入得析津府,以同萧干交锋。 到得此时,自己只需要安坐城中便可,既不用担心城池陷落,又不用亲自出马争锋。如此好事,又何乐而不为? 郭药师心中大喜,便开口道:“敢问宣帅,如此妙策复是何人所献?” 童贯呵呵大笑,便指着王叶朝郭药师开口道:“此策正是天机老人所设。只这王承旨乃是天机老人新收之衣钵传人。此次析津府失利之事,想来正是这天机老人出手。只此事到底是由你引起,却也怪不得天机老人。” 郭药师听得此语,疑心稍去。前次自己数次为人算计,这小贼每次都在场,自己只以为是小贼出手,谁料得小贼后面藏着一名高人。 虽则如此,所谓父债子还,师债徒还,自己不敢同这天机老人放对,且不妨报复在其弟子身上。 如今对方势强,自己也唯有低头忍受。待到他日得志,自当将此血债一一讨还。 第286章 内讧(一) 却说郭药师听得童贯此语,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实在是让这对不良师徒给算计怕了!前次白沟河边一把火,此次析津府内连环计,结局都是麾下尽丧,自己险而又险地逃得一条小命。 再加之方才这小贼又反常地替自己求情,背后更是没安好心思。 甚么戴罪立功,无非是下好了圈套让自己去钻呗。 当下郭药师稍一沉吟,顿时便反应了过来,不由得脸色大变! 贼子可恨! 若要引动金人东来,自得有人假扮天祚帝逃入析津府。 谁来扮演? 当然是自己呗! 既然要假扮天祚帝逃入南京道,可不是入了居庸关就算了,至少也得进入析津府。 金人又岂肯任由自己逃入析津府? 萧干又岂肯任由自己逃入析津府? 到时候前有萧干大军堵截,后有金人大军追赶。 前前后后数百里路程,自己又不能隐藏行踪,反而得大张旗鼓缓缓而行! 这情形便如同赤手空拳在猛虎群中散步。 这滋味,实在是刺激的很! 这下场,想必是凄惨的很! 若敢弃军逃回宋国? 尚且有宣帅的屠刀高高举起。 前面自己已有八十军棍寄放在这里,此次若敢再坏宣帅大事,到时候二罪并罚,自己即便有十个头也不够宣帅砍的。 也不知这小贼同自己什么仇什么怨,只一直对自己下套,且一次比一次狠辣! 奈何小贼此计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自己全然没有反抗的机会。 方才宣帅才饶了自己一命,接下来宣帅再委以重任,自己又如何敢公然抗命。 如今唯一的生机,便是来一招祸水东引,若能忽悠得刘延庆这货去送死,自己方能逃得此难。 好在如今宣帅尚且未曾指派。 当下郭药师只一边偷偷朝刘延庆瞥来,一边却又违心地赞许道:“果然好计!此计一出,我等但高枕无忧矣!” 童贯也点头笑道:“忠贤此言甚是!此计破得萧干之余,尚且能复燕事成,又能引得天祚帝归降,实不愧一石三鸟。” 听得此语,赵良嗣赶紧跳出来开口道:“宣帅,此事万万不可!” 前面王叶献策之时,赵良嗣只旁观不语,心中却十分清楚,事后宣帅必定同自己相商,且不必急在一时。 如今宣帅既然留得这王承旨一同商议,且正要定下诸般事物,此时再不反对,便悔之晚矣。 于公说来,能破的萧干,复燕事成便足矣。 一旦复燕事成,宣帅凭此功劳便已足以封王,若再引得天祚帝归宋,亦不过画蛇添足而已!且万一事机不密,此事为金人知悉,必然后患无穷。 明明蛇已画成,偏偏要去贪这添足之功,说不定到了最后却得前功尽弃。此事划不来! 于私说来,自己仇人之中排第一位的自然是凶手耶律达鲁无疑,第二位便是包庇贼子的天祚帝。 宋人假仁假义,一旦引得天祚帝归宋,宋人必然不肯亏待,少说也是一个顺义王的封号。 若得如此,天祚帝尚且能逍遥半世。 赵良嗣又岂肯让仇人快意?最好便是能亲自手刃仇人,即便不能,亦要让天祚帝死于金人刀兵之下,又安肯让天祚帝活着归宋? 故此闻听得童贯此语,赵良嗣赶紧跳出来反对。 却说童贯闻听的赵良嗣此语,心下也是大奇,便问道:“有何不可?” 赵良嗣看了看四周,如今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了,只开口道:“官家遣宣帅北上者,但为复燕之故也!若得复燕事成,则官家于愿已足,宣帅又何必节外生枝?金人残暴,且与天祚帝乃是死仇,一旦闻听得天祚帝暗中归宋,必然开口讨要!到得此时,宣帅又当如何?若与之,落下背信之名不说,尚且失天下人之望,辽地故臣但凡忠于天祚帝者,必以宣帅为死仇。若是不与,则金人便有得借口发兵攻打我国。” 清了清嗓子,赵良嗣继续开口道:“我朝与金人曾有盟约,金人攻取辽国四京之地,可招抚四京之地辽人;我朝攻取南京一地,只南京道辽人方可招抚。且喜定约数载以来,双方皆未曾有违约之举。今日宣帅若贪图擒拿天祚帝之功,乃悍然背约,一旦金人得知此事,下官只恐边衅必开,两国难安。” 童贯听得此语,便低头沉吟起来。 眼见着赵良嗣跳出来反对,童贯似有意动,王叶却一点也不担心,但朝郭药师看来。 且让郭药师先跳出来同赵良嗣放对,若果不敌,自己再出手不晚。 郭药师见得小贼瞧来,心中自是大恨,却不得不回过来一个讨好的笑容。 于郭药师说来,自是不肯相帮王叶说话。只自己小命紧要,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赞成。 若宣帅不肯引得天祚帝归宋,便只剩下假扮天祚帝逃入析津府一事。 想都不用想,这送命差事必然落在自己头上。 反之自己若能说动得宣帅引得天祚帝归宋,如此宣帅手头便有了两件差事。 既是如此,自己尚且能争得一争。 抢得此护送天祚帝之差事,却将假扮天祚帝之差事推给刘延庆。到得此时,送死便是刘延庆这货了。 故此郭药师便开口道:“宣帅,赵修撰此言大缪!末将自愿担此重任,领兵暗中护送天祚帝归宋,且必不让金人知晓此事。宣帅若是不信,末将愿立军令状,若是事泄,乞斩首级。” 这货为了推掉送命差事,不惜将军令状也给搬了出来。 赵良嗣见得郭药师跳出来反对,到是吃了一惊。按自己想法,跳出来的该是这王承旨才对啊?莫非郭药师吃错了药? 当下赵良嗣便冷然开口道:“这世上又岂有不漏风之墙?” 郭药师便开口道:“此又何难?末将只需引得三五十精锐前去,且不让众人知情。待到天祚帝归宋之后,再将众人除去,如此又有何人知情?” 果然不愧是萧干麾下待过的! 赵良嗣却又开口道:“我等即便能隐瞒得一时,尚且能隐瞒一世?” 郭药师微微一笑,便开口道:“此亦无忧!但请宣帅上奏折一道,且将此事细细奏闻朝廷,暂且隐瞒得一时。” 说完此语,郭药师又朝赵良嗣开口道:“正如修撰之言,宋金两国能和好一时,尚且能和好一世?待到大局已定,两国必起纷争,到底此时,又何妨将此事堂堂正正公告天下。” 说完此语,郭药师又转头朝童贯开口道:“此事尚且有绝妙之处。赵修撰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第287章 内讧(二) 童贯便开口问道:“有何绝妙之处?” 郭药师便开始卖弄了:“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待到辽国既灭,宋金两国接壤,说不得便有相争之事。到得此时,天祚帝便是一道绝妙后手。” 不待童贯再度发问,郭药师急需解释道:“如今金人兵精而少,且辽地广阔。故此金人若要统治辽国之地,必得藉辽人之力。正所谓君君臣臣,天祚帝虽然昏庸,到得也曾为辽主,忠心于彼者尚且不在少数。一旦宋金相争,若是我军得势,便可携天祚帝出征金国,沿途招揽辽国旧臣。万一我军力拙,尚可使天祚帝出面挑动旧臣,使之于金国境内叛乱,以解我军缓急。” 果然是谋万世之语!童贯闻言大喜,又似意动。 旁边赵良嗣见状大急,赶紧开口道:“所谓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如今复燕尚且未成,又何来的谋万世之语?宣帅当以复燕为上,万不可节外生枝,小心两头落空。” 郭药师哈哈大笑,开口道:“何谓节外生枝?天祚帝乃辽主!天祚帝犹在,则燕地虽复难平。若得天祚帝在手,辽人无主,人心何归?一旦复燕,便不得不倾心归附。以此言之,复燕之事同擒拿天祚帝实则一而二,二而一。” 于谋略而言,赵良嗣不低于郭药师。于言谈而论,则赵良嗣远远不及矣! 郭药师靠得便是投机取巧上位,吃得便是嘴巴子这口饭,可谓专业人士。赵良嗣又哪里是对手? 见得郭药师巧舌如簧,赵良嗣也顾不得许多了,便开口道:“复燕之功足以封王,又何必画蛇添足?宣帅独不闻功高震主乎?” 童贯听得此语心中略略不喜。许多事情说得做不得,许多事情做得说不得。自己私心确实欲要封王,然则此事又岂能当众说出? 郭药师闻言大喜,赶紧呵斥道:“修撰慎言!宣帅以身犯险,身临军阵者,岂为私欲耶?只受陛下重托,一则欲要夺回燕地,以卫社稷。二则见得辽地民众困苦,正要拯其于水火之中。” 赵良嗣闻言大怒,也开口呵斥道:“巧言令色,小人矣!” 郭药师不以为怒,轻飘飘回了一句:“末将乃武夫!” 以此时舆论而言,文官既然以孔夫子为师,自有百般道德约束。至于武夫,原本便不读诗书,舆论对武夫的要求只有两条“忠君”、“不怕死”,其余贪财、好色之类,从不苛求。 见得郭药师如此不要脸,赵良嗣也无言以对。 郭药师却趁机转向童贯,继续开口劝道:“即便复燕事成,只有拓地之功,顶多受封太庙;若是擒拿天祚帝得手,正为灭国之功,自当青史垂名。如此二者又岂可同日而语?如今耶律大石既肯诱得天祚帝送来,灭国之功唾手可得,此乃天意!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伏请宣帅熟思之!” 童贯闻言,其意大动,却犹自再挣扎。 郭药师见状大喜,趁机补刀,便对着赵良嗣开口道:“末将亦知修撰之意,无非是为了私怨,便不肯让天祚帝归降宋国而已。” 只这一句,又是一剑封喉。 童贯闻得此言,顿时便抬起头来看向赵良嗣。 赵良嗣满面通红,怒火大作,却无言以对。 赵良嗣到底是宣帅身边谋主,今日虽然不得以同赵良嗣相争,只郭药师也不肯结下死仇。 见得赵良嗣大怒,郭药师赶紧开口挽回:“修撰节哀,正所谓妻死妻还在。修撰若有意,末将愿以绝色相赠。” 郭药师从来以自己小命为上,对于女人来说,不过是衣服而已,穿腻了就丢。 然则妻子乃是赵良嗣的死穴,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老婆。 前度乃是公事争执,赵良嗣虽怒而未往心里去。如今听得郭药师此语,赵良嗣那是真的怒了。然则正所谓物极必反,怒到了极点,赵良嗣神色反倒平静了下来,便开口道:“谢过将军美意!本官不好女色!” 郭药师不以为意。却不知自此便同赵良嗣起了龃龉。 王叶见状大喜,今日自己强行呆于此处,原本便是防备事态脱离自己掌控。如今郭赵二人既然结仇,说不定便不用自己出手了,也可免了自己暴露的危险。 却说童贯于一旁见状大叹,仲亮诸般皆好,唯有私怨一事放不下来。 停得一停,童贯便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吾意已决,为万世计,当以迎取天祚帝归宋为上。” 郭药师闻言大喜,便表功似得朝王叶看了一眼,复朝童贯开口道:“迎取天祚帝之事事关重大,末将自请前行。若有差错,乃至于有泄密之事,乞斩首级。” 童贯闻言大喜,正要点头答应。 赵良嗣却开口道:“宣帅且慢!如今事体有二,一则护送天祚帝归宋,二为诈为天祚帝东来。敢问宣帅,若遣得郭将军护送天祚帝归宋,则谁可诈为天祚帝东来?” 童贯便开口道:“既然忠贤护送天祚帝归宋,假扮天祚帝之事,自然交于刘都统制。” 赵良嗣便开口道:“此事万万不可。刘都统制身为宋人,既同宋国兵马相熟,又熟悉宋国地理,自是护送天祚帝归宋不二之选。反观郭将军久为辽人,正宜假扮天祚帝东来。” 郭药师闻言大急,赶紧开口分辨道:“修撰此理不通。天祚帝身份何等贵重,其安危关乎朝廷大计。且若要护送天祚帝归宋,所领之人却不宜过多。末将麾下皆为精锐之士,虽只得三五十人,亦足以护卫得天祚帝安全。” 这货也算聪明,只夸自己麾下善战,却不肯贬低西军。 童贯闻言便转头朝刘延庆开口道:“刘将军意下如何?” 刘延庆这货于谋略之道一窍不通,今日糊糊涂涂站在这里,听着众人嘴炮。只听得半天,犹自未得要领。 如今见得童贯开口发问,便赶紧回道:“但听宣帅安排!” 第288章 内讧(三) 郭药师果然狡猾,明明是必死之局,这货一番巧舌如簧之下,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 只可怜刘延庆这货,眼看着就要成了替死鬼,只到得如今犹自未觉。 赵良嗣正恨得郭药师入骨,自是一意将其拱去送死。奈何自己久行圣教,正所谓敏于事而慎于言,言谈之间往往为郭药师所制,空有满腹计谋却使不出来。 当初王叶强行留在此地,防得便是事态脱离自己控制。如今见得此状,自是要出手挽回。 一则郭药师这货才为自己说过话,二来王叶也不欲强行出头。反之郭赵二人已成死仇,自己又何必出面惹人嫌? 故此王叶便站出来朝童贯开口道:“宣帅!郭将军此言甚是!下官当日于析津府内,亦曾见得常胜军士卒勇猛无比。” 童贯闻言点头。 旁边赵良嗣却瞪了过来。前番郭药师谋刺于你,双方已是死生之仇。此次你替郭药师求情,免去军棍之苦,不就是为了忽悠郭药师这货去送死么?何以如今出尔反尔! 郭药师闻言却是大喜!小贼愚钝!今日自己看似相帮着小贼说话,其实却是为了自己活命。只小贼犹自未悟,尚且投桃报李,便还了自己一个大人情。 当下王叶便继续开口道:“只当日郭将军归朝之时,尚且留下许多常胜军士卒于萧干麾下听用!常胜军勇武,失之可惜!若觑得时机,当使郭将军出面招抚为上。” 说完此语,王叶又笑嘻嘻的退了回来,继续看戏! 童贯闻言也没有多想,便转头朝郭药师开口道:“王承旨此言有理!一旦金人入得南京道,萧干麾下必定玉石俱焚。忠贤可早做准备,休要让常胜军诸人折损于金人之手。” 郭药师闻听得此语,初时犹自高兴,稍一犹豫又反应了过来,顿时脸色大变,冷汗直冒!正所谓杀人不用刀,这小贼当真可恨,看来不弄死自己必然不肯罢休! 旁边赵良嗣听得此语,却顿时间便是眼睛一亮。只不知这王承旨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有心,便是自己前番看走了眼,此人实在深不可测! 有心还是无意且待他日慢慢验证,只今日这王承旨此言既出,则郭药师必死无疑! 当下赵良嗣便站了出来,开口道:“禀宣帅!若要诈为天祚帝逃入析津府,下官已有完全之策。” 童贯闻言大喜,便开口道:“仲亮可速速说来!” 郭药师见得此状,顿时面如土色! 赵良嗣瞥了一眼旁边的郭药师,心下大喜,便笑着朝童贯开口道:“天祚帝东来,若得萧干麾下前去相迎,此事必不惹金人生疑!” 这话自然是有道理,只如此未免异想天开。童贯便开口道:“若得如此,自是最好!只萧干又岂肯听本官招呼?且前次仲亮有言,萧干老贼早有自立之意。此次与析津府内大举发兵,乃是为了掌控南京道一地。必不肯前去接应乃至救援天祚帝。若是天祚帝东来,想必萧干必然引军拒之,又如何肯前去相迎?” 小贼可恨,只一剑便已封喉!什么不好提偏偏提常胜军,偏偏提及萧干麾下也有常胜军听用。如今便让赵良嗣觑得自己致命破绽。 事已至此,自己再行分辨也是无用,郭药师只得于一旁闭目等死而已。 见得此状,赵良嗣心里乐开了花。不碍于公事之余,又能顺手报一把私仇,如此何乐而不为? 当下赵良嗣便开口道:“宣帅且休要忧心!萧干老贼正于我等为敌,自不肯听我等招呼。奈何其麾下常胜军却听我等招呼。可使常胜军士卒前去居庸关,待到我军迎取得天祚帝归宋之时,彼等自可诈为天祚帝东来。” 萧干不肯听自己招呼,其麾下的常胜军士卒又岂肯听自己招呼?萧干势大,彼等正为得势之时,即便有得旧主郭药师出面,亦必不能招呼彼等为自己所用。 童贯一时犹自未悟,便开口道:“修撰休要胡说!萧干麾下之常胜军又安肯听本官之命?” 旁边赵良嗣却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萧干麾下之常胜军不肯听宣帅招呼,郭将军麾下之常胜军却肯听宣帅招呼。同为常胜军,金人又怎知其为萧干麾下耶?为郭将军麾下耶?可使郭将军打本部旗号前去,却又诈为天祚帝东来,乃大张旗鼓直趋析津府。” 童贯闻言大喜,便点头道:“果然妙计!” 赵良嗣便急需补刀道:“萧干老贼借天祚帝之令弑杀得天赐帝,又借天祚帝之令自号大辽摄政王,再借天祚帝之令大发奚兵为用。如此于金人观来,萧干必为天祚帝死忠。如今天祚帝蒙尘,萧干身为天祚帝死忠,必然接应得天子入南京道。到时候又见得常胜军蛛丝马迹,必定以为接应之人乃萧干麾下之常胜军士卒。只此事尚且还有一桩妙处!” 听得赵良嗣越说越有理,童贯心下更是大喜,便开口追问道:“敢问仲亮,如此行事尚且有何妙处?” 赵良嗣复笑道:“只要坐实得萧干迎天子而入,则金国必不疑心天祚帝已然暗中归宋。此其一也。到得彼时,金人破得萧干之余,复遍寻天祚帝不得,必定对萧干赶尽杀绝,替我等除此心腹大患。此其二也。” 童贯抚掌大笑,便称赞道:“果然妙计!若得如此,燕地复无忧矣!” 接着便转头朝郭药师开口道:“吾意已决!且劳动忠贤领常胜军士卒诈为天祚帝东来。到得彼时,忠贤当大张旗鼓,缓缓而行,务必让金人得知此事。” 到了还是没有逃得出去!郭药师闻言肝胆欲裂,唯有前面尚且有责罚寄下,便不敢出言拒绝。 沉吟良久,郭药师这才开口道:“宣帅令下,末将自当遵从。只此事何须劳动我军前去?耶律大石既然擒拿的天祚帝,何不复令其诈为天祚帝东来?” 听得郭药师此言,王叶同赵良嗣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人家买好菜,做好饭,端上桌,如今只叫你去拿双筷子而已,你竟然也想要推脱? 童贯闻言微怒,便喝道:“汝敢抗命?” 郭药师无奈,便只得跪伏下去,开口道:“末将不敢!” 虽则如此,只郭药师自此便深恨赵良嗣入骨。 见得郭药师领命,童贯脸色稍善,便转头朝王叶开口道:“如今计议已定,承旨可速速回转,且转告大石林牙按计行事。” 王叶便行礼道:“下官自当遵命。只恐此去必不能安然到得大石林牙军中。” 童贯大奇。 王叶便转头朝郭药师看来。 童贯见状已悟,这郭药师前次便有刺杀的前科,只怕这货此次又会故技重施。 故此童贯便朝郭药师开口道:“王承旨甚为紧要。既然忠贤麾下多勇猛之士,可遣人护送一程。” 郭药师拱手领命。 王叶却开口道:“倒不用劳动常胜军士卒,只求郭将军高抬贵手便可。” 童贯便盯着郭药师喝道:“若王承旨半路有得意外,本官定当斩汝首级。” 郭药师闻言便是一震,复开口道:“唯有沿途山贼颇多,若果承旨不幸为山贼所害,又当如何?” 童贯便恶狠狠地开口道:“照样斩汝首级!可是不服?” 郭药师无语良久,接着拜伏下去,开口道:“宣帅处事公正严明,末将心服口服!” 到得此时,王叶心下大定,便起身朝童贯行礼告辞。 童贯也不相留,但好言安抚了几句,便命王叶速速赶回。 王叶这才领着韩德出得衙门,背后便有童贯亲卫赶来,塞于王叶一大一小两个包袱,且开口道:“此为宣帅奉与令师之礼”,又指着小的包袱开口道:“此乃宣帅赏赐!” 王叶行礼谢过。 待到出得涿州,便拆开包袱一看,但见得内面全为珠玉首饰,略略估算价值不下五万贯。 人皆言宣帅赏功罚过皆是大手笔,果然如此! 第289章 学生已设下圈套在此(一) 二人出得城来,也不再停留,但往居庸关赶来。 一路又是无话。 过得两日,二人便得到居庸关前,耶律大石果然领兵在此等候。 闻听得王叶回程,耶律大石自是大喜,便引得数百亲卫前来亲迎。 分别数日,二人重见之时又是一番欢喜。 待回到居庸关内,尚且不待王叶稍稍歇息,耶律大石便赶紧请来王叶计议,至于李睿德这货,自是按照往常一般于一旁记录。 三人行礼已毕,各自落座。 耶律大石便赶紧开口道:“未知贤弟此去,情形若何?童贯可曾首肯我等西来?” 王叶微微一笑,便开口道:“如此小事,何消林牙动问!”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赶紧追问道:“除此之外,莫非贤弟尚且有所得?” 前番王叶南下之时,只言及再叙旧谊之事,却未曾向耶律大石透露自己的计策。实在是当时变数太大,此事尚且没有成算。 如今大事已定,复听得耶律大石发问,王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便开口道:“学生此去,便已经设下一个天大的圈套。只数月间,管教天地变色!” 王贤弟平日里颇为稳重,今日难得地这般忘形,想来必然是了不得的圈套。 听得王叶此语,耶律大石持礼愈恭,便开口道:“又是何等的圈套,还请先生明言!” 王叶便开口道:“只数月间,金人必入析津府,萧干必死,郭药师必叛,宋金必定开战,金人不死也得脱层皮。于林牙而言,尽管放心袭据云中,金人自顾尚且不暇,必无余力前来攻打。” 旁边的李睿德顿时便瞪大了眼睛。 耶律大石闻言不解,便开口道:“金人势强,宋人势弱。即便两国交战,自当是金人得胜,先生何言金人必败?” 王叶摇头微笑道:“此乃五重连环之计,其中头绪纷繁,实非一时能以说明。不若换作学生来发问,如何?” 这也是王贤弟用计的特色之一,几乎从不单纯用计,但凡布局,往往便是一环套一环,一计藏一计,且圈套与圈套之间,计策与计策之间,衔接的却又是十分紧密,几乎从不留破绽。 既然是五重连环,其繁复程度自然可想而知,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但请先生开口发问。” 王叶拱手为礼,以示逾越,便接着开口道:“敢问林牙,我军何由西迁?”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事同先生早已商定,明为接应天祚帝,实为袭据云中府。” 王叶便开口道:“接应得天祚帝之余,又当如何?袭据得云中府之余,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天祚帝之事,前番便已经同先生早有商定,可问计于萧后。至于袭据云中府后,自当据险而守,以防金人攻打。” 王叶便笑道:“金人攻灭得天祚帝余部之余,遍寻天祚帝不得。复闻听得林牙袭据云中,彼等可肯罢休?”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金人正要全力绞杀我国,闻听得为兄拥兵于此,又如何肯坐视?必引大军前来攻打。” 王叶便笑道:“单凭林牙眼下之力,能御金人否?” 耶律大石又是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无非是拼死一战罢了!” 王叶又笑了起来,摇头道:“林牙休要忧心,学生已有计策在此。即便金人得知林牙占据云中,亦不肯前来相扰。” 耶律大石也深知若要存续辽国,西迁云中乃是根本之事。然则占据云中后,必然同金人有一场恶战。 此战好比一场豪赌,赌注却是辽国国祚同自己的性命。 若是此战得胜,辽国存续有望,万一失利,自然是万事皆休。 凭良心说来,如今自己麾下虽然有五万大军,然则众人早已经为金人杀寒了胆。若是金人来个三五千人,自己尚且有一战之力,万一金人兵马上万,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今陡然听得可以免去此场恶战,耶律大石顿时便是欣喜若狂,赶紧拉着王叶开口道:“先生此言何意?” 王叶便开口道:“敢问林牙,金人此次大举兴兵,却为何事?” 耶律大石开口道:“自然是欲要前来擒拿天祚帝。” 王叶便开口道:“若果天祚帝逃入析津府,金人又当如何?” 旁边李睿德闻言大惊,赶紧插嘴道:“林牙,万不可使天祚帝逃入析津府,否则我等顿成叛逆矣!” 闻听得李睿德此言,耶律大石同王叶相视一笑,李德龄此人忠心有余,只是为人太过踏实。 也不理会李睿德,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依先生之意,可是欲要使人假扮天祚帝,逃入南京道?” 王叶点头微笑。 耶律大石又是沉吟良久,这才摇头道:“只恐此事不易。萧干老贼早有称帝之心,又岂肯放任天祚帝逃入南京道?只怕闻听得‘天祚帝’东来,萧干必引大军拒之。” 王叶又是哈哈大笑,便开口道:“若是南京道内有兵马前来接应得‘天祚帝’东去,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闻言一怔,然则顿时又反应了过来,便开口道:“先生之意,可是宋人甘愿前来接应‘天祚帝’入得南京道?” 王叶点头微笑。 耶律大石又是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此事断无可能!宋人正欲要复燕,又岂肯将南京道拱手以让金人?” 王叶复哈哈大笑起来,便开口道:“林牙可知萧干老贼大举征发奚兵之事?” 耶律大石开口道:“此事为兄早有耳闻。老贼以大辽摄政王之命,搜集南京道各地钱粮,以给军用。复大举发兵,意图征兵十万为用。”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童贯已经占据得易州、涿州二地,闻听得萧干大举征兵,童贯能无惧乎?” 耶律大石想也不想便开口道:“萧干之所以大举征兵者,正欲要掌控南京道一地。如今宋人既然占据得二州,待萧干平得北部燕山盗贼,除此内患之后,自当领大军南下攻打宋人,冀图收回二州。”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童贯麾下才只六千余人,依林牙之意,童贯能以六千兵马,抵御萧干十数万奚兵否?” 耶律大石也哈哈大笑起来:“宣帅麾下并无先生此等人才为助,又如何是萧干敌手?若要保得二州不失,便唯有请宋国朝廷大举发兵来援。” 第290章 学生已设下圈套在此(二) 听得耶律大石此言,王叶心中暗暗发笑,这货尚且未曾识破童贯外强中干的真面目,便开口道:“且不说宋国朝廷必不肯发兵,当日赵官家使童贯北伐,尚且切切叮嘱其休要妄开边衅。即便宋国朝廷肯发兵,亦自无用。如今宋国战力全在西军,西军战力全在种世道麾下。种世道为童贯所陷,西军怨意已深,即便宋国朝廷令下,西军亦必不肯出。即便肯出,亦必拖延时日,坐观成败。” 耶律大石闻言沉吟。 王叶复笑道:“萧干大军迫在眉睫,童贯正要复燕,又岂肯放手二州之地?说不得便得引动金人东来。金人破得萧干之余,替童贯解此危急不说,且萧干既破,林牙又领兵西迁,自此南京道再无大军。如此童贯只凭麾下数千人马,便足以复燕事成。” 说完此语,王叶便又总结道:“如今于我军说来,便是忧心金人停留云中之地。于童贯说来,却急盼金人东去南京道。我军正要拒客,童贯正要迎客,既然如此,又何方顺其意而为之。如此正是皆大欢喜!” 耶律大石犹自不敢相信,便开口道:“宣帅欲要引动金人南下,但以金银男女为诱便可,又何须诈为天祚帝东去?独不惧玩火自焚乎?” 王叶哈哈大笑,便开口道:“金人此次兴兵全为天祚帝,天祚帝未得,金人又岂肯遂去?只恐童贯以钱粮以不能买动,便不得不佯为天祚帝东去,以引动金人追杀,此其一也!且欲要让宋人假扮天祚帝东去,学生尚且另有一计!此计既出,宋人便不得不如此行事。” 果然立面又嵌套了一条计策!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敢问是何妙计?” 王叶却不直接回答,反而开口问道:“敢问林牙,天下几何人马欲得天祚帝?”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金人欲得之!我等欲得之!至于宋人,似欲得之!” (历史上天祚帝此次为金人所破,流亡漠北,宋徽宗犹自遣人奉书前往招揽,欲使之归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天祚帝未曾招揽得手,书信反为金人所获,最后便成了金人翻脸的借口之一。宋人欲得天祚帝,这是史实!史实!史实!) 王叶闻言抚掌大笑,开口道:“是极!宋人既欲得天祚帝,我等又何妨与之!”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便压低声音道:“先生此言何意?前次先生尚且有言,天祚帝不可死,不可逃,不可为他人所俘虏,否则辽国败亡无日。何以今日遂出此言?” 王叶却摇头道:“此事暂且不去说他,学生早有安排在此。依林牙之意,宋人既暗中迎取得天祚帝归宋,为防金人疑心,可肯遣人假扮天祚帝东去?” 耶律大石闻言大叹,便开口道:“果然妙计!宋人既然欲要暗渡陈仓,便不得不明修栈道。” 王叶点头微笑。 耶律大石复压低声音开口道:“只将天祚帝付与宋人,到底不便!” 王叶摇头不语,但盯着耶律大石微笑。 只此事尤为隐晦,耶律大石虽心知王叶必有安排,却也久久未悟。 王叶等得一等,便只得明言道:“宋人迎取天祚帝之事,又岂敢让金人知晓?必定暗中行事!” 闻听得“暗中行事”四字,耶律大石顿时便反应了过来,便凑近前来,压低声音开口道:“先与之,复劫之?” 王叶也压低声音道:“既然暗中行事,童贯必不敢多派兵马前来。到时我等将前脚才将天祚帝付与宋人,后脚复遣人假扮金人劫之。” 耶律大石闻听此言,顿时便激动了起来,若得宋金开战,自己便可高枕而卧,自然不用担心金人前来攻打,便也相更着压低声音道:“到得此时,宋人必以为天祚帝乃金人所劫。只此事尚未万全。” 王叶便站起身来,从怀中逃出童贯亲笔书信,递于耶律大石,复开口道:“若金人夺得此物,必以为天祚帝已为宋人暗中护送回朝。便可万全。” 耶律大石取过童贯书信,略略一看,正为宋人迎取天祚帝之文书,顿时便喜上眉梢,笑道:“于金人而言,若得此文书,必以为天祚帝已经归宋,自当于宋国索要。于宋人而言,得天祚帝复失之,便以为天祚帝已为金人劫去,必不肯予。如此一来,金人不得天祚帝又岂肯罢休?双方必起纷争!” 到得此时,至少不用担心金人前来攻打云中,耶律大石心知这一难关算是过去了,当下便朝王叶一揖到底,便开口道:“得遇先生,大石何其幸矣!先生肯出手相助,辽地百姓何其幸矣!” 王叶赶紧起身避礼。 耶律大石却又开口道:“我等此次西来,名为接应天祚帝,实为擒拿天祚帝,复顺势攻取云中,此为第一重;待到云中既下,又恐金人来攻,复使计让宋人诱得金人东去,且借金人之刀攻破萧干,此为第二重;再以天祚帝为饵,引动宋金互斗,此为第三重。敢问第四重何在?” 说了这么多话,口干的很,王叶便取过茶杯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林牙可知童贯欲遣何人前来诈为天祚帝东去?” 耶律大石见得王叶杯中茶尽,便亲自取过茶壶斟满,又双手奉于王叶跟前,这才开口道:“只不知何人前来?” 王叶见得耶律大石亲手奉茶,赶紧起身行礼谢过,复接过茶杯放下,开口道:“正为郭药师!” 一听得这“郭药师”这三字,耶律大石神色顿时精彩起来,反复于殿中行走得数步,这才回头道:“此人反复无常。且既然佯为天祚帝东去,自然便得大张旗鼓而行,如此必为金人所获。此贼惜命,一旦为金人所获,为求活命必然投降,且自当将宋人暗中迎取天祚帝之事和盘托出。到得此时,金人既有物证,又有人证在手。即便宋人再如何分辨,金人又如何肯信?” 停得一停,耶律大石又摇头道:“只此事亦当归于第三重计之内,何以先生单独列出?” 第291章 学生已设下圈套在此(三) 何以将此事单独列为一重计策?自然是王叶还有后手,郭药师这货还有大用呗! 若非如此,王叶又岂容郭药师这货活到现在?早早便下手阴死这货了! 想当年三国之时,刘备未曾留下三姓家奴吕布性命,后人便有诗叹曰:“伤人饿虎缚体宽,董卓丁原血未干。玄德既知能啖父,争如留取害曹瞒?” 如今王叶留下郭药师性命,设计让其投靠金人,便是为了他日反噬金人之用。 纵观宋金辽三国,反复无常如郭药师者,绝无仅有! 所以物以稀为贵,王叶自然要留其一条小命。 只郭药师正为棋盘中暗子,时候不到,便见不到功效用来。 故此王叶也不肯明言,但含糊混了过去。 耶律大石见得此状,便知先生背后自有深意,既然先生不肯明言,想必未到明言的时候。 当下耶律大石也不再追问,但开口道:“只不知第五重计策何在?” 这下说到王叶的得意之作了。当下王叶便站起身来,缓缓踱了数步,这才开口道:“学生此次北上者,正为助林牙联宋抗金。当初金人居于关外,到叫学生难以下手。如今万幸金人南来,学生又岂肯轻易放过?且送其一份大礼,使知天下英雄不独金国方有。” 耶律大石闻言又是大喜!先生终于要出手算计金人了! 当初先生曾有言,正要以胸中之策,一试天下英雄。 接下来果然便在宋人身上试了试,直将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先生要试验金人,只不知又是如何的一番龙争虎斗? 当下耶律大石赶紧开口道:“未知先生又安排下何等圈套?”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学生欲以南京道为囚牢,引动得金人自投罗网。一旦金人入得南京道,若要再行离去,便是千难万难。此便是第五重算计!前番四重算计,皆不过铺垫而已。” 耶律大石闻言不解,便开口道:“于我等而言,自当拒金人于境外方为上策。如今事不得以,这才不得不以邻为壑,引动金人东来。如此于我等自是不利,又何谓大事济矣?” 王叶哈哈大笑,便开口道:“林牙所言甚是!若果金人顷其军南来,我等自当以拒之为上。如今金人内乱未平,必不敢尽发其军南下,如此学生便得以寻隙破之。且以燕山天险困其南下之军于南京道,复以燕山天险拒其援军于外。待到金人南下之军被围,若金人不肯弃之,尚且欲要发兵救援,学生便得以借此虚耗金国国力;若果金人断然弃其军,我等犹自能断其一肢,亦必于大局有益。”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唯有我军势弱,只恐难以将金人南下之军困于析津府。” 王叶正与开口回答,旁边李睿德已开口道:“下官也有疑问在此。” 王叶便转头道:“参赞有疑,可先说来。” 李睿德便开口道:“前次军师曾有言,燕云十六州,山峙河据,实为门户之地。既为门户之地,自当以之为屏障,又岂可轻易付与金人?此次我等也好,宋人也好,为解萧干之患,便引动得金人东来。到得彼时,金人若是鸠占鹊巢,顺势占得南京道,不肯复与宋人,乃以之为据点,以便日后南侵。如此我等同宋人皆失此屏障,到时候又当如何是好?” 耶律大石闻言便也朝王叶看来。 王叶便朝李睿德开口道:“本官正欲要使得金人占据析津府不去!若果如此,十年之内金国必亡。” 李睿德心下大奇,便开口道:“下官愚钝,敢问军师此言何意?” 旁边耶律大石也是大奇。 只此事较为复杂,难以述明,王叶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敢问林牙,南京道地形若何?” 耶律大石便朝李睿德开口道:“速取舆图一观!” 李睿德正要去取舆图,王叶却摆了摆手,止住了李睿德,复开口道:“天下舆图皆在学生胸中,且请林牙近前一观!” 二人闻言大惊。常言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见地理如同天文一样难以精通,不亲自踏遍千山万水又何以知晓? 只先生(军师)二十不到,又新来燕地,何以便对燕山地形精通?更何况天下舆图? 王叶见状心中暗笑,后世有个东西叫卫星,有个软件叫Google Earth,我会告诉你们么? 耶律大石闻言便凑近前来,李睿德也相跟着围了上来。 待到三人聚集在一起,王叶以手指于杯中沾了沾茶水,便于案几上先画了一横,回头对二人开口道:“此为燕山山脉!” 复于左侧画的一竖,开口道:“此为太行山脉!” 最后便于右侧画得一条曲线,便开口道:“此为大海!” 三条线条略略组成了一个弯弯曲曲的“门”字。 二人以胸中地理相印证,果然如此! 擦了擦手,王叶便指着桌上的“门”字图形开口道:“前次学生曾言南京道为门户之地,便缘由这燕山、太行山同东侧大海便将南京道遮掩得严严实实,只于西北留下一道居庸关经由天险杀虎口通往中京,于东北留下一道榆关通往东京。如此地形,便能护得南京道免受北面攻击,故此宋人急欲得之。” 停得一停,王叶复开口道:“此地既然难入,却又是难出。金人大军入得南京道,便已是瓮中之鳖。待到金人同宋人兵锋已交,林牙便可遣一军截断杀虎口以拒中京道金人,使金人后援不得入。复另遣一军塞居庸关,使南京道金人不得出,如此一来,南京道金人兵马顿成孤军!” 杀虎口同居庸关均为天险,自己这点人马守住云中没有把握,守住这两个天险倒是没问题。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便开口问道:“有得杀虎口天险在,截断金人后援自是不难。有得居庸关天险在,塞住金人出路也是容易。” 王叶便开口道:“待到南京道金人兵马成为孤军,敢问林牙,金人可欲救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金人安肯弃此精锐,自当遣兵救之。” 第292章 学生已设下圈套在此(四) 王叶便开口道:“金人欲要救援析津府金兵,便只有两条路途。一条由中京道自杀虎口而入,此路已为林牙所截断。另外一条则为自上京道经由榆关而入,唯有此路远可千里,且甚是难行。所谓千里奔袭,必厥上将军,金人自千里之外来援,兵力必疲,难堪使用,此其一也!更为甚者,便为粮草一事。南京道原本便已缺粮,此次萧干大举发兵,复将州县府库搜刮一空。金人占据得南京道,又将何以为食?金人若果然占据得析津府不去,待到搜尽民间存粮尚且不敷军用,便只得自上京道千里运粮而至。所谓百里赢粮者,军无隔宿之粮,何况如今千里乎?为饱南京道金兵之腹,金国便不得不举全国之力以奉南京道!若果然如此,不出三五年,金国必疲;不出十年,金国必亡。若金兵占据得析津府不去,我军尚且不费一兵一卒,但以此千里粮道便足以灭得金人。” 耶律大石想得一想,便开口道:“若是金人不顾后路,只南下攻打宋人,又当如何?我军势弱,据险而守尚可,若要入得居庸关以策应宋人,只恐力有未逮,一旦金人回师野战,我军必不能支!若是不来策应宋人,又恐宋人力不能支。” 王叶哈哈大笑:“林牙休要忧心!我等只需截断金人后援,并堵塞南京道金人西逃路径,便已经胜券在握。金人若胆敢南侵宋国,则正如学生之愿。若果然如此,尚且不用十年,只三五年内,金国必亡。”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宋国富庶,金人若是南侵,自可解粮草之急。何以反而三五年内必亡?” 王叶便开口道:“敢问林牙,辽国四京之地民心已归金人否?”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自是未曾!为兄麾下便有许多人马来自四京之地。据彼等所言,金人但占据得重要州府,乡里却多为忠心辽国者所把持。除此之外,尚且有许多辽国兵马散于四地,只暗中于金人为敌。” 王叶便开口道:“攘外必先安内,此乃至理,何况图外乎?内乱未定,金人又岂敢轻言图外?此取死之道也!内者,肘腋之近,心腹之患也!外者,天涯之遥也!若是内乱未平,乃遣大军出征于外,待到变生肘腋,大军又何以及时回师救援?此其一也!若是外征之军正于敌国僵持,突闻内乱已生,便不得不仓促撤军,如此必为敌国所趁,只恐难以全师而还!此其二也!若是外征之军偶然受挫,消息传至国内,亦必助长内贼声势,乃至于盗贼并发,烽烟四起,更是难以收拾,此其三也!故此于金国而言,既然占得四京之地,如今当以剿灭内乱,收复人心为上。待到内乱既平,民心既附,方可有图外之举。” 紧接着王叶又解释道:“若果然金人先图外,后安内,则三五年内必亡无疑!宋国虽弱,并非一战能平。金兵虽强,却也有疲惫之时。以学生度之,金人若果南侵,初时自是势如破竹,待占据得宋国河北诸路后,便再难寸进。待到金人孤军已疲,宋人援军毕至,此时金人必为宋人所围。到得此时,金国救是不救?且不说援军千里而来,粮草千里而至,只说援军来得少了,便是添油战术,来一股为宋人围一股;若是举倾国之力南来,奈何内乱未定,待到金人大军尽出,四京之地不复为金人所有矣!根基既失,金人大势便去,三五年间,必定稍稍灭亡。” 旁边李睿德便开口问道:“军师何以断言金人占据得宋国河北两路后,便难以寸进?” 王叶又以手指沾了沾茶水,便于案几上的“门”字下面,又添了一个“几”字,接着开口道:“此地正为黄河!金人不悉水战,但占据得河北诸路后,又何以渡河?且不说宋国有得水师在,可封锁黄河。即便宋人水师不至,只需于南岸驻扎得三五千士卒,便足以阻止金人渡河。到得此时,金人不得南渡,宋人便有大把时间,得以稍稍调集援军。待到援军毕至,便可使其一路由太原东来,自相州径入析津府,一路自水路北上,自武清等地而入,如此金人必为宋人所围。” 二人闻言低头沉吟半晌,王叶也乘此空档急喝了几口茶水,今日这长篇大论下来,嗓子难受得很。 少顷之后,李睿德便又开口问道:“军师既言金人此时当以平定内乱为上,何以此次又遣得大军南来?” 旁边耶律大石闻言便笑了起来。 王叶看了一眼李睿德谦虚好学的神情,便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道:“金人此次遣得大军南下,却正为平定内乱!” 李睿德闻言不解。 唯有这货平日里伺候自己颇为尽心,王叶便只能开口解释道:“正如林牙所言,金人既占据得四京之地,奈何其地忠心辽国者尚且不在少数!彼等何以不肯降金?唯有天祚帝未死,辽国未灭之故也!天祚帝在得一日,辽国在得一日,彼等犹有效忠对象。一旦天祚帝为金人所杀,亦或为金人所擒,彼等忠心何托?金人再稍稍招抚之,降者必不在少数。以此言之,金人若得天祚帝,内乱便可轻易平定。此其一也!天祚帝势弱,金人遣得大军南下,只一战便可破之,故此金人便敢冒险前来。若是天祚帝势强,足以同金人兵马战成胶着之势,则金人必不肯遣得兵马前来。” 李睿德闻言大悟,便拱手为謝。 旁边耶律大石想得许久,却又开口道:“若是金人不肯占据析津府,但由榆关撤去,又当如何?” 王叶便笑道:“故此学生便以天祚帝为饵,挑动得宋金互斗。待到双方兵鋒已交,金人粮草将尽,即便自榆关东逃也自无碍。此路有得千里之遥,即便宋人不肯遣兵追杀,金人无粮,又如何挨得许多时日?” 到得此时,耶律大石乃抚掌大笑,便开口道:“果然先生所言,金人一旦进得析津府,必定匹马难以北还!” 说完此语,王叶又站起身来,总结道:“以道言之,金人有席卷天下之志,我等自当联手宋人以御之,故此便不得不挑动宋金互斗,以联手宋人。以势论之,如今金人亟欲平定内乱,休养生息,积攒势力以图天下,故此我等便不可让其有休憩时机,自当早早将其卷入争战。以术言之,自是以燕山地利,困得金人一部于此,如此便可将其卷入旷日持久的争战。” 耶律大石闻言便起得身来,上下整理了一番衣裳,复朝王叶一揖到底,开口道:“大石谨受教!” 第293章 枭雄? 却说萧干自入得析津府,弑杀得天赐帝之后,便甚么也不管,只死死守住析津府。 眼见着耶律大石大军到得城下,萧干心中自是大惊。 以萧干看来,此番必有一场大战。 自己假天祚帝之命弑杀得天赐帝,又自号为大辽摄政王。此二者皆为逆上之举,自己虽然诈为天赐帝自尽,又假刻印章伪造得天赐帝遗诏。 奈何此等事体能瞒过天下愚民,却必然瞒不过满朝文武,更何况耶律大石一向以贤明著称。 耶律大石同天赐帝之间外有君臣之谊,内有骨肉之亲,对辽国又是忠心耿耿,见得自己如此行事,必定愤而攻城才对。 自己虽有得二万大军,又有坚城为恃,似乎不用惧怕耶律大石大军攻城。 然则这种事情怕就怕万一。 自己大权在握,又曾于奚人之中大举征发士,只如今权力尚且未曾转化为实力。 于自己而言,只要守得析津府不失,只待新召集的十万大军南下,自己便是必赢之局。 故此,萧干又岂敢于此时同耶律大石对赌?见得耶律大石驻军为城外,萧干也只得据城自守。 这天下不缺乏人才,但缺乏发现人才的眼睛。 当初萧干入得析津府,弑杀得天赐帝,自号为摄政王,只数日间辽地权势便已尽归其手。 眼见着萧干大权在握,自有大把落魄文人前来相投,欲以自身才学求取富贵。 其中便有一人名耶律阿古哲者,此人文武双全,不管是领兵打仗,还是用谋设策都有一手,只可惜一直未曾得志,乃至于常以赊借度日。 这也是困苦久了!实在熬不下去了!眼见着萧干用政,耶律阿古哲便也顾不上明主不明主,只孤身前来求见。 当下二人一相见,萧干与之语,大悦,又试之以数事,事事皆称心意!萧干此时已有相见恨晚之意,复见得耶律阿古哲衣衫褴褛,便解自身之锦袍以赐之,引之于谋主,以代郭药师之位。 俗话说相见好,长处难!萧干为人颇为残暴,阿古哲为人又颇为清高,不能如同郭药师一般伏低身子伺候。初时萧干犹自能按下性子忍耐,到得后来,便也渐渐不耐烦起来。 恰此时耶律大石引兵欲去,耶律阿古哲此讯大惊,只此时已是半夜,当下耶律阿古哲也顾不上许多,星夜前来求见。 萧干新得谋主,倒也给了这货几分面子。闻听得阿古哲求见,虽心中有几分不耐烦,到底也命人引入。 阿古哲入得房内,只见得萧干犹自未曾起身,但于床上拥被而坐。 按此时的礼节来说,萧干此举实在无礼得很!当初汉高祖刘邦一面洗脚一面接见文人,便沦为千古笑话,何况如今萧干此举更是不堪!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阿古哲犹自强行忍耐,便开口道:“大王,下官闻听得耶律大石已引兵西去,此事果真?” 萧干笑道:“今日间曾有探马来报,果有此事!” 阿古哲赶紧开口道:“大王,耶律大石此人素有大志,安可纵其离去?当速遣大军追之!” 萧干便笑道:“参赞此言何意?” 阿古哲便开口道:“大王行此大事,耶律大石顿兵城下却未曾攻城,可知其城府何等深矣!便唯有此等人物着实可惧!且此人忠心辽国,又于大王有深仇在此,今日若纵之离去,只恐他日必有大祸!莫如遣得一军星夜出城与之交战,若彼大军回转,我军则往北而退。若彼复往居庸关逃去,我军自当返回,尾随袭扰之。如此定能将耶律大石大军留于析津府内!下官亦曾闻听得大王曾大发奚兵,如今时日已经过去得十来日,想来大军业已齐备,数日间便可南下为用。如此只需拖延得耶律大石数日,待到十万大军南下,则此贼必定授首矣!” 萧干闻听得此语,心下大动!自己眼下所求着,唯有二事,一为割据南京道称帝,二为杀得耶律大石、郭药师为义子报仇。 只如今新占据得析津府,萧干便不敢冒险了。沉吟得良久,萧干这才摇头道:“此事不妥!如今我军占据析津府为守,说不得便是耶律大石见得析津府城墙坚固,便不肯前来蚁附攻城,乃诈为西去,引诱得我军出城,冀图借野战破之。” 阿古哲便力争道:“大王休要忧心!我军无需全军尽出,但遣得三五千精锐出城便可!待到精锐既出,自当将城门紧闭。城中正有二万人马,去得着三五千人,于守城无碍。即便耶律大石回军攻杀,我军只往北而逃,不可逃回城内。城门不开,亦勿用担心耶律大石乘机偷城。” 然则萧干此人虽然残暴,却远远称不上枭雄。所谓见小利而忘命,遇大事而惜身,说得正是这种人物。 当初这货未曾掌得大权,只因义子之死,便敢起大军报复。如今大权在手,正如暴富的叫花子一般,这货反而处处小心翼翼起来,这也怕,那也怕! 听得阿古哲此语,萧干只犹豫再三,到底不敢遣兵出城。 阿古哲无奈,乃喟然长叹:“今日纵得耶律大石西去,只恐他日我等当死于此人之手!” 萧干闻言不喜!只阿古哲这才新近用事,萧干勉强忍耐了下来。 待到耶律大石既去,阿古哲复献策于萧干案前,以私通宋人为借口,将李处温等文臣尽皆斩首,复以亲近萧干之文官代之。 自此析津府权势悉数归于萧干! 又过得数日,便有士卒来报,蓟州之地十万奚兵已经征召完成,唯有摄政王未曾遣得大将前去,众人便公推摄政王外甥乙室八斤为将。 萧干闻言大喜,便使王猛北上,与乙室八斤各统领五万新兵。 且以蓟州为界,使乙室八斤清剿东面景州、滦州、平州等地盗贼;王猛领大军自檀州缓缓而下,自北而南清剿各州盗贼。至于析津府大军,犹自未肯轻出。 阿古哲闻听此令,又急忙入见,便开口道:“大王,此事万万不可!下官所忧心者,非在内贼,乃在外患!” 萧干便开口道:“外患者为谁?” 阿古哲便开口道:“北面金人!西面耶律大石!南面宋人!” 萧干便开口道:“若依参赞之意,又当如何行事?” 阿古哲便开口道:“自是以精锐火速占据居庸关,以防金人、耶律大石东来,复以大军南下,早日驱赶得宋人南去,且攻入宋境,以夺取粮米。” 萧干便冷笑道:“参赞不闻攘外必先安内乎?” 阿古哲便开口道:“攘外必先安内,此乃至理。然则诸事亦有轻重缓急之分!析津府内盗贼虽众,奈何群龙无首,又素无大志!如今大王有得大军在手,便可遣人前往招抚,使之为我所用。彼等之所为落草为寇者,但为衣食而已,若得大王招揽,便已无衣食之忧!复惧大王大军之威,自然闻风而降。” 萧干便冷笑道:“只如今朝廷势穷,若是招降彼等,又如何有许多粮米养之!” 阿古哲便开口劝道:“正为朝廷势穷,大王若要立国,便得北和金人,南侵宋国。金人势大,非我能敌,自当遣使求和。宋人觊觎南京道已久,必不肯于我等议和,故此自当北和金人,南侵宋国。至于粮米倒是无妨!南京道粮米奇缺,宋人却又是富庶无比,如此自当招抚得盗贼之余,且驱之南下攻打宋国。彼等为求粮米活命,便不得不下死力。且辽国衰落,如今金人心腹之患便成了宋人,眼见着辽国伐宋,金国必定乐见其成。” 停得一停,阿古哲复劝道:“析津府盗贼四起,正缘粮米奇缺之故。一日不得许多粮米,则析津府盗贼一日不得平复。且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大王若以武力平定盗贼,下官只恐盗贼越杀越多。” 萧干闻言不喜,便开口道:“于本王而言,自当早日掌控南京道诸地。若行招抚之事,必然颇费时日。且如今本王有得十万大军在手,南京道内岂有对手?以武力平复之,旬日可定。” 阿古哲无语,过得良久,便又开口劝道:“虽则如此,还请大王早日遣兵固守居庸关!以防耶律大石复至,以防金人入侵!” 萧干又是冷笑道:“参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王所以空出榆关、居庸关者,一则欲要迫使境内盗贼由此地逃出,二来也是要引诱得天祚帝东来。若果然遣得大军固守居庸关,天祚帝又岂肯东来?” 阿古哲闻言大惊,便开口问道:“天祚帝乃金人死仇,若得天祚帝东来,只恐金人必至。如此辽国基业,不复为大王所有矣!” 萧干只是冷笑不已。 阿古哲见状心知有异,稍一沉吟,便已经醒悟了过来,于是压低声音开口道:“大王可是欲要诱捕天祚帝,暗中献于金人以换取议和?” 见得心思为阿古哲猜破,萧干却不肯承认,反而掩饰道:“参赞休得胡言!本王乃天祚帝跟前不二之臣,此次天祚帝既出,金人必然引兵南下。天子蒙尘,本王自当迎入析津府,庶几不负本王忠君之心。” 你若果然忠心天祚帝,便不当固守析津府,要么早早迎接天祚帝东来,要么引大军西去护卫天祚帝。 阿古哲闻言心凉了半截!自己既然为摄政王谋主,未曾料得摄政王不肯将心腹之事托付不说,反倒欲要欺瞒自己。 虽则如此,阿古哲犹自劝道:“大王,此事万万不可!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金人用兵已久,兵力已疲,正当休养生息,只需我等遣兵守得居庸关,金人必不肯下死力攻打。复见得我等伐宋,金人必定乐见其成,不肯为难我等。若是放开居庸关,诱捕天祚帝以献,此举不过画蛇添足而已。且一旦事泄,有得耶律大石亦或宋人出手,助得天祚帝逃出我等掌握,到时候我等又将何人献于金人?此事金人又如何肯信?只恐必定弄假成真,我等死无葬身之地!此事太过弄险,万不可轻为,伏请大王细思之。” 萧干终不听! 第294章 各怀鬼胎 却说天祚帝当初听闻得耶律大石大败宋人,辽国其势复振,顿时便胆气豪壮起来,便欲要鼓起余勇,同金人一决生死。 待到出得夹阴山来,天祚帝便传令四方,命天下忠于辽国之兵马齐齐来聚。 为了此事,即便耶律大石遣韩洙送来天赐帝传位于秦王定的遗命,天祚帝也难得地忍耐了一回,将此文书留中不发,虽未赞成,却也不曾公开反对此事。 稍后,耶律大石复遣人送来天赐帝第二道遗命,乃立萧后为明德太后,辅助秦王定掌控朝政,又命耶律大石为枢密使,替秦王定掌控天下兵马。 天祚帝既然面对天赐帝第一道遗命未曾反对,自是无法开口反对第二道,便照样留中不发。 文书留中不发,本身也表示了一种态度,当下便有许多幸进之徒缠绕于秦王定身边。 即便秦王定,胆子也一日一日的壮了起来,时时刻刻便以储君自居。 耶律达鲁既已得罪与秦王定,自然是欲要一棍子拍死,便乘机于天祚帝跟前进献谗言。 天祚帝倒是不惧!此事却也不用担心,且让这逆子嚣张几日,借机引得萧后同耶律大石前来。 若得二人果至,大军齐聚,自己只需弄死秦王定,二人无主可从,便只得落入自己掌控之中。 萧后的美名,天祚帝可是闻名已久! 逆贼耶律淳当日于自己面前服下宫中秘药,之后数十年间亦无子嗣,如此说来自是不能人道。只恐萧后这美人还是完璧。 若果此女能讨自己欢心,自己又何妨弄假成真,将萧后这伪后立为真后!说不得便是一段流传千古的美事! 且耶律大石之所以忠心逆贼耶律淳者,无非是其中有萧后这层关系罢了!若果自己立萧后为后,再稍稍以官位笼络得耶律大石,要招揽得此人不难! 待到闻听得耶律大石已领军西来,天祚帝自是大喜,复遣人前往析津府火速招揽萧干领大军前来。 萧干又如何肯听命! 却也不肯明者抗旨,只言自己忧心陛下兵力不足,正欲要于奚人之中发十万士卒,连同自己麾下总计十三万余人前来陛下麾下听命! 唯有召集新兵颇费时日,还请陛下耐心等候数日。 只这货一边如此忽悠天祚帝,另外一头却又接二连三派出快马前往金人处告密,催促金人早日南下。 到得此时,天祚帝犹自未觉萧干异样,只想着若得萧干麾下十三万人马,再有得耶律大石麾下五万,自己再零零碎碎招揽得数万人马,如此兵马便不下二十万。 到时候便可诈称五十万大军,北上同金人一决生死。若果然能败得金人,复有得四京之地散落之辽卒峰起作乱,如此要破灭得金国自是不难。 当日金人以数年之功,便占据得自己的四京之地。如今自己也只需一战破得金人,便能夺回四京之地。 果然如北院大王所言,自己正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天祚帝出得夹阴山数日,便往沿着阴山山脉往西而来,既为避开金人兵峰,又缘此地多为草原,其中部族多忠心辽国者。 当下天祚帝只一路往西而来,沿途又使得士卒四散传令,便有得附近忠心辽国之部族齐齐来投,或以族中勇士为助,或以牛羊为献,旬日之间,其众已超二万,牛羊之数不可胜数。 天祚帝见状更是欢喜。朕果然为辽国天子,深负民望,如此万众一心,待到萧干同耶律大石两员大将既至,要破金人不难! 又过得半月,天祚帝领人到得青冢泊附近,麾下之众已不下五万。 所谓青冢,正为当日昭君埋骨之地,此地位于归绥西南,阴山山脉于此地分出一枝,正好将青冢泊抱拥怀中。 人马牛羊既众,再行移动已是不便,且此时正为深秋,野兽肥美,正为秋狩之良机。 此地正为青冢附近,又有得水泊在此,自是水草丰美,野兽颇多,天祚帝游猎之心大起,便命大军驻扎下来,构筑大营为守,且命耶律大石同萧干火速领兵前来汇合。 自己则日夜领亲卫于阴山游猎,尽将诸事托付于耶律达鲁。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以天祚帝说来,自己再放松得数日,待到耶律大石同萧干大军既至,便是自己同金人开战之时。 然则此时萧干同耶律大石正在忙甚么? 萧干好不容易才占据得析津府,好不容易才熬走了耶律大石,好不容易才召集得十万新卒。如今正是做皇帝梦的时候,又岂肯将自己麾下于天祚帝陪葬? 你下令是你的事情,公然抗旨我不敢,让我出兵更是万万不能! 且趁金人注意力为天祚帝所吸引,趁南面宋人势力薄弱之良机,且将南京道彻彻底底的掌握在手中才是王道。 当下萧干只命大军清剿境内盗贼!有得十万奚兵为用,此事倒也是颇为顺利。但大军所到之处,从无山贼敢正面相抗,无非是闻风而逃。 然则众奚人新近成军,战事又是顺利如此,其心思便也渐渐高傲起来。 辽人算甚么?汉人算甚么?老子有得刀枪在手,便是老子说了算。 奚人本来就残暴,又加之萧干有意放纵,众人砍不下盗贼头颅以立军功,便渐渐转向民众动手起来。 但凡见得村落富庶,便假剿贼之名,引大军围之,待杀尽民众,抢光物资后,再一把火焚之。至于奸淫之举,那更不算甚么事情,虽然军中并无明令许可,却也算得上潜规则了。 只旬日间,南京道但凡驿道附近之村落,几乎被奚兵屠戮一空。 要说萧干此举却也着实有效,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你既然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盗贼们谁还敢陪你玩?宁可躲入燕山之中啃野果活命,也万万不敢出山来劫掠粮草。 萧干之名直可止小二夜啼,南京道山贼为之一空,至少明面上如此。 唯有阿古哲见得此状更是忧心!驭民之道,当以恩威并济,方能尽收其心。 如今摄政王但以暴虐行事,得势之时,民众自然是望风而拜,一旦稍遇挫择,顿时便是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阿古哲苦劝得萧干数次,萧干只是不听,反而愈起厌烦之心。 第295章 金人兵出 萧干在支吾,耶律大石又何尝不是如此。 自当日同接应得王叶之后,大军再度起行,只缓缓朝奉圣州而来。 虽则如此,却也曾广派细作,一面探听得天祚帝所在,一面又密切监视着金人的举动。 这也是无奈之举,金人若自中京道遣兵来袭,到得奉圣州后,便有两条路途可行。其一往西而去,可直取青冢泊,偷袭天祚帝;其二往西南而来,却正是前往云中的路径。 若是耶律大石先行到得奉圣州,紧接着金人后脚便到,当下便是一场血战,必然将大好的西迁之计玩脱线。 若果耶律大石先行占据得云中,此事却也是不行。云中距奉圣州不过百五十里,到时候金人大军到得奉圣州,陡然闻听得云中已失,说不得顺手便南下一趟。到时候耶律大石便得无缘无故替天祚帝挡刀。 故此虽天祚帝一再遣使催促,耶律大石也只以好言答复,又重金贿赂得天祚帝使者。便只按住大军缓缓行来,每日间行得十数里便驻扎休息。 奉圣州距离居庸关不过四百里,耶律大石出关都半个月了,距离奉圣州犹自有二百里。 于此时的金人而言,此时却也未曾闲着。 当日阿骨打以二万金人起家,于护步达岗一役击败得天祚帝七十万大军。然则阿骨打到底只有二万人马,虽击败得辽军,又能杀伤得几人?自有大量辽军逃散各地。 接下来阿骨打又于数年间连下辽国数京,其情形照样是如此,虽击败辽人,奈何双方都是马军,却也难以歼灭。 如今金国的情形正如当年的日本一般,虽然占据得大中城市,然则中小城市乃至于乡下,却又为辽人所占据。 当初不管不顾,也不管骨头也好、肥肉也好,金人只顾着将四京之地吞下肚去。 后来见得天祚帝不知所踪,金人遍寻西京之地而不可得,便也只得将擒拿天祚帝的心思暂且放于一边,先埋头将肚子里的骨头剔除方为正经。 于此时而言,金人举族上下,即便连老弱妇孺都算计进去,也不过三十万人不到,正儿八经的金人本军也才八万余人。 反观辽人一方,光是契丹人便已有千万之众。辽军虽然残破,然则有得民众支持,又岂是短时内便可清剿干净? 好在金人已凭借大中城市将众辽人兵马分割开来,如今既然外无战事,金人便集中兵马一个州一个州地清除辽人残军。 既然自己人口少,断日内却又无法增长起来,若要安稳坐江山,自然尽量减少辽人才是王道。 故此金人只一手举起大棒,一手却举着胡萝卜,但凡肯投降之州县,金人便聚集其兵马为用,驱之攻打其余州县,且放过民众不曾屠戮。但凡胆敢聚众抵抗之州府,一旦金人攻破城池,自然只有一个下场,屠城! 这里插一句,如今金人屠城屠的爽,却又无意中带出了一个徒弟,蒙元!日后蒙古人屠金人城池更是起劲! 却说金人虽一意平复内乱,却只是见效甚慢,半年下来,这才堪堪清理得上京道一地州县。其余三京之地,抛开西京不说,此地金人原本就不想要。只上京道、中京道二州,照样是你来我去,今日辽人占据得此地州府,明日复换上金人做主,后日风水轮流转,又换上另外一波辽人。 如今金人既然清理得上京道,巩固得老巢之余,又得了十数万辽人奴仆军。当下便以完颜斡鲁为帅,以三万金人本军为骨干,复驱动得这十数万奴仆军往中京道而来。 上京道还好说,此地多为耕种狩猎之民,至少还有一个老巢在,民众无法远离。 故此金人只需将众人分割开来,便可一个州县一个州县地清剿。 然则上京道同中京道除了大中城市外,乡间却多以游牧民为主,这些游牧民众整日间便是四处迁移,有时候运气好起来,一日间能碰到数拨;若是运气不好,三五日内碰不到人也是常有之事。 民众既然游移不定,金人清剿起来自是分外为难。 完颜斡鲁虽然勇武,面对如此局面也只能喟然长叹!然则正在此时,便有萧干遣得细作前来告密,只言天祚帝已出。 完颜斡鲁初时犹自未当回事,只这半年间便已经出了十几个天祚帝了,想来此次也是假冒。 当初在上京道清剿辽人残军,陡然闻听得天祚帝已至上京道某地,且诏令附近州县辽军来援,完颜斡鲁闻讯自是大惊,赶紧放下手下的事体,请领大军前往剿灭。 然则待到剿灭得对方,擒拿得却不过是一个假天祚帝而已。 这边厢才砍了一个假天祚帝,那边厢便又冒出一个天祚帝来。 前前后后砍了十几个假冒天祚帝,如今完颜斡鲁对天祚帝的消息也不再感冒了! 虽则如此,完颜斡鲁却也未曾难为告密之人,随意赏赐了些许银两便放其离去。 紧接着又有民间风声传来,只言天祚帝已出夹阴山,诏令天下兵马往聚。 完颜斡鲁虽见得果然有兵马西去,犹自未曾当回事。眼下以清剿各地残军为要,这等错漏百出的传言且懒得理会。 当初萧干遣人前来金国告密,原以为金人闻讯必然领大军直扑夹阴山而来。谁料得对方狼来了的谎话听多了,竟然不信! 只萧干于南京道等得许多,便为天祚帝催促得许久! 直待细作返回,见得细作为完颜斡鲁轻轻打发,萧干这才明白了过来。 箭在弦上,又如何能不发?当下萧干便以天祚帝密旨为证,复遣得细作前来告密。 完颜斡鲁见得天祚帝密旨,确认得玉玺真伪,心中便已经信了七分。复查看得圣旨背面北院大王印章,年初耶律达鲁此人尚且未曾用事,如今竟然官居北院大王之职,可见此圣旨乃是新近颁下。 完颜斡鲁自是大喜,自己于此地空劳无功,若能擒杀得天祚帝,便能一战而平定中京、上京二道。 此事宜在速决,完颜斡鲁信不过奴仆军,便将这十余万奴仆军尽数留在此地,且使原本掌控此地的三万金军以为监视,自己便亲领了三万嫡系金军火速往夹阴山扑来。 第296章 正当以暴驭之 却说完颜斡鲁确认得天祚帝已现踪迹,心下大喜,便连夜点得三万金人本军往夹阴山而来。 中京大定府(今赤峰市附近)距夹阴山不下八百里,完颜斡鲁立功心切,只日夜赶路,即便饮食亦于马上完成。这才花得半个月时间,大军已经到得涂平,距离夹阴山已不足百里。 大军便在此地歇息得一日,稍稍恢复体力。第二日一早,大军重又启程,直扑夹阴山而来。 到得杀虎口附近,此地地形着实险要,完颜斡鲁也不得不小心起来。 先将大军停下,使三千精锐前往哨探,待探得并无埋伏后,大军这才徐徐而进。 进得杀虎口之余,完颜斡鲁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便使三万大军将夹阴山翻了个底朝天,果于密林之中察觉得大军活动的痕迹,然则天祚帝大军却已不知所踪。 诸将见状自是大失所望,便欲劝谏完颜斡鲁赶紧回军。 金主治军甚严,此次给完颜斡鲁的命令乃是剿灭中京道内乱,却未曾有追杀天祚帝之意。 如今完颜斡鲁擅自领兵西来,已经算是违了金主军令,认真追究起来那是可以杀头的。 好在众人离开的时日甚短,料来中京道未曾有大的变故,若是火速赶回,犹能将此事遮掩过去。 反之若是在此地拖延时日,万一中京道叛军烽起,误了金主的大事,诸将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眼见着遍寻天祚帝不得,诸将已有了退兵之意。 当时天祚帝藏于山中不出,金人翻遍了西京道犹自未得,如今好不容易才察觉得天祚帝痕迹,完颜斡鲁又岂肯轻言放弃? 若是擒拿亦或斩杀得此贼,则辽地可以传檄而定。 身为金国宗室,完颜斡鲁却有担当得很! 苟于国家有利,又何惧此身生死? 眼见着诸将只以性命为重,皆有退兵之意,完颜斡鲁大怒,便将腰间宝刀斫于帅案之上,暴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得此贼,誓不回军!敢再劝言者斩!” 底下诸将见得主帅态度坚决,便不敢再出言相劝。 恩威并济正是驭下之道。眼见着诸将已服,完颜斡鲁便又开口抚慰道:“擒拿敌酋乃是灭国之功,足可裂土封王!此次事成,当与诸将共领其功,万一事败,则本官独受其罪!敌酋在此,诸将其勉之!” 你既然肯一个人将风险挑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底下诸将闻言振奋,便齐声喝道:“愿为都统效死!” 完颜斡鲁见状大喜,便开口道:“既然天祚帝曾藏于此地,如今又岂能飞上天去?只得半个月时日,此贼定然不曾远去,当在周围数百里之内。” 底下的完颜照立便开口道:“我等自东而来,天祚帝必不曾东去。南西北三方,又当往何处寻之?” 完颜斡鲁便开口道:“可曾拷问附近民众?” 完颜照立便开口道:“末将曾拷问得近百人,皆不知天祚帝所踪。” 完颜斡鲁沉吟半晌,便开口道:“如今深秋已至,狩猎当时。此贼性好狩猎,可沿阴山寻之。” (天祚帝若听得此语,只怕必然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没事喜欢狩猎干嘛!) 众人领命,便以完颜照立领三千兵马为前锋,大军重又起行,只沿着阴山西来。 阴山附近水草丰美,游牧部落甚多。 不一日,前锋便遇得一个辽人小部落。 完颜照立大喜,即刻引兵围之。 辽人部落原本便已经被传言吓破了胆,如今见得金人大军已至,正欲引去。然则金人马快,早已围之数重,辽人不得出,无奈跪地请降。 完颜照立乘机擒拿得众人,且拷问天祚帝行踪。 也不知众人果然不知,亦或抵死不招,完颜照立未得天祚帝消息,心下大怒,便引兵屠之。 军中士卒将此事传回中军,完颜斡鲁闻之大怒,引得数百亲兵亲至前军,也不言语,但以马鞭抽得完颜照立数十。 完颜照立惧,又不解何故,只得跪而请罪。 完颜斡鲁也不多言,便引完颜照立为左右,复驱动大军西行。 不一日照样又遇得辽人部落。 这回不用完颜照立出声,完颜斡鲁已经传下军令,使大军围住。 辽人部落照样不敢抵抗,又逃跑不得,便跪地请降。 初时犹自未见得出奇之处,完颜斡鲁照样使人拷问辽人,照样未得天祚帝下落。 完颜照立只于一旁坐观,见状心中自是暗暗发笑。这群硬骨头,只抵死不招,除了屠光还有甚么办法? 完颜斡鲁神色不改,便将辽人部落中青壮少女悉数挑出,且使金兵于辽人前淫之。 辽人犹自未屈,只闭目等死。 完颜斡鲁见状怒甚,又使人于辽人部落中挑选得幼儿数十,先取一儿于辽人跟前引火炙之。 幼儿为火所炙,疼痛异常,乃挣扎号哭,然则终逃脱不得。 金人围之大笑。 辽人见状甚惧,只两股战战,跪地不稳。 须臾儿熟,完颜斡鲁便使金兵分而食之。未饱,再引数十幼儿置于火上,复炙之。 见得此状,便有辽人胆破,无奈跪地出首。但言十数日前曾见得大队人马西去,只不知是天祚帝不是? 完颜斡鲁闻言大喜,便开口询问详情,对方人马几何?旗帜若何? 出首辽人以实相对。 确认得天祚帝果然西去,完颜斡鲁欣喜若狂,只犹自未曾放过对方,下令屠尽辽人部落之余,复引大军火速往西而来。 都统果然是都统,一出手结果便不一样。完颜照立心服口服。 完颜斡鲁见得此状,这才开口教训道:“以少驭多之道,当先临之以暴,待到彼等心寒,不敢再起反抗之念,方可怀之以柔。我族人少,辽人甚众。如今国势未稳,正当以暴驭之,且休要将彼等当人看。” 完颜照立束手受教,再拜为谢,复引兵为先锋,沿途但遇得辽人部落便照此施为,即便彼等肯招供天祚帝所在亦照样屠之。 正所谓一报还一报,只完颜斡鲁此话却流传到了后世,便为铁木真所知,结果便是金人悲催了! 完颜斡鲁此话再往后传,便传到了皇太极耳中,便有得扬州十日,嘉靖三屠。 杭州现在正雷暴,炸雷就在头顶。不敢开机了,今晚只得一更。 第297章 逢君之恶 完颜斡鲁已经领得金人大军越来越近,天祚帝却犹自在游猎。 皇帝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底下的情形又是如何,何况还是耶律达鲁这货在掌控大权! 论起争权斗利,论起逢君之恶,这货乃是天才,天底下数一数二那种;若是论起治国理政,论起行军打仗,这货却是典型的门外汉,随便弄条狗也能比他干的好! 至少狗不会胡乱发号施令,不会否定正确意见. 当初大军方才驻扎得下来,便有久经军阵的宿将向耶律达鲁进言,当放出斥候百二十里外。 这也是上千年战争积累下来的经验,但凡骑兵突袭,在保证七成战力的前提下,一日一夜能行进的最远距离便是百二十里。 故此若得派出斥候至百二十里外,万一敌军来袭,斥候至少也能替己军争取得近六个时辰的应变时间。 然则耶律达鲁却嫌此事太过麻烦,陛下出山这才个把月的功夫,待到消息传入阿骨打耳中,待到金人起兵来攻,来来回回算起来至少也得两三个月功夫(这货根本想不到完颜斡鲁竟敢自作主张)。 既然是安全的很,又何必如此麻烦?故此耶律达鲁只将斥候派出三十里便草草了事。 麾下将领们正要据理力争,耶律达鲁却轻飘飘以一句兵法给遮掩了过去! 三十里确实符合兵法!只可惜情形不一样,若攻守双方皆为步卒,发起偷袭的合理距离便是三十里。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便是外行领导内行。 眼见着耶律达鲁权势滔天,底下将领们不敢直言反对。唯有此事关乎自己性命,底下将领们也不敢大意,三十里便三十里罢!大不了我将自己亲卫派出百二十里去! 然则耶律达鲁听得此信,又是勃然大怒。便以此举容易泄露天祚帝所在为借口,下得严令命诸将士不得擅自离营,违者斩决。 军法森严,说斩决那就是斩决! 既然如此,那就再想其他办法吧! 当下又有将领进言,如今营寨太过草率,只草草立木为栏,且不说营寨太过薄弱,金人一冲便倒,即便连拒马、鹿角、壕沟、陷阱等物皆未曾准备妥当。若果然金人来攻,朝廷大军虽有得营寨在此,其实却与野战无异。 如此正要请大帅发下令来,命诸军伐山中巨木以立营寨,且于营外挖掘壕沟,构筑拒马、鹿角等屏障。 然则以耶律达鲁想来,此事仍然太过麻烦!此地猎物多,陛下这几天手气好,这才将大军临时驻扎此处。再过得几日,待到猎物稍稍少去,亦或陛下手气开始坏起来,只怕又要大营又要迁往他处。 营帐迁移不定,这也是捺钵的规矩。 若是每到一个地方便得扎硬营,便得做全套,自己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操心。 当下耶律达鲁只是不许。 闻听得耶律达鲁此令,大军士气顿时便去了大半,许多部落将领皆有了引兵遁去的心思。 实在是这货太过坑爹! 若是死于与金人拼杀之中,便死了也值了。如今若是被这货糊糊涂涂坑死,那真是死不瞑目了! 有得耶律达鲁这个“内应”在,完颜斡鲁引大军已经到得数十里外,辽人犹自未觉。 直待金人已经到得丰州,距离青冢泊已经只有五十里,这才有牧民火速前来示警。 五十里路程,以骑兵说来,也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 到得此时,耶律达鲁这才慌张了起来。 底下诸将闻听得此讯,便也纷纷涌入帅帐请命。 当下便有将领开口道:“金人转瞬将至,末将请领数千兵马前去迎击,以迟滞得金人。麾下士卒不死绝,金人绝不能前进一步!” 又有将领开口道:“大帅!兵法有云,外无必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如今营寨薄弱,末将请领得万余人马别为一军,但游荡于外。若果金人前来袭营,末将当领兵出其阵后。若果金人追杀末将,末将当乘机引得金人远去。” 然则耶律达鲁全然不听,只命诸将回营待命,自己却领着亲卫急匆匆的来寻天祚帝。 天祚帝此时犹在游猎,闻听得此讯顿时便有如晴天霹雳,迟疑得半晌之后,这才勉强开口问道:“耶律大石同萧干大军何在?” 耶律达鲁低头回道:“皆未至!” 天祚帝闻言大怒,指天詈之,复问计于耶律达鲁。 耶律达鲁前面弄出了许多糊涂事,眼下正心虚的很,生恐天祚帝事后算账,便不得不先对诸将下手,当下这货便开口道:“如今耶律大石同萧干大军未至,单凭我等之力,实非金人之敌。且诸将早有惧意,皆欲领兵离去!臣勉力维持,彼等方才留于此地。虽则如此,奈何士气已坠,军心不振,如此又如何同金人放对?” 天祚帝闻言稍一沉吟,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卿可暗中调取五千精锐为用。” 耶律达鲁闻言便已经明白了过来,陛下这是又准备先行逃跑了!所谓的调取五千精锐,无非是逃走之时用来护卫安全而已。 唯有如今金人已近,即便逃走也并无十分把握。 当下耶律达鲁便凑近天祚帝身边耳语了几句。 天祚帝闻言稍一沉吟,便开口道:“且待朕细思之。” 当下二人赶回营来,耶律达鲁自去调取精锐不提。 天祚帝却火速召来秦王定,开口道:“吾意以帝位相传,汝意若何?” 秦王定也是混账的很,听得此言却不推辞,反而喜上眉梢,便跪地道:“必不负父皇重托!” 原本天祚帝还有几分顾念父子之情,如今听得秦王定此语,便也狠下心来,但开口忽悠道:“朕虽有意传位,奈何汝无大功,只恐众人不服!” 耶律定不解其意,只瞪大了眼睛。 天祚帝便继续开口道:“如今金人来袭,朕与汝五千精锐前去抵敌。也不需汝退得金人,只需汝支吾得金人一日。若得如此,便算汝有人君之福,朕当以帝位传之,决不食言!” 耶律定也是糊涂虫,只一心想要当皇帝。又想着即便金人再如何强势,自己以五千大军抵挡一日应该不成问题。 当下耶律定便点头应下。 此时耶律达鲁也已经点得五千精锐前来,便将兵权付与耶律定,使之东来迟滞金人。 6月份最后一天,反正这个月全勤没了,又是加班到9点半才下班,且容作者偷懒一天。今天一更,明天起恢复二更。 第298章 波浪战术 到得此时,耶律定尚且未曾觉察得自己已经被天祚帝当做了一枚弃子,只抱着称帝的美梦,领着五千兵马火速东来。 耶律定糊涂,底下的将领却不糊涂。 众人前行得十数里,觑得一处较为陡峭的山坡,便有将领前来请示,大军当于此地驻扎为防。、 说实话,耶律定也分不清对错,不过既然手下开口了,那就听他的意思吧! 反正到时候拼命的是属下,彼等为了自己的小命必然不会乱出主意。 就这一点来说,耶律定可比耶律达鲁高明多了。 当下五千兵马便驻扎了下来。 只金人转眼便当前来,众人也知没有太多时间准备,无非是在山脚草草树立了一圈栅栏而已。 众人这才堪堪将营寨竖起,便见得远处地平线上赫然跃出一个黑点,紧接着黑点越来越多,形成了一条半月形的弧线。 弧线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厚,无数的金兵策马缓缓行来。 众人见状大惊,赶紧引马往山腰行去。无非想以山脚栅栏阻拦得金人一番,迟滞金人马速。自己再以地利,引军从山坡冲下,便能借势爆发出马力来,如此便能占得几分上风。 五千辽人齐齐上得山坡来,顿时便是人喊马嘶,热闹异常。 只金人却视若无睹,士卒们也不开口,但继续缓缓策马前来。 直待到得山脚前数百丈外,便见得中军令旗猛然挥下,紧接着各级将领先后暴喝道:“列阵!” 最后数千人马闻言便收住了马步,其余士卒继续前进。 待前行得数十丈,便又有一波士卒停下。 如此循环下来,不多时大军便已经分为四队,队于队间各距数十丈。 眼见着列阵已毕,中军的完颜斡鲁便又下令道:“进攻!” 旁边传令兵闻言便猛然将令旗挥下。 阵中大小将领见状同时暴喝道:“进攻!” 便见得前面数十骑精锐陡然加速往前冲去,紧接着第一波数千人马催动马速起来,又过得些许,这才有得第二波数千人马开始加速,紧接着又是第三波,第四波。 这正是金人引以为豪的波浪战术,用来冲阵确实有效的很。 先以数十骑前往试探陷阱之类,紧接着第一波士卒悍不畏死的冲阵。 若第一波已然得手,后面数波士卒自可冲入对方队中屠杀。 若是第一波未曾击溃得敌手,便会趁机往左右散去,再绕一个圆形回到阵后列队,以待下一次攻击。 待到第一波士卒左右刚刚散去,便有得第二波生力士卒已然冲将上来,继续冲刷对方营帐。 第二波不能破得对方,也自照样左右散去,露出背后的第三波生力军来。 便如同潮水一般,只一波一波冲刷对方营寨,从不给对方休息的机会。 一则金兵精锐,二则金人此阵也着实厉害,总是能通过轮换将自己的疲兵撤去,总是能通过轮换将自己的生力军换上阵前。 而防守的一方则无法如此变阵,总是最前面的同一批士卒经受着金人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即便体力到了极限也无法停手休息。 如此只要冲刷得数波,待到对方前锋兵力已疲,金人自然能将对方轻易击溃。 对方前军既溃,便只能往后逃来,便得连带着冲乱中军阵型,故此金人只需尾随追击,便能轻松击溃对方。 自完颜阿骨打定下此攻坚之阵以来,纵横天下数载,尚且未曾碰到过能顶住三波冲击的对手。 故此金人列此阵型,一般也只分为四波。 却说完颜斡鲁军令既下,便有得数十精锐突出队列,只一手挥动者套马索,一边呼喝着往营寨冲来。身后数十丈外,紧跟着第一波士卒。 辽人将领见得对方手中套马索,心中自是大惊,万不可让对方以套马索拖开栅栏,便赶紧喝令发箭。 只听得弓弦响起,数千支羽箭直往金人扑来。 底下的金人精锐果然精锐,听得弓弦响起便已经举盾护住要害。 前面便已经说过,但凡两军交战,单个士卒的弓箭准确性已经不再重要,若要杀伤靠得全是大范围覆盖。 当下一阵箭雨过后,金人精锐便只剩下十数人。 只彼等尚且未惧,犹自呼喝着策马冲来。 辽人阵中又是一阵箭雨,金人冲在前面的十数名精锐已然悉数倒下,只第一波士卒已经近得栅栏。 金人士卒也不管前面有无障碍,只埋头往前冲去。 顿时便有得前面数十马匹连人带马撞于栅栏之上,只听得一声沉重的“咔嚓”声响起,辽人方才草草设下得栅栏已为金人冲垮。 辽人将领见状自是大惊,赶紧喝令大军冲下。 当下五千余辽人士卒赶紧将手中羽箭射出,复弃弓取刀在手,催动马匹朝山脚下冲来。 双方顿时便厮杀在一起,只听得喝骂声、叫喊声、刀剑相击声顿起。金人虽然精锐,奈何要仰攻,马匹战力发挥不出来。 辽人虽然战力较差,好在有得地利在此。 如此一来,金人穿不透辽人阵型,辽人也穿不透金人阵型,双方只于山脚下厮杀成一团,双方士卒只如秋风中的落花一般纷纷掉下马来。 见得第一波攻击不能奏效,完颜斡鲁脸色铁青。 双方相持得半刻钟之久,第一波金人便丢下几名为辽人所围的倒霉鬼不管,只拨转马头往左右撤去。 辽人见得金兵已退,正要长吁一口气,却见得眼前一花,第二波金人已然闯到。 此时辽人马速已经迟滞得下来,奈何第二波金人已经借着马速冲上前来。 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只有埋头苦干了! 一则士卒已疲,二则对方借得马力,辽人顿时便落了下风。 辽人将领见得此状,心下更是大惧。只金人第二波兵马便已经占据得上风,若是第三波前来又当如何?只恐大军必溃。 耶律定平日里从未曾上过战阵,如今见得两军交锋残酷如此,早已经吓得两股战战。 辽人将领便赶紧冲耶律定开口道:“秦王!事急矣!我军顶多能再支撑得半个时辰。且请秦王速速派人求援,请陛下速发援兵前来策应,以分金人攻击之势。” 第299章 昏君! 耶律定贪恋帝王之位,只一心要守住一日,如今虽然吓破了胆,却犹自强行支撑。 闻听得辽人将领进言,耶律定却也不肯自己逃去,只命亲卫持自己亲笔书信火速赶往大营求援。 救急如救火!亲卫自是拼死往大营赶来。 进得大营,耶律定亲卫也顾不上礼仪不礼仪了,只策马便往御帐冲来。 直到得御帐前数十步,亲卫这才翻身滚落马下,复连滚带爬的往御帐冲来。 尚且距离御帐十数步,亲卫便已经暴喝道:“速速通禀陛下!紧急军情!” 守帐侍卫见得此状,听得此语,便也不敢怠慢,赶紧闪身入得帐去。 规矩在此,耶律定亲卫也只能于帐外等候。 然则等待得半晌,犹自未见得侍卫出来通传。 当下耶律定亲卫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拔刀便欲要闯入帐去。 其余守帐侍卫见状便也拔刀出鞘,纷纷围了上来。 眼见着双方便要内讧,便听得帐内一声暴喝:“住手!”方才进帐通禀的侍卫转了出来,急匆匆地挥手阻止了同僚们,又开口道:“陛下不在帐中!” 其余众侍卫闻听得此语,皆是大惊失色,隐隐约约已经猜测到了发生何事! 若果陛下已经抛下众人逃走,自己自然以逃命为上。只此事若万一为误会,那就是杀头的死罪。 众人为求活命,便也顾不得许多,只纷纷拥入御帐以证虚实。 耶律定亲卫犹自未信,你们既然肩负守帐之责,自是时时刻刻于帐外侍候,陛下在不在清楚得很。若陛下果然不在帐中,又何须进去通传? 见得对方面有疑色,这侍卫尚且不待对方开口,只一边脱去侍卫服色,意图混入普通士卒之中以逃得活路,却又一边火急火燎地开口道:“只后帐却破了个如许大的漏洞,且帐中陛下亲近之美人也无踪影。” 这还用说么?肯定是陛下领着美人先逃了!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了! 耶律定亲卫听得此语,只一声长叹,匆匆一拱手:“多有得罪!”便转身往耶律达鲁营帐而来。如今陛下既然逃了,军权却犹自在北院大王手中,若能求得北院大王发兵,则秦王犹自有一线生机。 当下耶律定亲卫火急火燎赶到耶律达鲁营帐前,只看得一眼,顿时便是面如死灰! 前面天祚帝逃走,好歹还留下了几名侍卫装点门面,以稳定军心。 如今耶律达鲁做得更绝,便连留几个守帐亲卫也省了,一起带着跑了路。 只事关秦王生死,亲卫犹自未肯相信,当下便壮着胆子闯入耶律达鲁营帐,前前后后搜寻得一遍,这帐内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帐中即便物什也无,连马桶也带走了!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若是换作他人,眼见着皇帝同北院大王已经先逃,如此金人来攻,大军必溃,自然是想也不想便相跟着逃走。 唯有这亲卫受秦王恩重,正欲要以死报之,便也不肯单独一人逃生,复翻身上马,火速往战场赶来。 此时经由得金人几番冲阵,虽则众辽卒死战不退,却也折损将尽,只剩下数百人马护卫着耶律定守于山头。 唯有众人已经退至山顶,山路陡峭,金人的波浪攻击便也无法持续,一波一波攻击之间也有了空档,众人这才能稍稍喘得一口气。 为首的辽人将领几番冲杀,如今也是满身伤痕,只撕破衣裳稍稍裹扎,犹自指挥左右人马布阵以抵御金人下一波攻击。 待到亲卫返回,众人自是大喜,赶紧围了上来。 然则待听得天祚帝同耶律达鲁已然先逃,众人顿时便是面如死灰。 辽人将领便持刀朝秦王喝道:“事已至此!败局已定!殿下可是要死要活?若殿下意欲殉国,末将当亲手送得殿下一程,也免辱于金人之手。” 耶律定见得对方手提大砍刀,浑身血迹,杀气逼人,又听得对方口出此语,自是又惊又怕,便连爬带滚地往亲卫群中缩来,且开口道:“本王不想死!本王不想死!” 辽人将领见状心下鄙夷之极,便回头朝大营方向唾了一口,骂道:”昏君!”复回过头来招呼周围众人道:“有此昏君,辽国当亡!我意欲殉国,可有愿从者?” 众人皆低头不语。 辽人将领见状复是一声长叹,愤然骂道:“金人残暴!既投降便得免死耶?无非自取其辱!” 众人继续沉默。 辽人将领将目光扫得众人一遍,又将身上裹扎紧了紧,从地上捡起几把刀枪,便翻身上马,单骑往金人冲杀而来。 然则个人的勇武于战阵之上有顶得甚事? 辽人将领尚且未冲近得近金人阵中,便听得一阵弓弦响起,金人阵中飞出数百枝羽箭来。 辽人将领顿时便被射成了刺猬,翻身掉下马来。 落地之时,辽人将领复用力朝山顶看去,却见得不知甚么时候,自己同秦王的将旗已经落下,换上了一面白旗正在迎风招展。 却说耶律定闻听得天祚帝同耶律达鲁已逃,便打出白旗来。 金人此番死伤也是不少,只对方既为天祚帝之爱子,若能招降得此人必能动摇辽人士气,故此完颜斡鲁便也收起杀心,挥手止住了欲要再度进攻的金兵。 须臾之后,耶律定便遣得亲卫前来,乞求投降之余,尚且欲要于金国求取官职。 完颜斡鲁又岂肯答应?但许以不死!且因耶律定亲卫传言,三柱香不降,则鸡犬不留! 亲卫赶紧回报! 耶律定沉吟片刻,便传下王命,命麾下诸人弃械投诚! 底下士卒自是遵命而行。 完颜斡鲁见状大喜,便使亲卫入阵擒得耶律定出来,复下令将其余诸人尽数屠杀! 辽人士卒方才放下器械,如今陡然闻听此令,正欲要捡起刀枪抵抗,然则为时已晚,金人已经近得身边。尚且未待众人捡起刀枪,便已经纷纷为周围金人所杀。 耶律定亲卫下腹已中一枪,只一时犹自未死,却见得秦王尚在不远处,赶紧开口求救! 耶律定见得金人开始屠杀,原本便已经吓得肝胆欲裂,如今复听得亲卫求救,又岂敢开言?只哀求押解自己的金人加快步伐。 第300章 耶律跑跑 天祚帝忽悠得秦王定前来抵敌,又特意挑选了忠诚度颇高的人马,原意便是以这五千人马为弃子,换取自己多些时间逃命。 以天祚帝想来,有得这五千人马,顶住金人一天自然想都不用想,顶住半天还是很有把握的。 然则这才过得两个时辰,秦王定已降,大军已覆。 金人破得这五千兵马之余,又招降得耶律定,便趁势以耶律定为先导,引着大军急速往天祚帝青冢泊大营冲来。 当初耶律达鲁只将斥候派出三十里外,此时早已经进得三十里范围,探子告急的战马便只一波接一波的往大营急回。 金人兵马越来越近,形势越来越危急。 当初北院大王借口同陛下相商出得帅帐去,自此便杳如黄鹤,再无影踪。 诸将遍寻陛下同北院大王不得,其余众人又无威信可以服众者,只空有着近五万大军不能统一使用。 当初宋人北伐,耶律大石麾下的二千兵马乃是东拼西凑而成,已经算得上乌合之众了,然则如今辽军大营更是不堪。 当初天祚帝到得一地,便有附近部落遣人来投。唯有这些部落都不大,能献出的青壮也有限,最多的也不过献上千余人,其余得多是三百五百地献上。 这还是次要的,更麻烦的还是这些部落之间大多不和。 游牧民族经常四处迁移,好的草场就那么一些,你先到,我后到,怎么说? 打呗!谁强谁占理!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游牧民族以肉食为主,体格健硕,又有得战马为倚靠,却甚少有占据上风的时候。 但以史观来,也无非是匈奴、契丹、蒙元三朝稍稍能有点起色而已!女真以渔猎为主,更倾向于农耕,算不算游牧! 原因无他,内讧太厉害! 族中的战力日复一日地与周围部族内讧中消耗掉,无法捏成一根绳,便只能向南面的农耕民族俯首称臣,一旦有得雄主出世,能够统一得这些游牧民族,消除得内乱,顿时间便能纵横天下。 如今营中近五万大军,却来自上百个不同的部落,可想而知,乌合到了何等地步,内讧到了何等地步!若非天祚帝亲出,亦或有得天子近臣出面,又有何人可以压得住? 当初遣得天祚帝五千人马前去阻拦,那也是有耶律定这个皇子,这个储君在,这才能压住势头! 到得最后,辽人大将欲要冲阵而出,尚且无一人肯跟随,如此可见一斑。 却说营中诸将犹在寻找可以服众的朝中重臣前来主持局面,然则金人兵马已至。 一方乃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众志成城,另外一方确实殘卒之中的殘卒,各自为战,可想而知后果如何? 金人只一个冲锋,便有如投石入林,引得林中飞鸟四散而去。 各族主将只于混乱中招呼得自己族中士卒,便弃下其余诸人不顾,径自引去。 于自己说来,该做的已经做了,既然陛下不把辽国江山当回事,朝中重臣不把辽国江山当回事,凭什么自己要当回事?这天下,这江山又不是自己的,且早日回家护卫族人才是正经! 见得轻松击溃得辽人大营,完颜斡鲁自是大喜,却也不去追剿四散逃兵,只以擒拿天祚帝为上。 然则辽人自己都找不到天祚帝,更何况完颜斡鲁这个金人? 完颜斡鲁遍寻天祚帝不得,辽国重臣倒是抓了一堆。 怎么办? 老办法! 继续拷问! 耶律跑跑逃走的时候,连替自己守御帐的侍卫都瞒了下来,更何况这些所谓的“朝中重臣”? 众人果然不知,你拷问又有甚么用? 诸般手段用上,完颜斡鲁连抽筋扒皮这等残暴手段都用了出来,仍然问不出天祚帝下落! 虽则如此,完颜斡鲁却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耶律跑跑至少半天前犹在军中!耶律跑跑逃走之时至少带上了耶律达鲁! 若是天祚帝一人逃走,完颜斡鲁自然是头疼无比,西京道这么大,要在里面找个人出来堪比大海捞针! 如今天祚帝既然肯领着耶律达鲁一起逃走,自然肯带上部分士卒以护卫安全。既然是成队人马,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尚且未等到将战场打扫完毕,完颜斡鲁便已经传下令来,各遣出十数名将领,每人领得五百人马,只以青冢泊大营为中心,往四处搜寻而来。 却说当初天祚帝有心弄死秦王定,又欲要使得其替自己送死,便忽悠得耶律定前去送死之余,复携得帐中美人,且使耶律达鲁以五百精锐护卫,偷出大营来。 只众人出得营盘,侥幸逃得一条活路,却又彷徨不知出路何在。 金人既自东而来,若直接往东而去便是自投罗网。 若是往北而去,此地北面正是阴山山脉,阴山陡峭不说,如今已是深秋,山顶之处老早便已经下起雪来,翻越甚是艰难。 若是继续往西而逃,然则再行得二百里便是大漠。以天祚帝麾下这五百人马,又未曾有得任何准备,若是贸贸然闯入大漠之中,必定是有命进,无命出,找死也没有这种找法。 若往南面逃来,却正是夏国。当初天祚帝逃至此地,便使使臣前去夏国借兵,原本天祚帝想着以辽国夏国之间的宗主关系,夏人即便只想意思一下,也会多少遣得数万精兵前来。 然则使臣去了十数日,犹自杳无音讯!也不知道这货是路上被山贼弄死了,还是被夏主给咔嚓了! 情形不明,天祚帝又如何敢轻易便言投夏?若是夏人不纳还好,万一夏主心黑一点,趁势将自己擒拿下来,再转送于金人,以此换取几个州县还是没问题的。 只当初自己初等帝位,坐拥辽国五京之地,又是何等的快意!谁料得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便天下之大,却未曾有得自己容身之地! 老天不公啊! 耶律达鲁见得天祚帝正在迟疑,便凑近前来进言道:“陛下,如今事急矣!只恐金人朝夕当至,可速下决断!” 天祚帝犹豫得再三,这才开口道:“且引兵往南面一行。” 也只能赌一把了!希望前次使者未回乃是半路出了意外,希望夏主犹自念着自己的恩情。 第301章 决断 却说耶律大石引着大军只一路缓缓行来,众人只过得半月,犹自未至奉圣州。 一路上王叶自是无所事事,每日里只同魔理沙调笑行军,间或也会为萧后请去,二人只一番明里暗里调情,只周围人多,却也不曾再试鸳梦。 耶律大石如今却是忙得很! 正因为耶律大石忙的很,王叶便不得不闲着! 当初天赐帝未死,耶律大石这货自立山头的心思尚且未曾显露,只一意匡扶辽国。数月前这货于白沟河南岸练兵,便只整顿军纪,恢复战力,到底也不敢大刀阔斧的进行人事调整。 所谓恩出自上,耶律大石尚且不敢代天行事。 如今拜天祚帝所赐,天赐帝既死,无形中便除去了耶律大石头上的禁制。 这货既然有了自立的心思,便当乘机将大军完全掌控于自己手中。 当初五万大军来投,成色各有不同,哪些人大用,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哪些人有异心,这些都需要耶律大石亲自去一一鉴别。 前文便已经说过,谁家无忠臣?谁家无能臣? 何以有人君上位,只三五年间便能中兴国势? 何以有人君上位,只三五年间便身死国灭? 区别只在能否识人,能否用人而已! 若要鉴别人才,无非便是两点,察其言,观其行! 这话虽然简单,然则行事起来却是繁琐异常。 识人尚且只为第一步,接下来更难的一点,便是使人才各尽其用。 有人明明练兵很行,却一门心思想着冲阵。 有人明明武艺超群,却又一门心思想着理财。 如此种种实在太多! 耶律大石要做的,便是在不引起众人反弹的前提下,一个萝卜一个坑,或升或调,或迁或除,将人事重新调整一番,使得众人各安其位,各尽其才。 将这些事弄完了,这只军队也成了耶律大石私人的军队。 若要掌控权力,却也有很多方法! 上策便是借鸡生蛋,眼看着你东弄弄,西弄弄,全然没有一点私心,然则待到事情弄完,大权便已经不着痕迹地落入了手中。 历代开国明君皆是个中好手。 下策却是十分粗鲁,说起来便是八个字,培植亲信,广结党羽!只如此行事虽能掌控得大权,却必定引得内部分崩离析! 历代奸臣无一不精通此道。 何谓权力?说到底便是钱、职二字!谁能掌控众人的赏罚,谁能掌控众人的升降,谁便有权力! 何谓权力?说到底便是威望!你说出来的话众人遵从,你便有权力。你说出的话遵从的人越多,你的权力就越大。待到你说出的话众人奉若圣旨,那你离皇帝的位子也就不远了。 故此虽则有得王叶在一旁闲得发慌,虽则有得李睿德这等心腹之中的心腹在,耶律大石犹自不肯也不敢假手他人,只将权力紧紧抓于自己手中。 这耶律大石却也不愧为历史上的一代雄主,只这半月间,便已经渐渐将手下大军调教得有模有样来。 这一日,大军犹自缓缓前行,便有得探子自奉圣州方向不要命地飞马而来。 耶律大石见状心中一动,想来当是那事儿发动了,赶紧命人将探子唤入,确认得此事之后,顿时便激动起来。 只此事之前,自己犹自为辽国纯臣。待到踏出这一步,成则为王为圣,败则为贼为寇。 前番耶律大石已然下定了决心,除掉天祚帝以免这货在糟蹋辽国。如今事到临头,却又不由自主地犹豫了起来。自己做了大半辈子的辽国忠臣,这天祚帝怎么着也是辽国皇帝,眼看着就要对自己效忠了半辈子的君主下手,耶律大石也不由自主地犹豫了起来。 事已至此,耶律大石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赶紧命人请来王叶相商。 王叶此时犹自在同魔理沙厮混,听得亲卫将详情禀上,当下也明白了过来,便赶紧往中军而来。 此时大军正在前行,自然不存在甚么大帐之类的事情。 当下二人便并骑而行,耶律成、韩德等人自是紧紧护卫于周围,以隔断四周消息。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北面有讯息传来,金人已至!” 王叶瞧其神色便知这货内心犹在挣扎,便赶紧催促道:“如此正当速速发动!” 耶律大石闻言一怔,复开口道:“只此事妥当否?” 话一出口,耶律大石顿时便反应了过来,赶紧改口道:“为兄之意,乃是此事周密否?若果为他人所知,其祸不小!” 耶律大石此时正在犹豫,缺乏的便只是有人推一把而已。 王叶心中大笑,便开口道:“学生已经策划周密,林牙且休要忧心!” 有些时候,压垮骆驼的只是一根稻草而已。其实这话全然没有营养,然则耶律大石听得此语顿时便下定了决心。 当下便顾谓耶律成开口道:“再使探子前往奉圣州哨探!若果金人停步乃至南下,速速来报!” 耶律成拱手领命! 接着耶律大石又开口道:“大军加速起行,到得永兴便转而南下,取道定安前往应州。” 应州正在云中南面! 前次王叶便已经同耶律大石商量妥当,此次金人西去剿杀天祚帝,必有回程之时。 且不管金人是否已经擒拿得天祚帝,若是听闻得西京已为辽人所陷,金人便可能前来攻打。 故此大军便不得惊动西京那二百金人守军,又不能让金人察觉踪迹,唯一的办法便是绕过西京,躲到云中的背面去。 且天祚帝既然招揽得辽人部族为用,待到金人来攻,若是天祚帝死战得脱,犹自能借得西京道辽人之力。若是天祚帝有一次弃众先逃,西京道辽人也不是傻子,又如何肯再度为其效死? 只以天祚帝此人的性子,当初以七十万精锐面对金人二万精兵便已经弃众先逃,何况如今只得五万散卒却又要面对三万金人精锐。 天祚帝借不得西京道辽人之力,又北上不得,西去不得,东回不敢。唯一剩下的一条活路,便是往投夏国。 应州正同夏国接壤,天祚帝若果然往投,必定得经由此路。 王叶倒是不担心天祚帝或死或擒,这货的逃命本事比刘延庆麾下的西军尚且高上一筹。 历史上天祚帝也曾经由应州投得夏人,且引得夏人数万人马意欲复国,结果又是被金人一战击溃。夏国自此便跪伏在地,不敢再有与金人争锋之念,只一意南侵宋国,意图分得一杯羹。 第302章 日行六十 却说耶律大石既已下定了决心,当下便传下令来,令大军全速往应州而去。 如今大军已然换了个模样,待到军令既下,大军只猛然间便加快起脚步来。 耶律大石见得此状,不由得撸须得意。 然则猛然间想起一事,这货顿时面色大变,便转向王叶开口道:“贤弟,祸事了!金人沿阴山追蹑天祚帝而去,只十数日间天祚帝必为彼等所及。如今我军尚且未至奉圣州,距离应州尚且有千余里。只恐我军未至,而天祚帝已先为金人所破!即便天祚帝逃得一命,我等又如何来得及接应?” 王叶闻言呵呵大笑,便开口道:“依林牙之意,当得几日内到得应州?”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开口道:“最迟十日内必到应州,否则无暇布置诸般先手!” 王叶便开口道:“林牙休要忧心!此事学生早有计较在此。尚且不用十日,只八日内我军必能到得。” 耶律大石明显不信,便开口道:“即便我等抛下粮草不顾,但以骑兵先行,每日间亦不过六十里,否则便有覆军之虞。应州距此地不下千里,八日内又如何到得?” 王叶哈哈大笑,抚掌道:“学生敢以人头担保,大军八日内必能到得应州。林牙若是不信,可敢与学生一赌?” 既然收了萧后,且不管二人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多了这层关系便于其他人不一样。且王叶既然决意于辽军之中再设一道后手,扶持萧后以巩固自己利益,自当乘此良机替萧后多争取些权力。 耶律大石见得王叶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自是大喜。唯有上次和王贤弟打赌输得很惨,这货又不是傻子,又如何肯于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当下这货不肯答应打赌不说,看看四周无外人,先朝于马上向王叶抱拳行了一礼,便又涎着脸皮凑近前来,开口道:“先生既早有安排在此,何不早早说来?以解大石心忧!” 既然这货不上钩,王叶便也懒得继续下钓,反正以后还有大把机会扶持萧后。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此事却也甚易!只大军每日行得百二十里即可。”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便开口道:“先生何出此言?兵法有云,千里奔袭,必阙上将军。即便我军不管不顾,只日夜兼程,奈何粮草等物又当如何?” 到了这里,先来科普一下古代的行军知识。 以古代的行军速度来说,但论纯粹步卒,正常行军在每日三十里。行得三十里便得扎营休息,故此三十里也叫一舍。 若要细细论来,与其说是行军一日,其实往往只有半日。 要知道数万大军行进之时何等的壮观,即便以两列、三列行军,也是动不动便有得十数里。 往往前军已经出发了半日,行进了一二十里,后军犹自在军营之中未动。 若想十列八列地并进?对不起,道路宽度不够! 直到得午时将至,后军才有机会上路。到得天黑,大军有得停下休息。如此于后军说来,便只有半日时间可用来赶路。 这还是数万人马行军,换作十数万又当如何? 一般说来,单路兵马不大可能超过五万(光屯兵不行军不算),否则要么大军便会自动断作两截,要么每日连三十里都行进不了。 这也是天祚帝麾下有得五万兵马,便不得不于青冢泊附近驻扎的原因之一。实在是人太多了,行进起来不便。 那些网络小说里面动不动就数十万大军行进的事情,大家听听就好了,没必要当真。 于前军说来,照样也是如此。 每日里行军之时,往往是天色刚亮,前军便用过早餐出发;到得日色当中,即便前军体力再足,也只能停下脚步来。 原因尚且有大把事情要做! 首先扎营便是个费时费力的活计。帐篷等物可以带走,营寨却无法携带前行。 兵者,死生之事也!容不得半点大意。 你若不肯安营扎寨,便仿佛踏青一般,到得一地只将帐篷架起便算数,方便是方便了。 你方便,敌人更方便! 风高杀人夜,月黑放火天。对手只需要乘着夜色遣得数百人马偷偷摸入营中,再暴起发难。 黑暗之中难辨敌我,又不知道对方来了几许人马。如此一旦乱起,大军必然溃散! 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很多,其中至少一半都是偷营得手。实在是这一招百试不爽,怪不得古人对此情有独钟。 若是于境内行军,或者距离敌军甚远,便不需要安营扎寨了? 还有比敌军偷营更恐怖的事情,那便是营啸。 古代当兵的地位不高,又是军纪森严,例如说赫赫有名的“十七禁五十四斩”,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可以说士卒们每日都在刀口下活着,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黑夜本身就很恐怖,再稍稍有一点危险或者是动乱,引得某些士卒开始奔溃,这种情绪转眼间便会传遍全营(也是集体潜意识的一种)。 到得此时,大部分士卒都会失去理智,失去自我,也不管周围是朋友还是亲人,只抡起刀子来乱砍一番。 人人皆是如此,转眼间便是数万人的集体内讧,那场面,实在是太刺激了! 直到将这种情绪(佛洛依德将这种情绪力量称呼为力比多)完全发泄出去,或者有外力进来干预(多为以明火照耀,黑夜中火光能给人安全感),众人才会清醒过来。 营啸既然因为士卒的心理压力而产生,若要减少营啸发生的可能性,便得尽力减少士卒的心理压力。 而士卒心里压力之中最主要的便是安全感,毕竟人家是靠刀子吃饭的,今日不知明日事。 手段却也很简单,第一便是树立营寨。只要众人周围有得一层栅栏,也不管这栅栏坚固不坚固,至少众人心中便安全了很多。 第二便是营火。在条件允许的情形下,营中每隔数十步便会以铁锅架起营火,终宵不熄。 有得此二条,便能给黑夜中的士卒许多安全感,方能避免营啸的发生。 第303章 倍道而行 故此到得午时,前军停下来第一件事情便是于附近山中砍伐巨木立营扎寨,这等活计每日都少不了。 若是于境内或者敌军甚远,还可以稍一马虎点,意思意思弄个栅栏就好。 万一到得境外,敌军朝夕当至,事情就更麻烦了。扎下坚固的营寨之后,尚且还得在营外挖设陷阱、壕沟,搭设拒马、鹿角等物。(别笑,这是真事!参见《史记。李将军列传》) 待到营寨搭设妥当,你以为就完了? 前军的事情多着呢? 还得去山中打柴,去安全水源处取水,以备大军之用。 待到诸事皆已准备妥当,日色早已经偏西,此时后军恰恰到来。 用过前军提供的诸般物事后,大军倒头大睡。 到得第二日一早,苦鳖的前军再度起行,又是一个循环。 日复一日,皆是如此! 除此以外,尚且有粮草、军械、环境等问题。 粮草、军械这个可以理解,出门在外,要吃要喝,武器坏了要替换。既然需要携带许多物资,自然会拖慢行程。 唯有环境一事,非知兵者不能知晓。 何谓环境? 水资源、路面、甚至于排泄物等等都是。 以普通成年人而论,若只是平日里简单的动作,每日需要饮用水两公斤左右。像露天急速行军这种重体力劳动,耗水量还得翻倍。(虽然不是一次性饮用一天的量,但是你也得带上水袋,以防沿途无法补给。) 这还只是人,此外还需要算上战马。 一批成年战马每日里须水五十公斤左右,照样是长途行进,水量照样得翻倍。 一个普通的水井,即便有得十米深度(以此时的掘井技术,十米已经算很深了),其蓄水量也只够三十余人马一顿饮用。 当然井水还会自动补满,不过那至少也是半天之后的事情。 再不够怎么办? 只能饮用溪水、河水、池塘水等等。这也是古代军中疫疾频发的原因之一。 毫不夸张的说来,但凡大军所至,沿途水井必定为之一空,尚且有小溪、池塘被喝干的情形。 纵观史书所载,大军行进多为数万人,一旦超过十万,便得分兵行进,实在是环境支撑不住,和后勤都无关系。 想当年明末萨尔浒之战,杨镐将十余万兵马分作四路,以便“分进合击”,结果便为努尔哈赤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后世众人皆嘲笑杨镐不知兵,未曾将大军集中一处前行。 却不知这是诸多环境约束,不管换上谁领兵,都得分兵前行。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王叶闻听得耶律大石所言,便笑道:“林牙且休要忧心,如今且全速前行,待过得奉圣州,入得西京道,学生自有计较。” 耶律大石欲要再问,王叶只是笑而不言。 耶律大石半信半疑,也只得驱动兵马火速前行。 前面大军每日行进十余里,如今陡然加速到每日间六十里,只过得两日,大军便已经过得永安,转入了西京道中。 当下耶律大石又赶紧召来王叶,便开口道:“正要向先生请教,如今已然到得西京道,只我军如何便可日行百二?” 王叶便笑道:“林牙已然忘却前次之事耶?” 耶律大石满头雾水,便开口道:“未知先生所言何事?” 王叶回道:“当日林牙曾以军粮救济得数十万析津府民众,且引之入得西京道。如今正是彼等出力之时!” 耶律大石复开口道:“即便有得彼等出力,然则于我等行军又有何益?” 王叶便开口道:“林牙犹自未悟耶?只需遣得数十兵马以为前站,接下来如此如此便可!”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乃抚掌大笑,便开口道:“果然如此!只先生竟然早已将此事安排妥当。” 当下耶律大石便回头传下令来,从当日参与救济的亲卫之中拨出数十人马,使彼等一人双马尽力往前奔去。复传令大军,今日间当行得百二十里方可休憩。 底下诸将闻令自是大惊!林牙今日犯糊涂了? 西京道虽为金人所弃,到底还算境外,且几日前才有得一支金人大军西去! 若是日行百二十里,士卒倒是也能忍受,只谁来架设营寨?谁来砍柴备水? 即便不立营寨,大军以干粮过活,撑死也只能持续得两三日,大军兵力必疲,军心必乱。 眼见着耶律大石颁布如此糊涂的军令,底下诸将也不敢明言反对,只一番串联后,便忽悠了赫鲁这货前来劝阻。 然则诸将只见得赫鲁这货满脸怒气地往中军而来,这才过得一会儿功夫,又满脸笑容地回到了军中。 待到赫鲁将此事细细说于诸将,诸将闻言也是大喜。比起伐木扎营、挖沟掘壕来说,还是行军轻松一些。 诸将既然不反对,底下的士卒反对也没用,且听从将令急急赶路。 待到得天色昏暗下来,大军也堪堪行进得一百二十里,士卒们已是饥渴难耐,正满腹牢骚,只欲发泄而不敢。 然则就在此时,众人远远的便见着前方火光闪耀,隐隐约约正有一座军营。 士卒们见状自是大惊,此地又无友军,前面既有军营又有火光,只怕当有敌军驻扎于此。 唯有大军已疲,又如何是对方敌手? 士卒们大惊,将领们见状却是大喜。林牙所言不虚,果然有人早早便于此地准备得妥当。 当下将领们便驱动士卒前来,待进得军营,却见得营寨已立不说,里面柴火、温汤、食物皆已准备妥当。 耶律大石入得中军大帐,便有亲卫领得数名当地青壮头领前来相见。 耶律大石自是好言以待,且再为致谢。 地方青壮头领们却跪地回礼,开口道:“若非当日林牙活命之恩,小人等早已经饿死在南京道内。如今不过是代林牙修筑营寨,准备食物饮水而已。此等小事,又岂能同林牙大恩相比?林牙若有他事吩咐,亦或军中缺粮缺人,但请开言,小人等断无不肯之理。” 王叶于一旁听得此言,也喟然长叹!古人的操守就是好,但讲究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又岂是后世亡天下之后的情形? 第304章 马贼是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一般说来,大军为了要安营扎寨以策安全,故此每日便只有半日时间好行军。 当年西京道几乎为金人屠戮一空,却为耶律大石以军中粮草救济的许多青壮百姓前来。自古以来,百姓都是野草(要不然叫草民呢),随便到得一地便能扎根下来之余,尚且能以野草扩张的速度繁衍开去。 故此耶律大石便只需派出数十亲卫一路只朝应州而去,每隔百二十里便留下数名亲卫。彼等便按时间先后开始组织当地青壮,替大军提前搭设营寨,挖设沟壕,且备好粮食汤水。 于青壮们来说,抽出时间来干上半天的活计,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当年辽国国力强盛的时节,自己每隔三年便得替朝廷服上一个月的劳役。 何况如今只用半天?更何况还在家门口,更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有得这些青壮代劳,故此耶律大石大军完全不用的担心后勤问题,只大军一个劲地每日行军便可。 无非是前军每日凌晨出发,日落入营休憩。后军晌午上路,日落之后尚且需要再赶两个时辰的路,这才能入营休憩。 一般说来大军少有夜行,那也是指前军。实在是前途情况不明,万一陡然便同敌军撞上。 如今后军夜行,那自是无妨。一则此地只有云中府内有得二百金兵为守,其余诸州县都是无政府状态。二则大军连续不断,行进路途周围早在白天就已经为哨探密密查探过,即便有几股毛贼土匪,见得如此稠密的斥候,自知大军已至,早已经远远避开了去。 至于夜行会不会迷路,那更是不用担心。 前面数万大军行进,早已经将道路踩得稀烂,后军只需要根据这些印迹前行便可。 有得如此安排,耶律大石大军每日间陡然能前进得一百二十里,而士无疲惫之态,军无倾覆之虞。 当下耶律大石心服口服,还好当日未曾跟王贤弟打赌,否则又是惨不忍睹。 于王叶而言,此事却也十分简单。后世赵家人出行之时,便是如此派出大队人马先行打前站,更有甚者沿途还要戒严。如今王叶不过是将这一套借过来一用罢了。 当初大军尚且未到奉圣州,便有探马探得金人大军西去,如此说来金人已在耶律大石大军前面。 如今这才过得八日,金人这才行进得数百里,尚且未曾到探得天祚帝所在,尚且未同天祚帝交战,而耶律大石大军已经赶完了近千里路途,到得了应州。 大军陡然到得应州,耶律大石自是大喜,至少眼下便是安全了。 金人大军于北面看来,应州正为云中府遮挡于南面,自能遮挡金军视线。且此地距离云中府尚且有得三百余里,距离奉圣州更有近千里之遥,饶是金人大军再如何瞎撞,也万万不可能撞入应州府来。 当初金人于云中府留下二百金兵,非便是留个哨探而已,功效正相当于门铃。 这一头若有谁领兵攻打得云中府,那一头金主阿骨打便能于月余之后闻听得此讯息。 既然只吩咐得这二百金兵防守云中府,这些金兵彪悍不假,却也不是傻子。 如今自己人少,又无军令,谁又肯无缘无故前去屠杀辽人? 即便见得辽人大举迁来,云中府金兵也只命其每月进贡多少物资前来,其余诸事不管,这也算是一种租借罢了! 但凡你按时交钱交粮,金人也不肯轻易出得云中府。 耶律大石大军南来,既然是自永安向南折转,便已经远远避开了云中府。 故此大军已经到得应州,而云中府金兵犹自未觉。 当下耶律大石便将大军于应州休整得一日,便将大军藏于此处,复领着近万兵马前往东胜州而来。 王叶身为军中谋主,乃是耶律大石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自然得跟随前来。 至于萧后同魔理沙,这一路行来着实辛苦,便为耶律大石留在了应州。 王叶早早便闻听得东胜州大名,乃是后世金三角一般的地界。这等好地方,王叶自然不会放手,且不管有用没用,先于此地布下一枚暗子再说。 当下同杨可世一番商议,便将杨可世留在应州以护卫萧后,自己却领着其族弟杨可武同近百宋军士卒前来。 领着杨可武前来东胜州干甚么? 当然是让其去从事马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继马扩这个燕山灭金王草寇之后,东胜州大名鼎鼎的快马杨也将横空出世。 于地理而言,应州在云中府南面,正与宋国接壤。而东胜州则在应州稍稍西北,其正北面便是青冢,正为天祚帝此时藏身之所。 东胜州南面,却正与夏国接壤。其东南一角,又于宋国西军地盘稍稍相邻,算是三不管地带,平日里便是混乱的很。 每当有宋人犯下死罪,亦或夏人犯下死罪,甚至辽人犯下死罪,第一逃亡之地便是这东胜州,实在是逃命太方便了,辽人官府前来擒拿,这边一撇腿便入了别国境内,其他两国官府前来擒拿亦是如此。 当日辽国国势尚盛之时,此地便已经混乱无比,如今辽人国势衰落,此地马贼、山贼之属更是层出不穷。 当初杨可世等人为王叶所算计,空有家乡而不得归回。如今杨可武等人见得可于东胜州境内为马贼,多少也解了几分思乡之苦,倒是千肯万肯。 辛兴宗麾下的西军多为混蛋,杨氏兄弟却是奇葩,在西军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主。虽然杨可世未曾出面,有得杨可武的名声在,若要于宋国境内招揽得亡命之徒前来,实在是太容易了。 如今王叶势弱,杨可武等人又是新近入得马贼这个行当,正需要耶律大石大军扶持,故此王叶也未曾将此事相瞒。 于耶律大石来说,见得王贤弟光明正大行事,自然也有几分高兴。 且耶律大石早已经为王叶诸般手段所折服,平日里便只见王贤弟东边下一子,西边下一子,看起来杂乱无端,全无头绪。 然则待到收局之时,这才察觉当初补下的暗子实为绝妙之举,举手投足间便已将对手置于死地。 如今既然王贤弟不说,耶律大石也不来问。但凡杨可世等人所求,无论马匹也好,刀枪也好,耶律大石一概许之。 第305章 这军师有点不着调 却说耶律大石以赫鲁为将,亲领得万余大军入得东胜州,大军尚且未曾来得及休整,便有探子来报。 当日间金人大军西去,耶律大石虽不敢亲领大军蹑其后,派点探马远远吊在金人大军后面还是没问题的。 如今事急,便有探子来报,只言金人大军已经近得丰州,距离天祚帝青冢大营已不足百里之遥,只恐一两日内两军便当交战。 耶律大石闻听得此言,便又赶紧将王叶请来商议。 如今既然以赫鲁为将,这货自然也得在场。当初赫鲁既为宫室军,又是新领大军来投,其志如何尚且未明,军中机密之事耶律大石尚且瞒着这货几分。 自此次耶律大石整军一来,赫鲁这货只倾心拥护,且其志早已经为其行其言所证明。 如今情形便不一样了,为了不冷了这货的心思,也是时候让其渐渐接触高层机密。这也算是赫鲁由中层将领向耶律大石心腹大将转变的一个过程。 当下三人于中军大帐相会,耶律大石同王叶先后落座,正要招呼赫鲁也相跟着坐下。谁料得这货身为武将,脑子去早为文官那一套所毒害,只持礼甚恭,万不敢于二位面前失礼。 二人劝得几句,见得赫鲁犹自不肯,便也懒得再劝。 当下耶律大石便朝王叶开口道:“方才有探子回报,只眼金人已然近得丰州,只恐一两日内必然同天祚帝交手。” 王叶便开口道:“依林牙之意,天祚帝能防御得金人几日?” 耶律大石看了赫鲁一眼,这才开口道:“金人只得三万大军,又急扑青冢而来,每日间皆是满打满行进得六十里,如今算来已是疲军。天祚帝麾下有得五万大军为用,又已经构筑得营寨为守,且已经休憩得半月之久,算是实打实的生力军。两军一旦交战,天祚帝若肯据营而守,只要能顶住金人第一波攻击,想来支吾十天半月当不在话下。” 底下赫鲁闻言一动,似欲要开口,却犹自强行忍耐下来。 当日间这货便是亲领宫室军精锐,跟随天祚帝前往征讨金人。 正是护步达岗一役,原本辽人七十万大军已然困得金人二万精锐数重,眼看着此战已无悬念。 唯有阿骨打这货临死也要拖天祚帝下水,便放着四周敌军不管,只集中所有兵力直冲天祚帝旗阵。 旁边宫室军自是赶紧横穿防护。 谁料得金人果然彪悍,竟然连破得宫室军数重防护。 此时赫鲁正引得三万精锐护卫在天祚帝身侧,见状自然大怒,便欲要亲领大军前来拦截阿骨打。 谁料得自己大军方动,而天祚帝已引亲卫先逃。 天祚帝这一逃便把自己给坑苦了! 当年自己将一腔心思全倾注于麾下身上,训练得一批精锐之中的精锐,若论单打独斗,比起金人来也不遑多让。 此次自己领着三万大军横出,果然便拦截得阿骨打,双方已经战成胶着之势。 若再有其他辽人兵马为助,则此战阿骨打必死无疑。 然则天祚帝这一逃,便引得周围辽军也跟风逃去,结果便是近半个时辰内,自己领着三万宫帐军独抗金人二万精锐。 若是平日里,赫鲁犹自不惧。 唯有此次大军全溃,便也影响到了赫鲁麾下军心士气。 有得这群猪队友帮忙,结局便是赫鲁麾下三万精锐只剩下五千余人。这货见得此状,早已经对天祚帝不再报任何幻想。一则金人封锁得东京道,赫鲁大军无法轻易返回,二则也是不愿再为天祚帝这个昏君效命。 故此赫鲁只引军于东京道内占据得数个州县,以待天时。 直到得耶律大石以二千残卒大破十万宋人精锐的消息传来,赫鲁这才引军上路,千里来投。 如今赫鲁听得耶律大石此语,虽心知天祚帝已为金人吓破了胆,一旦见得金人来攻,必然弃众先逃。当年七十万兵马尚且如此,何况如今只得五万? 然则耶律大石到底为一军之主,赫鲁又是新近用命,却也不敢开言落了耶律大石面子。 故此这货本欲开言,却又强行忍耐,且先观望再说。若果林牙久久未悟,到时候再暗中提醒不迟。 却说耶律大石见得赫鲁此状,心中大笑不已,这人果然是武将体魄,文官精神。便又转头顾谓王叶道:“为兄但忧天祚帝本性难改,又是未战先逃。若果如此,只恐青冢大营连一日也支吾不得。” 王叶闻言点了点头,以天祚帝的性情,十有八九当会如此! 当下王叶也不多言,只心中沉吟了一番,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依林牙之意,天祚帝若再度奔逃,又当何往?”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事何消再说,贤弟既然引得我军前来东胜州,自是算定天祚帝必奔此地而来。且以地理说来,青冢西去正为大漠,前去不得;北面又为阴山,翻越不得;东回又恐遇上金人兵马,天祚帝必无此胆量。” 王叶讪然一笑,这种引导性谈话说久了,不由自主的便成了习惯。这也是破绽之一,今后当多多注意才行。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林牙可是忧心天祚帝由此地投得夏人?” 耶律大石点头道:“正是如此!天祚帝既然奔逃,唯恐为金人所察觉,且众必只有数百之数。东胜州东西数百里,天祚帝又只得些许人马,若彼等径自入得夏境,我等又如何察觉得?” 王叶哈哈大笑,便开口道:“林牙休要忧心,学生已有计较在此!”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未知是何妙计?” 王叶便朝赫鲁看来,开口道:“林牙一番调教,只不知如今大军战力若何?” 赫鲁见得军师正有质疑之意,闻言便将胸膛高高挺起。 耶律大石闻听得王叶之言,面有得意之色,便开口道:“所谓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为兄调教得大军近月,又岂是当初模样?” 王叶闻言大喜,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只不知夏军战力如何?学生正欲要使赫鲁将军领兵一试。” 旁边赫鲁闻言大惊,如今我军好不容易到得东胜州,不是来接应天祚帝的么?怎么又要攻打夏国了? 这军师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这种情形说好听点是天马行空,说不好听点便是不着调。 第306章 绝户计 赫鲁可算是第一次参与这么高层的密议,实在不熟悉王叶这一套。 耶律大石同王叶打交道的久了,心知王叶此语必有深意,当下稍稍回味,顿时间便反应了过来,只大笑道:“此非贤弟所言之绝户计耶?” 王叶便点头笑道:“我等忧心天祚帝奔逃夏国,奈何东胜州颇为狭长,我军阻止不得。既然阻止不得天祚帝往投,倒不如反过来行事,设计使得夏人不纳便可。” 到得此时,赫鲁才明白军师的用意。担心天祚帝逃入夏国,自己这边又无法将整个边境防守住,鬼知道天祚帝从哪里就逃过去了? 好在天祚帝既然为辽君,自己众人正为辽臣。若果自己这边领军袭击夏人一把,然后转身就跑。夏人遍寻仇人不得,自会将此仇恨记在天祚帝身上,又岂容天祚帝入境? 停得一停,耶律大石又压低声音道:“此策虽妙!大小之间却着实难以把握。若是袭击的规模小了,夏人不肯记仇又当如何?若是夏人受损过重,索性一狠心诱捕得天祚帝又当如何?” 王叶便摇头道:“林牙休要忧心,学生尚且有后手在此。” 耶律大石闻言便看了过来。 王叶继续开口道:“辽军偷袭夏人,引得两国交恶。一则正要引得夏人不肯接纳天祚帝,二则也可让天祚帝不敢往投。以如今天祚帝情形说来,正为惊弓之鸟。一旦闻听辽、夏两国交恶,且已起争战之事,又如何肯轻易前往投奔?” 耶律大石听得此语,乃抚掌大笑,便开口道:“有理!待到袭击得夏人后,我等自当将此事于东胜州广为传播,必能吓阻得天祚帝前去。” 王叶却又接口道:“此其一也!待到我等袭据得云中,正当联宋灭夏,一则取河套之地以自立,二则正要以夏国为诱饵,诱得宋国联手,且败坏宋金灭辽之盟。辽夏两国久未交兵,正不知其战力如何?自当劳动赫鲁将军一番,一试夏人斤两!” 听得这里,赫鲁已然是叹为观止。自己这种武将还是埋头听命算了,论起勾心斗角,用谋用计,根本不是文官的对手,人家实在是太专业了! 复听得军师口出“劳动”二字,赫鲁赶紧拱手逊谢道:“不敢!遵令而行,乃末将份内之事。” 耶律大石闻言稍一沉吟,心中已有了决断,便下令道:“赫鲁听令!” 赫鲁闻言肃立,拱手道:“末将听令!” 耶律大石下令道:“且领八千大军,自东胜攻入夏国,夺取浊轮寨数地。沿途不妨大开杀戒,焚毁农田,以激怒夏人。只今日午时出兵,待夺得浊轮寨后,若果夏人出兵反击,万不可恋战,当早早退回。万一夏人应变未及,进退之机,许汝自主。” 赫鲁领命,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前去调拨兵马不提。 辽国既然为夏国宗主,两国已经百余年未动刀兵;再加之如今辽国已然衰落,对夏国更是没了威胁。 故此夏国只将精锐重兵集中于宋国边境,意欲借宋辽交战之机,夺去宋国西陲之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年夏国同宋国争斗,凭借着国中的精锐马军,倒是十次有八九次便能占据得上风。 然则自韩琦、范仲淹等人开始,便开始采取以守为攻的战略。 何谓以守为攻?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修堡垒。 但于宋国境内靠近夏国之处,择险要地形修筑堡垒。一旦夏人入侵,宋人便得借堡垒为防守。 以往每次入侵都能获得大量战果,如今宋人既然采取了乌龟壳战术,夏人的收获一次比一次少。如此一来,渐渐便没有了东侵的心思。 宋人采取的却是两步走的战术。 当初构筑乌龟壳以为防守;待到双方兵锋暂歇,宋人但选择险要地形,一步一步地将堡垒往夏国境内修来。 事情便这样循环下来。 一旦夏人来攻,宋人西军便以乌龟壳自守。 一旦夏人退兵,宋人西军又开始偷偷摸摸往前修堡垒。 实在是宋人耐性太好了,三五年修得一座堡垒固为可喜,十年八年修得一座也不嫌迟。 范仲淹退了,种世衡接着修;种世衡去世,种谔继续;种谔去世,种师道继续接手。三代人下来,从未间断,这一修就修了一百多年。 北宋前期,夏人每次入侵都为了掠夺。到得北宋中期以后,双方的争斗便变得十分简单,总结起来无非七个字“你要修堡,我不许!” 每次西军巩固得后方堡垒之余,再往前面新修一个堡垒。夏人见状自是不肯,于是发兵来攻,却也不攻入宋国腹内,只阻止你修城。 而宋人则以后方的堡垒为根据,拼死也要将新城修起来。 双方或胜或败,然则宋国的堡垒还是一步一步地往夏国境内延伸。虽则缓慢,却十分有效! 一百多年下来,夏人早已为宋国的堡垒策略封堵于境内,动弹不得。 同宋人做梦都想夺回燕云十六州以自守一样,夏人做梦也想将边境的宋人堡垒一扫而光。 当日童贯领西军平方腊,伐北辽,夏人得以乘虚攻入永兴军路,却也没有太多的战果,实在是边境堡垒太多。 一旦夏人到来,宋人早早便已经财物、人马迁入堡垒之中为守。 这里插一句,当年圆嘟嘟于辽东修筑堡垒,便是学得范仲淹等人的法子。一则这货只学到了表面,没学到精髓。二则这货名利心太重,欲要速见功效。 且不说宋人于家门口修城,圆嘟嘟这货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修城。但说宋人只耐着性子慢慢来,一修就修了一百多年,反观圆嘟嘟这货,一百年后再见效,于自己又有何益?故此这货也不顾朝廷经济状况,只几年间便修筑得上百城堡。 要知道宋朝比明朝富庶不知道多少倍,尚且只敢靠地方力量来修,如此便修了一百多年!明朝本来就是烂摊子,竟敢顷全国之力来干这事,几年之内要干成此事,如此岂有不亡之理? 后人曾言,隋炀帝若肯花五十年来修运河,必定没有李渊甚么事情。同理,圆嘟嘟若肯花百年来修堡垒,也必然没有皇太极什么事情。 第307章 反坑了天祚帝一把 言归正传!夏人既然将重兵布于东南面,北面防线自然是空虚无比,无非是一些小部族的族兵为守罢了。 此等族兵连夏主都看不上眼,不肯召集彼等攻打宋人,可想而知又是何等的模样,大概也就类似于后世的民兵。 如今既然要偷袭夏人,自然不能透露大军的身份。 当下赫鲁便隐去耶律大石同自己旗帜,只以辽军本色旗为令,领大军越过东胜,直扑浊轮寨而来。 赫鲁麾下本来就颇为精锐,再加之有得耶律大石一番调教,大军上下已然一心,十分的战力便能使出十分来。 却说赫鲁午时入得夏人之境,到得晚间便已经攻占得浊轮寨,沿途但见得夏人游牧部落,尽屠之。 虽得浊轮寨,眼见着夏人尚且未曾反应过来,赫鲁正要激怒夏人,第二日复举兵连下子河汶、暖泉峰数地。 又过得一日,夏军这才反应过来,便从四处调集得大军前来围剿。 闻听得探子来报,赫鲁也不恋战,但一把火将这数处烧了个精光,便撤回了东胜州内。 待到夏军夺回得数地,但见得数处营寨早已是遍地焦炭。复见得附近子民被屠,牛羊被夺,夏军自是大怒。 这天底下便没有不透风的墙。 且当初赫鲁正要让夏军知晓此事,故此虽屠杀得许多夏人,却也暗中放纵得许多夏人。 当下便有夏人牧民前来出首,只言此事乃辽军所为。 夏军闻言更是怒甚!然则未得陛下诏令,夏军也不敢擅自越境报复,只八百里加急将此事传往兴庆府。 当初天祚帝于护步达岗一役坑了赫鲁一把,如今赫鲁终于反坑了天祚帝一把,算是打平了。 却说当初天祚帝驻兵青冢大营,正是自信满满,欲要集天下之兵与金人一决雌雄。 除了诏命耶律大石、萧干领大军前来汇合之余,又收集得五万大军,即便如此,天祚帝犹未满足,便使使者前来夏国借兵。 金人兴起乃是这两年的事情,夏主李乾顺虽知辽国处境不妙,虽知得金人已经占据得四京之地,却也不敢想象辽国如此庞然大物,竟然便要毁灭于数载之间。 以这货想来,辽国再苟延残喘个几十年应该没问题。 且自宋人于边境修筑得许多堡垒后,宋夏之间攻守之势已异,故此联辽抗宋的政策不可动摇。 闻听得昔日的宗主国遣使前来借兵,李乾顺虽然心中不愿,却也不得不应付一番。 至于东南面的精锐,李乾顺自然不舍得借给天祚帝使用。当下便借口路远难及,只于京中搜集得近万老弱病残,又使野利思程为统领,使之与天祚帝使者一同北上。 天祚帝使者见得此状,也无话可说。人家肯借兵给你已经算是天大的面子了,谁还敢挑肥拣瘦? 有得这近万兵马已足以交差,故此天祚帝使者也不肯再生枝节,只同野利思程一起领兵北上。 沿途倒是无事。 二人只领军一路北上,然则这才到得安庆泽附近,便已经听得前方传来风声,只言辽人大举入侵,杀伤得夏人无数。 野利思程闻言大怒,便召天祚帝使者前来质问。 天祚帝使者自是矢口否认,如今陛下大军正在青冢泊附近,距离东胜州也有数百里之遥。至于萧干,这货守着南京道未动,又如何会来到此处?即便耶律大石大军已然西来,且不说耶律大石大军自当往青冢泊而去,不会往东胜州而来。即便耶律大石改了主意,领军前来东胜州,算算日子也到不了此地,如今撑死顶多到得应州。 如此说来,东胜州有个鬼的辽军? 当下使者便开口道:“辽夏两国相交已久,且陛下方才使下官前来借兵,又如何肯发兵攻打贵国?” 野利思程闻言不信。 使者便再度开口道:“只不知来着几何?东胜州一向马贼甚多,彼等当为马贼所为!” 这话说得有理!野利思程闻言意动,然则仍然不肯引军前行,但驻扎于此地,复使得两拨人马前去,一则北上查探此事,二则使人回兴庆府禀报于夏主。 辽人大军入境,这又是何等的大事!早有夏人将领八百里加急将此事密报于夏主李乾顺。 李乾顺闻言自是大怒,虽不敢遣兵报复,然则借兵的事情自然免谈,当下便遣得内宦追来传令。 不一日,北上查探的细作返回,只言此事当是辽人兵马所为无疑。一则彼等有得近万人马,二则彼等进退有序,号令森然,实非马贼之属。 野利思程闻言大怒,然则兹事体大,却也不敢自主,既不敢领军继续北上,也不敢私自撤回,更不敢处置天祚帝使者,只得顿兵于此等待夏主下一步的诏命。 要知道野利思程虽为野利旺荣后代,奈何野利部早已经没落,否则这种陪天祚帝送死的差事也不会落到其头上。 又过得一日,夏主诏命已至,只令野利思程领大军返回,却未曾有一语提及天祚帝使者。 不杀使者乃是天条,辽人如此,金人如此,夏人也如此。(宋人不是如此,后面会详谈!) 当下野利思程只命人将天祚帝使者乱棍打了出去,自领大军返回。 天祚帝使者侥幸逃得一命,只得孤身一人北上。 夏国朝廷不杀使者,可不代表民间夏人不杀使者。 天祚帝使者尚且未到得边境,便为夏人民间愤青所杀。 只天祚帝犹自未知,只苦苦等候使者返回。这便有得后来天祚帝弃众先逃,却犹豫不敢投奔夏国之事。 却说赫鲁引得大军返回境内,便前来中军大营缴令。 此事既然已经完成,便堵住了天祚帝投奔夏人的道路。耶律大石自是大喜,便习惯性地朝王叶开口道:“大事已定,接下来我等又当如何?” 王叶便开口道:“自是将此事广为传播,一则吓阻天祚帝南投,二来也使其知晓已经有得辽人兵马在此。如今天祚帝正为惊弓之鸟,又断了南投夏人的道路,复闻听得有辽人兵马在此,必然引军来投。” 耶律大石点头,便转头命耶律成将此事安排下去,又命赫鲁广派斥候以接应天祚帝。 待到二人既去,王叶却又开口道:“林牙,只不知军中尚且有财物几何?” 第308章 乾顺小儿,何敢忘恩负义若此! 耶律大石闻言已悟,便开口道:“贤弟之意,可是要贿赂天祚帝近臣?” 王叶便笑道:“正是如此!天祚帝此人心气何等高傲,一旦势窘来投,必然有夺林牙大军之意。大军乃林牙立身之本,又如何肯轻易放手?如此双方必起龃龉。且林牙曾忠于天赐帝,亦必因此事为天祚帝所忌恨。此等事体学生却无计可施,便不得不预先为设,且私下先重重贿赂得天祚帝近臣为上。” 当日里曾同王叶定下计策,耶律大石正要卖天祚帝猪仔!若卖普通人猪仔,办法自然有许多,或擒拿或绑架或威逼或利诱,有得是手段见猪仔带到买家手里。 唯有天祚帝身份实在不同,这货到底也是辽国皇帝,许多读傻了圣贤书的卫道士必然死忠于天祚帝。 若是耶律大石照样以暴力对待天祚帝,且不说天祚帝必有逃走之意,到时候说不定便生出枝节来。即便天祚帝逃脱不得,但此事泄露出去,亦必令耶律大石名声受损。 如今耶律大石已有自立之心,又如何肯自损名声? 上策便是软索捆大猪,只能用哄,不能用强。待到将天祚帝哄骗至南京道附近,再转手将这只猪仔交给买家宋人。 这也是天祚帝这货最后的一点用处,便是利用其诱得金人东去南京道。 只要这只猪仔于宋人手中过得一道,便可命人暗中劫回。自此以后,这只猪仔便再无用处,要杀要剐便随自己所愿。 只如此说来,此时尚且得忍耐这货一段时日。 前去贿赂天祚帝近臣,由王叶出面自是不妥,当然得遣一辽人前去。 这也是无妨,耶律大石手中有得是大把宗室权贵。 于王叶而言,却也正是要借机扶持得萧后分权。如今宗室权贵可以说为耶律大石同萧后共同掌握,在利益方面,宗室权贵自是倾向于耶律大石,然则于情感方面,到底也是萧后同天赐帝亲近,宗室权贵自是更加倾向萧后。 耶律大石闻听得王叶之言,便点了点头,开口道:“贤弟此言有理。此事为兄自有安排。” 王叶笑了笑,不复再言。 二人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便可。 却说天祚帝领着耶律达鲁弃众先逃,只稍稍犹豫,便率军南下,欲要投奔夏人。 只一众人等再加护卫的五百精锐,共计也得接近千人。 如此多人马行军,必然有踪迹可循。 天祚帝这货实在不愧耶律跑跑之名,逃跑的经验丰富无比,心知如此下去,必然为金人察得踪迹。 且自己军中又有得许多美人家眷,行速不是甚快,若待到金人蹑踪前来,只恐未到得夏境,便已为金人所及。 故此天祚帝每南行得一日,便行分兵之举。 心爱美眷自是不能舍弃,至于皇子之类倒是无妨。每日间天祚帝只托言逃命,便遣得一命皇子领数十人马他去,却又密令护卫皇子之人马大张旗鼓,做出数百人的规模来。 第一日便命耶律敌烈与特母哥等人护卫得梁王耶律雅里往西而逃。 第二日又命侍卫护卫得赵王耶律习泥列逃去。 接下来日日如此。 众人只舍命南来,这才过得四日,天祚帝膝下犹存四子已然为其所弃。 到得此时,天祚帝也入得东胜州,此时身边人马也只剩下六百余人。 眼见着再过一日便能逃入夏国,且身后尚且未曾发觉得金人踪迹,天祚帝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当初遣得使者入夏,如今尚未有信息传回。天祚帝也吃不准夏人心思,便也不敢贸贸然前去,但遣得亲卫前去边境察看之余,复召耶律达鲁前来计议。 如今正是以礼治天下,天祚帝虽然窘迫如此,尚且不肯失了身份。 当下天祚帝便开口道:“依卿之意,夏人肯纳我等否?” 南投夏国正是耶律达鲁的建议,如今虽说未见分明,这货却又如何肯自打嘴巴,便开口道:“陛下何须多疑!夏主受陛下恩重,此事世人皆知。若如今胆敢拒得陛下入境,独不惧天下讥笑乎?” 天祚帝闻言大喜,难得地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道:“卿可曾读得晏子春秋?” 耶律达鲁此人也曾读过几年书,却不甚精通,闻听得天祚帝陡然问及此事,虽不知其意如何,却也知道如何应对! 当下耶律达鲁便跪地道:“陛下若有差遣,臣万死不辞!” 这种态度不错!虽见得耶律达鲁不学无术,天祚帝也不以为意,便开口道:“大辽乃夏国宗主之国,所谓礼不可废。待入得夏境,朕当择一地驻跸,再使卿前去面见夏主。当日晏子使楚,却未曾堕了齐国威风。 只不知卿此去,能否讽得夏主来迎?” 耶律达鲁闻言大叹,陛下如今都落魄到如此地步了,尚且还想着摆架子? 只此事耶律达鲁自度并无把握,便正要以他言阻之。 然则就在此时,便有亲卫来报,前次陛下派往夏国边境之亲卫已然回营。 天祚帝闻言大喜,便也顾不上此事,只急命将此人召入。 亲卫入得前来,却只跪伏于地,低头不语。 天祚帝见状便知事情有异,开口问道:“朕欲临幸夏国,只不知夏人又作何答复?” 亲卫听得此语,无奈回道:“回陛下,此事似有不便!” 旁边耶律达鲁便喝道:“到底发生何事?还速速说来!” 亲卫便开口道:“小人去得夏境,几为夏人所获,万幸这才逃得一命。据传近日有辽军入寇,杀伤得夏人无数。如今夏人大军囤积于边境,但见得辽人越境便杀之。” 天祚帝闻言大惊,便转头朝耶律达鲁开口道:“朕曾有兵马于此地否?” 耶律达鲁便开口道:“西京道早已为金人屠戮一空,又如何有得辽人兵马在此。” 天祚帝闻言大怒,便开口骂道:“崇顺小儿,何敢忘恩负义若此!当日宋国屡次兴兵,若非朕出面调停,岂有汝今日之江山?” 耶律达鲁只低头不语。 天祚帝却又恨恨地开口道:“待朕他日夺回江山,恢复大辽,誓灭夏国!” 第309章 罪臣耶律大石拜见陛下 事到如此,天祚帝只咆哮发泄得一番,却也别无他法。 想来金人如今正火速追来,自己麾下有只有得这点兵马,根本不是金人一合之敌。 如今前有夏人为阻,后有金人相追,正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然则地上跪着的亲卫却又壮着胆子开口道:“禀陛下,小人此去,尚且探听得其他消息。” 天祚帝闻言看来。 亲卫便开口道:“据民间传言,似有一支辽人兵马到得此处!” 天祚帝闻言大喜,便开口道:“彼等有得几许人马?” 亲卫便开口道:“据传有得二三千人之数。” 耶律大石明明领了万人前来,且偷袭得夏人一把。唯恐天祚帝起疑心,故此对外宣传只得二三千人马。 只有得二三千人马,自是无力偷袭夏人,如此说来,夏人顿兵于境内便是意欲据天祚帝不纳,所谓的辽人兵马偷袭,不过是夏人的借口而已。 此事谅天祚帝也没时间没胆量去同夏人对质。 天祚帝闻听得此语,便仰天大笑:“王者不死!天命在朕!” 旁边耶律达鲁赶紧开口附和。 天祚帝笑得一阵,复开口问道:“彼等何在?” 亲卫便开口道:“似是自西南而来。” 天祚帝便吩咐道:“且传朕命令,再度起行,追寻此辽人兵马而去。” 说完此语,天祚帝复转头对着耶律达鲁开口道:“若夺得这支兵马,即便有金人追来,尚且能使之挡得一挡。” 于是众人重又起行,便往东胜州西南而来。 却说耶律大石早早便已经遣得十数支百人队满东胜州乱窜,这才过得一日,便有得一支幸运货与天祚帝众人相遇。 天祚帝初时大喜,便命人召入相见。 待得知乃耶律大石领军亲至,天祚帝复惊怒起来。 自己几番严词诏命,令耶律大石同萧干领大军前来汇合。又于青冢大营苦苦等得十数日,然则一根人毛也没等到,谁料得耶律大石这货竟然跑这里来了。 虽则如此,天祚帝犹自强行忍耐,且更随这些士卒前往耶律大石军中。到得彼时,自当乘机夺其军权。 既然接应得天祚帝,自有细作火速前去通禀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闻得此事,心中自是大喜,便遣得赫鲁引得七千人马暗中返回应州,自领二千心腹人马前来迎接天祚帝。 这也是无奈之举。天祚帝到底是辽国君主,其命令在耶律大石军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若是领普通士卒前来,说不得军权果然为天祚帝所夺。故此耶律大石便不敢让天祚帝与普通士卒接触,只领着死忠自己的二千心腹前来迎接。 一则要证明三千人马之事不虚,二则也是防止天祚帝夺权,三则更是害怕天祚帝这货又头脑发热,使自己引大军前去决战金人。若果天祚帝得知耶律大石五万大军皆至,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等事情来。 与此同时,耶律大石又于宗室之中挑得一人,使之奉重礼前往贿赂耶律达鲁。 耶律达鲁原本便与耶律大石并无仇怨,加之又同为宗室,到底也有几分香火情分,如今又收得对方重礼,于情于理自会替其回护一二。 过得一日,耶律大石已引大军同天祚帝汇合。 当下天祚帝便召耶律大石入见,开口喝斥道:“逆贼!朕几番诏命,乃敢抗旨不至?” 耶律大石赶紧跪地请罪,开口道:“只不知秦王何在?” 天祚帝闻言更怒,便喝斥道:“汝果然只忠于秦王乎?又当置朕于何地?” 耶律大石默然不语。 耶律达鲁便于一旁开口道:“秦王定已为金人所弑!” 耶律大石闻言大恸,只朝青冢方向再拜。 耶律达鲁便开口劝道:“秦王已薨,如今辽地只得陛下为主。只不知林牙又是何意?” 耶律大石沉吟良久,复转头朝天祚帝拜服下来,开口道:“罪臣耶律大石拜见陛下!” 天祚帝闻言心中暗喜!果如自己所料,只要弄死秦王,耶律大石无主,便不得不转头归附自己。 虽则如此,天祚帝怒色不解,继续喝斥道:“何意抗旨?” 耶律大石再拜请罪,开口道:“陛下,并非末将不肯奉命。实在是末将麾下多为步骑混合,每日间行进不过三十里。” 天祚帝正要继续喝斥,旁边耶律达鲁已然站出来对着耶律大石喝道:“既是如此,何以今日你便到得此处?” 这话名为喝斥,实际上却是给耶律大石一个辩解的机会。 于耶律大石而言,只要忽悠得天祚帝跟随自己前去南京道便可,这一趟撑死也就十来天便足够了。故此今日随便撒谎没关系,只要这十来天内不被戳破就行。 当下耶律大石赶紧对天祚帝辩解道:“臣自出得居庸关不久,便得知金人已至。臣忧心陛下同秦王安危,只日夜催动大军赶来,意欲同陛下、秦王前后夹攻,破得金人大军。然则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臣等方才到得宣德,已有探子传来战报,只言青冢大营已为金人所破。以臣度之,陛下当往南面而来,故此臣便领得心腹马军前来接应陛下同秦王。” 说到这里,耶律大石又落下泪来:“谁料得秦王已为金人所弑,幸好陛下无恙!” 天祚帝虽说老是喜欢弃众先逃,到底也算带过兵的。自然知道马步混杂行军,受步卒所拖累,行速自然快不起来。 若果然如此,倒也怪不得这耶律大石。 只如今也不知道耶律大石所言真假,此事既然存疑,且留待他日验证,眼下夺其兵马紧要。 当下天祚帝便开口道:“军中将领何在?可召彼等一同入见。” 既然要夺耶律大石大军,自然是以控制其麾下将领为上。天祚帝就不相信了,这耶律大石麾下有得五万兵马,其中将领少说也有百人之数。 这百余将领之中,忠心自己的必然不在少数。 若果然能召得彼等入见,自己再一番封赏升调,必能收拢得不少将领忠心。如此一来,即便不能将这五万大军夺来,至少也能分得不少兵权。 第310章 卖猪仔 天祚帝自以为很聪明,可以将其余诸人轻易玩弄于股掌。却不知道并非其果然聪明,实在是其屁股下椅子有用。 众臣有时候不得不上当,有时候不得不装作上当。毕竟天祚帝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许多话你不听不行。 例如此次秦王定为天祚帝成功忽悠前去送死,一则是这货果然垂涎帝位,二则也是因为其君其父有令,耶律定也不敢不听。 其实这也是上位者的通病,将成功之中权势的因素完全归结于自身的能力,例如鼎鼎大名的除什么什么外为零。 如今耶律大石早有了自立之心,谁还管你皇帝不皇帝?天祚帝这屡试不爽的绝招立马便失效。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禀陛下,如今诸将皆不在此地。” 天祚帝明显不信,当下便开口道:“休要说笑,军中岂会无将?” 耶律大石一个头磕下去,接着忽悠道:“臣原意欲同陛下青冢大营前后夹攻金人。待到得宣德,闻听得大营已溃,臣又岂敢将孤军留于此地?便不得不连夜下令撤军,否则必为金人所趁。如今臣所领之三千人马,全为臣之亲卫,并无将领于其中。” 天祚帝犹自未信,便开口道:“只不知大军如今何在?可速往依之!” 实在是被天祚帝这货的“搅屎棍”性子搞怕了,耶律大石为了防止其于自己军中搞事,即便连赫鲁这等将领都不敢让其相见,待接应得天祚帝之后,便早已经找借口将其打发回应州。 防得便是天祚帝这根搅屎棍对自己麾下将领下手,若是任由彼等相见,万一这天祚帝要是来个衣带诏之类的,接诏将领又该如何?自己又当如何? 凡事还是小心的好,且早早将这天祚帝忽悠东去,早早将这猪仔卖于宋人为上。 只要这猪仔一过宋人之手,自己再遣人劫回,到时候这天祚帝自然是“合理性失踪”。 于宋人来说,自以为其已为金人劫去;于金人说来,便是这天祚帝已然逃入析津府,便是这天祚帝已然逃入宋国;即便萧干都肯定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有谁料得这天祚帝竟然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于辽国说来,于自己说来,天祚帝或死或逃或被擒都不行,最好的结局自然是这货永远失踪。 到时候这货正在自己手中,暂时失踪还是永远失踪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却说耶律大石见得天祚帝一再相逼,又如何不明白其用意! 唯有如今正要将天祚帝这只猪仔卖于宋人,唯恐路途之中这货逃得了去,亦或再闹幺蛾子,便不得不软索捆大猪。 耶律大石虽然心中大怒,表面上却神色不改,只开口继续忽悠道:“回陛下,如今臣麾下大军已然往南京道而回。” 既然天祚帝眼馋自己麾下大军,且不妨以大军为诱饵,诱得天祚帝东去。 唯恐天祚帝不信,耶律大石又赶紧开口解释道:“当日微臣引大军前来,正要与陛下前后夹击,破得金人于此。奈何微臣到得宣德,便闻听得青冢大营已溃。事已至此,臣又岂敢将大军留于丰州?只恐必为金人所趁,便不得不连夜将大军撤回。只忧心陛下安危,臣便只能命彼等自行退去,自引三千亲卫亲自前来接应。” 天祚帝闻听得此言,心中一动,便开口道:“朕闻听得汝军中多有朝廷宫帐军人马,此事果真否?”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便继续开口道:“回陛下,正是如此!当日臣侥幸以少胜多,破得宋人精锐后,便有朝廷旧将自四方来投,其中赫鲁、何如之、李璠之辈,均为宫帐军宿将。” 天祚帝闻言大喜,何如之、李璠等人自己未曾听说过,赫鲁却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初曾做过自己的左军统领,只护步达岗一役后便不知所踪。 当下天祚帝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了问这些将领如今的职位。 耶律大石早知其意,自然有意无意的将众人的职位往大了说。 天祚帝闻听得赫鲁隐隐然已是军中除耶律大石之外第二人,心中更是大喜。 赫鲁此人当初既然做到了左军统领,便是受了自己的天大恩惠。如今若是能到得耶律大石军中,自己再以官职权位稍稍笼络,必然能引得赫鲁倾心来投。 若能再于中层招揽得三五大将,便能轻易将耶律大石给架空,将军权给收回自己手中。 虽则心下大喜,天祚帝却也不肯表现出来,只装作发愁的样子,开口道:“只如今我等逃得至此,只恐金人必尾随而来。汝麾下只得三千人马,可御金人否?” 耶律大石赶紧请罪道:“陛下恕罪!金人若得三五百人马前来,微臣尚且有得一战之力。若金人来得上千人马,只恐臣必不能抵敌。” 天祚帝便摇头苦笑道:“然则如今又当如何?” 如今诱饵已经摆好了,天祚帝已经上钩了,耶律大石又岂肯画蛇添足! 所为百言百当,不如一默! 耶律大石只低头不语。 天祚帝见状,便朝旁边的耶律达鲁以目示意。 耶律达鲁回意,便站出来开口道:“陛下,既然大军已然往南京道而退,我等何不前往就之?” 这耶律达鲁果然会来事,怪不得爬升得这么快。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却装出迟疑的模样开口道:“陛下若肯驾临新城,此乃微臣之幸。微臣所忧心者,只恐此事必为萧干所沮。” 既然要将天祚帝卖猪仔于宋人,自然要先黑萧干一把。到时候入得居庸关,万一这货一时兴起,逃往萧干处就大事不妙了! 且如今耶律大石同萧干之间不对付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双方大军都拼杀了好几次了。 这也是天祚帝召令二人同时领军前来的原因之一,分而治之乃是以上驭下的秘诀之一。 两人既然不对付,耶律大石于自己面前进萧干谗言这也是应有之义。当下天祚帝便开口道:“只萧干此次何以未曾领军前来?” 以后打死不吃荔枝了!周日贪口,一整天没吃饭,吃了两箱荔枝,晚上就顶不住了!一颗荔枝三把火,果然不是吹得。挂了两天点滴,好了许多了!谢谢书友们关心!今晚还是只能一更,明天起恢复二更。 第311章 天祚帝东来 如今耶律大石正要诱得天祚帝东去,自然得攻讦萧干一番。 若是帐下手握重兵得两员大将好的如同蜜里调油一样,天祚帝又岂敢轻易跟随耶律大石东去?不怕狼入虎穴,不怕被架空,不怕被篡位么? 故此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臣离境之时,闻听的萧干已征召得十万奚兵,正欲将南京道盗贼扫荡一空。” 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正要天祚帝自己脑补去。 耶律大石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份量也恰到好处。 天祚帝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绝顶聪明之人,无非是有点小聪明的聪明人而已。 世人皆以为傻皇帝才会亡国,其实事情恰恰相反。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虽有权臣内乱,可到底也没有亡国,反倒是有点小聪明的人,例如王莽、例如隋炀帝、再例如后世的崇祯皇帝,这些聪明人反倒将大好江山葬送了。 其实这也好解释,皇帝傻点没关系,就怕喜欢玩小聪明。 傻皇帝在位,无非是自己吃喝玩乐,将大权弃于一旁,如此自然有聪明的臣子将权力捡起,摇身一变成为权臣。权臣当政,施政也不会出大的差错,自然没有社稷倾覆之虞。 且能混到权臣这种分位,少说也得五六十岁的老人了,本来就没几年好活了,又要防着旁边同僚前来争权,如此更没时间慢慢筹划篡位事宜。 一旦聪明人上位,特别是那种有点小聪明的,事情反而糟了。既然聪明,自然是这件事情不肯放权,那件事情也不肯放权,但拍拍脑子做完决定后,却没精力来接受反馈的信息。事事都要管,却又事事管不到底,如此下来,反倒将事情全弄坏了。 天祚帝既然亡了国,可见其不是蠢人。 天祚帝若是蠢人,听得萧干心怀异志,必定勃然大怒。 天祚帝若是绝顶聪明之人,听得耶律大石此语,自会怀疑其动机,不敢再度东去。 唯有天祚帝刚好有点小聪明,虽听得此言,却未放入心内,只当是二人不和,便开口道:“萧卿数代为国效力,其忠心毋庸置疑。此次未曾前来,只恐南京道正有变故,彼抽身不得。且休要忧心,但朕御驾亲临,萧卿必不敢逆旨。” 耶律大石闻言心中大喜,表面上却仍然是担忧的神色,开口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且请陛下起驾前往,臣自当领亲卫沿途护卫。” 天祚帝闻言也是大喜。萧干既然肯奉旨诛杀逆贼耶律淳,便再无选择,只能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 待到得南京道,既有得萧干前来听命,又能借彼之力助得自己夺来耶律大石兵权。 到得此时,自己麾下犹自有得十数万人马听命,自当同金人再度一决生死。胜则复辽可期,即便失败犹自可以据险而守。 凭南京道的地利,凭自己手中的兵马,偏安不难。 好在身后尚且未曾出现金人追兵,当下耶律大石便引三千亲卫将天祚帝麾下混为一处,复往奉圣州行来。 当初耶律大石前来之时,便是从奉圣州南转应州,再往西北来到东胜州。若将三地比作一个直角三角形,耶律大石领军前来之时正沿着两条直角边走了一趟,为得便是避开斜边上的云中府。 如今既然要引得天祚帝东去,又不能让其发觉自己藏在应州的大军,且正要让金人知晓此事,故此回程之时,耶律大石只引军沿斜边而行。 这才过得数日,众人便已经到得云中府外,远远见着城内金人旗帜飘扬,天祚帝心中自是大惊,便赶紧召耶律大石前来询问。 耶律大石自然以实相对,只言如今既是逃命,若于居庸关外为金人所及,只恐众人难以逃脱。如今之计,自然是早日逃回军中,亦或逃回南京道为上。至于云中府虽有金人驻守,其众也不过二百人马而已。自己麾下有得三千大军为恃,金人必不敢出兵阻拦。 天祚帝闻听的此言,便也放下心来,只对着云中府长吁短叹了一番,便催动众人继续往居庸关而来。 这一头耶律大石正将猪仔往南京道拐来,另外一头王叶也没有闲着。 当初接应得天祚帝之后,耶律大石将赫鲁等人遣回之余,王叶也跟随赫鲁往应州而回。 实在是不回去不行!一则有萧后正要自己出面安抚,二则王叶也正要联络宋人买主。 萧后同天祚帝有杀夫之仇,自是恨天祚帝入骨。如今耶律大石接应得天祚帝,又使得赫鲁领兵返回,则此事必然瞒不过萧后耳目。 前番在王叶的挑拨之下,萧后同耶律大石之间已稍有龃龉,如今若是听闻得耶律大石擒拿得天祚帝却不押回给自己出气,反倒要护送其返回析津府,萧后又将作何想法?只怕必然于营中闹事。 安抚萧后不闹事,不同耶律大石弄分裂,这是公事。然则于王叶说来,尚且还有更紧要的私事。 当初萧后以身相献,便是欲要请得王叶出手,算计得天祚帝同萧干一番。 当时王叶也曾以此事许之,只言三月之内天祚帝当死,半年之内萧干必亡。 此次得五重连环计王叶事先可未曾同萧后说过,若是到时候萧后见得天祚帝东去,便以为王叶竟然食言,再将二人那点破事公诸天下,那乐子可就大了! 当初大军行进之时,到处都是人马,诸事自然不便。如今既然要于应州暂驻一段时日,营寨之事自然早已经准备妥当,却也是不是行军之时那种营寨可比,大小、布局之类都完全按照礼制而来。 按礼制,萧后身为临朝太后,身份贵重,又加之身为女人,周围众人自是要避嫌。故此其营帐正如当日在析津府下一般,但孤零零得矗立于大营中央。 周围数十丈开外,这才渐渐有得宗室权贵营帐。 却说王叶回得军中,便同赫鲁拱手告辞,连魔理沙都没时间前去相间,便赶紧往萧后大帐而来。 第312章 夺其生志 到得萧后帐前,王叶也不肯擅入,便请门外侍女前去通禀。 萧后闻言先是大喜,急召侍女替其盛妆,稍一思索后却又暂停了下来。此地不比析津府外,只恐为下面侍女所看破。 实在是情形已经不比往日。 当日于析津府外,大军正要起行,萧后便将侍女大多打发了出去,只留下数名心腹听用,如此自然可以随意行事。 如今长途行军已然暂告一段落,大军尚且不知要在应州驻扎多久,底下勋贵们为了讨好萧后,又将家中女儿之辈送了过来服侍。 于萧后说来,肯定是用不上许多人手,为方便偷情,也不愿意使唤这许多人手。然则人家的好意你不领还不行,否则必引起其家惶恐,以为自己于萧后心中失势,说不得便会转投耶律大石以自固。 如今帐中陡然增添得许多新面孔,萧后也是聪明人,自然会小心行事。 当下萧后便装出冷冷的神情,只朝前来通禀的侍女吩咐道:“知道了!且让其于帐外候着!” 只此一句,顿时便撇清了同王叶之间的暧昧关系。 说完此语,萧后便强行按耐下心中的激动,起得身来,复命心腹侍女前去准备。 只言自己体乏,欲要香汤沐浴。 心腹侍女自然知道娘娘同帐外王军师之间的关系,如今听得此语,又见得萧后一本正经地饿鬼装客气,心中暗笑不已,却也不敢明言,只转头便吩咐手下的小丫头们前去准备。 古人沐浴乃是大事,一番准备下来,也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待到沐浴完毕,萧后也不施粉黛,不描蛾眉,即便连三千青丝也不曾收拾,只以玉簪笼于脑后。 虽不着脂粉,萧后却又是一番别样风情。正所谓“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海棠春睡后的慵懒模样,正是勾人的很。 萧后到得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于男女之事却比魔理沙之辈懂得多,心知正如嫉妒乃是女人的天性一样,喜新厌旧也是男人的天性。 前次自己虽然浓妆艳服,以一媚字将王郎收于自己石榴裙下,却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果每次都是如此,则男人很快便会失去性趣。 如此说来,自当时不时改变一下形象,给男人留下许多新鲜感,如此方能将男人的心思紧紧抓住。 且自己今日如此行事,正好能于外人前撇清同王郎的关系。 于不知内情的旁人看来,方才萧后将王叶冷落于门外,便已经能撇清二人的嫌疑。如今萧后又以常服相见,更显得对帐外这王军师的轻视,二人之间自然是更无嫌疑。 待到收拾妥当,萧后便命侍女将王叶请入。 王叶于帐外等得许久,却也不曾着急,实在是如今心中有点发虚。 好不容易等得近一个时辰,见得有侍女前来唤入,王叶便相跟侍女入的前帐。 前帐内犹自有得许多侍女,许多话语却不便于此处相谈,唯有男女有别,王叶却也不便开口清场,便只反复朝萧后使眼色。 这眼色在萧后看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意思。想来王郎独居已久,正要一偿相思之苦。 然则萧后也明白的很,于男人说来,容易得到手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故此心中虽是千肯万肯,却又只故意吊着。 见得萧后一再不理会自己的眼色,王叶言语间也渐渐开始放肆起来,只一再以隐语挑动。 这些言语于旁人说来,自于闲聊无异,听于萧后耳中,却是脸红心跳的很。 如此良久,萧后终于按捺不住了,乘着空档的时候便开口道:“本宫如今正发下宏愿,欲誊抄《金刚经》七十二遍,广赠天下名山,以为先帝祈福。久闻先生笔力苍劲,可敢劳动先生一番?” 王叶又岂有不肯之理? 当下萧后便携了两名心腹侍女,引着王叶往佛堂而来。 有辽一朝,后宫妃嫔等人都笃信佛教。 大军扎营于此地后,萧后便将内帐的一半隔成了佛堂,平日里有事没事也会来念佛一番。 如今进得内帐,萧后稍一示意。便有心腹侍女代替萧后跪下念佛祈祷,另外一名侍女则开始誊抄《金刚经》。 萧后也不理会王叶,只自顾自的掀开门帘,进得内帐,便慵懒地躺于凤床之上。 王叶随后而至,见得萧后如此诱人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只一个虎扑便相跟着扑上凤床。 萧后明明心里千肯万肯,却又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以手将王叶往床下推去,且娇喝道:“何方狂徒,胆敢上本宫凤床,独不知本宫乃辽国太后乎?” 不提“辽国太后”还好,一听得此语,王叶性趣更浓,只强行撕扯起来。 萧后似是极力反抗,又似是欲拒还迎……。 片刻之后,前半佛堂内诵佛声声,后半寝帐内却又是娇喘盈盈。 正在代为念佛同誊抄佛教的侍女听得后面传来得诱人声音,只粉脸潮红。 良久之后,云散雨收。 萧后只依偎于王叶怀内,抬头仰望着王叶幽怨道:“好狠心的郎君!抛下奴奴许多时日不顾!” 王叶将萧后搂于怀内,便抚着萧后青丝道:“并非王郎狠心,只前日间答应得卿卿取天祚帝性命。故此便不得不陪同林牙前往东胜州一行。” 萧后听得此语,顿时便直起了身子,盯着王叶开口道:“只不知事可谐否?”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这才开口道:“既是你家王郎亲去,又岂会有失手之时。” 萧后闻言大喜,便将樱唇送上以为奖励。 王叶轻轻亲得一口,便举手朝下面指了指。 萧后会意,顿时便是满脸通红,只狠狠地白了王叶一眼,便钻入了绣被之中。 不多时便听得萧后含含糊糊地开口问道:“只不知何时能将此贼押解回营?” 王叶一边享受,一边开口道:“已同林牙商定,暂且不将天祚帝迎回营中。” 萧后一边忙碌,一边抽空问道:“既然如此,如今此贼何在?” 王叶便开口道:“已为林牙护送往南京道。” 这话甫一开口,王叶顿然觉得萧后开始用起牙齿来,赶紧开口制止道:“且慢!此事还有下文。” 但见得绣被一阵乱动,萧后重又钻了出来,这回却不往王叶怀中而投,只以绣被护住自己身子,饮泣道:“奴奴已将终身付与,何以王郎如此薄情?竟然以此事相欺!若果然未得贼子到还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得手,竟然又要纵此贼东去?若果然擒而复纵到还罢了,又怎可与奴奴面前提及此事,却惹得奴奴空欢喜一场。” 王叶见状也不开言相劝,只将身子移动过来,欲要将萧后拥与怀中。 萧后初时犹自不肯,待得王叶再三用强之后,这才半推半就地靠了过来,却又于王叶耳边饮泣道:“奴奴命苦,前番已然为人所弃,如今已然将身心付与,却又要于人所欺!” 王叶只一边安抚萧后,一边开口道:“玉容且休要忧心!之所以纵得天祚帝东去者,正欲要为玉容报此大仇而已。” 萧后闻言珠泪稍止,复朝王叶看来,等待王叶继续解释。 王叶便开口道:“天祚帝此贼祸国殃民,一刀杀之未免太过便宜。玉容可知这世上最残忍之事为何?” 萧后虽然收住了眼泪,却犹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听得王叶此语,也不开言,只将玉首轻摇。 王叶便继续解释道:“这世上最残忍之事,便是先给其希望的假象,在其信心满满,觉得唾手可得之时,再硬生生将其希望抹去。一刀杀之,不过身死而已,实在太过便宜。夺其生志,使其生不如死,方才能替卿卿报得此仇。” 王叶这话萧后深有体会,当日萧干作乱,自己三度求得王叶出手,便以为天赐帝尚且有得一线生机,眼看着众人已经近得析津府,眼看着陛下便能逃得此难,谁料得久差那么一点时间,萧干此贼竟然已经弑杀得陛下。 当日自己满怀希望,却又眼睁睁的看着此希望被人夺去,实在是痛彻心扉。 果然如此,一刀杀了此贼未免太过便宜,自然要让其尝尝这种滋味才好。 当下萧后听得此语,心结渐渐放开,便将玉首倚入王叶怀中,呢喃道:“奴奴愚笨,王郎且休要相欺。” 王叶笑了笑,便继续解释道:“当日曾与林牙商定,此次明为护送天祚帝入得南京道,实则欲要将天祚帝卖于宋人。” 萧后听得此言,眼泪又来了,便开口道:“宋人假仁假义,得此贼子又岂肯杀之?又何谓夺其生志?” 王叶便笑道:“即便连卿卿也做如此想法,可知天祚帝又当如何?如今听得林牙拥其东去,正希望满满。然则到得南京道,却又陡然发现自己已为林牙所卖,希望自然破灭。此乃第一重。” 听得此话,萧后便垂头沉思起来。 王叶也不带萧后想明白,便又继续开口道:“到得此时,天祚帝见得自己已为人所卖,自然是愤恨交加。然则正如卿卿所说,天祚帝自度入得宋国亦未必身死,以宋人的德行,见得自己来降,少不了一个归命候之位,犹自可以逍遥半世。然则天祚帝此希望这才浮上心头,转眼间又当为人抹去。” 萧后闻言便瞪大了眼睛朝王叶看来。 王叶笑了笑,继续开口道:“宋人这才护送得天祚帝南去,只转眼间便会为金人所夺。卿卿可知此等金人为谁?” 萧后也是聪明人,到了这里又如何明白不过来?当下便破涕为笑,只将身子紧紧缠住王叶,舔着王叶耳垂道:“倒是玉容错疑重德了。重德竟然肯遣人扮作金人前去劫取天祚帝,果然并非全然忘却先帝恩情。” 王叶直感觉耳朵发痒,便一把将萧后掀于身前,复开口道:“当日曾与卿卿有言,我等正要设计得天祚帝自尽。一则此贼到底也曾是辽国皇帝,耶律大石自不肯亲手弑之。二则正要替卿卿报仇,自当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乃绝望自尽。如今虽扮作金人夺得天祚帝,犹自不可轻易弑之。到得此时,且不妨劳动卿卿一番,亲自领人将此贼于‘金人’手中救出。” 萧后只一边安然享受着王叶的府墨,一边开口道:“奴奴既然将身心托付王郎,此事自是王郎做主,奴奴但听命行事。” 王叶便开口道:“天祚帝落入‘金人’手中,自度必死无疑。如今陡然为辽人所救,活命的希望自然又浮上心头。到得此时,便可行最后一击,夺其生志。前番数度希望,数度破灭,再有得此等后手,则天祚帝必定自尽无疑。” 说完此语,王叶又凑近萧后耳边道:“卿卿若要知何等后手,何不先将方才之事先行完成?” 萧后只摇头不依,又如何能熬得过王叶,不多时又只得含羞带臊地钻入被中。 只这一去,便是将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萧后气喘吁吁地从绣被中钻了出来,乖巧地张嘴让王叶看过后,这才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王叶见状便怜惜地将萧后拥于怀中,且将后手细细说与。 萧后闻言大喜,前番数度打击,再有得此等后手,只要此贼尚且有一丝人性,则必然自尽无疑。 王郎既然已经出手,天祚帝既然已经落入算计,陛下的大仇便已经报了一大半。然则犹自有萧干老贼在,萧后便又开口道:“只萧干老贼又当如何?” 王叶哈哈大笑,便开口道:“我等费尽心机诱得天祚帝东去,又岂会只为算计天祚帝一人?闻听得天祚帝入得南京道,则金人必领大军而至,萧干老贼又如何抵敌?” 萧后闻言大惊,便开口道:“若果得金人入得析津府,则南京道不复为我等所有矣!萧干此贼之仇可缓缓而来,何必引动金人入境?” 王叶复笑道:“这一盘棋,又岂止天祚帝上当?岂止萧干上当?岂止宋人上当?即便金人亦入吾彀中,只恐彼等有命入得南京道,没命出南京道。” 萧后闻言骇然!果然如同自己当日所料,面前这人希望玩大的。只这一把便已经将天下英雄悉数算计了进去。 萧后正在感叹,王叶却又开口了:“我欲以辽国大权相赠,卿卿可有意否?” 萧后闻言大惊,小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 王郎开口闭口便以辽国大权相赠,这种事体自己可玩不起。前次自己以为重德负恩,这才有夺权的心思,如今重德既然肯同陛下报仇,肯像天祚帝下手,误会自然已经澄清。 自己身为女人,没那么大的志向,能替陛下报得此仇之余,尚且能于王郎身边厮守一世便已足矣。 王叶见得萧后如此,也不开言强求,总有挑动你权欲的时候,今后的日子长着呢! 以前2000字一章,码完一章后总想玩两把游戏!前面欠下很多章节,以后4000-6000字一大章,将玩游戏的时间省下来,多码字!以回馈诸位亲耐的读者支持。 第313章 再入涿州 见得萧后摇头拒绝,王叶心中大笑。看来萧后还不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世上能同艰苦的人很多,然则能共富贵者却极少。何以故?除了个人的性情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待到富贵之时,你手下有一批死忠,我手下也有一批拥趸,然则利益就那么一点,一旦双方手下为了那点利益起了争执,为首的又能如何? 若强行折损自己麾下利益,倒是能暂时维系一时。然则你可以折损一次,可以折损两次,还能无限制的折损下去?如此一来,麾下人马又岂会服你? 若出面替麾下争夺利益,便不可避免地同对方怼上,一旦对方也是如此,双方必然龃龉渐深,到得最后,结局便是不能“共富贵”。 解决的办法也有,这里先不说。 如今南京道已失,云中府未下,大军客居于此,正是同艰苦之时,故此萧后尚且能同耶律大石和平共处。 一旦占据得云中府,又有得湖盐利益在那里,萧后麾下一大帮勋贵,耶律大石麾下一大帮地方豪强,双方都盯着那些利益,又当如何分配?自己再稍加挑拨,就不信萧后同耶律大石斗不起来。 于自己而言,替辽国辛苦了如许之久,自也不愿白费功夫。自当扶持耶律大石掌控辽国军权之余,尚且扶持得萧后掌控得辽国政权。 也算是给自己立一个双重保险,今后若是同双方都不翻脸最好,万一迫不得已同某一方闹翻,尚且有另一方作为后手,不至于影响自己在辽国的利益。 前文便已经说过,分而治之乃驭下之道。如今王叶客居辽国,同萧后、耶律大石虽无上下之分,却也不妨将此招化而用之。 故此见得萧后拒绝,王叶也不再开言相劝。 正所谓久别胜新婚,自大军出行之后,到得如今也有近月,二人分别许久,只温存一次又哪里够? 又是一番胡天胡帝之后,王叶便要起身告辞。 好不容易才重温旧梦,萧后自欲乘机定下下次见面时日。 王叶自是以欲要前去宋国一番相对。 萧后闻言无语良久,虽心中不舍,却也知男儿志在千里,若拘于石榴裙下,只恐必消其气意,何况王郎此次前去正为替天祚帝之事。 正是有心留人,无颜开口。萧后也自无语,只见身子紧紧依靠在王叶怀中。 两人依偎良久,眼看着天色已中,王叶入得帐内也近两个时辰。若是再行逗留于此,只恐必引外人生疑。 故此王叶也只得轻轻将萧后推开,翻身下得床来,便欲要着衣离去。 萧后见状便也翻身下地,替王叶取过衣裳,细细服侍其穿戴起来。 须臾着衣已毕,王叶便起身往外行来。 此地人多眼杂,方才不得以才以誊抄佛经的借口私下相见。此事却也不能拖延许久,故此萧后心中虽十分不舍,却也不得不起身将王叶送出。 二人于寝帐内温存款款,一旦到得前帐,却又是尊卑有序,客套的很。只萧后眼角的春意,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好在帐中侍女多为黄花闺女,未曾经历男女之事,虽见得萧后只转眼间变光彩照人起来,却也未曾多想。 当下王叶出得帐来,便赶紧前往魔理沙营帐而去,分离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才回到大军,自然要前去报到一番。 却说赫鲁回得营来,此事便已经传入魔理沙耳中。听得情郎已回,魔理沙心中欢喜无比,想着情郎回营之后第一件事必定是前来与自己相见,唯恐情郎扑空,魔理沙便哪里也不肯去,只精心打扮一番后,便呆于营帐之中苦苦等候。 这一等便是许久,直到得午时已过,才见得情郎前来相见。 魔理沙心中虽有几分幽怨,却也不肯表现出来,虽同情郎欢笑不已,只神色间到底也有几分勉强之意。 小绵羊又如何是大灰狼对手?见得魔理沙神色有异,王叶已知其心中存了何事。又见得魔理沙唯恐自己不喜,便只将委屈藏于心中,不肯明言。 王叶见状自是心疼不已,当下便细细解释了一番,只言自己正有公事前去面见萧后。为人之道,自是先公而后私。 魔理沙也不疑有他,听得王叶此言,心结顿去,当下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傻笑起来。 安抚得萧后同魔理沙之后,王叶只于营中休憩得一晚,第二日一早,复领着韩德往蔚州而来。 此去不过是通知童贯领人前去接应得天祚帝,无非是送个信而已,原本不用王叶亲去。 唯有此事关乎王叶大计,又有得赵良嗣在彼,但忧此事正有反复。 当日间王叶靠得一招驱狼吞虎之计,以护送天祚帝归宋这个美差为诱饵,便诱惑得郭药师出面,以诡辩赢得此局,这才使得童贯下定决心。 如今郭药师既然被指派了假扮天祚帝这件苦差事,自然不会再出面支持迎取天祚帝之事。 少了郭药师这个对手,又加之赵良嗣正为童贯依为谋主,若是赵良嗣一再进言,只恐童贯耳软改了主意。 故此王叶不得不亲自劳动一番,以防此事脱离自己掌控。 以地理而论,应州西南便是蔚州,此地正同宋国交界。 当年石敬瑭以燕云十六州献于契丹,以换取一个“儿皇帝”之名。待到后来炎宋立国,前后数度北伐,欲要夺回燕云之地。 宋真宗年间,便有宋朝大将魏震收复得灵丘、飞狐等地,将蔚州三分之一的地盘收入宋国囊中。 紧接着便是檀渊之盟,自此以后宋辽双方再无征战,边界也就此固定了下来。 如今蔚州之地,可谓宋辽两国共管。 自蔚州东去,入得紫荆关,便是易州,再东行数十里便是涿州,正为童贯如今驻扎之地。 当日耶律大石引得天祚帝东来,乃是自东胜州、云中府、奉圣州而入居庸关,算是绕了一个半圆,行程千余里。 而王叶自应州入蔚州,经由紫荆关前往涿州,正如走直径一般,只得三百余里便可。 耶律大石舍近求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则要将天祚帝这只猪仔卖于宋人,更重要的便是要营造一个天祚帝逃入析津府的假象,如今蔚州为两国共管,易州、涿州又已经为郭药师所献,归了宋国。故此自不能经由这条路径,只得绕圈自居庸关而入。 自金人兴起,辽国大地已经鼎沸,然则王叶同韩德入得蔚州,却陡然发觉此地一遍太平景象,端得安乐无比。 正缘由此地乃宋辽共管,虽则金人占据得云中,屠尽得西京道,只唯恐引起宋金开战,便单单放过了此处。 前文提及的东胜州乃三国交界之地,宋夏又互为死敌,这国的盗贼便是那国的英雄,那国的盗贼又是这国的英雄,乃至于宋、夏双方都有暗中扶持盗贼之事,故此东胜州自是乱成了一锅粥。 然则蔚州却不一样。 自檀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便是兄弟之邦,两国之间再无争战,若说要有不和谐的声音,也无非是文官们争风吃醋,打打嘴炮而已。 且宋辽两国共有盟约,正如后世的引渡条例一般,但凡越界为盗者,均当擒之以还。 再加之两国皇帝都严令底下武将不得擅开边衅,双方都尽力剿灭盗贼,故此此地治安良好。 一路无话,过得数日,二人已经入得紫荆关,正式进入易州。 到得此处,情形又为之一变,盗贼渐渐多了起来。 如今萧干正领大军于境内剿匪,燕山山贼抵挡不住,有心投诚,然则萧干又不肯招抚。 为求活命,便只得潜入太行山山脉之中继续为盗。 然则童贯麾下此时只得六千余人马,眼看着萧干领大军正要来攻,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有余力前来剿匪? 故此易州、涿州等地已经变得东胜州一般,乱成了一锅粥。 王叶二人一路行来,沿途倒是遇见盗贼无数。 一则里面也有许多马扩的人手在,自然不肯前来打王叶的主意;二则王叶有得文官这张附身符,盗贼们为盗也不过是为生活所迫,平日里多以打劫富商旅客度日,不敢前来招惹有官身的士人,以免引起宋国朝廷发狠剿灭。 见得易州、涿州盗贼四起,王叶不由得心中大喜。至少到时候遣人劫取耶律达鲁之事自然了许多。 此次名为将天祚帝献于宋人,实则不肯与之。又岂止是天祚帝,即便耶律达鲁王叶也不肯与宋人,实在是此人尚且有大用。 待此次破得金人之后,王叶自当入得宋国联宋攻夏。若得宋辽联手,自然无需惧怕金人。然则联盟事成之前却是一段危险期,未得宋人为助,只恐耶律大石无力抵挡金国。 故此王叶便不得不效仿当年徐庶走马荐诸葛,引得赵良嗣为耶律大石所用,此事且容后再表。 却说王叶二人只一路行来,又过得数日,便已经入得涿州。 第314章 反复(上) 闻听得王叶前来求见,童贯欣喜若狂。 只这二十日间,南京道形势已然大变。 当日萧干征集得大军之余,便使得乙室八斤引大军五万,前去剿灭景州、滦州、平州等地盗贼。又使王猛为将,领得其余五万大军,自北而南缓缓剿灭燕山盗贼。 奚人到底彪悍,乙室八斤同王猛等人又是勇猛无比,各地盗贼怎敢螳臂当车,只得望风而逃,要么逃出榆关之外,躲入辽西走廊的深山丛林之中,要么便沿着太行山脉南下,入得易州、涿州为乱。 只用得十数日,北地盗贼略略平定,乙室八斤已然同王猛合并一处,直往析津府而来。 一旦这十万奚人兵马到得析津府,想也不想萧干必定领大军前来攻打,以图将南京道完完整整地收入囊中。 只这数日间,宋人探子一波接一波往涿州而回,流星马般前来告急。 虽得知此恶讯,童贯又能如何? 萧干有得十数万奚兵为用,自己麾下只得六千残卒,强弱之势不啻天渊,又如何抵挡? 若说于城内征兵,只易州、涿州乃是新得之地,民心向背如何尚且不明,童贯又如何敢轻易征召辽人为用? 这二十来日间,童贯只得征集得民夫将涿州城防修葺一新,然则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坚城实在微不足道。即便智计如同赵良嗣,也无法可想,只以天机老人之策为依仗。 以兵法而言,既然打不过,自然是早早撤退为上,要么拉长对方补给线,寻隙破敌,要么拖延时间以积攒力量,防守反击。 然则童贯当初领大军北上,前后两次同辽人恶斗皆空手而归,撞了大运招揽得郭药师,这才顺便收复得易州、涿州二地。 劳师无功,童贯正要以此二州搪塞朝廷,又岂肯轻易放手? 眼看着奚人大军到来,童贯唯一的指望便也只有天机老人之计策。若果然能引得金人东来,自然能替自己解此危急。除此之外,金人若能攻破萧干,自己尚且可以在后面捡便宜,兵不血刃收复燕地。 只这数日间,童贯简直是度日如年,日日盼望着耶律大石早早传来天祚帝已然得手的消息。 如今听得王叶前来求见,童贯岂有不乐之理?当下便将其余诸事抛于一边,赶紧命人将王叶请入。 待到王叶入见,尚且来不及行礼,童贯便已经抢步上前,扶住王叶道:“未知事情谐否?” 旁边赵良嗣也投来期盼的目光。 王叶见状心中大笑,不露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到底也是朝童贯一揖到底,这才开口道:“仗宣帅洪福,耶律大石已经接应得天祚帝,正日夜兼程携其东来。” 说完此语,王叶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又开口道;“以行程计来,只恐十日之内,耶律大石必能携得天祚帝近得居庸关。下官此次前来者,正要请宣帅遣人前去接应。” 童贯乐的脚不着地,难得地失态了一回,只点头道:“好!好!好!” 过得瞬间,童贯这才反应了过来,便朝王叶开口道:“此番果然劳动承旨了。且请落座说话!” 王叶拱手为謝,待到童贯落座之后,这才相跟着坐了下来。 童贯沉吟了些许,这才下定决心道:“即是如此!本官便命刘延庆领得三十精锐前去接应天祚帝,复使郭药师领得千余人马前去假扮天祚帝。想来天祚帝东来,必然携带得许多人马。到得彼时,且使刘延庆单独引得天祚帝东来,至于其余随从,自当跟随郭药师东去。” 旁边赵良嗣闻言大急,赶紧跳出来开口道:“恩帅,此乃取死之道,万万不可如此行事!当日下官受朝廷所托,潜往辽东与金人缔结盟约,双方约定辽国五京之地,其中东京道、上京道、中京道、西京道四处与金人,独留南京道与我朝,且其中辽主及四京之地文武官员,我朝皆不得招抚之。南京道文武官员,金人亦不得招抚之。如今纵观金人所为,未曾有半丝违约之处。所谓人以仁义待我,我当以仁义待人。” 停得一停,赵良嗣又接着开口道:“恩帅伐燕事成,已是不世之功。若果再私下招揽天祚帝,万一此事为金人知晓,只恐边衅自此起矣!私开边衅之罪甚大,即便复燕之功亦为难偿。若果然如此,下官只恐恩帅即便复燕事成,犹自不得封王,反倒有牢狱之灾。此事风险甚大,实非智者所为!下官受大帅恩重,此拳拳之心,伏请恩帅熟思之。” 正如王叶所料,自郭药师被指派上送命差事后,只日夜思索活路,不复于赵良嗣相争。 郭药师既然不开口,童贯耳边便只剩下赵良嗣一个声音。 自赵良嗣投宋一来,十余年间只一直辅助童贯斗西夏,平江南,期间献得许多妙策,助童贯立下汗马功劳。 故此童贯只以赵良嗣为谋主,赵良嗣也以童贯为恩主,双方之间正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有得赵良嗣一再相劝,童贯心中也不由得动摇起来,且先将复燕之功收入手中,擒拿天祚帝之事且容后再议。 虽然童贯主意已定,只此策乃天机老人所定,何况面前这王承旨乃是天机老人入室弟子! 故此童贯也不敢直言违逆,只将赵良嗣推出来打擂台。 方才见得童贯沉吟许久,赵良嗣已明其意。宣帅日后尚且有相求对方之时,自不肯开口落其面子,自己身为恩帅臣僚,自然得跳出来替其背黑锅。 故此才有得赵良嗣此举。 却说童贯待到赵良嗣将话说完,却也不做任何表示,只拿眼睛朝王叶看来。 其中意思却也很简单,不是本官看不起你师尊,不肯执行此策,实在是有得许多顾虑。 你若是再有后手,自当早早提出消我疑虑,你若是并无后手,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在这里了,你若是识相的话,自当于天机老人面前替我转寰一二。 大章不行啊!一个大章一个点击;分成两个小章便有两个点击。 第315章 反复(中) 见得童贯同赵良嗣演出了一出好戏,王叶又如何不明白? 当下王叶便朝赵良嗣开口道:“若是只诈为天祚帝东来,然则辽主又当如何处置?只不知赵修撰又欲如何行事?” 见得王叶并无反对之意,童贯心中大喜。既然你未曾当面反对,此事便也有你一份责任在里面,到时候若是天机老人发火,你为了自保,自当替本官分辩一二。 当下童贯便转头朝赵良嗣看来,欲要使得赵良嗣出言相辩。 此事赵良嗣同童贯早有计较在此,见得恩帅看来,赵良嗣便开口道:“此事却也甚易!既然要诈为天祚帝东来,耶律大石自当护着天祚帝近得居庸关,却也不用当真入得关来,到得关外便可将天祚帝隐去。却将天祚帝贴身信物交予我等手中,我等自当持此信物告于金人,且使郭药师领兵诈为天祚帝东来。金人既见得天祚帝信物,复听得南京道民间传言,自当不会生疑。如此天祚帝即便不入居庸关,却与入关无异。” 说完此语,赵良嗣便偷眼朝王叶看来。 赵良嗣原本以为王叶不过是仗着天机老人的名头四处招摇而已,待到当日同郭药师于童贯面前相争,便已经对王叶起了疑心。 如今且看看面前这王承旨又当如何应对? 只这王承旨一时看来平庸无比,一时看来又是高深莫测,赵良嗣看不清王叶深浅,自当试探一番。 这王承旨前次似是一番算计,费劲苦心挑动得郭药师出面同自己打擂台,可见此事其志在必得。 若果这王承旨乃是扮猪吃老虎,闻听得此事欲沮,自当放出胜负手来,实锤迎取天祚帝归宋之事。 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于谋士而言,最怕的便是敌暗我明。 敌人躲在暗处,可以随时下套出招,自己站于明处,便只能处处提防,被动挨打。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如此便是防不胜防。 高手对决原本就只差一线,只这明暗之分,便有得先手后手,许多时候便能决定得胜败。 故此于赵良嗣而言,如今正要弄清这王承旨到得是真猪还是真虎。 于王叶而言,自己虽然捏造了一个天机老人出来,又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天机老人入室弟子的身份,却犹自未肯站到明处来。 唯有要说动得童贯入套,也不能一味装猪,如此自是半真半假,半明半暗,使赵良嗣摸不清自己深浅为上。 如今听得赵良嗣此语,王叶只沉吟良久,这才点头道:“若是如此行事,倒也使得。只我等既然不肯迎取天祚帝归宋,必置耶律大石于尴尬境地。彼既然诱得天祚帝东来,只恐此事已为天祚帝知晓一二。若是就此纵之,只恐必为天祚帝所忌恨!若是一直羁押手中,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赵良嗣听得此语,心下大定。 以此看来,这王承旨当是真猪无疑,前番不过是自己多疑了。 自己恨不得辽国君臣俱亡,这耶律大石尴尬不尴尬却又关乎自己甚事?当下赵良嗣冷然一笑,开口道:“只不知王承旨忠心朝廷,亦或忠心耶律大石?” 王叶闻言微怒,便开口道:“赵修撰岂敢相欺!” 以自己的官职来说,自然是不及赵良嗣远矣!然则自己捏造了一个十分牛逼的白胡子老爷爷为后盾,若不再嚣张几分,又如何证明这白胡子老爷爷的存在! 旁边童贯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道:“王承旨为朝廷之事数度出生入死,其忠心自是无疑!修撰失言了!” 果然赵良嗣听得此语,更是无疑,便朝王叶略一抱拳,以示赔罪。 王叶赶紧回礼道:“修撰休要多礼,同为国家之事,即便偶有龃龉也属平常。” 赵良嗣只淡然一笑。 如今虽然有得决定,只天色已晚,且征调兵马尚需时日,故此王叶也只能暂时与涿州歇息一晚。 当下王叶便趁机朝赵良嗣开口道:“方才下官也有失礼之处,今夜正当于城内设宴赔罪,未知修撰可愿赏光?” 见得王叶相邀,若是方才赵良嗣必然首肯,正当借此机会试探着王承旨一番。 如今既然确定得这王承旨并非扮猪吃老虎,赵良嗣便也没了兴趣,正要出言婉辞。 谁料得童贯听得王叶此语,便已经抢先开口道:“既然王承旨设宴,修撰且休要推辞!” 分而治之乃是驭下之道,然则也要看情况。 若是手握实权的手下,为防止其勾结夺权,自然要想办法挑动彼等互斗。 如今这赵修撰同王承旨手中皆无实权,只不过凭一把口吃饭而已,即便联手也造不了反。 双方又同为文人,原本便有相轻之意,且又是同为谋士,自然更有争风吃醋之意。童贯劝和二人犹自不及,又哪里需要分而治之? 一则要借机笼络王叶,顺便搭上天机老人这条线;二则要乘机劝和二人,故此童贯赶紧出口促成。 童贯既然已经发话,赵良嗣便也只能听命,便朝王叶拱手道:“即是如此,正要叨扰承旨一番。” 王叶闻言大喜,便转头朝童贯开口道:“未知宣帅可肯赏光?” 按此时礼制,若果王叶诚心相邀,自然得先邀请童贯,其次才轮到赵良嗣。如今既然王叶反其道而行之,童贯自知王叶之意,方才邀请自己之言不过是客气而已。 只童贯也不生气,便笑道:“承旨设宴,本官本应前来!奈何帐中有得许多文书正待本官处置,只恐今夜便不得不缺席。你二人只放心前去,且纵情享乐便可。休以金钱为意,但有花销,可记于帅府帐上。” 王叶拱手为謝。 如今天色已晚,哺时当时,王叶便同赵良嗣告辞得童贯出来。 出得涿州府衙,远远见得西北方向正有彩楼高立,问得童贯亲卫,便知此处正为城内最为繁华的太白楼。 既然是童贯掏腰包,王叶自然不用考虑花销,当下便引着赵良嗣往太白楼而来。 第316章 反复(下) 王叶出得府衙,韩德已经不声不响地跟在了身后。赵良嗣身为童贯谋主,也属军中紧要人物,自有一干人等护卫。 当下两波人马便联袂往太白楼而来。 此时房屋多为树木所建(参见如今日本建筑),树木质轻,即便普通的便宜木材也能轻易建起两层房屋。若是想建三层,则必须对树木讲究起来,至少也得是栎木之属。 若想再加一层,建得四层,那木材便不是一般人家所能用得起了,至少也得榉木之类了。 前文便已经说过,长江以北并无榉木产出,只得千里迢迢从南方运来,以如今的道路情况和运输能力,可知其价值如何。 这太白楼便为四层建筑,外形却与木塔有几分类似,一楼最为宽广,到得二楼便已经收窄了几分,三楼更是如此,至于四楼便只有一个阁楼。 这也是没有办法,榉木虽然坚硬,到底比不上钢筋水泥,为了房屋坚固,只得越往上面越小。 此时天色将暗,众人到得太白楼前,但见得太白楼每层房檐上早早便已经挂着十数盏巨大的灯笼,里面各点着小儿臂粗细的牛油巨烛,将整栋楼照得通亮无比,即便连楼前的街道,也为烛光所笼罩。 此时辽国已是民不聊生,谁料得涿州竟有如此豪奢之地,王叶见状也不又得迟疑了一下。 旁边赵良嗣见状暗笑,便招呼了王叶一声,二人进得楼来。 二人进得楼来,便有茶饭博士前来伺候。 赵良嗣身为童贯谋主,也算得是涿州的二把手,倒是时常出入此楼,茶饭博士自是对其熟悉无比。 见得二人为首入来,茶饭博士赶紧凑近前来,先朝二人行得一礼,复举手朝赵良嗣见礼道:“原来是修撰当面!且请楼上雅间就坐!” 赵良嗣也不理会,只朝王叶虚引道:“承旨请!” 王叶也赶紧伸手虚引,客气道:“修撰先请!” 赵良嗣也不客气,只将袍服下摆一掀,提起袍脚便移步往楼上而来。 王叶转头吩咐韩德几句,命其同赵良嗣护卫同在一楼用饭,便相跟着上得楼来。 茶饭博士自然紧跟其后。 到得二楼三楼,赵良嗣未曾停步。 眼看着到得四楼,茶饭博士赶紧抢前几步,替二人推开房门,复躬身为请。 果然四楼甚小,内里只设得桌椅一套。 待到二人进得房内,茶饭博士又叉手请示道:“贵客可需开窗?”。 见得赵良嗣点头,茶饭博士边将四面窗户全数打开,外面房檐上的烛光照射进来,再加上房内原本的牛油巨烛,只将房内照射得通亮无比。 当下王叶便抢先朝赵良嗣开口道:“修撰请上座。” 赵良嗣也不客气,只自顾自于主客位坐下。 茶饭博士见得此状,已知今夜主人为谁,便转身朝王叶开口道:“不知贵客需几等酒席?” 既然是童贯掏钱,王叶也不客气,便开口道:“且以顶级酒席前来。” 茶饭博士点头应下,继续开口道:“敢问贵客,可需女乐伴娘?” 王叶闻言便朝赵良嗣看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赵良嗣对女色一事倒是不怎么在乎,便摇了摇头。 茶饭博士见状,便朝二人行得一礼,转身下得了楼去。 须臾之后,便有美貌侍女奉上香茶冷盘。 王叶正要诱得赵良嗣入套,当下便有话没话地挑起话题来。 赵良嗣原本便不欲前来,只不过宣帅既然发话了,便不得不前来应酬一番。 兴趣缺缺,赵良嗣只抽空才回的三言两语。 王叶见得赵良嗣不肯入套,心下却也不急,自己反正还有后手。 当下二人只自顾自的饮茶,房内氛围瞬间便降低到了冰点。 又过得些许,便有得美貌侍女鱼贯而入,流水般端上酒菜,只瞬间便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待到酒菜齐备,便有为首侍女开口问道:“敢问贵客,可需斟酒服侍?” 王叶挥了挥手,众侍女识趣退出房外,又替二人关好房门,齐声道:“酒菜皆已齐备,贵客请慢用。” 这才移步下的楼去。 众人既去,楼里便只剩下二人。 王叶取过酒壶替二人满上,便举杯道:“今日之事,修撰且休要介怀!” 赵良嗣此时已经认定这王叶不过招摇撞骗之徒,原本就不想搭理王叶,当下只淡然一笑,也不开口,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饮得这一杯后,即便王叶再三相劝,赵良嗣也死活不肯再行举杯,只缓缓用菜。 王叶复以言语诱之,赵良嗣只淡然为笑,却不肯开口接话题。 以常理而言,酒席乃是火速拉近二人关系的良药,只有得三五巡酒过后,话语自然会多起来。 只如今赵良嗣这货竟然油盐不进。 既然灌不了赵良嗣酒,王叶便给自己灌起酒来。 只三五杯酒下去,王叶酒意已经渐渐上到心头,当下王叶便借着酒意吹起牛来。 酒醉吹牛这也是人之常情,只以赵良嗣看来,更有几分轻视王叶之意,好酒贪杯之人又顶得甚事? 当下赵良嗣也只淡然听着,并不掺合进来,心下早已经打定主意,只于此地呆得半个时辰便当告辞。 王叶只一边吹牛一边饮酒,待到连吹得数段牛皮,犹自未见得赵良嗣有反应。王叶也不心急,只如今酒意更深,当下便借醉拉着赵良嗣的胳膊吹牛道:“修撰不知,下官此次可是给宣帅实打实立下大功来。即便这天祚帝同其北院大王,亦是下官同耶律大石一同接应得回来。” 赵良嗣却不感兴趣,只不动神色地收回手臂,继续吃菜。 王叶便继续吹牛道:“说起这北院大王,倒是有一桩趣事。当日天祚帝藏匿于夹阴山中,北院大王萧奉先应对失据,便为天祚帝所逐。离得夹阴山之后,萧奉先为辽人乱兵所获,然则其有得北院大王分位在此,辽人乱兵也不敢加害,只押之入得中京道送与金人,意图借金人之手杀之。奈何金人竟然赦其不杀,欲要引之归金。辽人乱兵闻听此讯,复引兵劫而杀之。只辽兵平日里畏惧金人如虎,然则为了杀得萧奉先,竟然引军袭之,可见其不得人心如此。” 当日天祚帝隐匿于夹阴山中不出,即便辽人亦不得其音讯,何况赵良嗣? 如今天祚帝才出得夹阴山近月,许多消息尚且未曾传来。 辽国重臣更换,又是何等的大事? 赵良嗣身为童贯谋主,且如今正要算计天祚帝,自然对此重视无比。 当下赵良嗣难得地发问道:“萧奉先已死?如今北院大王为谁?” 王叶闻言大喜,便举起桌上酒杯一饮到底,开口道:“正为耶律达鲁。” 第317章 反复(四) 赵良嗣闻听得“耶律达鲁”四字,不由得瞳孔猛然一缩,亡妻的惨状又浮现在目前。 王叶今夜玩了这么多手段,最终目的便是要装作无意之中说出这四字。如今这四字已经出口,王叶但偷眼朝赵良嗣看去,只见得这货已然脸色铁青,须发直指,双目赤红,想来已经恨到了极致。 当下王叶便赶紧斟得一杯美酒递了过去,且开口道:“修撰无恙否?何以脸色突变!” 赵良嗣此时已经完全为怒火所支配,头脑之中除了亡妻形象外,便只剩下一遍空白。见得王叶递过酒杯,便也下意识地接过,正要往嘴边送去。 唯有心中恼怒到了极点,手上的力道便无法把握,这才刚刚将酒杯举起,便听得“噼啪”一声,薄瓷酒杯已然被捏碎,酒水撒了自己一声。 也就是这噼啪一声,赵良嗣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便朝王叶开口道:“贼子何在?” 只这一句话,王叶便知这货方才不过是在敷衍自己而已,但自己所说,这货根本没仔细听。直待后面提及辽国重臣人事变动,这货才认真倾听起来。 见得这货开始入套,王叶心下大喜,便只装做不了解内情,装模作样地发问道:“未知修撰所言之贼子为何人?” 赵良嗣便咬牙切齿地开口道:“耶律达鲁小儿!” 王叶正要进一步激起这货的怒火,继续装作不知情,只开口道:“莫非修撰同此人有仇?” 赵良嗣闻言便朝王叶看来,待见得其表情不似作伪之后,这才开口道:“拙荆便是为此贼所戕害!” 王叶赶紧起身行礼道:“修撰恕罪!下官失言了!” 当年赵良嗣舍弃辽国的官禄,死里逃生投奔宋国,无非便是为了要寻这耶律达鲁报杀妻之仇。之所以欲要助宋灭辽者,也不过是因为耶律达鲁身为辽国宗室,颇受官府庇护,若不灭得辽国,又如何能寻耶律达鲁报仇? 归根结底,赵良嗣这货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杀得耶律达鲁。 为了报得此仇,赵良嗣已经苦心经营了十余年,天幸辽国已然破灭,然则贼子却一直不知所踪。 如今陡然闻听得耶律达鲁现身,多年冤仇眼看得报,赵良嗣又如何忍得住? 既然面前这王承旨已知贼子何在,赵良嗣正要求其说出。既然是求人,态度自然不一样。 见得王叶行礼,赵良嗣赶紧起身还礼,又开口道:“敢问承旨,贼子如今何在?” 王叶看看火候未到,正要拿捏一番。这也是没有办法,自己若是主动或者轻易透露得耶律达鲁所在,事后赵良嗣必起疑心。待到赵良嗣苦求再三,自己受其所迫不得已这才透露出来,事后即便赵良嗣发觉中计,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即便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也怨恨不到自己头上。 当下王叶便装作犹豫了半响,这才迟疑开口道:“既然此贼同修撰有仇,身为同僚,下官自当替修撰报得此仇才是。唯有此贼如今身份贵重,似非我等所宜处置,且待下官禀报于宣帅,再与修撰详谈何如?” 为报此仇,赵良嗣已经苦苦等候得一十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得知仇人所在,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见得王叶开始拿捏,赵良嗣也心知方才自己做得过了,唯有实在心急知道此事,便也顾不得许多,只扑通一声跪在王叶跟前,开口道:“在下与此贼不共戴天,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还请承旨实言相告,在下深感大恩。若是宣帅处有所责罚,在下亦愿一力担当,必不累及承旨。” 走一步便能看三步,这赵良嗣不愧为绝顶聪明之人。这货如今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却不完全为了求王叶告知仇人下落,也是在为下一步动作打基础。 仇人既然出现,必定是在西京道内。如今赵良嗣虽于宋军之中身居高位,奈何如今宋人形势不妙,即便保守易、涿二州尚且为难,又如何有能力替自己出兵西京道擒拿仇人? 唯一有能力的,自然是耶律大石无疑。 此次赵良嗣劝阻童贯前去迎取天祚帝,耶律大石便不得不把天祚帝这只猪仔砸在手里,如此也算是坑了耶律大石一把。 刚刚才坑了人家一把,如今又要求人出手帮忙,你若是再抬高姿态,只当做天下老子第一,又有谁鸟你? 再往深了说,说不定赵良嗣不知耶律达鲁正在天祚帝身边之事也是假装,为得便是现在不动声色的这一赔礼。 故此赵良嗣才有得这一跪。 当下王叶见得此状,赶紧凑近前来双手将赵良嗣扶起,且开口劝道:“修撰何须如此!” 赵良嗣顺势起得身来,便又躬身道:“还请承旨实言相告!” 王叶装作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耶律达鲁如今已经官居北院大王之职,且颇得天祚帝信任,如今以为耶律大石所得,正往居庸关而来。” 赵良嗣初时闻言大喜,然则瞬间暗淡了下来,又狐疑地朝王叶看了一眼。只此事何其巧矣!自己前脚才劝阻宣帅休得迎取天祚帝,这王承旨后脚便向自己透露得此等消息。 只一来见得王叶神色不似作伪,二来此事也是自己开言相求,三则自己报仇心切,赵良嗣也懒得再来怀疑,如今之计,自然是报仇为上。 当初自己若是未曾劝阻得宣帅,待到天祚帝一到,则耶律达鲁必定相跟而来。凭借自己同宣帅的交情,向其讨来此人不难。到时候自己便可亲手将此贼千刀万剐,完此心结。 奈何事已至此,大好机会便已为自己毁弃。 当下赵良嗣沉吟良久,便于桌上取过酒壶,替王叶身前空杯斟满,复双手捧起奉于王叶跟前,开口道:“在下正有一事相求,还请承旨看在同殿为臣的份上,施以援手。” 王叶赶紧站起身来,口称不敢,便双手接过酒杯,却也不饮用,但开口道:“修撰多礼矣!若有吩咐,但请说来!” 赵良嗣便开口道:“如今我军既然不得前去迎取天祚帝,何不劳动耶律大石一番,请其遣人将此贼送来?在下素闻承旨颇得耶律大石信任,若得承旨开言相求,想来耶律大石亦不肯拒绝。” 第318章 二十六贯 王叶闻言良久,便将手中酒杯放于桌上,复朝赵良嗣拱手道:“修撰既有吩咐,下官自当照办。但以下官想来,只恐此事未必便会奏效。何以故?正如修撰所言,下官曾跟随得耶律大石将近一载,其性情下官也曾知晓几分。天祚帝既为辽君,耶律大石又曾为辽臣,彼又安肯背上弑君之名,为天下人所耻笑?如今耶律大石费尽苦心引得天祚帝东来,我军又临时反悔,不肯前去迎去。于耶律大石而言,又当如何?唯有待到金人入得南京道,便好言抚慰天祚帝,再寻得良机以纵之。正如前言,耶律达鲁此贼深为天祚帝所器重,耶律大石既然不肯得罪天祚帝,又如何向其心腹重臣下手?若勉力为之,事后必为天祚帝所忌恨!” 停得一停,王叶又开口道:“此次我军食言,便已经陷耶律大石于尴尬境地,彼即便奉命,心中亦必有几分怨恨。何况如今又要求取天祚帝麾下重臣?此事于其无利有害,彼又安肯如此行事?故此以下官料之,此事必定不谐。” 前次才坑了耶律大石一把,故此才有得赵良嗣方才那一跪。有得如此铺垫,赵良嗣方敢出言求取耶律大石出手,然则听得王叶所言,赵良嗣也心知此事必定无望。 然则自己为了报仇已经苦等了十三年,这十三年来自己虽然锦衣玉食,犹自度日如年,未曾又一刻将此仇恨放下。 眼见着大仇便可得报,赵良嗣又岂肯放手? 只如今自己境地实在颇为尴尬。 若要报仇,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自然迎取天祚帝南来,如此耶律达鲁转眼便可到手。 若如此行事,只此事实在有风险,若果金人得知天祚帝已为宋人所得,必定引兵南下,两国兵锋一交,断无和解可能,如此必定陷恩帅于险地。 若不如此行事,宋人大军不去迎接,耶律大石也必不肯遣人送来,自己便只能怪眼看着生死仇人在数百里外逍遥快活,遑论报仇了。 一边是宣帅大恩,一边是生死大仇,赵良嗣实难抉择。 心中苦闷之下,这货尚且不用王叶相劝,便也自顾自地喝起了闷酒来。 这也是王叶的特色,一向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初既然是赵良嗣阻止了此事,便当设计让这货再去挽回此事。 只这情形实在好笑,当初王叶欲要灌这货不得,便不得不自己灌自己,方好借着酒劲吹牛,以引得这货入套。 如今这货入了套,情形便反了过来,王叶只低头吃菜,赵良嗣这货自己灌自己。 又过得许久,赵良嗣已是微醺,心中终于有得决断。 金人察觉天祚帝南来之事只是可能,而耶律大石不肯将耶律达鲁送来却是必然。 一个是可能,一个是必然,自然而然便是复仇之心占了上风。 只即便如此,犹自头痛! 自己好不容易说服得宣帅放弃前去迎取天祚帝,只一夜之隔便要反口,如此又让自己情何以堪? 即便自己能拉下脸来,将说出来的话吞回去,只又当如何开口相劝? 论点可以改,论据却没法改,当初郭药师劝说宣帅迎取天祚帝的几个理由都已为自己所驳倒。 王叶看了看这货痛苦的样子,心中直笑。放心吧,老子早有后手,不仅要让你反口,即便连反口的理由都给你设计好了。 当下王叶便起身道:“夜色已深。若是修撰有意,何妨明晚再相聚一番。” 赵良嗣闻言放下手中酒杯,睁开醉眼看了看窗外,也知已到散席之时,当下便站起身来,拉了拉窗边的绳索。 此绳索却与一楼柜台相连,闻听得铃铛响起,便知贵客有事吩咐,自有茶饭博士前来听候吩咐。 当下茶饭博士于门外请示得一声后,方才推门入来,朝二人行礼后,便叉手站于门前,开口道:“未知贵客有何吩咐?” 王叶便开口道:“酒足饭饱,正欲离去,只不知今夜饭钱几何?” 原来是要结账!茶饭博士便开口道:“承惠三十贯。只既然是修撰前来,我家主人曾有吩咐,但凡帅府官人前来,只以八折计之。故此只需二十四贯便可。” 赵良嗣便开口道:“且记于宣帅账上。” 茶饭博士点头应下,复行得一礼,便欲要退去。 王叶却赶紧开口道:“博士且慢!” 茶饭博士回转身来,又是行了一个礼,这才开口道:“贵客有何吩咐?” 王叶稍一犹豫,便开口道:“且将账目改成五十贯,其余二十六贯,呵呵……” 虚开发票中饱私囊,可是后世赵家人常用手段。后世王叶虽然未曾入得赵姓,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等事情小儿科而已。 这王承旨竟然贪财如此!此等小事,赵良嗣也懒得理会,只当做未曾听得,举目但看窗外。 茶饭博士闻言一怔,自己干这一行已经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 当下茶饭博士犹豫良久,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贵客恕罪!小店经营上百年,但以诚信二字为本,从未有过此等事体。” 王叶闻言便冷哼了一声,将身上腰牌丢了过来,但以官势压人:“本官也是帅府官员。” 如此行事实在太过无赖,若是平日,赵良嗣见得此状必定开口呵斥。唯有今日这王承旨将仇人消息透露于自己,也算于自己有大恩,故此赵良嗣继续抬头看天,却又不声不响地移开了几步,实在丢不起这人。 茶饭博士接过腰牌看过,便双手捧着躬身还了回来,复开口道:“官人既有吩咐,小人自当遵命。只虚记账目,再找现与官人,此事实在不妥。实在是此地大庭广众,只恐为人知晓,有误官人清名。” 王叶便笑道:“如此也算有理!既是如此,且不放将这二十六贯寄存于账上。本官方才到得涿州,今夜便当宿于此处。所有花费,当从寄存账目之中扣除。” 这样还差不多!茶饭博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复行得一礼,便退了出去。 茶饭博士既去,王叶便转身朝赵良嗣开口道:“修撰先请!” 赵良嗣略一抱拳,便领先往楼下行去,心中却犹自在讥笑这王承旨,实在是太过小气。即便连几十贯铜钱都在算计,尚且能想出寄存这个主意。 只这才下得一级楼梯,赵良嗣刚想到“寄存”二字,再稍一咀嚼,顿时便是脸色大变,满目骇然,额头冷汗直冒,腹中的酒水已然化作冷汗流出,赶紧回来朝王叶看来。 亲耐的读者们,可知“寄存”二字里面有何玄机,便能说动得童贯回兴转意迎取天祚帝?可跟贴回复哦! 第319章 果为万全之策 却说赵良嗣将“寄存”二字稍一咀嚼,顿时便是大惊失色。赶紧回头朝王叶看来,也不知这王承旨提及此语,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若果然是无意,那倒还罢了! 若当真是有心,只这王承旨才具也实在太过骇人!自己万难之事,只得此人“寄存”二字便已经迎刃而解,其才具又岂止自己十倍? 自己所忧心者,便为迎取天祚帝一事。若取之,恐陷恩帅为险地;不取,则仇人终不可得。 如今有得此“寄存”二字,则一切皆无碍矣,即便迎取得天祚帝归宋,即便此事为金人所知晓,亦自与宣帅无碍,必不至两国纷争之余,尚且能施重恩于金人。 如此一来,只怕金人攻破萧干之后,尚且能钱粮也不肯要,便袖手退出南京道。 即便自己有得决定,尚且忧心如何说服得宣帅。前番郭药师迎取天祚帝诸般借口,事后皆已为自己一一驳倒。自己又哪里有脸面,哪里有借口再行反复之事? 如今有得此“寄存”二字,自己便可堂而皇之地前去劝说宣帅迎取天祚帝南来,且宣帅闻之必然欣喜若狂,欣然从之。 赵良嗣心中惊疑不已,正要一试这王承旨真假,当下便转过身来,朝王叶一揖到底,口称道:“谢过承旨提点!” 王叶见状心中大笑,心知这货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只不知自己有心还是无意,便要诈唬自己。 于王叶说来,上策当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自是打定主意不肯承认。 见得赵良嗣行礼,王叶赶紧侧身避礼,且开口道:“一顿酒饭而已,何劳修撰言謝?” 说完此语,王叶又凑近前来,压低声音开口道:“下官虚报账目之事,还请修撰在宣帅跟前遮掩一二。” 赵良嗣闻听得此言,只脚下一个踉跄,差些许便掉下楼去。 二人下得楼来,王叶便举手为别,然则赵良嗣只一个长揖到底,便无语离去。 不管今日这王承旨是有心还是无意,到底帮了自己大忙,赵良嗣自然不肯失礼。 王叶既然虚报账目忽悠得二十六贯在此,自是领着韩德于太白楼歇下,此事略过不提。 却说赵良嗣心中主意已定,便连夜前来求见童贯。 此时已至深夜,闻听得赵良嗣连夜求见,童贯心知必有大事,只得披衣而起,又命亲卫将赵修撰请入书房相见。 童贯书房自是极度机密之地,只赵良嗣身为童贯谋主,单独进入书房也自无妨。 当下便有亲卫将赵良嗣请入书房,又命人奉上香茗,便转身告辞了出去,独留赵良嗣一人于房中等候。 又过得盏茶时间,门外一队灯笼到来,童贯身披大衣推门而入。身后亲卫欲要相跟进来护卫,却为童贯喝退,只吩咐众人守在书房之外,休使他人窃听。 见得童贯已至,赵良嗣自是起身前来门前迎接。待到童贯入得门来,赵良嗣赶紧打躬道:“下官扰动恩帅,还请恕罪!” 童贯呵呵大笑数声,亲手扶起赵良嗣,执其手道:“仲亮为本官之事劳苦若此,本官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何来恕罪之有?” 赵良嗣也笑道:“能得恩帅倚重,乃以心腹大事尽行托付,此亦下官之幸矣!” 二人执手相看大笑,须臾之后,便各自落座。 赵良嗣便开口道:“前次下官再沮恩帅迎取天祚帝之事,恩帅得无怨否?” 童贯便开口道:“复燕之事眼看成功,若复能擒拿得敌酋,凭此大功,自能列土封王不说,尚且能青史留名,流芳千古。实不瞒仲亮,此事不得,本官确有几分惆怅之意。虽然,本官既依仲亮为谋主,诸事自当听之信之。” 赵良嗣颇为感动,便开口道:“于当时而言,只要金人破得萧干,则恩帅复燕之事必成。即是如此,自当以保守根本为上,不可孟浪贪图他功。” 童贯听得“于当时而言”五字,顿时大喜,便开口道:“可是如今情形有异?” 赵良嗣便站起身来朝童贯行得一礼,开口道:“恭喜恩帅!下官已得一完全之策。宣帅尽管遣人前去迎取天祚帝归宋便是。” 当初赵良嗣为了劝阻童贯放弃迎取天祚帝,可是设定了种种可能来吓唬。 实在是被吓怕了,如今见得赵良嗣反口,童贯便开口道:“正如仲亮前次所言,若是金人探知此讯,又当如何?” 赵良嗣便开口道:“下官原本正忧此事。唯有今日同王承旨一番宴饮,偶然间得其‘寄存’二字,便已有得良策在此。” 也不待童贯发问,赵良嗣便将今夜王承旨虚报账目的事情尽行托出,且重点强调了王叶的“寄存”之语。当初王叶虽然嘱咐其休要对童贯提及,赵良嗣却打算失信一回。一则恩帅心大,这等小事必然不会放在心上。二则不如此,不足以警示恩帅。 谁料得童贯听得此语,只叹道:“这数月以来,王承旨虽得官职,却未得朝廷俸禄,只恐囊中羞涩。今夜之事,仲亮且休要传扬。” 赵良嗣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此处,闻听得童贯此言,点头应下之余,又开口道:“王承旨此语到底为有心耶?无意耶?以下官之能,尚且看不清此人深浅。日后恩帅与此人相处,当打起十二分心思,且休要让此人诓了去。” 赵良嗣待童贯颇为忠心,心中隐隐觉得王叶不妥,却又找不到破绽所在,便不得不预先提醒。 一个枢密院承旨而已,距离自己尚且差了几十级,又能将自己诓到哪里去? 童贯关注的重点却不再此处,当下便开口道:“这‘寄存’二字到底有何玄机?何以便得万全之策?” 赵良嗣闻言便知童贯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不由得暗暗摇头。 又听得童贯此问,赵良嗣便开口道:“我等所忧心者,正为迎取天祚帝之后,复为金人所探知。到得彼时,金人必定开言索要。且不说朝廷肯与不肯,我等若与之,必为辽人所忌恨;不与,必与金人起纷争。如此有百害而无一利,智者所不为。” 这话赵良嗣早已经说过,童贯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既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自不可为。” 赵良嗣却开口道:“只有得此‘寄存’二字,便可兴利除害。若得如此,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身为宦官,注定是无后了,故此童贯除权势外,尚且分外看重身后之名。若果然能灭国擒酋,必定能青史留名。故此童贯闻言大喜,便将身子前倾,凑近赵良嗣身边开口道:“又是如何兴利除害?仲亮可速速说来。” 赵良嗣笑了笑,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何不隐而不发?我等且休要将此事禀报朝廷,也休要使他人知晓,但遣精锐潜行北上,但迎取得天祚帝之后,便将其‘寄存’于涿州。如此一来,先手已得。” 童贯闻言沉吟。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待到金人破得萧干,若彼等未知此事,引大军于南京道内遍寻天祚帝不得,自当引兵退回,我等但以粮草偿之便可。待到金人既退,我等自可将天祚帝献于朝廷,如此大功可得。万一金人得知此讯亦自无妨。金人遣使前来索要,我等亦可暗中将天祚帝献于金人。金人既得天祚帝,其志已满,必不再向我等索要粮草以为报酬。如此一来,我等交好得金人之余,尚且能省下不少钱粮。” 童贯闻听此言,不由地抚掌大笑道:“果然绝妙!果然正如仲亮所言,有得此‘寄存’二字,顿时便是有利无害。” 赵良嗣闻言面有得色,如此行事,当是公私两便。 童贯却犹在击节赞叹:“事成可得不世之功,事败犹能交好金人,省下钱粮。果为万全之策!” 第320章 议事 昨夜虚报账目,坑了童贯二十六贯,且明知此事赵良嗣必然已经告知童贯,王叶却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自己对童贯尚且有大用,休说银钱了,即便自己弄死一名童贯的侍妾,这货也必然不会放在心上。 到得第二日一早,王叶吃饱喝足,又施施然前来帅府求见。 一则心知童贯必然已经改口,二来也是催促童贯早日遣兵北上。 九日之内,耶律大石便当领得天祚帝众人近得居庸关,即便童贯不肯买天祚帝这只猪仔,只遣郭药师假扮天祚帝东来,也得遣兵前去接应。 要瞒过金人耳目,两边的衔接便得契合才是。 总不能居庸关外的天祚帝尚且未曾隐去,南京道便冒出一个天祚帝来。金人又不是傻子,到时候两相对照,立马便能发觉破绽。 自涿州前去居庸关尚且得三五日路程,既然要前去接应,自然是提前出发为上。 你若是掐着日子上路,万一路上有点什么意外,例如道路崩塌、桥梁冲毁等等,岂不是耽误时间。 大厅内,童贯正同赵良嗣在议事。昨夜赵良嗣献上万全之策,既然横竖不吃亏,童贯又岂肯放手? 如此机会,可遇不可求。今日一早二人便在商议调兵遣将之事。 如今听闻得王承旨求见,童贯也不肯让其久等,便命亲卫将其请入。 既然这王承旨在自己同耶律大石之间牵线搭桥,作为中间人,自然得插手诸般事物,方才能替双方沟通。故此二人商议此事,也无需相瞒。 待到王叶入见,便见得赵良嗣对自己的态度比上次好了许多。 前文便已经说过,此时以礼治天下,尊卑上下分得十分明显。 唯有赵良嗣这货的职位比王叶高出不少,故此王叶每次入见,这货都是爱理不理,直待到王叶见礼后,这才随意还得一礼。 此次王叶入得厅来,尚且未曾上前行礼,这货竟然已经抢先点头示意。 当下三人见礼已毕,各自落座。 童贯便开口道:“昨日承旨曾言,若果我军不去迎取天祚帝南来,必陷耶律大石于进退两难境地。听得承旨此言,本官辗转难安,只一夜苦思之后,终下决断。” 说完此语,童贯便提高声音喝道:“正如前议,此次当遣得刘延庆前去迎取天祚帝,另遣郭药师前去假扮天祚帝东来。” 童贯同耶律大石两边既然再无矛盾,身为中间人的王叶于情于理都得表现出高兴的情形来才是,当下王叶便起身道:“谨遵命!” 童贯呵呵笑了数声,便伸手朝王叶示意,让其坐下,接着开口道:“此次北上前去接应天祚帝,按理并无危险。本官所虑者,刘延庆同耶律大石两军之间偶起冲突。刘延庆此人性情鲁莽,若果有此事,还请承旨于其中多多斡旋。” 王叶拱手道:“敢不用命!” 说完此语,王叶便又接着开口道:“下官于辽地客居已有半载之久,思念家乡甚盛。此次接应得天祚帝之后,愿同彼等一同返宋。此事,还请宣帅恩准。” 于童贯说来,便是这王承旨越要返回宋国,其忠心越是毋庸置疑。 只自己正要仗着这王承旨往来沟通,维系这耶律大石。如今耶律大石尚且未曾归宋,童贯又岂肯轻易将丝线剪断,将耶律大石这只风筝放飞了去? 当下童贯便开口安抚道:“承旨且再耐烦数载。待到辽地平定,本官自当亲上表章,于官家面前替承旨请功。” 说完此语,童贯又笑着忽悠道:“以承旨之功,再高本官不敢轻许,从四品之大理寺少卿,本官定替承旨求之。” 王叶闻言大喜,赶紧道谢。如今自己身在童贯屋檐下,就怕你半途将自己召回。果然此次以退为进,童贯便入套了。 旁边赵良嗣听得此语,便转头看了过来,这王承旨此言,到得是真心还是假意? 当下赵良嗣便朝童贯开口道:“此次既然眼看复燕事成,且天祚帝即将成擒。耶律大石领军在外已自无益,若彼果然有心投宋,宣帅何不将其召回?” 赵良嗣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很狠,正打在王叶的软肋上。 耶律大石如今自立之心已盛,又安肯率军来投? 如此一来,王叶苦心维持的耶律大石诈降之事顿时便会露馅。 如今童贯当面,王叶又岂敢出言劝阻?若是简简单单地提耶律大石说话,童贯必然怀疑王叶对朝廷的忠心。 只仓促间,王叶已经思得一计,奈何此事却不能由自己说出口来。 既然不能出言阻止,何不反其道而行之,相帮着赵良嗣说话?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修撰此言有理!待到金人破得萧干,南京道必然为我等所有。燕云十六州之中,便只剩下西京道数州待我军前去攻取。如此一来,耶律大石领军于外果然无益。请宣帅早早下令,命其率军来投?” 王叶这话明着是附和赵良嗣,其实却是提醒童贯,尚且有得西京道数州在。 为何要提及西京道? 只因为如今西京道颇为尴尬! 当初宋人与金人定下海上之盟,约定南京道归宋国攻打,却未曾将西京道纳入。 后来闲谈之中,完颜阿骨打也有以西京道相赠之意。(《燕云奉使录》里面记载阿骨打原话:“西京地本不要,止为去拿阿适(辽天祚帝小字),须索一到,若拿了阿适,也待与南朝。”) 且金人不要西京道也有其它证据。 要知道金人攻陷西京道之后,数州之地,如此大的地盘,金人只留了二百士卒防守! 盟约之中的话自然得算数,酒桌上的话谁知道你肯不肯承认?只如此一来,童贯便犯难了! 自己若是贸贸然领兵前去收复西京道,又恐挑起两国纷争;若是不去收取,人家丢弃,自己却眼馋的东西,难道就甘心站在一边干看着? 而且这种事情还不能问。就好比你借人东西,主人既然答应了,那你自行取去便可。即便主人急着用,也无法马上就张口向你讨要。你若是放着东西不取,反而傻傻地再行询问,主人只需一句话,东西你便借不走了。 昨夜赵良嗣献上“寄存”之策,如今又听得王承旨提及西京道,童贯顿然便有了计较。 既然能“寄存”一次,自然能“寄存”二次,何不故技重施,命耶律大石领军前去接手西京道,将西京道寄存在耶律大石手中? 若金人肯放手,西京道便落入自己手中,燕云十六州悉数收了回来,自是大功一件。 若是金人不肯放手,大不了自己放手好了! 反正耶律大石未曾正式归顺,自己只需要壮士断臂,将耶律大石丢给金人去屠杀,事情便牵扯不到自己头上。 童贯心中主意已定,便朝赵良嗣开口道:“仲亮此言有理!然则耶律大石既然肯以天祚帝相献,已足以证明其忠心。待到金人破得萧干,我等当领军收复得南京道。如今耶律大石已然西去,不妨便命彼代为接受西京道!” 赵良嗣闻言大急!耶律大石本身便为辽国旧臣,且颇得辽地民众拥护,如今投诚宋国朝廷之事又是不清不楚,如此情形下,又岂能让其占据得西京道地盘? 当下赵良嗣正要再度出言相劝。 只自己已经忽悠得这王承旨继续前去耶律大石军中为用,童贯又如何能当着王叶面前将自己心思挑明? 这王承旨若得知耶律大石大军有可能会被自己作为弃子,又岂肯再行前去?何况这王承旨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牛逼人物,天机老人。 若是天机老人得知此事,再护一回犊子,只恐南京道之事又起反复! 故此赵良嗣正要开口,童贯已早早使来眼色,且喝道:“此事且容后再议!今日只议此次出兵之事!” 赵良嗣闻言会意,便也收声不言。 见得童贯此举,王叶心中已有定数。于自己而言,只要童贯如今不召回耶律大石便可,只要过得月余,情形自当大变。 待到金人入得南京道,宋金一旦开战,童贯自顾尚且不暇,有哪里有心思再来理会耶律大石? 且自己谋划已定,也不管宋人愿与不愿,只要宋人朝廷不是猪到了家,便得同耶律大石联手破得这波金兵。 一旦宋金结仇,即便耶律大石不肯复想,童贯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同耶律大石联手共抗金人。 如今童贯不肯再提此事,王叶自然也不肯再提此事,且先转移话题。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敢问宣帅,此次北上各遣得几何人马?” 童贯不语,反而看了一眼旁边的赵良嗣。 赵良嗣会意,便开口道:“未知天祚帝随性携带得几多人马?” 王叶便开口道:“约莫有得五百之数。” 赵良嗣便回头朝童贯开口道:“既是如此,可遣郭药师领得千余人马前去假扮天祚帝。” 童贯便开口道:“只恐人数相差过大,必引得金人疑心。” 赵良嗣便笑道:“宣帅且休要忧心!郭药师人马多于天祚帝无碍,若是反而少于天祚帝人马反倒必然引得金人疑心。何以故?天祚帝到底也是辽国皇帝,彼既然入得南京道,自有辽国忠义之士前来相投。” 王叶闻言只于一旁冷笑,却也不肯出声。上次赵良嗣果然被郭药师伤得狠了,竟然只给其调派千余士卒。要知道郭药师假扮得天祚帝之后,必定前有萧干堵截,后有金人追赶,如此情形下郭药师还得领军慢慢往析津府而去,这千余人马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王叶不肯出声,便听到赵良嗣又开口道:“至于迎取天祚帝人马,当于西军之中挑选精锐前去。依下官计较,约莫有得百人便可。只天祚帝随从人马过多,唯恐为金人所察觉,除北院大王等紧要重臣外,一律不许归宋,但留于耶律大石军中。” 童贯闻言点头。 马扩手下的山贼,耶律大石麾下假扮金兵的心腹早已经准备好了,此次迎取天祚帝必然会出乱子。 故此王叶自然要事先便撇清自己,听得赵良嗣所言,王叶赶紧开口道:“如今易州、涿州又是盗贼四起,天祚帝何等紧要,只得百人前去,若遇盗贼为乱,只恐天祚帝必不能安然归来。” 童贯闻言又朝赵良嗣看来。 赵良嗣闻言微微一笑,便开口道:“自萧干于境内大肆绞杀山贼,彼等为求活命,便不得不往易、涿二州而来。虽然,彼等却也不足为惧。一则各地盗贼只于民间为乱,抢夺衣食而已,从不敢与大军放对。即便有一二胆大之徒前来袭扰,也并非我军士卒对手。束甲精锐百人,已足以抵御无甲盗贼数千。” 你以为盗贼装备差,便没有利兵,便没有良甲?自己早早便已经命人给马扩送去了大批兵器,清一色的西夏刀枪,清一色的宋国步人甲。 既然赵良嗣肯如此说,王叶自然不会反对。有得今日之一出,便已经撇清了自己的责任。 如今计较已定,童贯便命人唤来刘延庆同郭药师,命其明日一早便跟随王叶北上,依计行事。 刘延庆倒是无所谓。 唯有郭药师心中却是大怒。当初自己手拥重兵,又献得易州、涿州二地,童贯对自己颇为看重。自前次偷袭析津府失利,自己麾下精锐死伤大半,童贯便对自己一日比一日冷淡。 且不说将这等送死的差事交给自己,且不说今日商议都不肯让自己参与,只既然让自己去假扮天祚帝,却只给得这千余人马! 第321章 赵良嗣的忠心 郭药师虽然心中不忿,奈何如今自己正是戴罪之身,前次那八十军棍还在这里记着呢,又如何敢出言相抗,只心中早已经打定主意。 当初自己见得西军骁勇,又有得国士献策。有得如此文武,想来灭辽复燕不费吹灰之力。 既然如此,自己便当早早投诚,保得自身之余,若能助宋人复燕事成,便是不世之功,即便幽州节度使之职尚且可以一求。 故此自己不惧生死,悍然领着三千精锐同刘延庆前去偷取析津府,欲要以性命干取功名。 也就是这一去,自己便发觉了宋人外强中干的真像! 西军骁勇?笑话! 举宋国上下,无非是靠种世道那十万西军充面子而已。至于刘延庆麾下的西军,只怕连民勇都打不过。 国士献策?瞎扯! 前番有人数度谋划,将自己同萧干算计的灰头土脸,自己一直以为便是宋人处有国士定策。这山看着那山好,故此自己便悍然叛辽归宋。然则待到自己归宋之后,才发觉宋人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照样也是被人算计的灰头土脸。 再加之前番宋人对自己视若珍宝,一旦自己失势,顿时便将自己视若敝履。 若说郭药师此时的心情,便好比你费尽心机才进得一家五百强的外资企业,然则却发现里面混乱不堪,甚至比你原来呆的企业还不如,更何况领导还一天到晚找你茬。 若果然是这样的情形,你怎么办? 继续跳槽呗! 郭药师此时也正有此心思,反正如今正是乱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没了宋人,还有金人,没有金人,还有夏人。 此次且领命假扮天祚帝东来,若果然事成,且看看童贯给自己甚么封赏。若是事败,此事为金人所拆穿,乃至于自己为金人所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不了转头投靠金人呗。 便在此时,郭药师便已经起了投金心思。此事先按下不表。 却说诸军分拨已定,众人各自散去,童贯转身入了后帐,须臾之后赵良嗣也相跟着前去。至于刘延庆同郭药师,自是回营前去挑选人手,准备行装。 童贯这才入得书房,刚刚端起茶杯,便听得亲卫来报,赵先生求见。 今日提及耶律大石忠心之事,仲亮当时正欲开言,却为自己所制止。想来仲亮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此事之故。 仲亮痛恨辽国宗室甚盛,同耶律大石也是不对付的很。有得今日之事,即便仲亮不来,自己也当找时机同其解释一番,以免日后落下心结。 当下童贯便命人将赵良嗣请入。 赵良嗣入得书房,同童贯见礼毕,当下正要开口。 童贯却已经抢先摇手道:“仲亮此次前来,可是为耶律大石之事?” 赵良嗣点头道:“恩帅英明!若说以前耶律大石引军于外,于我等尚有大用。以如今情形说来,金人既入南京道,则此战已无悬念,燕地旦夕可下。耶律大石再引军于外,并无裨益,何不早日召回?” 尚且不待童贯开口,赵良嗣又开口劝道:“耶律大石拥兵五万,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此人又颇得辽地民心,若果然纵之于外,待其占领得地盘,收拢得民众,只恐于我等必有不测之祸。” 童贯闻言哈哈大笑,便开口道:“仲亮过虑矣!且不说耶律大石果然真心投降与否,即便诈降,我等亦自不惧!何以故?唯有我军尚且有金人可为依仗!此次天机老人定下妙策引得金人东来,耶律大石又于此时西去,正为惧怕金人之故也!金人仇辽人甚,若果然耶律大石顿兵南京道,一旦金人东来,只恐彼即便降得我军亦不能免。若耶律大石胆敢自立,我等今日能引得金人攻破萧干,明日便能引得金人攻破耶律大石。此其一也!” 赵良嗣闻言沉吟! 童贯便又接着开口道:“只当日仲亮于金人定下海上之盟,却未曾约定西京归属。如今金人看似不要西京,其意到底如何,却是难测!” 赵良嗣闻听“海上之盟”之事,赶紧跪地请罪:“下官有罪,当日同金人定盟之时,未曾将西京道商量妥当。此事请恩帅责罚!” 其实当初商定盟约之时,赵良嗣也曾尽力。实在是金人于西京道一事态度含糊,宋国朝廷又一再催促,为了早日定下盟约,便不得不先只定下南京道归属。 只如今宣帅提及此事,虽无彻责之意,赵良嗣也不得不跪下请罪。 童贯见状又是亲手相扶,且安慰道:“仙人打鼓尚且有差错之时,何况仲亮乃一介凡人!且不说仲亮替朝廷定下平辽之策,便已是不世之功;又是不惧生死,前往辽东同金人定下盟约,替朝廷结此强援。正可谓虽有小过,不掩大功。” 赵良嗣此跪也不过虚应故事而已,见得童贯来扶,自是乘机起得身来。 童贯便继续开口道:“故此本官将耶律大石兵马留于西京道,便是要使其代为试探。待到此次金人退去,当命王承旨传本官口令,命耶律大石代为收复西京诸府。若是金人不肯理会,则燕云十六州尽于本官手中收归朝廷,此泼天大功,岂止太庙告捷,自当留于青史。若金人不肯以西京相与,必定领兵南下。本官犹能壮士断臂,以耶律大石兵马平复金人仇怨。” 说完此语,童贯便哈哈大笑起来,朝赵良嗣开口道:“仲亮且言此计妙否?” 童贯正在得意,唯有赵良嗣听得此语,心下已是大急,赶紧开口道:“恩帅!此事万万不可!” 若是他人敢如此无礼,童贯自会大怒,唯有赵良嗣这十数年来替自己立下许多大功,正为自己心腹谋主,故此童贯听得此语,也只转头问道:“仲亮此言何意!” 赵良嗣赶紧开口道:“恩帅已忘西夏故事否?” 童贯同夏国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这一身荣耀几乎都是从夏人身上取来的,又岂会忘了西夏故事? 当初朝廷立国之初,为了防范西边的吐蕃、回纥诸部,便不得不扶持西北的党项诸部以为策应。 后来的事情发展就颇为好笑,朝廷重点防范的对象吐蕃、回纥自己内乱,从此一蹶不振;然则朝廷扶持的党项却乘机兴起,成为了头等的心腹大患。 想得一想,童贯复笑道:“仲亮多心矣!当初夏贼或叛或降,前前后后经历得三代,花费得数十年方得以自立。如今耶律大石若胆敢效仿西贼,朝廷又岂肯坐视数十年?金人又岂肯坐视数十年?” 见得童贯不听,赵良嗣心急如焚,复开口道:“如今耶律大石拥兵五万,自立已是易如反掌。所缺者,一曰地盘,二曰强援。恩帅若使之攻占西京道,则此地皆为其所有矣。我朝或是金人前往相攻,彼必然引西贼为强援。若是一战灭得此人尚且好说;若是不能,双方既然反目,只恐其必定伙同西贼入侵,如此则我朝丢得西京道诸府不说,尚且平白添得一强敌。” 听得赵良嗣此语,童贯不笑了,只沉吟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以如今诸事观来,吾犹自未肯疑心耶律大石投降诚意。” 听得童贯此言,赵良嗣苦笑不已,无奈劝道:“恩帅!凡事当防万一。若耶律大石果然割据西京道自立,且结交西贼入寇,则恩帅又如何面对朝廷?” 只前次赵良嗣曾以王叶以绝户计相算计,童贯一直疑心这货对耶律大石下手便是为了公报私仇。 故此不管童贯如何信任赵良嗣,一旦涉及耶律大石之事,赵良嗣言语之效力平白便会去了一半,何况这货所说之事全为猜测,并无半点实据。 只如今赵良嗣将后果说得如此严重,童贯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仲亮有此疑心,莫非曾察觉耶律大石有何不妥?” 当然有不妥!大大的不妥! 今年年初,耶律大石不过是一名文官而已,手下一名士卒也无。十个月不到,这货麾下已然有得五万士卒,又结交得朝廷这等强援。 前后势力之差,不啻天渊。若说耶律大石背后未曾有人扶持,那便是鬼也不信。 即便天机老人为了报恩,暗中出手相助。只按理说来,顶多也是助其避祸而已,又何须费尽心力助其增长势力? 今日赵良嗣一再劝说童贯早日将耶律大石召回,与其说忌惮耶律大石,倒不如说忌惮其背后黑手。 这才过得十个月,耶律大石势力已经增长若此。 若是再过十个月,情形又是如何? 即便如今耶律大石忠心朝廷,待到其势力再度增长后,谁又敢保证其继续忠心朝廷? 多大的势力便有多大的野心! 虽则自己已觉不妥,奈何耶律大石这背后黑手实在高明,行事之时简直天衣无缝,未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如今恩帅让自己找证据,自己又去哪里找?总不能说耶律大石势力增长过快,即便眼下忠心,今后也必定反叛? 虽则如此,赵良嗣受童贯恩重,对其颇为忠心,自然不肯坐视其冒险,自当勉力一劝。 好在没有证据也有证据的办法,那就是动之以人情! 当下赵良嗣便拜伏于地,泣道:“当日下官为辽人所欺,旦夕且死。恩帅乃暗中携之归宋,此活命之恩,下官死生不敢或忘。今后十数年间,下官几番以拙计献于宣帅案前。非为其他,正欲以薄才以报宣帅大恩万一。不意恩帅不以下官才学鄙薄,言听之,计用之,叨天之幸,亦曾数度成功。恩帅既以国士相待,下官又岂敢不以国士相报?前有活命之恩,后有国士之礼,下官并非草木之人,自当为恩帅死之。” 童贯闻听得此言,也不由得留下泪来,赶紧蹲下扶住赵良嗣,开口道:“本官并非昏庸之人,仲亮倾心相助,本官又岂会不知?有何话语,仲亮正可说来,本官定无不允之理。” 赵良嗣挣脱童贯双手,到底也是磕了一个头,这才开口道:“下官虽无实居,却也心知这耶律大石必成大患!恩帅万万不可纵之于外,更不可命之攻取西京道。” 听到“不可纵之于外”,童贯犹在点头;然而听到“不可命之攻取西京道”,童贯却犹豫了起来。 赵良嗣见状,便继续开口道:“恩帅若单为西京道一事,且待此次事了,下官愿再度出使金国,到时哪怕碰死金人殿中,亦当替恩帅讨回此地。” 童贯闻言,便拍着赵良嗣的肩膀道:“仲亮且请起身,此事本官依你!待到此次事了,本官定当召回耶律大石。只相金人讨要西京道之事,能成则成,不成则罢,且休要以死相求!于本官而言,即便十个西京道,也还不回一个仲亮。” 赵良嗣闻言大喜,若果然如此,恩帅定能避此大祸。 第322章 群英汇聚(一) 辽地正是乱世,原本便有得许多盗贼为乱。再加之萧干于南京道大肆清剿,便将其余十数州的盗贼也尽行驱来了童贯把持的易州、涿州。 然则童贯麾下才得六千余士卒,保守城池尚且不足,又哪里有能力跟着剿匪? 到得如今,二州之地除了有宋兵把手的城池外,其余乡间皆已是盗贼横行。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则如此,道路上犹自有大把的商人往来贩运。 如今实在是发国难财的好时机! 当日宋辽两国于新城等地有得三处榷场,往来贸易繁盛,辽地的皮货、湖盐、东珠等物纷纷销往宋国,又从宋国大量采购得粮食、丝绸、茶叶等物。 如今榷场已经关闭,明面上的贸易途径顿时截断。然则市场经济又其实如此容易操控的?既然不能于榷场之中明着买卖,自然而然地走私之风顿时便盛行起来。 榷场关闭之初,走私之风渐起,往往便是许多人三五成群,往来贩运货物。虽则贩运量不大,好在平日里的普通货物如今皆成了奇货,利润倒是奇高。 正如食物链上的一环扣一环,走私的人多了,自然盗贼也就多了(这里插一句,古往今来,许多盗贼背后都少不了地方豪强的背影)。 所谓物竞天择,盗贼一多,三五人一伙的贩夫走卒顿时便没了活路,取而代之的便是上百人乃至上千人一伙的商团。 平头老百姓自然没有这等号召能力,组织不起这等规模的商团。 这些商团背后要么便是某家豪强,要么便是几家豪强联手。不仅人数多,装备也不差,人人皆是刀枪齐备,队伍之中偶尔还会有几幅盔甲。 有得如此人数同装备,商团遇到不开眼的小股盗贼,自然是不用理会;即便遇到大股盗贼,也不肯前来拼个两败俱伤,往往是攀攀交情,再稍微交点买路钱便能安然通过;若是运气好,万一遇到其余小股的商队,没实力没背景的那种,商团自然也免不了扮一回盗贼。 如今众人既然要设下妙策,欲要引动金人东来,此事自然不宜大张旗鼓。 不管是暗中前去迎取天祚帝归宋的刘延庆人马,还是即将假扮天祚帝东来的郭药师人马,都无法光明正大地出兵。 好在如今易州、涿州不仅大商团多,盗贼也多。 当下王叶便同刘延庆领着这百余西军精锐化为贩卖茶叶的商团北上,而郭药师则领着千余人马扮作盗贼紧跟其后。 如此一来,刘延庆的商团正可以在前面探路,而郭药师这千余盗贼正好远远吊在后面以为防护。 有得如此安排,路上其他商团不肯前来招惹,没看到这些人都死在旦夕了么?即便连大股盗贼也不肯前来招惹,这商团已然被他人抢先盯上,且对方势力也不弱,自己且不妨另外找目标下手。 再来看看金人这边。 完颜斡鲁只一战便破得天祚帝青冢大营,擒获得辽国重臣无数,连得着缴获牛羊数十万匹,如此自然是大胜,可惜却让天祚帝这厮逃得一命。 待到拷问得众人不得天祚帝所在,完颜斡鲁无奈,也只得遣出十数名将领,使之各领五百人马,以青冢大营为中心四散搜来。 事情正如完颜斡鲁所料,天祚帝既然同耶律达鲁引得千余人马潜逃,其踪迹自是难以隐瞒。很快便有将来遣信使回报,已于南面察觉得天祚帝踪迹。 完颜斡鲁闻言大喜,便使得三千人马押运缴获往中京道而回,自领其余人马火速南下追杀天祚帝。 要说天祚帝这货果然气数未绝,当初逃命之时,每到得一处便遣得一名皇子或者重臣引得数十人马分兵逃去。 面对着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金人前锋每次都鬼使神差般做错了选择题,一番辛苦下来,也只不过擒获得一个假货,白白耽搁了时日。 直待到完颜斡鲁领大军赶上,情形这才得以改观,手下人马既众,天祚帝分兵逃,大不了自己分兵追呗! 众人只一路火速赶来,沿途便擒拿得梁王、赵王等人,然则一直未曾追及得天祚帝。 只回顾天祚帝沿途留下的痕迹,正笔直朝夏国而来,完颜斡鲁心下不由得大惊。 金主原本给自己的旨意便是领兵肃清中京道辽军残部,自己闻听得天祚帝所在,便悍然抗命领兵西来,这原本便已经是杀头的死罪。 且喜破得天祚帝青冢大营,擒获无数,以足以赎得此罪。若能再擒拿得天祚帝这厮,自己尚且能更进一步。 唯有金夏两国虽无邦交,却也未曾开战。若天祚帝果然逃入夏境,自己又岂敢领兵入境擒拿?只恐如此必然引起两国交战! 金主的心思自己也明白的,这数年来朝廷便已经吞并得如许大的辽国,虽则将四京之地,数千万民众吞入腹中,却一直未曾消化得尽,腹内尚且有得许多辽人为乱。 以朝廷说来,当务之急便是肃清内乱为上。 若自己胆敢擅开边衅,引动得金夏两国开战,虽则朝廷兵力强盛,倒也不曾惧怕夏人,只如此一来,必误了朝廷的安内之计,引得金主大怒。 到时候朝廷大军在外于夏人征战,腹内的辽人再乘机兴风作浪,万一因此国势有所反复,即便金主肯饶自己,自己有哪里有颜面苟活? 见得天祚帝往夏国逃来,完颜斡鲁不由得心急如焚,当下也不敢再顾惜兵力,只日夜兼程往前追来。 如此日夜行军,常恐有覆军之灾,底下诸将自然不肯,便再三劝谏。 成败在此一举,完颜斡鲁心意已决,自然不肯听从,只反复催动大军前来。 好在这货于军中威望颇重,故此金兵虽有怨言,也不得不遵命而行。 只三日间,金人便已经到得东胜,便闻听得有辽人引军袭击得夏人,故此如今夏人已然遣得重兵谨守边境,且欲要寻辽人报复。 完颜斡鲁闻此欣喜若狂,乃仰天大笑,高呼道:“天助我也!” 诸将也便放下心来。 前面数日火速行军,大军已然疲惫不堪,再闻听得此喜讯,蹦紧的弦一旦张开来便不可复回。 完颜斡鲁见状也没有办法,便不得不领大军于东胜休整得一日。 要说天祚帝果然气数未觉,金人到得东胜,这货刚好汇合得耶律大石大军,离开东胜往南京道而来。两军最近的距离不过六十里,也就几个时辰的路途。 就有得金人这一歇息,平白地又将差距拉开了一天。 接下来完颜斡鲁便领大军沿着天祚帝踪迹而来,待到得云中府,便得城内金兵前来禀告详情。 完颜斡鲁闻言又惊又喜。 喜得是天祚帝果然往这边来了,且麾下不过三千人马,距离自己不过一日路途。 惊得是观天祚帝行踪,想必正要往南京道而去。南京道如今正是辽人的地盘,自己又依稀闻听得萧干正于南京道内大举征兵。 若让天祚帝同萧干汇合,其势复振,只恐大事必起反复。 虽则如此,完颜斡鲁也不敢再度日夜兼程赶路。自己麾下虽然彪悍,却也不得不小心行事,历史上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多了去了。毕竟对方平白无故地多了三千士卒,情形不明,自然是小心为上。 前文已经说过,马军若要保持得七成战力,每日间行军大约在一百二十里。当下完颜斡鲁也只敢命大军每日间行进得一百五十里,如此一来,只需数日便能追及得天祚帝,且大军战力无需太过折损。 却说耶律大石也是精细之人,原本便已经料得背后定当有金人追来,故此便早早于后方留得斥候。 当下便有斥候将此等情形飞马来报,天祚帝闻言大惊,正要催动耶律大石日夜兼程赶路。 然则耶律大石早有计较在此,又岂肯如此冒险行事? 后面的金人快,耶律大石便也快,后面的金人慢,耶律大石便也慢。 两波兵马只一前一后火速往南京道追逐而来。 第323章 群英汇聚(二) 又过得两日,两支人马前后脚已经到得怀安,眼看着再往东去五百里便到得居庸关,完颜斡鲁也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若是天祚帝逃入南京道,一则恐彼同萧干大军汇合,二来当初金主曾同宋人有约定,将南京一道尽数付与宋人。 夏国同朝廷并无邦交,自己尚且不敢擅入。如今宋人同朝廷正好得如同蜜里调油一般,且彼等正出动大军征伐南京道,又岂肯轻易让自己领兵进入? 自己若是强行得来,其后果犹胜无令入侵夏国。 以此说来,一旦天祚帝入得南京道,便能逃出自己追逐。 这数日以来,完颜斡鲁已经提快了行军速度,犹自未曾追及得辽人。见得此状,完颜斡鲁心里也很明白,想来天祚帝等人业已发觉得自己踪迹,正在拼命前来。 可惜越靠近居庸关,完颜斡鲁便不得不越加小心。 自己虽有得近三万大军,南京道可是有萧干十数万大军,若自己再冒险赌一把,大军日夜兼程追击,又刚好萧干已经领得大军出得居庸关,到时候可真的是匹马不得北还了。 虽则如此,好不容易追逐上了天祚帝的踪迹,完颜斡鲁也不肯轻易放手。 当下便命完颜照立领得三千精锐,携带得三日干粮,日夜兼程往辽人兵马追来,欲要以这三千兵马为弃子,迟滞得辽人大军。自己又催动大军火速前行,欲要于居庸关前擒拿得天祚帝。 这一招果然有效,完颜照立只催动兵马日夜前行,这才过得一日,远远地便见着前方数里外正有大队辽人在火速逃命。 再定睛细看队伍之中的帅旗,正是天祚帝的五爪金龙旗。 完颜照立见状心中大喜,虽则这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行军,自己麾下战力已疲,往日里十成的战力,撑死能发挥得五成出来。然则完颜照立全然不惧,只催动三千兵马火速扑来。 眼看着再过得几日便可入得居庸关,重振辽国尚有希望,天祚帝的心情也一日好似一日。 这一日大军照常前行,天祚帝正在与随行的宠妃调笑,谁料的猛然间听得后方一阵喊起,无数金人已经策马急冲而来。 天祚帝见状自是大惊,只挥鞭于马臀上狠狠鞭得一阵,斜转马头冲出队伍便欲要再度弃众先逃。 耶律大石要将天祚帝这只猪仔卖于宋人,早已经在防备这货单独逃跑,如今见得此状,赶紧命得数十心腹前去追赶天祚帝,护着其往居庸关而逃,自己则赶紧领着大军催动马速向南而转。 但凡骑兵追逐,逃的一方若不肯认输逃命,有胆量回头交战,从无就地转身的道理,除非活的不耐烦了。 以骑兵而言,最大的依仗便是马速。哪一方已经将马速提到最高,便能占据绝对的优势。 追击的一方策马前来,轻轻松松便能将马速提上来。而被追的一方若要原地转身,便得先行停下马匹,再度拨转马头,一个不好刚好停马的时机已为追方所及,没了马速为依仗,便与步兵无异,结局自然便是一场骑兵对步兵的屠杀。 要知道成千上万匹战马一起前行,却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停下来的。若是平日里快速行军,则往往是先命信使从后至前传递停兵军令。待到后军先行收步,然后才是中军,最后才是前军。 若是反过来的话,前面的人已经收马停步,后面的人犹自在纵马前行,大军必定会乱成一团不说,往往还会自相践踏造成死伤。 更何况从后至前传递军令颇费时间! 即便运气好,大军已经拨转得马头,然则若要提起马速少说也得数十丈距离。若在这段距离内两军开始交战,被追的一方也会落入极大的劣势。 故此耶律大石赶紧领兵往南边转来,欲要绕一个大圆后,前来追咬金人的后尾。 见得辽人兵马南转,完颜照立瞳孔一缩,赶紧催促大军相更着南转,继续朝耶律大石兵马后尾咬来。 这里先来科普一下轻骑兵的马战! 后世的电视里面,不管轻骑兵还是重骑兵,但凡两队马军交战,往往是双方迎头冲锋,一番冲杀后两军皆破阵而出,整队后再度冲杀。然则这纯粹是瞎扯! 迎头冲锋的轻骑兵马战有没有?有!但是极其少见! 要知道轻骑兵冲锋的速度高达六十到七十公里的时速,双方同时冲锋,其相对时速便为一百二十公里。 看过车祸的人都知道,如此速度下,只要双方稍有碰撞则必然是同时重伤乃至死亡。 且以如此速度算来,战马长度约三到四米,两马交错而过的时间便只有0.2秒,而人类从反应到做出动作所需时间至少也是0.7秒。 也就是说马上的战士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即便看到对方的刀锋迎面而来,你也根本没有时间闪避。 如此情形下,除了盔甲的锋利程度,装甲的防御程度外,战士的身手、技术、体重等全然没了用处。 谁会死,谁能活,全看运气。 且不管双方人数差异多少,一旦如此冲阵,死伤比都极其接近一比一。 但凡战争,双方最求的都是以自己最少的损失造成对方最大的杀伤,谁肯接受一比一的交换比? 正如前文所说,交换比一比一的呆仗没人肯打! 若是两队轻骑兵迎头冲杀,除非两种情况。 一种便是双方都在放胜负手了!都希望在短时间内靠高额死伤来吓阻对方,逼迫另外一方逃跑。 另外一种便是骑兵军团作战,双方都有得数万人马。无法缠斗之下,便不得不相对冲杀。或者是一方骑兵有得数万,另外一方避无可避,不得不迎头冲阵。 依照常规战术,但凡双方都为轻骑兵,且人数都不是太多,则往往是缠斗为主,依靠己方的骑术优势来给对方造成杀伤,极少会有这种相对冲杀的场景。 其实轻骑兵交战,又岂止是相对冲杀少见,即便连动刀枪都少见,因为他们有更好的武器-弓箭! 实在是双方速度都差不多,你若不用弓箭,但凭刀枪近前肉搏,人家也可以领军游斗,不给你靠近的机会,只以弓箭制敌。 找死也没有这种找法! 但凡两队轻骑兵追逐,不用说自然是后面追赶的一方占据极大的优势,以弓箭而言,自然是朝前射箭颇为方便,一则众人平时便是如此练习,二则准头也更好,三则能一边射箭一边靠双腿控制马匹。 于此同时,逃的一方自然是极大的劣势,回身射箭本身就不方便,回得头来又无法控制马匹。 此事便正如后世超视距导弹未曾发明之前的空军缠斗,二者都是靠高速机动,都是靠远程攻击。 但凡熟悉传统空战的人都知道,若要获得主动权,便得想办法咬住敌机的尾巴,一旦咬住对方尾巴,便已经有得七八分胜算。 轻骑兵缠斗也是如此,双方都是以自己的骑术为依仗,想尽一切办法来咬住对方的尾巴,如此一来,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在后面发箭射杀。 你若站在高处看着下面两队轻骑兵缠斗,那情形必定是有趣的很。只见得下面双方都在不断的画圆,不断地寻找对方的尾巴。 故此便有得前文一幕,见得金人兵马前来,耶律大石领大军催动马匹之余,复南转折回,欲要去咬金人的尾巴。 而完颜照立见得此状,也赶紧催促兵马相跟着南转,继续咬尾追来。 如此情形下,双方拼得便是战马的体力,拼得便是战士的骑术。但凡战马乏力,骑术不佳而落后者,必定是死路一条。 第324章 群英汇聚(三) 当初完颜照立陡然见得天祚帝大旗,便也不顾自己三千人马已经连续行军一日一夜,只命众士卒换过战马后便朝前扑来。 这也不是完颜照立嚣张,实在是有现成的套路。 金人自兴起以来,大小也曾与辽人数千战,积累了不少经验。 总结起来就是一条,欲到天祚帝随便打,欲到文官放手打,欲到武将小心打。 若是天祚帝领兵,金人只需要拼死一冲,按套路天祚帝必然弃众先逃,接下来必然是辽军大溃,金人只需要等着打扫战场便可。 同宋国邻居已久,辽人文官已经深受宋人官场所毒害。若论诗词歌赋,自然是信手拿来,若论起战事,那也是精通的很,可惜全是纸上谈兵。 故此辽人文官领兵,初时倒是诸般事物都按照兵法来,该放步卒的地方放步卒,该放骑兵的地方放骑兵,看起来威武无比。 然则一旦交战得一阵,需要临机决断了,辽人文官的短处便暴露了出来。 牌虽好,牌技差照样没用。 金人只需要几次袭扰,辽人大阵必乱,自可以乘机破之。 唯有遇到辽人武将领兵,上面没有天祚帝同辽人文官制肘,金人便得小心翼翼,以防阴沟翻船。 也正是因为如此,金人只用得数年便夺得辽人四京之地,然则面对境内辽人的小股部队却一直不能完全清剿。 见得的天祚帝帅旗,原本就已经有得八九成胜算,复见得耶律大石的将旗,那胜算便增加到了十分。 对方主帅既为天祚帝,将领又为文官,如此岂有不胜之理? 虽然麾下兵马已疲,而辽人经过一夜休憩刚刚上路,正为生力军,完颜照立也悍然领兵扑来。 果然如同自己所料,大军这才稍稍出动,前面辽人军中已然逃出得一骑,紧接着又有数十骑出列前去护卫,想也不想自然是天祚帝这货又一次弃众先逃了。 完颜照例心下大喜,按照老套路,辽人大军即便不溃也必然逃跑,必无返身抵抗的道理。 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以如同狩猎一般,但引军尾随其后以弓箭射之。待到辽军阵型已乱,再引大军冲杀得一番,便可将此大功揽入怀中。 待见得对方将旗一摆,大队人马加速南转,完颜照立不由得一惊,今日辽人不按套路出牌了? 虽则如此,完颜照立犹自未惧,辽人嘛!鸡犬而已! 当下完颜照立便引兵死咬着辽人的队尾而来,此时两军距离尚远,便各个执得弓箭在手,引而不发。 如今一队朝南兜一个半圆回身,一队咬尾追来。 若是单人匹马,只需得几丈空间便能调过头来,人马越多调头半径便越大,过小容易撞车。一般说来,三千人马的调头半径便得上百丈,若是上万人马那距离更是几何倍增。这也是轻骑兵一旦过得万人便不会轻易缠斗的原因,实在是半径过大,双方过得半天才能照一次面,太耗马力。 论到掉头半径,其实这也是对士卒骑术的一个重要考验。同样的人马下,谁掉头半径小,谁就能更容易咬住对方尾巴。 唯有金人攻击之时,辽人兵马尚在远处,倒也不至于便为金人咬上,尚且能调头反咬过来。 当下两队人马便于空地上绕其圈来,一旦某处进得射程,双方都不用吩咐便会引箭朝对方射去。这些中箭得士卒翻身落下马去,只转眼间又为后队践踏而死。 羽箭攻击之中,又以攻击对方队首为上,为得便是迟滞对方大队马速。 以轻骑兵缠斗而言,谁的速度更快,谁的骑术更好谁便能占据上风。 速度快,便能轻松咬上对方尾巴,尚且能通过甩尾将自己大队的尾巴藏起来。 为了咬住对方尾巴,为了防止自己尾巴不为对方所咬住,双方都需要不少机动动作,急速折头、急速甩尾、S形变阵等等,这些都需要士卒有良好的骑术。 若说轻骑兵对冲拼得是运气,那么缠斗依仗得便全是技术、马匹。 却说两队人马兜得一圈,双方各是尽力以弓箭攒射得对方队头,各有不少死伤,却也未曾迟滞得对方马速。 双方人数差不多,弓箭差不多,这一个照面下来,自然死伤也差不多。 然则这不过是前奏,胜负手还在后面。这些死伤不过是铺垫而已,为得便是尽早咬住对方尾巴。 所谓咬尾,便是自己的队头能冲近得对方队尾数十丈内,如此一来,便可以随意发箭射杀,被咬尾的一方又能如何? 回身射箭?且不说回身射箭诸多不便,又何况对方人多,自己人少? 停下来近身厮杀?想象一下,三千辆汽车以六十码的速度密密麻麻前行,然后旁边有人一声令下大家同时刹车,这里面一半的车不出车祸算你赢。 到得此时,被咬尾的一方便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想办法摆脱被咬尾的局面,要么索性大军溃逃。 如此两军兜得数圈,金人却渐渐落得下风,队头距离辽人队尾尚远,然则自己队尾却已然为辽人渐渐咬上。 若论士卒勇武,金人自是远超辽人无疑;若论骑术,也属金人强上半分,唯有于马匹一道,金人劣势实在太大。 此次完颜照立日夜兼程前来,人人皆是一人三马,且沿途每奔袭得两个时辰便会换过马匹,以免坐骑劳累过甚。虽则如此,即便是空着跑,这些马匹也一日一夜未曾得以休息,早已经疲惫不堪。 反观辽人经过昨夜半夜歇息,马匹早已经养足了体力。 如此一方马力已怯,一方马匹得力,随着一圈圈缠斗下去,胜负的天平已然渐渐向辽人倾斜。 完颜照立见得此状,心下又惊又悔。 惊得是辽人何时出了这么一支能战的兵马,悔得便是自己当初太过托大。 当时自己发觉得辽人兵马,若肯谨慎行事,但以数骑暗中尾随跟上,自领大军休憩得两个时辰再行追击,今日之事不会如此。 即便自己不领军休憩,只暗中领兵悄悄跟上,待到黄昏时刻辽人兵马也疲劳下来再行攻击,事情犹自不会如此。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既然已经被对方咬住了尾巴,自己大军马力已疲无法挣脱,若是再行缠斗下去,只恐必然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当断则断,完颜照立只得下令退兵。大队人马乘着调头的机会,不再绕圈前去咬尾,只加速往西面逃去。 耶律大石见状自是大喜,赶紧咬尾追杀。 比起这波金人来说,到底还是天祚帝这只猪仔更为重要,故此耶律大石追击得二十里便不肯再追,赶紧回兵追寻天祚帝而来。 只今日这一战,两军缠斗之时各死伤得三百余人,咬尾追杀之时却射杀得金人千余人。 第325章 群英汇聚(四) 金人已然败退,耶律大石追得二十里便不肯再追。 此次虽然大胜,耶律大石心中却是清楚的很,并非金人势力不济,实在是此次金人将领过于轻敌。 以金人的性子,虽有得此次之败,却也必定不肯罢手,自当继续前来袭扰。 彼等既然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再轻易同自己交手,只需以兵马远远吊于身后,时不时做出突袭的势头来,便能轻易拖住自己的脚步,以待金人大军追上来。 如今之道,便只能分兵为上。以部分兵力应对金人,自己则领着天祚帝这只猪仔前去贩卖。且喜如今距离居庸关不过三百余里,也就一二日的路程。 当下耶律大石便朝耶律成叮嘱了一番,又命其领着二千士卒殿后,顺便剥去沿途金人死尸衣甲备用,自己则领着数百亲兵火速往东而来。 当初金人来袭,天祚帝这货又一次弃众先逃。见得陛下已逃,耶律达鲁等天祚帝亲信自是相跟着逃出。耶律大石为了防止天祚帝这货脱出自己掌控,便也命了五十亲卫追上前来。名为护卫,却也有监视之意。 众人这一出逃,转眼间便已逃得五十里开外。 眼看着已经安全,这五十名亲卫一则有得耶律大石吩咐,二则也挂念战场胜负,便不肯再行,只跪请天祚帝驻跸此地。 正在逃命呢,天祚帝又岂肯停下?大辽天下尚且比不过自己的安危,更何况区区一个耶律大石? 见得耶律大石亲兵不肯奉命,天祚帝杀心大起。唯有如今自己麾下人马单薄,当下天祚帝便欲以封官许愿拉拢得众人,使众人为自己所用。 众亲卫正为耶律大石心腹,自然不为所动。 天祚帝乘其不备,乃使耶律达鲁领兵杀之,继续往南京道逃来。 耶律大石一路赶来,沿途发觉得亲兵尸首,自然是满腔怒火。虽则如此,却也只能强行忍耐,便留下数人以为掩埋,自己领着剩下人马继续追来。 这一追直追得到怀来,距离居庸关已不足二百里,眼看着天色已黑,众人这才堪堪追上得天祚帝。 闻听得耶律大石回程,天祚帝或真或假也有几分欣喜,便命其赶紧入见。 待到耶律大石入得帐来,天祚帝并无一言安抚,也不提及杀其亲兵之事,只开口道:“金人距离我等几何?” 耶律大石强自忍下怨恨,便开口道:“托陛下之福,臣已然破得此波金兵!” 天祚帝闻言先是一惊,自金人兴起以来,朝廷军队每战必败,谁料得今日竟然胜得一阵?只稍一沉吟,天祚帝又是大喜,如此说来,这耶律大石麾下果然多为精锐,怪不得能以二千残卒破得十万宋人。 若果然能将其大军夺来,再有得萧干大军用命,想来复辽之事有望。 就今日情形看来,耶律大石麾下亲兵宁死也不肯为自己所用。且如今此贼势大,自己势弱,若要尽夺其军,便不得不借助外力。 当下天祚帝便开口问道:“只不知此战伤亡如何?”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臣折损得三百余人,杀得金人千三百余人。” 竟然是如此高的杀伤比,天祚帝闻言又是一惊,心中却是不信,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既是如此,朕当御驾亲临抚慰众勇士。” 耶律达鲁既为天祚帝心腹,杀耶律大石以夺其军的心思天祚帝也未曾瞒得,这货闻听得天祚帝此言,便已知其意,赶紧于一旁问道:“敢问林牙,既是只折损得三百余人,何以归营之众未曾满千?” 天祚帝闻言便也看了过来。 耶律大石便朝天祚帝开口道:“臣此次破得金人,又恐彼等不肯罢休,必然再度前来袭扰,以阻滞我军行程。故此臣于后方留得二千兵马应对。” 天祚帝便赶紧开口道:“只汝今日带得许多人马回营?” 耶律大石以实相对。 天祚帝心中大喜,却不肯表露出来。天意如此,此贼合该当死!竟然敢将二千人马留于后方,自己便领得七百人马前来! 如今自己麾下原本便有得五百精锐,待入得居庸关,即便萧干只遣得千余人马前来迎接亦足矣!凭借自己同萧干的千五百人马,亦足以诛杀此贼。 只要杀得此贼,自己必定能尽夺其军! 此贼原本忠于耶律定,闻听得耶律定已死,便不得不忠于自己。 同样的道理,只要诛杀得此贼,自己再将此罪名推脱给萧干。此贼麾下大军无主,便也不得不忠于自己。 当下天祚帝便开口道:“金人前锋既现,大队当相继而来。若要待得后队人马前来汇合,只恐必为金人所及。如今事不宜迟,明日只日夜兼程,必当入得居庸关方才好。” 自从得王叶为谋主后,耶律大石只一味藏巧于拙,有时候甚至不惜装出无能的模样来。一则麾下既然有此等谋士,不用白不用;二来也是为了偷师。耶律大石越是装出无能的样子,越能引得王叶将应对之策掰开了细细说清楚。夜深人静之时,耶律大石再反复咀嚼揣摩,便能于其中学得不少谋略之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让王贤弟对自己掉以轻心。若果两人能善始善终,此事自然不用提起,若果将来二人有翻脸之日,尚且能猝不及防地算计对方一把。 若说半年前耶律大石于谋略一道尚且是门外汉,有得这半年揣摩,如今至少已经是登堂入室。 耶律大石原本便十分清楚天祚帝早有加害自己之心,如今天祚帝做得如此明显,耶律大石又如何不明白其心思? 天祚帝故意要将自己同大队麾下隔开,用意何在? 无非便是为了到时候容易下手而已。 耶律大石闻言却是大喜,即便入得居庸关,还不知道谁对谁下手呢? 当日王贤弟已经说的很明白,如今天祚帝正是奇货可居。若能擒拿得这货,不管送于宋人还是送于辽人,都是一桩重礼。 萧干的心思,自己可是比其他人都清楚。 天祚帝想借萧干之力对自己下手,自己和萧干又何尝不想对其下手? 不同的是自己欲要将其送于宋人,却又要暗中夺回,从而引得宋金开战;而萧干这货的打算八成便是将其送于金人,以换取得金人高抬贵手,任由其割据南京道一地。 反正这块地盘原本当为宋人所有,金人无非是慷他人之慨,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下耶律大石便点头应下,紧接着告辞了出来。 回得营帐,耶律大石赶紧拟定密书一封,便招来两名心腹,命其携密丸连夜赶往关内交予王贤弟。 当日王贤弟临行之时同自己定计,如今事情有变,自当早早知会王贤弟。 如今这种情形,耶律大石心中虽有盘算,却也不肯表露出来,且看看王贤弟当如何应对,顺便考校一下自己的水准。 第326章 群英汇聚(五) 这边厢王叶、刘延庆、郭药师等人已经偷偷往居庸关而来,买家已至;那边厢耶律大石一边躲避着金人的追杀,一边忽悠着天祚帝往居庸关逃来,卖家眼看着也将上场。 唯有双方交易的地点,却在别人的地盘上,这场交易成不成,尚且要看看居庸关主人-萧干的意思。 却说萧干自弑杀得天赐帝,矫诏自号大辽摄政王后,便征发得十万奚兵为用,又以阿古哲之计将析津府文官屠戮一空,替换上忠于自己的文人。 到得此时,南京道一地的军权、政权算是彻彻底底的落入了萧干掌中。 有多大的权势便有多大的野心,何况萧干早就有了称帝之意。 只这货心中也明白的很,如今尚未到称帝的时机。 一则天祚帝犹在,同耶律大石一样,萧干也不肯背上背主自立的骂名。 旧主已亡,江山遗落在先,自己再拾遗在后,那谁也说不得什么;旧主犹在,自己悍然伸手将江山夺过来,事情便做得有点过分了,必然引得无数卫道士的唾骂,即便南京道的民心也难以收复。 二则金人仇视辽人甚盛,如今正于北面虎视眈眈,故此一日不求得金人首肯,萧干称帝也自无用。 金人好不容易才攻破得天祚帝的辽国,自己再来新立一个辽国,岂不是给金人树活靶子? 一旦惹得金人火起,引动大军南下,南京道便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三则便是境内盗贼未除,南面宋人犹在,南京道尚且未得完全。 故此萧干得知天祚帝出得夹阴山后,便赶紧遣人密报于完颜斡鲁,欲要借金人之手除去得天祚帝。当然为了自己的名声起见,萧干却也不敢将自己这个幕后黑手暴露出来。 若是天祚帝果然为金人所杀,金人必不肯隐瞒此等消息,只会广播天下。 自己便可以乘机收拾得天祚帝遗产,一步步自立起来。待到时机一到,便可前往金人处领取密报之功,再说以伐宋之利,如此帝位可保。 若是让天祚帝逃得一命,萧干也自不惧,横竖都是自己占便宜。 如今辽国五京之地已失其四,唯独剩下南京道一地,天祚帝即便逃得一命,又有何处可去? 且正因为有得南京道,复辽似乎还有希望。路未穷,势未蹇,天祚帝这厮必然不肯轻言投夏亦或投宋,自然得往南京道而来。 如此一来,萧干只需要暗中擒拿得天祚帝,献诸金人,照样能求得金人庇护。 接下来自然便可以按照前面一样,再以伐宋之利说之,如此帝业可成,虽说是金人的儿皇帝,到底也是皇帝是不是? 何况风水轮流转,金人亦未必能永远兴盛,若是天下有变,到时候自己同金人主仆易位也说不定。 故此这一个月来,萧干只一面命王猛同乙室八斤各领重兵剿灭境内盗贼,一面又派出许多密探,前往西京道哨探金人攻伐天祚帝的进展。 待到境内的盗贼基本已经清剿干净,王猛同乙室八斤便于各州紧要地界各留下三千精锐为守,以防盗贼死灰复燃,复领其余士卒回得析津府。 除掉各地驻兵外,析津府内便有得八万人马,萧干正要领大军南下,一举击溃得宋人,夺回易、涿二州。此时西京道的消息也已传来,完颜斡鲁亲领三万大军入得西京道,已然破得天祚帝青冢大营,天祚帝又一次弃众先逃,如今不知所踪。 萧干闻听此讯,心中半忧半喜。 忧得是天祚帝这厮竟然又一次逃了?金人精锐大军前来,尚且未曾能将这厮擒拿;喜得是天祚帝既然逃得此厄,十之八九便会往南京道逃来,到时候自己暗中擒拿得天祚帝献与金人,此等功劳自然是远远超过告密之功。 只此事只可暗中进行,不可公开议论。 自萧严被杀,郭药师叛逃后,再加之萧干年龄已大,便越发的疑心起来。除了至亲亲人之外,轻易不肯相信他人,即便对谋主阿古哲亦是如此。 当下萧干便召来诸将,商议南下攻打易、涿二州之事。 如今萧干麾下已经有得十三万奚兵,光析津府内便有得八万,反观宋人,即便加上郭药师的常胜军亦不过六千人马。 别说十三万了,即便是五万对六千,胜负也无悬念。 所谓的商议其实也就几句话而已,当下萧干便命乙室八斤为帅,王猛为副,使二人领得五万人马前去攻打,自领三万精锐坐镇析津府。 二人领命正要告退,阿古哲这货却又跳了出来,便对萧干开口道:“敢问大王,如今可有西京道消息传来?” 当初萧干为了暗中行事,西京道的消息即便连阿古哲也未曾告知。 唯有此次阿古哲当众问出,萧干便也不得不开口道:“据近日探子回报,金人已然破得青冢大营,陛下如今不知所踪。” 阿古哲便赶紧开口道:“只不知耶律大石等人近况又如何?” 萧干便开口道:“此事说来也怪,耶律大石自领兵出得居庸关后,便再无音讯。” 正如前文所说,如今南面的宋人不值一提,阿古哲担心便是西边的金人同耶律大石。当下便再度苦劝道:“即是如此,大王当早早遣重兵防守居庸关为上。” 旁边王猛插嘴道:“末将肃清顺州盗贼后,曾留下三千士卒于此。若大王急欲遣兵防守居庸关,可先调拨这三千人马前去,亦足以应付一时之急。” 萧干狠狠得朝王猛瞪了一眼,开口喝道:“顺州盗贼最为猖狂,若果然将大军移去,万一贼势复起,又当如何?” 见得萧干发怒,王猛低头唯唯,不肯复言。 阿古哲忧心居庸关之事,虽则心知萧干欲要擒拿天祚帝之事,却也不敢于众人面前明言,便托言相劝道:“大王,如今金人同耶律大石大军皆入得西京道。以下官度来,耶律大石必非金人对手,一旦彼得为金人所败,于西京道立身不得,便不得不往东逃来,与我等争夺南京道。若得五千人马防守居庸关,耶律大石必不能入,迟早于西京道为金人抄略殆尽,亦足以替大王除此心腹大患。” 阿古哲这话虽然有理,然则萧干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此处。 自己欲要擒拿天祚帝献于金人,又不肯背上背主之名,便只能暗中行事。 若自己果然于居庸关驻下重兵,待到天祚帝入得居庸关便行失踪,过得几日又出现在金人手中,天下人又不是傻子,即便连狗都知道这事必然是自己干的。 讨好得金人却要失去辽国民心,萧干又岂肯如此? 故此上上之策便莫如将居庸关空出。 此地自己一名人马也无,天祚帝在此地出事,总扯不到自己头上来吧? 唯有萧干此般心思却不肯对人明言,便开口道:“参赞休要再言!即便耶律大石领兵退回南京道,本官又有何惧?十三万刀斧,正为彼等所设!” 既不能挑明天祚帝之事,耶律大石这个借口又不好用,阿古哲只得另外找借口劝谏道:“若果耶律大石败退南京道,金人复尾随而来,只恐南京道不复为我等所有矣!” 萧干闻言大笑,便开口道:“自前次耶律大石同宋人相攻之事,宋金密约早已传遍天下。金人早已将南京道一地许与宋人,又如何敢擅自领兵入境?” 阿古哲摇头大叹,沉吟得半响后,又开口道:“如今我等大军正要南下,宋人力不能支,只恐便有向金人求援之举。” 萧干犹自不以为意,便开口道:“我等五万大军南下,攻破易、涿州不过举手之劳。即便宋人有此心思,待到彼等遣使见得金人,然则易、涿二州已下之久矣!宋人既退,金人又岂肯东来?” 阿古哲继续苦劝,萧干只是不听,挥退得诸人之后,便入得后帐。 阿古哲无奈,便也只能退去,乙室八斤、王猛二人自去点兵,准备明日一早便南下攻打易、涿二州。 到得下午,又有居庸关外密探传来消息,只言天祚帝踪影已现,正领得三千余人马往居庸关逃来,如今已然到得奉圣州,且其背后已现金人追兵身影。 萧干闻言大喜,既然金人已然追赶上来,则天祚帝这厮必然又一次弃众先逃(实在是耶律跑跑的事迹已然天下皆知)。待入得居庸关,这厮麾下人马必然不多。 当下萧干赶紧召来自己亲卫统领乙室拔业,一番密密吩咐后,又于自己亲卫之中拨得五百最为忠心之人,使乙室拔业领之,众人化作民间商团连夜往居庸关赶来。 到得第二日早上,萧干监国临朝,复将此事告知朝臣。众人一番商议后,萧干便使得麾下大将领得万余人马,又将诸般仪仗备齐。使得这万余人马执拿得诸般仪仗,缓缓往居庸关而来,欲要迎接天祚帝归朝。 此事既为公议,便是天下共知,到时候这万余接应人马尚且未至居庸关,而天祚帝已然失踪,谁又能疑心到自己头上去? 第327章 群英汇聚(六) 居庸关上戏台已经搭好,不管是身为主角的天祚帝也好,还是扮演配角的金人、宋人、萧干、耶律大石等人也好,都在火速往居庸关赶来,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只这一场戏,正关乎天下大局,不管如何,必定是天下大势的转折点。 若金人能于天祚帝逃入关内之前将其擒获,则辽国必灭。萧干也能借机破得童贯,收复得易州、涿州二城。接下来自当联手金人开始南侵,如此赵家江山也难保。最后得意的便是金人。 若天祚帝能顺利逃入关内,则又有几种情形。 若果萧干得意,暗中俘虏得天祚帝献于金人,则南京道一地唾手可得,帝业可期。天下大势又回到前面的轨道,萧干成为金人儿皇帝后,继续联手金人南侵宋国,最后得意的照样是金人。 若果宋人得志,暗中迎取得天祚帝之余,又能诱得金人东来,则萧干必然破灭,宋人复辽可期。虽则如此,宋金之间迟早也会开战,最后得意的还是金人。 若果耶律大石得意,不仅西京道可得,同宋人联盟之事亦当水到渠成,且能借机折损得金人一翼,自此以后天下将正式进入三国鼎立的局面。 既然众演员都这么敬业,王叶身为总导演自然得第一时间到场。 就在完颜照立领大军偷袭天祚帝这一天,王叶已经领着刘延庆等人到得居庸关外。 既然要暗中行事,又是假扮商队前来,众人也不肯进入居庸关,只在关外五里外扎营休息,借口很简单,商队里运输货物的大车坏了,正在维修。 迎取天祚帝之事事关重大,故此童贯早早便于居庸关布置得探子。 待到王叶等人驻扎下来,当夜便有探子前来禀报情形。 听闻得居庸关内只有得三十余税丁之外,其余一个兵丁也无,王叶不由得大喜,事情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居庸关正在顺州地界,算是萧干的地盘。这货若有心将天祚帝拒于关外,自当遣重兵防守此关;这货若有心迎接天祚帝东来,亦当遣重兵于此迎候。 如此重要的关卡竟然一个兵丁也不驻守,此事大异物情,想来萧干必然有所谋划! 再想到萧干胆敢弑杀天赐帝,胆敢假大辽摄政王之号,又有得自立心思,其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 正如自己前次所言,如今天祚帝正是奇货可居。想来萧干必然打着同自己一样的主意,欲要擒拿天祚帝献于他人。 他人为谁? 萧干正要领兵同宋人放对,自然没这等好心将天祚帝送于宋人,唯一的可能便只有金人。 有得如此大功,金人必定出手助其称帝之业! 看透了此事,王叶心中大笑。 既是如此,且看看谁的手段更为高明罢了! 当下王叶便领着刘延庆等人驻扎于此,每日里又暗中使人出关哨探。 王叶等人已至,郭药师这货自然也到了。 唯有王叶等人见不得人,郭药师这货假扮盗贼,更是见不得人。且如今萧干地盘上正四处肃清盗贼,这货若胆敢驻扎于驿道旁,必然引起奚兵围剿。为了省去麻烦,便只能领着着千余人马入得太行山潜伏。 好在居庸关原本就是太行山脉同燕山山脉的交叉口,故此郭药师等人潜伏之地也好选择,如今距离居庸关不过三十里。 又过得一日,萧干亲卫头子乙室拔业也领着五百亲卫假扮商团前来,照样不敢入居庸关,照样找借口在关前扎营休息。 两波人马只一左一右,相隔数十丈于驿道旁驻扎下来。 乙室拔业清不清楚对面这百余人马的身份不好说,王叶见状倒是心里跟明镜似的,想来萧干这货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既要将天祚帝献于金人又不肯背上背主之名,便如同自己一般暗中遣得人马前来下手。 唯有宋兵软弱且人数少,必然不是对面奚人的对手,故此王叶也不肯前去惹事,只同刘延庆一起约束麾下士卒不得擅自出营,静等好戏开幕。 乙室拔业见得有外人在,也几次遣人前来试探。然则有着智商上的巨大差距,来人又岂是王叶的对手?每次都让王叶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去,且将王叶等人商团的身份信了个实打实。 乙室拔业得此讯息,心中也不在意,大王早有吩咐,待到事成之后但将附近人马悉数杀光。对方才百余人马,又是商团,又如何自己大军对手。 为免打草惊蛇,且先容彼等活命数日。 却说完颜照立败退之后,清点得兵马便只剩下千五百余人。自自己出道以来,虽偶有失利之时,却从未有过今日这种狼狈局面。 如今麾下人马已残,然则都统的命令便是命令,拼死也得完成。 自己即便拼将一死也得将天祚帝堵在关外,万不能让其活着逃入南京道。 当下完颜照立赶紧命人回程请罪且请发援兵,自己则领着残余的兵马休憩得两个时辰,待到人力马力恢复大半,便赶紧领大军再度往居庸关追来。 然则耶律大石早有准备,已明耶律成领着二千人马为后卫。 完颜照立原本欲以袭扰手段迟滞得辽人行进,待见得辽人军中未有天祚帝旗帜,便知这货已然先逃。 虽然如今兵力马力已经恢复得一阵,要破对面辽人不难,然则缠斗颇费时日,完颜照立又岂敢如此? 无奈之下,完颜照立也顾不上死伤不死伤了,只能以轻骑冲阵而过。 前文便已经说过,但凡轻骑兵互斗,当以缠斗为上,若是对冲,双方死伤必然十分接近。 如今对方不肯缠斗,但直挺挺冲阵而来。按常理耶律成自可以引军避开,再咬尾追杀。 要放在平日,这便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然则今日却不行! 林牙兵少,自己若是引军避开,放得金人过去,必陷林牙于陷地。 故此耶律成也不得不鼓动兵马,对冲而来,欲要通过肉搏将金人轻骑迟滞于此地,替林牙争取得逃亡时间。 当下两波兵马相对冲杀而来,正如两支锋利的剪头碰撞在一起,顿时便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但见得双方剪头处人马要么为对方所杀,要么被撞落马下,只转眼间又为后方马匹踩踏成肉泥。 到底也是金人彪悍,虽见得前方人马纷纷阵亡,后面人马犹自悍不畏死的朝前冲来。 反观辽人兵马,虽然于人数稍稍占优,奈何成军不久,待见得前方人马几无幸免,后方人马不免便有得几分胆怯。 只这稍一犹豫,后方人马未曾来得及堵上。 完颜照立趁此机会,便领着残余军马冲阵而过,继续往居庸关追杀而来。 耶律成见状又急又怒,然则事已至此,也只得赶紧召集人马,复追逐金人而来。 第328章 群英汇聚(六) 当下耶律大石护着天祚帝先逃,背后完颜照立领着残兵猛追,再背后又是耶律成领着辽兵死命追赶。 而居庸关内,乙室拔业兵马、刘延庆兵马、郭药师兵马早早已经在此准备。 除此之外,太行山中马扩也领着数百人马潜伏于此。 正是群英汇聚,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要说天祚帝这货到底不愧耶律跑跑之名,逃命功夫确实有一手,运气也确实不错。 当初耶律大石分得兵来,便命耶律成领得二千兵马殿后,原本有得这支兵马在,即便完颜照立再度前来袭扰,也必然为耶律成所阻滞,自己便可按照往常速度行进。 然则天祚帝这货为了夺得耶律大石兵权,欲要将耶律大石同其麾下隔开来,便故意命其陪同自己日夜兼程往居庸关而来。 也就是有得这日夜兼程,完颜照立虽拼死冲出得耶律成拦阻,却也无法追得上天祚帝。 待到完颜照立好不容易到得八达岭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一队人马疯狂地逃入山谷之中,不敢继续追来。 此时耶律成领着辽军也远远出现在身后,完颜照立略一思索,到底还是引军避开了去。一则天祚帝已逃,杀得背后这些小鱼小虾没太大意义。二则此次双方均已疲惫不堪,一旦交战双方伤亡必然很大。这也很好理解,原本你战力五十,我战力一百,双方差五十;如今大家都剩下两成战力,你战力一十,我战力二十,单兵战力差距明显减少,士卒数量便变得重要起来。三则也是自己这方已经只剩下五百余人,反观对方犹自有得千余人马,万一再来个阴沟里翻船什么的,给都统报讯的人都没有了。 完颜照立既然引军避开,反正林牙已经逃得出来,耶律成便也不肯前去找死,只领着这剩余的千余人马紧跟着入得山谷。 至于为何完颜照立见得天祚帝等人逃入得山谷便停步不追,便得先来看一看居庸关的地形。 居庸关,天下九塞之一,太行八径之八,正为南京道沟通西京道的咽喉之地。 这些虚名都是其次,最紧要的便是居庸关的长度。史载所谓关前廿五里,关后十五里。 自八达岭开始入得山谷,行的二十五里山路才是居庸关城池;出得居庸关城池,尚且还需前行十五里山路,这才能出得居庸关南口。 前后共计四十里路途,两边均是崇山峻岭,中间一条所谓的“驿道”! 其实“驿道”的长度还是其次,最紧要的还是“驿道”的宽度。 按史书记载,居庸关内驿道宽处“双车仅能并行”,窄处“战马不得齐进”。换成现代的话来说,便是宽处大约有个双向双车道,窄处只有得双向双自行车道。 其实“驿道”的宽度还是其次,最紧要的还在地形。 居庸关所在的山谷不仅仅是“山谷”,还是“溪谷”。驿道一侧傍着军都山而行,另外一侧便如同悬崖一般陡峭,悬崖下面,一条小河伴随着驿道蜿蜒前行。 如此险要地形,也不需要据关而守,只需要在狭窄处放得百余人马,则任凭你千军万马也休想过去。 这事还真不是吹得,但观宋金辽元四朝,居庸关从未为武力失陷过。 历史上童贯两次伐燕失利,便买动得金人南下。金人虽则经由居庸关而入,却未曾武力将其攻陷,主要原因便是尚且未待到金人攻打,辽人早已弃守。 当初闻听得金人有西京道而来,辽人赶紧遣重兵前去居庸关防守。然则众辽兵这才入得南口,尚且未到居庸关城池,便遇到沿途山体滑坡。 这种自然现象实非人力所能办到,众辽兵以为天意灭辽,便一哄而散。 金人由此趁虚而入。 待到童贯花重金买得南京道到手,又过得几年,金人肃清得内部辽人反抗势力之后,便南下侵宋,只数万大军却为五千宋军阻于居庸关外,不得寸进。 金人无奈之下,便只得分兵。但以一军堵住居庸关北口,另遣一军绕道蔚州,经由飞狐,攻破的紫荆关(此次王叶入宋的路径),入得易州。然后自易州北上,堵住居庸关南口。 也正是应为居庸关这种地形,外面的人难以攻入进去,里面的人也难以攻打出来。 金人但将两头一堵,截断得关内粮草,过得月余,待到关内守军差不多全部饿死之后,方才占据得此雄关。 这里再插一句,金人同后世的后金一样,同样大本营在东北,同样攻打南京道,金人却不敢经由辽西走廊自山海关而入,只敢绕道西京道攻打居庸关。 换言之,明朝只需要守住山海关便好,有得辽西走廊在,后金国力必不能支撑如此长的粮道,故此后金打死也不敢经由辽西走廊攻打山海关。 以此说来,圆嘟嘟的宁远城就是一个笑话! 后来蒙古伐金,照样被金人堵在居庸关外不得入,照样绕道紫荆关入得易州,照样将居庸关两头堵住,照样饿死得里面金人守军才将居庸关收入囊中。 有得如此险地,眼看着天祚帝等人逃得入去,完颜照立又岂敢继续领兵追杀? 到时候前头耶律大石遣得数百士卒一堵,后头耶律成又领得千余人马一堵,管教完颜照立匹马不得出谷! 却说天祚帝逃得自八达岭逃得入山谷来,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小命基本已经保住了。 唯有沿途地形险要,众人也不敢休息,便鼓足余勇将这二十五里山路一口气跑完。 待近得居庸关,却发觉得此地并无辽兵把守,城池内唯有税丁数十人,以朝往来商旅征税。 众税丁见得大军陡至,便连关门尚且不敢上前关上,便轰然一声往南口逃去。 耶律大石见状大叹! 待众人进得居庸关,人马皆是疲惫不堪,当下也不肯前行,但于关内休憩。 又过得近一个时辰,便见得耶律成领着千余人马前来。 耶律大石见状大喜! 天祚帝见状忧愁不已! 第329章 搞事了(一) 却说天祚帝众人逃得至居庸关,人马皆是疲惫不堪,既然此地已经安全,当下便不再前行,只于居庸关休憩得一夜。 宋人也好,萧干也好,早早便在居庸关内外布下得密探。如此紧要消息,谁敢怠慢?便各有得消息连夜传来。 不管是王叶也好,刘延庆也好,乃至于乙室拔业也好,心下皆是大喜。既然天祚帝已至,眼见着大功唾手可得,纷纷厉兵秣马,欲要大干一场。 就在当夜,便有一名亲卫偷偷摸摸来到耶律大石营帐求见。 当初大军尚且未曾动身,王叶便已经同耶律大石将东来之后的种种情形计议清楚。 若果萧干遣兵防守居庸关,自当如此如此,便能以天祚帝的名义骗开关门。 若果萧干未曾遣兵防守居庸关,又当如何如何。 若果萧干遣兵来迎,又当如何如何,若果萧干未曾遣兵来迎,又当如何如何。 只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谁料的金人得天祚帝之心如此之盛,竟然敢以三千精锐为弃子,只日夜兼程前来迟滞。耶律大石引军与其交锋的一阵,虽杀敌一千三百余人,到底麾下也折损了近三百认识。 接下来又分得耶律成千余人马以为后防,如此手头便只剩下得七百余人马。 只凭着这七百人马,若要按照再按照原来计划擒拿天祚帝献于宋人自是再无可能。如今情形有变,耶律大石虽心中也有成算,却也不敢不遣亲卫朝王叶问计。 如今陡然听得亲卫回营,耶律大石心中欣喜若狂,尚且顾不上重新着衣,只披衣趿鞋而起,便命人将其召入。 亲卫入得房来,也不多言,只递上一封蜡丸密书。 耶律大石接过密书,便命人将此人领下去受赏,自己就着蜡烛细细看来。 只这一看,耶律大石不由得心中又愧又喜。 愧得是自己偷师这半年来,自以为于谋略一道已然登堂入室,然则同王贤弟一比,却仍然是高下立判。 当下耶律大石便收起心中这一丝自满之意,且继续装无能,继续偷师才是王道。 欣喜之事却也简单,只若按王贤弟之计行事,必能得天祚帝不说,尚且有可能将萧干进一步拉进这趟浑水来。 此信关乎国运,乃是机密之中的机密。看完密信之后,耶律大石也不敢久留,便就着蜡烛将密信烧完,复将灰烬尽行捏碎。 到得第二日一早,天祚帝早早便已经遣人前来传耶律大石入见。 待到耶律大石入见,天祚帝态度却是与往日迥异,变得异常地和蔼起来。 前面数次见面,天祚帝动不动便是“你”“汝”的,今次竟然开口称呼起耶律大石的表字来。 耶律大石却也心知,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天祚帝既然肯如此亲切,背后必定有什么阴谋。 虽则如此,到底君臣有别,耶律大石却也不敢有怨上之语。这货情商高,演技更好。如今正是拼演技的时候,耶律大石浮沉官场数十年,演技倒是那手得很。见得天祚帝此状,便赶紧装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来。 事实果然如此,待赞许得耶律大石三两句话后,天祚帝只言语一转,便开口道:“只如今金人已至居庸关外,萧卿又未曾遣人前来防守。虽则此关险要,金人必不肯轻易入得关来。只凡事皆有万一,若是金人不肯死心,便遣得三五十敢死之士前来试探,只恐关内虚实必为彼等所知,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说完此语,天祚帝朝耶律达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转头朝耶律大石看来。 耶律达鲁会意,尚且不待耶律大石开口,便赶紧抢先道:“陛下且休要忧心!此关凶险,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需于此地驻扎得千五百余人,即便完颜斡鲁顷三万大军而来,亦必不能见功。” 天祚帝闻言抚掌大笑:“好计策!”,便朝耶律大石开口道:“重德以为此计如何?” 毛的计策!以天祚帝这点智商,在耶律大石面前玩心思还嫩了点。 耶律大石闻弦歌已知雅意,这天祚帝不过又一次欲要支开自己麾下大军,到时候好方便对自己下手而已。 好在此事自己早有准备,故此耶律大石只装作稍一迟疑,便开口道:“陛下既有吩咐,臣岂敢违命?虽然,奈何南京道形势未明,只恐臣将大队人马留于此地,无人护卫陛下安全。” 以天祚帝看来,这不过是耶律大石同萧干不和,便出言攻讦而已。 当下天祚帝便哈哈大笑:“重德犹自疑心萧卿耶?南京道乃朕基业,萧卿乃朕重臣,替朕狩牧万民。如今朕入南京道,又有何人敢前来加害?” 耶律大石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陛下领军东来之事,虽未传遍天下,然则有心人必不难探知。若萧干果为忠臣,自当以銮與仪仗候于关外久矣!” 这句话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便是銮與仪仗四字。 王叶已然到得关外,自然知道萧干只暗中遣得人马伪装成商团而来。 不管天祚帝听不听得进去,今日有得耶律大石这一句话,后面便好行计。 天祚帝此时犹自不以为意,便命大军即刻起驾,直往南口而来。 耶律大石回营朝耶律成切切叮嘱了一番,便翻身上马,领着五百士卒跟随天祚帝东来。 萧干身为辽臣,既然要暗中擒拿天祚帝献于金人,又岂肯将此事传扬天下?自然是做得越隐秘越好! 眼见着好戏就要上场,故此第二日一早,乙室拔业便遣得人前来宋人处,只托言此地有盗贼将至,欲让刘延庆等人速速避开。 当初四军大王曾有令,若有人得知此事,自当尽数杀之以灭口。 唯有刘延庆麾下也有得百余人马,乙室拔业深恐到时候万一有漏网之鱼,便遣人前来驱赶。对方若是肯就此离去,双方都省事,万一要是不肯,那也就休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自己既然前来接应天祚帝入宋,眼看着正主儿就要出场,刘延庆自是不肯就此离去。 旁边王叶闻言,却赶紧拉了刘延庆一把,复出面应承了此事。 一则刘延庆这货也心知自己脑子不够,二来这王承旨颇得宣帅倚重,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众人出行之前,宣帅曾有嘱咐,命自己诸事不可妄为,遇事不决者,可寻王承旨询之。 如今王叶既然出面应承了此事,刘延庆也不再反对。当下百余人马便拔寨起行,往南面退得二十里。 见得外人已退,乙室拔业心下大喜,便领兵往南口迎来。 十五里的路程于骑兵说来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多时天祚帝已然领人出得居庸关南口。 第330章 搞事了(二) 却说天祚帝领人往南口而来,此时正是雄心满满,正欲要以萧干麾下十三万大军为依仗,且乘机夺得耶律大石大军在手。 若有得这近二十万大军在手,天祚帝便有得翻身机会。凭之进则可以收复失地,中兴辽国,败亦能割据南京一道自守。 至于萧干的忠心,天祚帝从未有怀疑。 当初二帝并立,自己分别遣使者前去耶律大石同萧干处传令,二人受命之后的态度可是泾渭分明。 耶律大石这厮只迟疑不进,良久未曾有得回复(这也是天祚帝一心夺其兵马的原因);唯有萧卿今夕得令,明早便行,从未有迟疑之时,只三日内便引军马入析津府诛杀得逆贼耶律淳,如此足以证明其忠心。 早上虽有得耶律大石之语,天祚帝犹自未曾放在心上。 以天祚帝想来,若果然萧干已知自己既至,必奉銮驾仪仗前来亲迎,说不定此时萧卿早已经领着满朝文武,大队士卒于关外恭候。 当下众人只策马往南口赶来。 十五里的路程于骑兵说来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多时天祚帝已然领人出得居庸关南口。 带得出关一看,天祚帝不由得大失所望,休说甚么銮驾,甚么百官!即便连士卒也无一名,关外只有得五百余商旅正在等候。 耶律大石见得此状,心下大喜,当下便轻轻策动马匹,暗暗地往天祚帝身边靠了靠,却也不肯出言。 同天祚帝相处这数日一来,耶律大石或多或少也了解了这厮的性子。于这厮说来,第一要紧的是小命,第二要紧的便是面子,甚么江山社稷,统统都得往后排。 如今萧干未曾大张旗鼓前来迎接,天祚帝这脸是丢定了。自己若胆敢提及此事,这厮恼羞成怒之下,必然将怒火转向自己。 如今自己只戳在这里,却不肯出声,便是恰到好处。 自己戳在这里,天祚帝这厮见得自己,自然而然便会想起今早之言语,必定会更加难堪;自己不开口,这厮便找不到由头来朝自己发火。这股气闷在心里,不扳回面子这厮必然不肯罢休! 果然,待到天祚帝瞥见得旁边耶律大石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又羞又怒,却又找不出借口来朝耶律大石发火,乃愤然指着对面的五百商旅,转头朝耶律达鲁道:“何方刁民,挡朕道路!且领兵前去剿杀干净!” 于耶律达鲁而言,第一紧要的便是陛下诏令,闻言之下,便领得数百侍卫越众而出。 乙室拔业领着五百人马于此地迎候天祚帝,待见得居庸关外涌出一波人马,倒是迟疑了下,未曾敢马上前来相迎。 实在是出关的人马太多,竟然有得千余人,此事大异常情。 以常理推断,面对着金人大军前来追杀,天祚帝必然将大队人马抛于身后以迟滞金人追击,借机孤身或者领着数十近臣先逃。 当初传来的消息便是金人三万大军追杀天祚帝三千人马,这么长的距离跑下来,天祚帝麾下竟然还有千余人马,这厮竟然未曾弃众先逃?这实在不是天祚帝的性子! 且对方人马既多,自己又当如何行事? 当初以为天祚帝身边人马不多,大王便命自己领着五百亲卫前来行事。谁料的如今对方人马超过自己一倍,若是按照原计划来一招霸王硬上弓,结果还不知道谁擒拿谁呢? 乙室拔业正犹豫间,对方已经有得数百士卒出列,引马扬刀欲要杀来。 乙室拔业见状自是大惊,赶紧领从人拜服于地,复引众人齐声高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小人等接驾来迟,陛下恕罪!” 耶律达鲁领着五百亲卫出阵,自是任由诸人在前,自己藏于众人之后。 如今听得对方此言,耶律达鲁便喝住众人,策马稍稍上前,命旁边亲卫问道:“尔等为何方人马?何故做商旅打扮?” 要想混到亲卫头子,除了功夫同中心外,尚且需要急智。否则万一碰到紧急情况,身为众亲卫之首却迟迟反应不过来,只怕主官早死了十遍八遍了。 乙室拔业听得对方此问,赶紧回道:“小人等乃朝廷兵马,受命前来迎接陛下”。 说完此语,乙室拔业便双手将身份牌高举,以待对方验看。 既然是要暗中擒拿天祚帝献于金人,便打死也不能透露大王亲卫的身份。至于这身份牌,整个南京道军权全在萧干手中,又要何等号牌而不可得? 耶律达鲁闻言,便转头朝身边亲卫稍一示意。 亲卫只得前来取过乙室拔业手中号牌,呈与耶律达鲁。 耶律达鲁眼看完毕,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便策马上前,亲口问道:“既是朝廷兵马,何故做商旅打扮?” 有得这献号牌,取号牌的功夫,乙室拔业早已经想好了借口,便回道:“回上官,唯有如今涿州正在宋人手中,且此地距离涿州甚近。朝中官员唯恐宋人得此消息,便引兵前来相犯陛下。为掩藏消息,朝廷便命小人等易妆先行前来。” 其实这话里面也有破绽,然则耶律达鲁却未曾察觉。 听得此言,耶律达鲁低头想了想,这话也在理,便开口继续问道:“虽则如此,陛下亲临又是何等的大事,又岂是汝等数百人马前来相迎便可?” 乙室拔业便开口道:“小人临行之时,也曾听闻得朝廷正遣大军前来迎驾。” 耶律达鲁便开口道:“只大军如今何在?” 乙室拔业略一沉吟,便开口回道:“此军国大事,非小人之辈所知。虽然如此,小人却也暗中听闻得朝廷已经备齐銮驾仪仗前来相迎。只如此一来,必然颇费时日。” 这话耶律达鲁可以理解。 但凡涉及仪仗之事,必然是繁琐异常,非如此不能显示出主人的贵重。 抛开其他礼节等不说,便以銮驾而言,所谓“天子驾六”。普通的马车一般都是一两匹驾马便可,皇帝的銮驾要用到六匹,可见其大小远超普通车马。 此时道路情况又不是很好,欲到难行的路段,便得遣人抬将过去,如此一来,自然颇费时间。 除銮驾外,按礼制,皇帝的乘舆也得三十二人相抬。如此一来,行动更是迟缓。 史书上常常说皇帝出行,必然劳民伤财。其实单论吃喝倒是耗费不了多少,真正耗费的地方便在这礼制、仪仗上面。皇帝的一切出行工具都有规矩,要较普通人所用的大出数倍。当日隋炀帝看琼花,乘坐的龙舟迟寸过大,遇到桥梁便过不去。结果便是隋炀帝看了一趟琼花,江南的桥梁拆了重建的有三分之二。如此可见一斑。 第331章 搞事了(三) 既然是朝廷兵马,自然不用再相攻杀。 耶律达鲁问清详情之后,便引军退回,且将情形报于天祚帝。 天祚帝闻听得萧干已奉銮與前来相迎,心中顿时便高兴了起来,只朝旁边耶律大石看了一眼,便开口赞道:“萧卿忠心不二,果为良臣也!” 耶律大石闻言心中暗笑不已,却也不肯出言,萧干若是忠臣,那庆父、赵高之辈就该配享太庙! 对方虽然自称乃朝廷兵马,又有得号牌为证。然则天祚帝身份又是何等的贵重,自然不可能如此就轻信对方。 当下便有官员奉命前去复核,只以朝廷军令、官吏姓名等秘事相试探,待确认得对方无误之后,双方这才合兵一处。 两军既合,便有亲卫领乙室拔业前来见驾。 乙室拔业甫一入见,便于天祚帝身边瞥见得耶律大石,顿时心下大惊,赶紧借着行礼的机会低下头去,再也不肯抬起。 天祚帝也好,其身边的文官也好,其麾下亲卫也好,大多并非南京道之人。即便偶有南京道本地人,也未必便见过乙室拔业。 唯有耶律大石曾于南京道盘桓许久,又曾与萧干同操北辽王朝的权柄。两人翻脸之前,也曾和好过许多时日。乙室拔业身为萧干亲卫头子,平日里跟进跟出的,自然同耶律大石熟悉的很。 只如今乙室拔业又岂敢让其覷破身份? 乙室拔业以军中武将身份前来,即便擒拿天祚帝失败,萧干犹自能撇清自己,模模糊糊斩乙室拔业以謝天下。若是让人覷破得乙室拔业身份,万一擒拿天祚帝不谐,亦或让对方逃得数人,到时候萧干亲卫头子擒拿天祚帝之事传遍天下,则萧干必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只乙室拔业甫一进帐,耶律大石便已经瞥见这货容貌。萧干亲卫首领亲至,且又扮作商旅暗中前来,其中要说没有阴谋那就是有鬼了!耶律大石见状把握更甚,却只当做未曾看破,继续沉默。 天祚帝见得对方执礼甚恭,心下倒是颇为满意。 接下来天祚帝但有所问,乙室拔业只低头相答。这货不肯抬头,倒是颇合此时的礼数,其他诸人未曾疑心。 当下天祚帝随意问了数事,乙室拔业回答之余,便又于怀中掏出密信一封,双手奉于头顶。 当初萧干遣乙室拔业前来行事,原意天祚帝随从必然不多,或可以武力擒拿之。 唯有天祚帝这厮实在是有逃命天赋,若果大军不管不顾便引军扑上前去,打草惊蛇之余,说不得又让这厮逃得一条生路。 故此上上之策,便是以密信消除得天祚帝疑心,诱其入得军中。如此一来,便是瓮中捉鳖,万无一失。 虽则如此,萧干密信之中也不肯透露乙室拔业身份,只言此人忠义,可托大事,自己敢以性命相保。 见得对方奉上密信,当下便有亲卫取过奉于天祚帝。 天祚帝略略看完,当下疑心尽去,却也不肯张扬此事,只将密信收入怀中,便传下领来,御营移入乙室拔业军中,又使耶律大石领其麾下殿后,以防金人破关追杀。 以天祚帝而言,耶律大石并非忠臣,反观萧干才是忠心耿耿。 此次天祚帝随同耶律大石东来,亦不过无奈之举,一方面天祚帝正在百般图谋耶律大石大军,另一方面未必就没有提防的心思。 如今有更忠心的部属前来,将御营移往更加安全之地,这也是应有之义。 闻听得天祚帝此令,乙室拔业心中自是大喜,赶紧磕头领命。 如今对方兵马颇多,依前策以武力强行擒拿天祚帝已然不可能。 大王到底便是大王,只一封密信引得天祚帝这厮自寻死路。 这厮竟然领兵入驻自己营中,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一切犹自掌控之中,唯一的问题便是自己兵力不足,不足以行事。 如此便当火速传书,请大王再发援兵。大王若知耶律大石在此,彼等再遣心腹兵马前来。 待到自己兵力已足,攻灭得耶律大石只余,犹自可以按前计行事。 耶律大石闻言也自大喜,赶紧点头应下。 以如今情形看来,天祚帝出事那是必定的。 不同的是这货若于自己手中出事,王贤弟虽有得后手以为掩盖,然则天下聪明人何其多矣,又岂能尽行瞒过?或多或少必然会影响自己名声。 如今这厮竟然移营入得萧干部属之中,那这个锅自己便可以轻松甩给萧干。 天祚帝见得二人应承,心下也自大喜。 自己正要借萧干之力以图谋耶律大石大军,正要设伏杀得耶律大石。如今其麾下正围绕于自己身边,只恐杀得耶律大石之后,彼等为替主帅报仇,行谋逆大事。 如今若能再将耶律大石麾下尽行剥离,另置于后军之中,便无后忧。杀得耶律大石之后,即便彼等来攻,自己犹有兵马可以抵抗,不至于变生肘腋。 当下三方各怀鬼胎,各以为得计。 既然诸人皆无异议,此事便如此定了下来。 一番混乱之后,乙室拔业便领得五百麾下入得军中,取代得耶律大石兵马,与天祚帝亲卫毗邻而居,共同贴身护卫天祚帝安危。 耶律大石也得趁便将五百麾下抽出,但于天祚帝营后另立一军。 待到分营已定,耶律达鲁便前来请旨,大军继续往析津府前行?亦或就地驻扎休憩。 天祚帝闻言便转头朝乙室拔业问道:“迎驾大军何时可至?” 前面乙室拔业为了解释迎驾大军何以未至,便只得托言銮驾上路,颇费时日。如今正要将天祚帝迟滞于此地以便下手,便回道:“析津府距此地不过百余里,即便迎驾大军日行十里,也不过十日之数。” 前文已经说过,天祚帝这货颇要面子。 想当初这厮为金人所追杀,欲要逃入夏国避祸,即便如此,尚且欲使夏主李乾顺以大军前来亲迎。 如今已然入得自己地盘,且迎驾大军正在路上,天祚帝又岂肯于南京道众臣面前失了面子,灰溜溜地主动前去? 朕既为天子,自当于此地等候臣子们前来恭迎! 第332章 做皇帝就是好,横竖不吃亏 却说天祚帝见得銮驾仪仗未至,便不肯动身往析津府而去。 此事与耶律大石说来,正合自己心意,自然不会反对。 此事于乙室拔业说来,同样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天祚帝呆于此地不动,自己便不用担心消息外泄。故此乙室拔业除了赶紧向萧干派出信使求取援兵外,便也安心驻扎下来。 当下天祚帝领着五百亲卫驻于中心,外围便是乙室拔业的五百奚兵,再后面里许,便是耶律大石领着五百辽兵驻扎于此。 只如今情形却着实有趣。 三方势力之中,耶律大石欲要图谋天祚帝,乙室拔业也欲图谋天祚帝,即便天祚帝自己,何尝又没有联手乙室拔业图谋耶律大石的心思? 除此之外,乙室拔业身为萧干心腹,便也算是耶律大石的死仇,辽兵和奚兵之间图谋对方的心思也正浓。 只如今情形也着实微妙。 三方各有得五百人马,单以战力论来,自然是乙室拔业的奚兵最强,耶律大石的辽兵稍稍次之,天祚帝的亲卫最弱。 乙室拔业同天祚帝联手,则耶律大石只有逃命的份,故此有得乙室拔业在,耶律大石便不敢对天祚帝下手。 耶律大石同天祚帝联手,乙室拔业同样讨不到好处。同样有得耶律大石在,乙室拔业也不敢对天祚帝下手。 至于耶律大石同乙室拔业联手?你们想多了! 如此情形下,虽则耶律大石同乙室拔业双方都有图谋天祚帝的心思,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情形正是上位者梦寐以求的平衡状态,若果天祚帝稍微有点权术,虽则自己势力最弱,却也能从双方借势,从而以弱驭强,驭使双方使之为自己所用。 然则天祚帝又岂是如此人才? 这货当年坐拥辽国五京之地,麾下雄兵百万,粮草、器械无数,尚且为完颜阿骨打以万余金人车翻。这情形便好比一把天胡的好牌,便硬生生让天祚帝这货弄成了诈胡。 天祚帝以前昏庸,如今更加昏庸。 老天爷垂怜,不肯让天祚帝这货便死,故此便无意中行成了这种三方平衡的势态。 然则天祚帝却已经悄悄举起了锤子,欲要亲手将这平衡打破。 三方驻扎下来当晚,天祚帝便命亲卫暗中召来了乙室拔业。 乙室拔业闻令大惊,只恐已经东窗事发。如今内营可全是天祚帝的兵马,自己前去觐见,又无法携带太多随从。到时候孤身入得虎穴,能不能回来就由不得自己了。 虽则如此,乙室拔业既不敢立马动手,也不敢抗令,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待到得御帐前,乙室拔业更是心惊不已,万一掀开营帐,里面却是满满当当的大批刀斧手,自己又能如何? 这货正在迟疑间,便有得天祚帝亲卫主动入帐替其通报。 须臾之后,天祚帝传下口谕,命乙室拔业入见。 乙室拔业无奈之下,便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恐惧,掀帘而入。 却见帐内并无他人,唯有天祚帝同耶律达鲁正微笑而立。 乙室拔业这才放下心来,赶紧上前拜见。 只今夜天祚帝却是和蔼异常,亲手扶起得乙室拔业之余,便指着旁边的椅子开口道:“乙室将军且请落座。” 天祚帝这货今日转性子了? 乙室拔业受宠若惊,赶紧行礼谢过,却只侍立于一旁,待到天祚帝先行落座,且再三相邀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当下天祚帝朝旁边的耶律达鲁开口道:“传闻萧干之妹嫁与乙室氏,可有此事?” 这话明着说给耶律达鲁听,暗地里却是说给乙室拔业听。 乙室拔业听得此语,赶紧跪禀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若以此论亲,末将尚且要称呼四军大王一声堂舅。” 如此甚好!既然是萧干的亲戚,自然是可以放心使用。 当下天祚帝便单刀直入道:“朕亦听闻萧干于耶律大石不和,此事果真?” 乙室拔业不知其意,便不敢妄言,只磕头,不答话。 天祚帝见状便朝耶律达鲁看来。 耶律达鲁会意,便于一旁把基调定了下来:“四军大王忠义仁厚,大石林牙狡诈异常,二人性情相异,偶有龃龉亦不足为奇。” 天祚帝闻言点头。 乙室拔业听得此语,心下便是一动,北院大王此话正有深意,说不得便是天祚帝授意,否则又如何敢公然臧否人物至此? 当下乙室拔业便装起胆子,开口试探道:“此贼狼子野心,当初领兵南下御宋之时,便与宋人不清不楚,似有投宋之举。” 天祚帝犹自点头微笑。 旁边耶律达鲁便代天祚帝答道:“以此人性情,说不得便有此事。” 乙室拔业闻言大喜,自己果然猜对了,这天祚帝同耶律大石之间不和。 当下乙室拔业自然是一个劲地攻讦耶律大石,但凡南京道失利之事,不管同耶律大石有没有关系,只一股脑地往耶律大石身上推来。 正要借此试探天祚帝的底线,到底是只同耶律大石不和而已,亦或已有图谋耶律大石之心。 天祚帝只当做事不关己,便于一旁微笑不语。 耶律达鲁听完乙室拔业的攻讦,便愤然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暴喝道:“贼子当诛!” 乙室拔业闻言更是欣喜若狂,便朝天祚帝试探道:“陛下若要诛杀逆臣,末将愿效死命!” 天祚帝不置可否,只哈哈大笑,便掀帐离去。 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好歹给句话啊,拍拍屁股就走算什么意思?乙室拔业正满头雾水。 旁边耶律达鲁早已经得到天祚帝示意,便凑近乙室拔业身边开口道:“陛下可有拒绝此事?” 乙室拔业闻言大喜,便转身朝耶律达鲁行礼道:“当如何行事,还请北院大王明示!” 耶律达鲁收起笑容,盯着乙室拔业正色道:“为国诛贼,乃你我本分!此事于陛下并无半点干系!” 乙室拔业闻言心中暗笑!自己二人若杀得耶律大石,自然便是天祚帝之功。万一事败,便于陛下并无半点干系! 做皇帝就是好,横竖不吃亏! 第333章 尔虞 当下乙室拔业便点头应承道:“此事末将理会得!贼子误国,末将为国除贼,乃愤然出手图谋,此事与陛下同大王并无半点干系。” 这话不仅将天赐帝给摘了出去,顺便也将耶律达鲁给摘了出去。 耶律达鲁听的此言,心中颇为满意,便点了点头,开口道:“至于如何行事,陛下天纵英才,已早有安排。将御营移驻于此,复命耶律大石单独领兵驻扎于外,便是为了今日之事。” 乙室拔业心中清楚得很,甚么布局,无非便是诱杀这种老掉牙的套路。 虽则如此,却装作请教的表情,开口道:“末将不过一介武夫,只知道抡刀子杀人。至于布局定策之事,全仗陛下同北院大王决断。” 说完此语,乙室拔业又凑近前来,低声问道:“不知大王有何安排?” 这人果然会说话,耶律达鲁相跟着低声道:“大军到此,今后又当如何行止?为商量此事,陛下当于明晚设下宴席,召耶律大石前来相商。此正为除贼良机!汝且遣得百余精锐前来,本王再助你百余精锐,有得二百人为用,管教耶律大石插翅难飞。待到酒至半酣,陛下一旦起身净手,汝便可以掷杯为号,伏兵齐出,擒杀此贼!” 乙室拔业闻言大喜,赶紧答应下来。 耶律达鲁却又继续开口道:“若得如此,诛贼不过反复手而已。奈何彼有得心腹兵马在,待诛杀得此贼,只恐贼子麾下必然为乱!” 说完此语,耶律达鲁便朝乙室拔业看来。 乙室拔业会意,便赶紧开口道:“大王且休要忧心!不是末将夸口,但有得四百奚兵为备,已足以抵挡贼子麾下五百兵马。末将此次回营,便当将麾下尽数调往御营后方。” 如今的驻扎方式便是天祚帝这五百人马居中,乙室拔业的五百人马处于外围。只如此一来,便平白摊薄了兵力。 明晚若要抵挡耶律大石麾下的报复,自然当集结兵力挡于耶律大石后军同天祚帝御营之间,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引起耶律达鲁怀疑。 当下耶律达鲁哈哈大笑,拍了拍乙室拔业的肩膀,便转身走了出去。 自己前次虽受得耶律大石许多贿赂,按理自当为其回护一二,奈何陛下诛贼之意甚坚。陛下,那可是自己的天!既然如此,大石林牙,休要怪老子狠心! 待到耶律达鲁离去,乙室拔业也赶紧往军营而回。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一路上乙室拔业乐的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自己受四军大王重托,此次前来图谋天祚帝。谁料得耶律大石这厮也引兵前来掺合了一脚,唯有耶律大石在,自己便不敢下手。 如今倒好了,天祚帝这厮自己找死,竟然自毁屏障!可见天意便在四军大王一边。 天祚帝这厮要伏杀耶律大石,自己自当尽力配合。其实又岂止配合,自当顺手牵羊一把,连带着把天祚帝这厮也给擒拿了。 耶律大石的人头自己想要,天祚帝自己也想要! 且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耶律大石麾下的五百辽兵,天祚帝亲领的五百御营都得死! 办法却也很简单! 如今自己、天祚帝、耶律大石基本上是两两为敌,却谁也不敢先动手! 何以故? 一旦某两方冲突得一阵,各自损兵折将,白白耗费了势力,最终便是便宜了第三方。 若按耶律达鲁的法子,伏杀耶律大石后,自己麾下的奚兵必然同耶律大石麾下的辽兵火拼,即便能退得辽兵,自己麾下必然伤亡惨重,又何以继续图谋天祚帝? 如此一来,无非是白白便宜了天祚帝这厮而已! 耶律达鲁聪明,自己却也不是傻子! 与其让自己同耶律大石火拼,倒不如让天祚帝同耶律大石麾下火拼一场! 当下乙室拔业从五百奚兵之中挑选得忠心敢战的百余精锐为用,复传令大军集结于御营后方为备。与此同时,却又暗中悄悄颁下令来,待到明晚酉时一至,大军且悄悄移往东面十里之外设伏,只留数十人马于营内虚张声势。 若见得御营乱起,无需来援。待有兵马逃至,则冲出截杀,万不可漏过一人。 在乙室拔业的盘算之中,明晚耶律大石若是不上当,那自然什么事情也没有。若是果然伏杀得耶律大石,其麾下必然前来报复,自己暗中将兵马调走,放一把水,便能引得耶律大石麾下同天祚帝的御营火拼一场。 以天祚帝麾下的战力来说,自然不是耶律大石士卒的对手,更何况彼等正为哀兵,一意报仇? 一旦御营不支,则必然往东面的析津府而逃,欲往依四军大王。耶律大石麾下报仇心切,自然紧追不放。 自己已经早早将兵马列于东面,只等着双方人马自投罗网。到时候御营为奚兵所阻,必为身后的辽兵抄略怠尽。 待杀光得御营兵马,便轮到对耶律大石麾下的辽兵下手了。 彼等原本战力就不行,又刚刚厮杀得一场,正是疲惫不堪,且折损得太半,又哪里是自己麾下对手? 如此一来,管他耶律大石的五百辽兵,管他天祚帝的御营,统统都得死! 至于天祚帝这厮?自己也有后手在此,派去伏杀耶律大石的这百余人马可不是吃素的。 一旦御营不支,自己当领着这百余人马护卫这天祚帝先逃。有得这百余“护卫”,天祚帝又能逃得哪里去? 如此一来,不止耶律大石人头可得,即便天祚帝亦难逃自己手掌。 乙室拔业安排既定,挑选出这百余奚兵自然不用动,其余奚兵们则纷纷往御营后面集结,重新扎下营来。 只扎营之事动静颇大,饶是奚兵们再如何的小心翼翼,也瞒不过耶律大石细作的眼睛。 自天祚帝将三军重新调配,命耶律大石单独立营于后,耶律大石便已知天祚帝正要对自己发动杀手,又如何敢掉以轻心? 故此早早便已经遣得细作密切注视着奚兵同御营的动静。 第334章 我诈(上) 却说细作探听得奚兵异状,便赶紧来报。 待入得帅帐,便见得大石林牙正坐于住位,自己面前一杯茶,对面案几上也有一杯茶,只椅子上却空空如也。 能做细作的都是心细之人,见状自然大觉有异,却也只敢将疑问埋于心底,将奚兵情形禀报于耶律大石后便赶紧退了出来。 待到细作既去,便听得帷幕后数声大笑,一个声音开口道:“二贼合该当死!” 紧接着便转出来一名少年。 耶律大石闻言也是大笑,赶紧起身相迎。 待少年转身坐下,赫然正是王叶。 入居庸关之前,耶律大石察觉得情形于先前计较得有异,便赶紧遣人问计于王叶。 中间虽然接得王叶密信,已经替耶律大石安排得计策在此。 只王叶又不是神仙,没办法未卜先知,便只能提点大略。你往这条路走去,便能成功,至于路上会不会有陷阱,那就要靠你自己去发觉、躲避。 唯有此事十分紧要,关乎三国国运,耶律大石虽有得王叶提点,却也不敢完全放下心来。待出得居庸关,第一时间便遣人前去迎取王叶归来。 于王叶而言,倒是不怎么愿意前来。实在是自己算计过的人太多,苦主太多,便不肯轻易将自己这个幕后黑手暴露出来。 前次同郭药师对质,便已经给王叶敲了一记警钟,王叶也察觉到了自身破绽所在。 郭药师所说甚为有理,即便自己隐藏的再好,然则有些东西却始终藏不住! 当日自己在耶律大石军中,耶律大石便能大破宋人,便能攻灭萧严;当日自己在雄州,郭药师便落入了圈套之中;当日自己在析津府,萧后便能反败为胜。 但凡每次发生死鱼翻生的奇事,或者某人落入圈套之中,被算计的很惨,则自己必然在场。 只每次都是如此,未免太过巧合。一旦落入有心人眼中,必定会对自己起疑心。 且自己如今羽翼未丰,若果让这群苦主得知自己正为幕后黑手,休说耶律大石了,即便自己这身宋国文官皮也护不住自己。 故此王叶此次原本只肯躲于刘延庆营中定策,却要将耶律大石拱上台来,也好替自己遮掩一二。 谁料得耶律大石这货再三遣人前来迎取,王叶无奈之下,便只得同刘延庆找了个借口,前往耶律大石营中一行。 虽则如此,王叶犹自不肯让人察觉得自己在此。 即便细作来禀,王叶也避于帷幕之后。 却说如今既得知得奚兵动静,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当日天祚帝同奚兵合并一处,为兄便知其有联手相图之意。如今又有得奚兵如此动静,想必双方联手之事已成,只不知已设下何等圈套,欲要取为兄首级。” 王叶便笑道:“此事倒是甚易,林牙但谨守一条,必能免于为彼等所害。”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敢问谨守何事?” 王叶便开口道:“不可孤身入御营。” 耶律大石闻言点头:“为兄之意也是如此!只若是天祚帝相召,为兄能推脱得第一回,推脱得第二回,又如何能推脱第三回?” 王叶便笑道:“此事倒是甚易。若果然如此,林牙但借口居庸关前察觉得金人痕迹,欲要亲自前去查看便可,只一来一回便可拖延得数日。乙室拔业正要暗中图谋天祚帝,若是拖延良久容易暴露身份,自然等不得许久。”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稍一沉吟,又开口问道:“只今日奚兵此举,意欲何为?” 王叶便开口道:“彼等移营于我军同御营之间,似是防止我军偷袭御营。然则此事大违常情!乙室拔业既然有擒拿天祚帝献与金人之意,又如何肯替他人做嫁衣裳,引兵护卫天祚帝?” 正在此时,又有亲卫来报,只言天祚帝传下口谕,命林牙明晚前往御营商议军务。 王叶听得此语,心下顿悟,便抚掌大笑道:“原来如此!学生已得矣!” 耶律大石赶紧开口问道:“贤弟已知彼等用意?” 王叶便开口道:“彼等以军议之名诱得林牙前去,必定欲要伏杀林牙。只天祚帝又唯恐事后林牙麾下报复,故此乙室拔业便佯做移营以为阻挡,无非是借此以壮天祚帝胆色而已。” 停得一停,王叶又开口道:“且乙室拔业此举,亦能引得林牙同天祚帝麾下火拼。” 这个弯转得比较大,耶律大石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便开口问道:“军议之事,十之八九便是欲要天祚帝欲要伏杀为兄。只乙室拔业已然移营于此,又何谈佯作移营?又何谈诱得我等同天祚帝火拼?” 王叶闻言大笑,便开口道:“恕学生失礼!于乙室拔业而言,林牙之人头与天祚帝相较,孰轻孰重?” 这话问得有几分无礼,然则两人的关系在这里,耶律大石的情商在那里,倒是无事。 当下耶律大石想也不想便开口道:“于萧干而言,若得为兄人头,不过报得私仇而已。正如贤弟前言,萧干若得天祚帝献于金人,则必能割据南京道称帝。以此而言,天祚帝重于为兄人头多矣!” 王叶点了点头,开口道:“既是如此,乙室拔业当以擒拿天祚帝为要!林牙之人头,能取则取之,不能则弃之。” 耶律大石也跟着点了点头,开口道:“想来正是如此!” 王叶便开口道:“如今三方各得五百人马,却又两两有相图之意。任意两方先行火拼,余下一方便能从容收拾大局。若果然让天祚帝奸计得逞,林牙麾下前去报复,便将同奚兵相攻杀。先不论最终胜负如何,双方必然伤亡惨重。事后乙室拔业凭此残兵,又如何能擒拿得天祚帝?” 耶律大石便开口问道:“此话有理!三足鼎立,任何两方火拼,必然便宜第三方。乙室拔业又岂肯同我军相攻杀,白白便宜了天祚帝?” 停得一停,耶律大石便又开口道:“只此事与彼移营又有何干系?” 王叶呵呵笑道:“此正为上楼抽梯之计。三方势力均衡,天祚帝不得乙室拔业相助,便不敢对林牙动手。乙室拔业将奚兵移与此处,便是要诱得天祚帝终下决断。天祚帝一旦发动,便有如上得楼来。到时乙室拔业只需将奚兵撤走,便有如抽去楼梯。如此一来,便将林牙同天祚帝置于楼上相攻杀。到时候林牙若果然为天祚帝所害,麾下必然拼死攻杀以为复仇;即便林牙逃得一命,双方已经撕破脸皮,亦再无联手可能,乙室拔业自可放心对天祚帝下手。” 第335章 我诈(中) 若要说乙室拔业谋略如何厉害,这到也未必。否则这货早已经出头,不可能仅仅为亲卫统领而已。 说不定此人连何谓“上楼抽梯”都不明白,不过是跟随萧干太久,但凡萧干密议军情之时这货大多在场,耳濡目染之下,福至心灵便得此良计。 于耶律大石而言,乙室拔业这货的计策如何得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如何化解此计,或者进一步将计就计谋图利益! 听闻得王叶“上楼抽梯”之语,耶律大石便开口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乙室拔业打得好算盘!只不知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王叶却摇了摇头,开口道:“知己知彼,方能对症下药!对策且容后再说!敢问林牙,乙室拔业若将奚兵抽走,又当调往何处?”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此贼既然欲要诱得我等同天祚帝拼杀,又岂肯将大军置于一边旁观,当乘火打劫谋取利益才是!” 王叶笑而不语,且等耶律大石自己揣摩,这也是指教耶律大石谋略之意。 待到此次事成,金人至少也得折去一翼,三五年内必五南下之力。故此王叶正要乘此空档南下汴梁,一则欲要说动宋辽联手,二则也要乘机灭得夏国,以解宋辽两国后顾之忧,三则也正要去宋国坑蒙拐骗一番,扶持得自己的势力。 耶律大石此人虽为人杰,只不知自己离去后这货能不能挑起辽国的担子。 王叶虽然已经设下后手,欲要使得赵良嗣暗中为辽国所用。虽则如此,王叶犹自担心不足,故此便不得不预先训练耶律大石一番,至少也得让这货在谋略一道上登堂入室,能避开一些比较明显得陷阱才是。 耶律大石这货一心偷师,若果得知王叶正诚意相教,却不知道当做何感想! 当下耶律大石又沉吟得良久,便继续开口道:“待到我军同天祚帝开战,双方必有胜负。若是我军战败,士卒自当往居庸关而退,往依耶律成,以图后计。同样的道理,天祚帝如今犹自深信萧干无疑,这厮若是战败,必然往析津府逃去,往依萧干以图再起。” 王叶便开口道:“林牙所说甚是!既是如此,可知乙室拔业当如何行事?” 将事情分析到这里,接下来的事情便不言而喻。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于乙室拔业而言,若要图谋我军,自当将士卒调往居庸关口。一来可以阻挡我军溃卒,二来也能防止耶律成领兵来援。乙室拔业若欲图谋天祚帝,则必然将士卒往东面调去。一旦天祚帝御营溃败,自当往析津府而逃,到时候乙室拔业便可领兵伏击,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破得御营,擒拿得天祚帝。” 王叶闻言大笑,便开口道:“林牙已得矣!只不知依林牙之意,乙室拔业又当如何抉择?” 耶律大石也哈哈大笑,开口道:“前次便于贤弟有言,天祚帝重于为兄人头多矣!想来这乙室拔业自当暗中撤兵,却退往东面设伏。” 王叶点头道:“此其一也!” 听得王叶此言,耶律大石已知自己犹自未有思虑周全之处。如此偷师机会难得,便赶紧开口问道:“敢问其二?” 王叶便笑道:“且不论林牙中不中伏,只以军力为计,若果然林牙五百兵马同天祚帝御营火拼,敢问胜负之数几何?” 耶律大石心中稍稍估量了一下,便开口道:“当有七成胜算!” 王叶便开口道:“一旦御营兵败,自当往东面析津府而逃,林牙麾下士卒亦当朝东面追赶。如此且不论乙室拔业欲要算计林牙亦或天祚帝,彼若伏兵于东面,便有七成把握;彼若伏兵西面,便只得三成把握,如此自是不难抉择。” 耶律大石便起身拱手道:“谨受教!” 王叶赶紧起身避礼,复开口道:“如今既知乙室拔业当如何行事,接下来的对策自然轻而易举。”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敢请教?” 王叶又开始考校了:“依林牙之意,又当如何破之?” 方才有得王叶一再提点,如今又听得王叶考校之语,心下便已经有了几分起疑!沉吟得良久,便站起身来王叶深深行得一礼,开口道:“贤弟可是欲以谋略之学倾囊相授?若是如此,大石愿以师礼事之。” 谋略乃是王叶立身之本,又岂肯轻易相授?只不过想教耶律大石一些皮毛而已。只耶律大石此言既出,王叶便也不能直接拒绝,只得开口道:“谋略之道,不过人臣之学而已。以天数论之,林牙当为一代雄主,日后破国无数。既为雄主,林牙自当以揣摩帝王之术为上,又何须弃珠玉而藏瓦砾。” 听得王叶婉拒,耶律大石心中正有几分失望。复听得后面的‘雄主’、‘破国无数’之语,耶律大石又兴奋了起来,便开口道:“若果然有得那一日,必以天下劳累先生!” 于王叶而言,这才走得第一步,便已经将几十年后之事谋划妥当。耶律大石“雄主”之事倒是并非妄言,你不是“雄主”老子也会把你栽培成“雄主”!“破国无数”之事也必然成真!至于实情,呵呵! 此是后话,且容后再提! 当下二人一番大笑,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耶律大石想得一想,便开口道:“正如贤弟前番所言,为兄若敢孤身入得御营,必然难逃一死。即便多带人马前去,麾下随从亦当为彼等以口拒于营外。故此以为兄观来,且不如借口金人犯关,不肯前去赴会。” 王叶便摇头道:“若是如此,倒是能避得此祸。只如此一来,三方情形照旧,于我军并无益处。难得此二人竟然肯跳出来找死,此等良机,万万不可放过。” 人家刀子都要加到自己脖子了,这王贤弟竟然说是良机? 深知王贤弟后面必有言语,耶律大石便赶紧看了过来。 却听得王叶继续开口道:“此次林牙务必前去赴会!剿灭奚兵,擒拿天祚帝之事,正在明晚!” 第336章 我诈(下) 耶律大石听得此言,心下自是大喜。只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按常理来说,自己若敢孤身前去,则必然有死无生。天祚帝这厮连亲生儿子都能杀,又岂会对自己手软? 何以王贤弟便言明晚能剿灭得奚兵,擒拿得天祚帝? 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倒不是为兄惧死!只为兄此去,又如何逃得生路?” 王叶呵呵大笑,便开口道:“学生正有两字送于林牙,凭之能保性命之余,尚且能成就大事。” 耶律大石闻言甚奇,便开口道:“只不知是哪两字!” 王叶便压低声音道:“迟到!” 耶律大石原本满心好奇,陡然间闻听得此二字,差点一口老血便噴了出来!迟到?这算怎么回事? 见得耶律大石欲要开口发问,王叶已然抢先摇手道:“其实若要破乙室拔业此计,眼下便有数十种法子。唯有学生最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故此这才请得林牙前行。” 这话更让人糊涂了,耶律大石赶紧开口道:“贼子欲要使得为兄同天祚帝火拼!贤弟既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莫非已有妙计使得乙室拔业同天祚帝火拼?” 王叶便点头道:“正是如此!”接着又开口道:“敢问林牙,乙室拔业若果然于东面设伏,黑夜之中见得一军溃逃而至,彼等又当如何?” 耶律大石想也不想便开口道:“自然伏兵齐出,趁溃兵阵乱之机破之。” 王叶便笑道:“既是如此,再请问林牙,又有何法子可使得我军同天祚帝之御营尚未交战,而彼等已然先行溃败?” 这也太难了吧!耶律大石思索良久,犹自未得要领。 王叶见状暗中摇了摇头,此人情商虽高,智商也不错,然则却不是谋士的好材料。 又过得良久,耶律大石仍然未得妙计,便只得开口发问。 王叶便开口道:“天祚帝有一死穴,林牙知否?” “死穴”得等后世武侠小说兴盛后这才流行起来,此时仍然属于生僻词汇。只耶律大石听得此语,再稍一咀嚼,已然反应了过来,便开口问道:“贤弟之意莫非是‘要害’?” 这两个词勉强算差不多吧!王叶闻言便点了点头。 耶律大石想也不想便开口道:“若论天祚帝之死穴,自然是金人无疑!” 话到了这里,耶律大石猛然间便醒悟了过来,只抚掌大笑:“为兄已知矣!这厮若闻听得金人已然破关而至,则必然抛下众人往析津府而逃。有得这一逃,御营亦必相跟着朝析津府溃逃而去。黑夜之中又如何分辨来人?奚兵见得溃兵已至,只当我等已然火拼,彼等为我军所败,故此必定引军围杀。所谓归师勿遏,又所谓三阙一。御营士卒战力虽弱,奈何逃命心切,黑夜中见得为人所围,狗急跳墙之下,必拼死厮杀。双方一场火拼下来,奚兵也必然折损过半。如此我军便能轻易收拾得残局,既能灭得御营、奚兵,便能天祚帝这厮也逃不出我等掌握!” 想通了此事,耶律大石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朝王叶开口道:“三方之胜败,天祚帝之成擒,上千兵马之生死,便在贤弟一语之间。今叹为观止矣!当如何行事,还请贤弟主持!” 王叶也不推辞,便低声开口道:“到得明日,林牙只需如此如此便可!” 耶律大石听完此计,简直欣喜若狂,只一连串地点头。 既然已将妙计定下,王叶便告辞而去。一则要去刘延庆面前交人,二则也是要调遣得郭药师大军为用。 到得第二日一早,耶律大石便命亲卫暗中入得南口,前去耶律成处传令,命其于酉时时分妆扮成金人兵马冲出南口。 之所以如此者,一则欲要使天祚帝信实此事,口空白话天祚帝未必便信,若见得金人旗帜盔甲这货必然弃胆寒;二来耶律大石将天祚帝献于宋人之后,又当暗中假扮金人将其劫回。若未得一支金人兵马入关,童贯又如何肯信此事?只恐必起疑心! 假扮金人之事其实也十分容易,上次同完颜照立一番交手,杀伤得千余金兵,耶律大石已经命耶律成暗中捡拾得其旗帜盔甲。 至于暗中将耶律成调回,便无人防守居庸关,只此事又关耶律大石鸟事?耶律大石正要诱得金人入关东来! 待到亲卫前去传令,耶律大石又遣得数十名亲卫紧密监视着奚兵军营。 眼看着日头升起,眼看着日至正中,又眼看着日头西斜,一个白天便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酉时将至,御营之中诸般事物皆已准备妥当,御帐内酒宴已经设下,帷幕后二百刀斧手已经就位,就等着耶律大石到来! 天祚帝见状不由得心中大喜。 只要此贼入得御帐,待到酒过三轮,自己便当以净手为借口离席而去,躲入亲卫群中。 如此一来,管他御帐内发生何事,至少自己的安危已经有了保障! 待到自己离去,乙室拔业自当以摔杯为号,引动得这二百刀斧手杀得耶律大石。 只要今夜一过,自己麾下便又可有得二十万雄兵。 见得御营之中诸般事物皆已经准备妥当,乙室拔业心中也是大喜。 若果耶律大石中计前来,必然不能活着出去。若是耶律大石不肯前来,则必然已经识破了天祚帝计谋。二人既然翻脸,自己再稍加挑拨,自能联手天祚帝攻杀耶律大石。事情犹自逃不出自己掌握。 此次自己选得百名精锐来此,酉时一至,只要见得耶律大石入得御帐,剩下的四百名士卒便当暗中起行,前往南面十里之外设伏。 待到杀得耶律大石,其麾下必然前来报复。自己便可领着手下这百余精锐护着天祚帝先逃,趁机擒拿得这厮。 至于御营溃兵以及耶律大石麾下士卒,自有东面这四百伏兵对付。 此事最绝妙的还不在此处! 待到耶律大石同天祚帝内讧之事传开,日后四军大王将天祚帝献于金人,便可以将罪责全数推脱于耶律大石这厮身上。 这厮已然投诚得金人,乃至于引得金人来攻,这才同陛下起得冲突,有得内讧之事。 天祚帝为金人所得,实乃耶律大石勾引金人入关擒获。 第337章 擒酋(一) 天祚帝定下妙计,欲要伏杀耶律大石,夺其麾下大军。 乙室拔业棋高一着,便在天祚帝计策外另外设下妙计,正要引得天祚帝伏杀耶律大石,从而使得两军内讧火拼,自己便能坐收渔翁之利,杀得耶律大石之余,尚且能擒拿天祚帝以献,更加能将擒拿天祚帝之过推到耶律大石身上。 二人各坏鬼胎,各自以为得计,谁料的耶律大石这边正有用计的祖宗,识破得乙室拔业上楼抽梯计策之余,再来了一个将计就计,正要引得天祚帝同乙室拔业火凭,浑水摸鱼擒拿得天祚帝之余,再将罪名推脱到萧干身上。 三方人马,三重计策,比得便是谁的手段更高一筹!只今日这一句关乎天下运势,赢者自然能尽数通吃,败者便只能黯然收场。 眼看着酉时将至,耶律大石营中陡然冲出数骑,但见得其中一骑衣甲鲜明,隐隐然正为诸人之首,周围数骑只紧紧将其簇拥,众人策马直往御营而来。 见得为首人马衣甲、身材、战马颇似耶律大石,奚兵首领心中大喜,待到对方穿过得自己营寨,便赶紧将剩余的奚兵偷偷召集起来,只于营内留下数十人虚张声势,其余人马则人含草、马含枚,偷偷出得营盘往南而去,绕了一个圈子前往东面十里外设伏。 奚兵已去设伏,这数骑人马犹自未觉,只继续往御营而来。 于骑兵而言,五里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御营前。 此时天祚帝、耶律达鲁、乙室拔业等人正于御帐内苦苦等候。 眼见着亲卫入营来报,众人皆是大喜,想来当是耶律大石亲至。 尚且未等亲卫开口,天祚帝只一边玩弄着手中的酒杯,一边开口问道:“可是大石林牙已至?速速召其入帐!” 耶律达鲁自上位以来,虽然阴死过不少人,只如今这种鸿门宴的形势倒是第一回,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紧张,只一边颤抖着将酒杯往嘴边送去,一边偷偷朝亲卫看来。 乙室拔业这货纯粹兵痞一个,平日里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情形见惯了,到时并不如何紧张。唯有此次事关重大,只正襟危坐,等着前来禀报的亲卫,期望着从其耳中听到肯定的结果。 当下亲卫见得天祚帝开口相询,便赶紧行了一个礼,接着开口道:“回陛下!帐外并非耶律大石亲至,来人乃是其营中副将。” 三人闻言心中结是咯噔一声。 天祚帝回头看了二人一眼,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且召其进帐问话!” 亲卫转身出去,不多时耶律大石营中副将便入得帐来。 待到副将一入,尚且不待其行礼,天祚帝便赶紧开口喝问道:“耶律大石如今何在?何以未曾亲至?” 副将磕了一个头,这才回道:“回陛下!据末将所知,今日晌午时分耶律成将军曾遣飞马急报,只言居庸关外似有金人踪影。林牙放心不下,已然领兵亲自前去查探。” 旁边乙室拔业便插嘴道:“即是如此,何以便有得汝此次前来?” 副将继续回道:“林牙临行之前,曾有吩咐于末将。军议之事,若是林牙失期未至,末将便当先行前来替林牙请罪。” 三人闻言大惊,若是今夜耶律大石不肯前来,这一条龙的设计便白白浪费了。 天祚帝杀耶律大石之心甚切,闻言便喝道:“大胆!居庸关外既有金人踪迹,耶律大石何不早早来报?”又转头对着耶律达鲁开口道:“军议之事,何等重大!竟敢赫然失期!可见此人何等跋扈!” 耶律达鲁闻言会意,便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紧张,站起身来打圆场:“陛下息怒!金人犯关之事何等重大,大石林牙若是未曾亲见又岂敢轻易来报?” 接着又转头朝副将问道:“你家林牙前去查探敌情,只不知今夜回否?” 见得耶律达鲁替林牙辩护,副将心中顿生好感,闻言便赶紧开口道:“回北院大王,林牙临行之时亦曾吩咐末将,只言今夜必回。” 三人闻得此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今夜必回便好,无非是让这厮多活几个时辰而已!只要这厮回营,只要这边军议未散,这厮便不得不前来受死! 如今帐后伏下得许多刀斧手,天祚帝唯恐让耶律大石副将看破此事,便赶紧挥手命其回营;又言今夜军议之事实在紧要,若见得耶律大石回营,当催促其早早前来。 副将点头应下,便领着从人返身出得御帐,全须全尾地回了营盘。 待到副将既去,天祚帝便回头朝二人开口道:“若金人已至居庸关外,只恐此地亦不可久留。杀得耶律大石之余,当火速前往析津府为上。” 耶律达鲁深知天祚帝这货的性情,这货向来是小命第一,面子第二,其他江山社稷、亲人之类的都得往后排。 金人既至关外,天祚帝这货必然不敢久留。 见得天祚帝似有征询自己意见之意,耶律达鲁赶紧点头附和。 旁边乙室拔业却不做此想法!管他金人是否到得关外,自己都不敢让天祚帝往析津府而去。 四军大王遣自己前来偷偷摸摸行事。此地正为居庸关南口之外,人迹罕至。若再行东去数十里,到得繁华城镇,自己又如何掩饰身份? 见得耶律跑跑又要开跑,乙室拔业赶紧站出来劝阻道:“陛下且休要忧心!居庸关自立关以来,从未有失陷之时。休说金人只得三万人马,即便金主顷全国之兵前来,我等只要于居庸关放置得五千兵丁,则南京道稳如泰山。” 居庸关天祚帝可是亲自走过一趟的,自然知其险要。如今听得乙室拔业之言,又加之杀耶律大石心切,当下便开口道:“吾意已决!且再于此地留得一夜,待杀得耶律大石之后,便当举军东去。” 耶律达鲁倒是无所谓,早点东去也好。这里荒郊野外的,鸟都不生蛋的地方,又如何比得析津府的繁华。 乙室拔业自是不肯让天祚帝东去,只如今实在无奈,便也只得口称领旨。 第338章 擒酋(二) 此时耶律大石果然去了居庸关?当然不是! 副将领人前去御营之时,耶律大石正同数十名细作一起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乙室拔业的奚兵。 见得副将入得御营,又见得奚兵偷偷移军,耶律大石心中大喜。王贤弟所料不差,乙室拔业这厮正是打着让自己同天祚帝火拼的主意。 到得此时,耶律大石犹自未动。 又过得半个时辰,另有细作传来消息,只言奚兵果然往南绕了一个圈子之后,却又暗中往东面而去。 到得此时,耶律大石心中再无疑问,正当放手发动。 这也并非质疑王叶之计,实在王叶临去之时便有吩咐,若是奚兵不去,此计必然不能奏效。 如此自不能再诈为金兵入关,否则后患无穷。 当下耶律大石便命亲卫前去南口通知耶律成按计行事,自己则将五百麾下尽心集结。 耶律大石大营原本就立在居庸关南口十里之外,只得半炷香功夫,亲卫便已经到得耶律成军中。 此时耶律成这千余人马已然全数换装,诸般事物也皆准备妥当,正等着林牙命令。 如今见得耶律大石命令既至,耶律成只将手一挥,这千余假扮的金兵一齐发得一声喊,便策动马匹朝耶律大石大营冲来。 以骑兵而言,十来里路的功夫转眼既至,只半炷香功夫,众人已然近得耶律大石营后。 此时耶律大石早早便已经领得五百人马为用。 待见得耶律成假扮得金兵近前,便仿佛后世的接力赛一般,耶律大石只一声令下,便领着这五百人马装出溃败的样子,往御营逃来。 耶律成自是领着众‘金兵’不紧不慢地于后方追赶。 双方不多时便到得奚兵大营前,耶律大石只领人一边逃命,一边命人暴喝道:“居庸关已破!” 奚兵虽然勇猛,到得也是要命之人。若果然人数齐备,说不得还有一战之心。唯有如今主力已为乙室拔业调往东面设伏,营中只留下得数十士卒充数。 闻听得居庸关已为金人所陷,眼见着耶律大石的五百精锐被追得同狗一样,这数十奚兵又岂敢上前抵挡? 见得耶律大石溃逃,见得后面金人追来,众奚兵也齐齐发得一声喊,便相跟着弃营而逃。 前文便已经说过,乱世之时肯同你抱团杀敌的,永远只有你的同族。 虽见得背后金人来势汹汹,不可力敌,这些奚兵不敢前来抵挡,倒也未曾四散逃命,只抢先往御营逃去,欲要护卫得同为奚人的乙室拔业逃命。 如此一来,情形倒是十分之壮观。 前面数十奚人拼命往御营逃去;背后耶律大石领着五百辽兵也在拼命往御营逃来;再后面耶律成领着千余假金兵只不紧不慢地追赶前来。 奚兵大营距离御营原本就不远。 如今耶律大石已然逃至奚兵大营附近,且众奚兵也相跟着发喊逃命,如此声势早已经惊动得御帐内磨刀霍霍准备杀人的三人。 听得远处马蹄声大作,听得远处乱起,天祚帝大惊失色,便朝二人开口道:“可是金人已至?” 乙室拔业正要坚天祚帝内讧之心,且有得居庸关在,即便一个守军不放,金人也未必便敢前来试探!更何况关内天祚帝已然遣得千余兵马为守,更何况宋金密约,双方约定南京道归宋人所有,金人无故不得擅入! 当下乙室拔业便开口道:“陛下休要惊慌!金人除非插翅而至,否则必然不能入得居庸关!今夜之事,想来便是我等谋泄,逆臣耶律大石领兵作乱!” 人总是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金人入关同耶律大石作乱相比,自然是前者更为严重。 当下耶律达鲁便开口附和道:“此贼托辞不肯前来,想必已然听得风声。方才遣副将前来者,正为试探之举!” 只要不是金人破关便好,天祚帝自登基一来,或明或暗的叛乱经由了数十次。逆臣做乱嘛!朕为真命天子,必胜无疑! 当下天祚帝便怒喝道:“国家待汝不薄,贼子安敢兴兵作乱!左右,谁肯替朕前去斩取贼子首级!” 若是平日,天祚帝自然不敢有这等胆气,实在是同等人数下,自己的御营战力比不过耶律大石。谁让如今乙室拔业已然倾心归附呢? 奚兵战力原本就强于耶律大石麾下的辽兵,更何况如今自己双方加起来已是耶律大石一倍之众,此战当无悬念! 天祚帝难得地装B了一把! 乙室拔业闻听得此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自己早已经将奚兵大营空出,营内原有得近四百奚兵早已经调往东面设伏,谁料得耶律大石竟然来这一手? 如今之计,还是引动得御营同耶律大石火拼为上。 稍一沉吟,乙室拔业便开口道:“陛下,且令御营士卒入得奚兵大营,合两军之力共破贼子!” 自己大营空了,若能忽悠得御营士卒前去填坑,照样能引得双方火拼。 天祚帝听得此语,便暴喝道:“金吾卫上将军何在?速速合营抗敌!” 御营统领闻听此言,便正要前去调集兵马! 便在此时,奚人逃兵已然近得御营。 只御营正为天祚帝驻跸之所,此时又为深夜,对方身份又不清不楚得,防守士卒又安肯轻易将彼等放入? 奚人逃兵入不得御营,又担心乙室将军安危,便只得绕营大呼道:“金人破关!追兵已近!” 天祚帝原本正在饮酒装B,陡然间闻听得此语,手中金杯顿时打翻在地,龙袍为美酒所污。 虽则如此,天祚帝犹自未觉。只稍稍停得一瞬,天祚帝便“啊”地一声,翻身就往营后逃去。 耶律达鲁听得金人已至,便早已经预见了此事。唯有陛下不逃,这货便不敢先逃! 如今见得陛下往后营逃去,耶律达鲁赶紧将手中金杯一扔,便相跟着逃来。 乙室拔业闻听金人已至,心中也是大惊,却并不是害怕! 若果自己早早擒拿得天祚帝在手,便当于此时趁机献于金人。眼看着天祚帝往营后逃去,乙室拔业又岂肯让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赶紧领着帐后自己麾下的这一百刀斧手,追寻天祚帝踪迹而来。 第339章 擒酋(三) 待乙室拔业招呼得麾下,一同转入御帐后,便见得天祚帝已到得马厩之旁,耶律达鲁等人也正一窝蜂的涌去。 眼看着天祚帝这厮又要先逃,乙室拔业赶紧喊道:“陛下且慢!容末将前来护驾!” “且慢”倒是真的,“护驾”就未必了!凭天祚帝这厮的逃命本事,若果然让其单骑逃去,必能又一次让其逃出生天!如此自己又如何擒拿天祚帝献于金人? 前文便已经说过,于天祚帝而言,自是小命第一,面子第二,江山社稷亲人之属统统都得往后排! 此时营外马蹄声大作,又有得奚人通禀金人破关之事,天祚帝连验证真伪都不肯等,遑论背后乙室拔业的高呼了! 饶你乙室拔业再如何呼喊,天祚帝只充耳未闻。小命要紧,当下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天祚帝只一刀便斩断了栓在马桩上的缰绳,亲自牵出两匹御马之余,尚且不用他人服侍,便已经翻身上得马匹。 行云流水般身子往后一坐,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再回身就是一马鞭,便策动得胯下马匹飞奔起来。同时又将手一伸,捞过旁边另外一批御马的马缰,便一人双马朝东面飞奔起来。 天祚帝又一次弃众先逃,背后耶律达鲁等人也不慢! 天祚帝尚且未曾逃得出视线外,耶律达鲁等人已经纷纷相跟着翻身上马,往天祚帝追来! 既然是夜晚,御营自然寨门紧闭。天祚帝抢先而逃,却为寨门所阻。乘着这打开寨门的功夫,耶律达鲁众人已然追得上来,只按官位大小、关系亲疏远近而或里或外、或前或后地将天祚帝卫护于中央。 虽则事起仓促,众人排列间却是熟门熟路,未曾有半点迟碍之处。 可见得这君臣之间配合的何等熟悉,想来这一幕前番已然上演过无数次。 闻听得金兵破关而入,乙室拔业倒也未曾担心。其实又何止未曾担心,简直是心下大喜! 既然有得金兵至此,自己正当趁乱擒拿得天祚帝献于金人。事后天下人只当天祚帝为金人亲擒,谁能想到四军大王卖主之事?如此一来,此事便是天衣无缝。 见得天祚帝不听自己招呼,乙室拔业赶紧也冲进马厩,抢的马匹便往天祚帝追来。 御帐何等尊贵,其附近原本便不当有得马厩在。虽则天祚帝为了逃命方便,安置得马厩在此,只到底也不是大营马厩,其中马匹自然有限,只不过有得百来匹在此。 前面天祚帝同耶律达鲁等人已然牵走得数十马匹,留给乙室拔业得便只有五十来匹。 当下乙室拔业也顾不上许多,只得留下一半人马,自己领着五十来人翻身上马,便朝天祚帝追来。 留下来的倒霉鬼自会前去寻找其他马匹,事后再度追来以为策应。 却说御营统领已然集结得兵马,正要冲往奚兵大营,同其合营以据耶律大石。 猛然间便听的前方大叫:“金人破关!”,又见得前方无数火把,正朝自己蜂拥而来,御营统领大惊,进退为难。 若果然是金人前来,自己前去抵挡那肯定是送死;只是若驻兵不前,违背了陛下军令,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众将士正在犹豫间,且喜又闻听得营后乱起,但回头看来,正见得数十人马破营而逃! 众人也算跟得天祚帝久了,见得此状想也不想便知陛下已然先逃! 皇帝都逃了,自己还去抵抗个毛啊! 当下御营统领一声令下,众士卒齐齐拨转马头,一边口呼:“卫护陛下!”,一边便相跟着往东面逃来。 到得此时,情形更是壮观。 前面天祚帝等人冒黑而逃,后面萧干五十余人举火急追,再后面又是五百御营士卒逃来。 众人身后,耶律大石领着五百辽兵继续佯作败逃。 最后面,耶律成领着千余假金兵不急不缓地追来。 却说天祚帝逃出营来,回首便见得远处无数火把追来,却又夹杂着无数的喊叫声,隐隐约约中听得金人大叫:“休要走了阿适小儿!” 听得此语,天祚帝众人肝胆俱丧,只瞅准了东面便行逃来。 乙室拔业见得此状,也是肝胆俱丧,却不是惧怕金人,实在是东边去不得啊! 自己早已经于此地设下埋伏,原本待到耶律大石麾下同御营火拼之后,相继追杀至此,便可以以逸待劳,一举而破两军。 如今双方尚未火拼,而天祚帝这厮已然往东面逃来,其麾下着五百御营士卒亦必相跟着逃来。 且不说未曾算计得耶律大石,到时候又哪里是以逸待劳,明明是自己麾下同御营火拼! 事情紧急,乙室拔业只得领着众人拼命追来,欲要引得天祚帝转向。 天祚帝若能转向,后面御营士卒亦当相跟着转向。 如此一来,一则可面两军火拼,二则只要脱离得众人视线,自己尚且凭借麾下这五十士卒擒拿天祚帝。 要说奚兵果然彪悍,骑术却比天祚帝等人高出不少。 虽则天祚帝等人先逃数十丈,乙室拔业只领人追击得数里,便已经渐渐赶上。 天祚帝间得乙室拔业领军前来,只当这货忠君爱国,故此前来护卫,心下倒是大喜,便回头朝乙室拔业喊道:“且入队尾!” 乙室拔业却不肯听命,只引军赶上前来,却又领着士卒渐渐以马匹挤来,欲要迫使天祚帝等人转向,且口中高呼道:“陛下休往东去,恐有埋伏!” 这话天祚帝等人自然不信!一个时辰前耶律大石副将才来请罪,只言居庸关外察觉得金人踪迹。想来背后追击之金人也不过刚刚入关而已,又岂有时间前去东面设伏? 金人兵力强盛,若果然早已入关,有得这时间前去设伏,还不如早早领兵将御营包围。 且如今北面正为燕山,南面则为宋人,西面又有金人来追,唯一的生路,便只有东面析津府! 见得天祚帝不肯转向,乙室拔业图穷匕首,只刷拉一声便拔出刀来,复朝身后随从下令道:“若不转向,便行斩马!” 第340章 擒酋(四) 却说天祚帝等人闻听得金兵破关而入,便又一次弃众先逃。待见得乙室拔业领兵来追,众人心中犹自大喜,只令其入得队尾以为护卫。 谁料的这只看似忠实的老狗突然间便亮出了獠牙! 变生肘腋,众人又怒又惊! 朕身为天子,辽臣安敢欺朕!天祚帝犹自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对乙室拔业的威胁只不管不顾,继续策马往东逃去,倒要看看乙室拔业敢不敢真的弑君。 战马正在奔跑,若突兀为对方斩杀,马上之人自会被甩下。只众人正拼命逃命,马速自然已经提至最高,马上之人一旦甩下,不死有得重伤。 乙室拔业若敢杀马,其实与弑君无异。 天祚帝此时犹自对萧干的忠心深信不疑,这才胆敢赌得这一把。 天祚帝如此,身后耶律达鲁等人便死也得跟上,当下众人只继续往东逃来。 到得此时,众人早已经逃得数里。 而乙室拔业早将麾下奚兵埋伏于御营十里之外,也就是说众人很快便会入得奚兵埋伏圈。 见得天祚帝不为所动,乙室拔业心中自是大急。天祚帝胯下的坐骑不敢斩杀,手中的备马倒是无碍。 当下乙室拔业只顺手就是一刀,便将天祚帝身边备马一刀两断。 天祚帝只见得刀光一闪,紧接着手中马缰猛然传来一阵拉扯之力,待转头看去,便见得所牵之备马已为对方所斩,如今马缰上仅仅就栓着一个马首。 见得对方果然敢动手,天祚帝顿时便胆怯起来,哪里还敢抗争? 北转便北转罢了!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又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待到逃得今夜这一劫,他日见得萧干之时,必命彼将乙室拔业全家斩杀以泄自己胸中之怒。 当下天祚帝顺手丢掉手中马头,再稍稍一拉手中马缰,便转北而逃。 身后耶律达鲁等辽臣见得乙室拔业果然敢动手,心中便是又惊又怕! 若在平日见得此事,众人肯定早已经义愤填膺,出口喝骂! 唯有自己众人多为重臣,平日里只习惯嘴炮,并不习惯动手,而身后的御营士卒尚在远处。反观对方,犹自有得五十虎狼之士为用。 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又所谓君子不吃眼前亏,再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耶律达鲁等人便只装作未曾看见此事,相跟着策马北转。 然则以众人观来,这乙室拔业胆敢弑君,却又强迫众人北去,如此说来,北方自然早有埋伏,此去必定死路一条。 说不定便是这乙室拔业早早已将勾结得金人。 居庸关何等险要,又有得千余辽兵为守,何以一夕间便为金人所破?这里面没有内鬼帮忙那真是有鬼了! 守关将士正为耶律大石麾下,原本自是耶律大石嫌疑最大。 唯有耶律大石这厮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正在众人身后为金兵所追杀,想来便不是这厮勾结金人! 如此说来,最大的嫌疑便在这乙室拔业身上。 也不知萧干是否与谋!希望是这乙室拔业自己叛国才好! 总之不管如何,金兵既然破关而入,南京道地利便不足为恃,天祚帝据南京道以复国的美梦便落空了,众人的前途便也黯淡无光。 且如今天祚帝已然为贼子所挟持,看起来再难逃脱! 想来辽国破灭就在今夜! 辽国有希望,众人有前途,耶律达鲁等人尚且能忠于天祚帝,能相跟其到处逃命! 如今希望既然破灭,眼看着天祚帝丧命在即,耶律达鲁等人安肯为其殉葬? 好在如今天黑,又未曾举火,当下耶律达鲁便暗中渐渐降低了马速。背后众人见状,自是按葫芦画瓢,亦偷偷降低得马速。 只盏茶功夫后,耶律达鲁等人便与天祚帝同乙室拔业脱节得一大段。 眼看着前面天祚帝为乙室拔业挟持着越去越远,耶律达鲁心中大喜,只偷偷拨转马头,又朝东面逃来。 东面有得无数州县,其中必然有忠于天祚帝之地,不管萧干是否已然勾结得金人,众人总能找到栖身之所。 若能得一城稍稍休憩也好,事后再慢慢图谋出路不晚。 故此众人便乘着落后的空档,偷偷折转东向而来。 有得这波人马东去,后面的御营士卒自是相跟着往东逃来。 乙室拔业见得此状,却也不肯回马阻拦。 于自己而言,只需要将天祚帝献于金人便可,身后众辽臣皆是无用之物,原本自当早早斩杀干净。 眼下之所以未曾下手者,不过是不想因此而浪费时间罢了! 若因此事让身后御营士卒赶上,那到是因小失大了! 东面自己已经设下埋伏,如今这些辽臣竟然自己找死,自己又何必阻拦?且由着他们去送死罢了! 有得这四百精锐奚兵设伏,想来这些辽臣难逃一死! 且身后的辽臣既去,自己正好对天祚帝下手。 当下乙室拔业又领兵挟持着天祚帝跑得一段。 眼见着身后辽臣皆已远去,确认得御营兵马未曾追来,乙室拔业这才放下心来,便传令众士卒住马。 天祚帝既然为众人挟持在中央,见得众人收马,见状便也不得不勒住马缰。 马匹由于惯性继续前行得一段,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虽为人挟持,然则有得众辽臣为伴,天祚帝心中虽然害怕,倒也未曾到绝望之时。 如今诸臣已失踪影,众人又停得马来,莫非此地便是自己葬身之地?天祚帝胆战心惊地开口问道:“将军,何以不复北行?” 乙室拔业闻言大笑!天祚帝这货终于完完全全落入自己掌中!待到将其献于金人,则四军大王帝业必成,自己便也能攀龙附凤,公侯传家! 见得乙室拔业狂笑,天祚帝更觉胆寒,便强撑着吓唬道:“汝等胆敢行此谋逆之事,若果为萧干所知,必当族灭汝家!” 听得天祚帝此语,不仅乙室拔业,即便其余奚兵亦纷纷大笑起来。 天祚帝见得吓唬不起效,赶紧口风一转,开口哀求道:“将军若能肯饶朕一命,待到朕他日复国之后,自当以天下兵马大元帅许之。” 辽国都要完蛋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有个毛用! 乙室拔业只一声招呼,便有得数人涌上前来。 天祚帝见状肝胆欲裂,只一边挣扎一边高呼道:“将军若是不信,朕肯指天立誓!” 众辽兵充耳未闻,便取过麻绳将天祚帝缚得严严实实,又将其捆于马上,众人但在此休息。 如今南面正乱,想来金人正在放手厮杀! 此时前去献俘容易被误伤! 且待天明之时,再行前去不晚! 第341章 混战 却说耶律达鲁等人暗中悄悄带慢马速,待到双方脱节之后,复拨转马头,重新往东面逃来。 也正因为这一耽搁,待到众人重回正路,身后的御营士卒也堪堪赶了上来。 只这御营首领尚且有几分忠心,要不然天祚帝也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其护卫。 御营首领见得耶律达鲁等人在此,心下大喜,便赶紧喝问道:“陛下何在?” 若在平日,耶律达鲁自当以实情相告,且领御营士卒前去救驾,也好给自己的前程再度添上重重的一笔。 唯有如今金人已然破关,除了四京之地外,即便南京道亦必为金人所有。 且不说自己救不救得天祚帝出来,即便能救得陛下,这天下之大,君臣二人又有何处可去? 更何况身后的金兵正在拼死追赶,自己若再度转北前去救援天祚帝,必为金兵所及! 当下耶律达鲁便撒谎道:“陛下已为流矢所伤,口不能言!将军速速卫护我等前去析津府以为调治!” 御营首领听得天祚帝负伤,心中大惊!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全在天祚帝身上!便赶紧回身催动士卒,护卫众人往东面逃来。 大军复拼死逃得盏茶功夫,眼看着后面喊杀之声渐远,众人这才稍稍松得一口气。虽则如此,却也不敢停步,只继续往析津府逃来。 谁料得就在此时,只听得前面马蹄声大作。 耶律达鲁等辽臣闻声大惊!只恐今夜真是必死之局! 西面自然不用说,金兵正拼死赶来;北面也不用说,乙室拔业此贼既然欲要挟持自己等人前去,必有重兵设伏;南面也不是生路,易州、涿州早已为宋人所陷。唯一的生路正在东面,奈何东面也有伏兵! 御营统领虽则大惊,却也强自镇定下来,只侧耳听得数息,脸色稍稍好转,便赶紧朝身后士卒开口道:“灭火把!叠阵!” 于夜战而言,不管马军步军,只要不是大兵团作战,那边是谁点火把谁找死! 不管缠斗也好,拼杀也好;不管弓箭也好,刀枪也好,你总得先找准对方所在,然后才能施以杀伤。 夜战之时,双方视力同样受阻,原本谁也不吃亏! 火把只能照近,不能及远。如今你举个火把,明晃晃地戳在这里,便人为地制造了一个我明敌暗的情形。对方轻轻松松便能看到你所在,轻轻松松就能弓箭准确射杀,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何况若是万一败逃,手中的火把那更是指路的明灯,指着自己死亡之路的明灯。 众御营士卒闻听得令下,赶紧将手中火把抛于地上,转眼间便落在了远处,众人只摸黑继续前冲。 到得此时,御营首领又回头朝耶律达鲁等人开口道:“四百轻骑!且躲入队尾!” 耶律达鲁等人闻言,只得拨转马头出列,又压慢马速,待到大军悉数过去,这才提起马速坠于队尾。 若以缠斗而言,队头队尾都是凶险之地。 对方往往会攻击队头,以迟滞战马速度。又因为咬尾战术,只以自己队头来咬住对方队尾,以便羽箭攻击。 然则夜战情形又不一样。 前文说过,轻骑兵轻易不会拼杀,只会缠斗。然则也有例外,情形之一便是夜战! 夜战之时,双方视野都不甚宽阔,周旋不开,便无法实施咬尾战法。 若强行如此,待转得数圈后,说不得便已经失了对方踪迹。 故此但凡轻骑夜战,若双方都有战意,则多以对冲拼杀为主。更多的情形却是一方不战而逃,有得夜色掩护,逃脱的可能性那是相当的高。 于奚兵而言,当初乙室拔业已然定下计策,必使得耶律大石辽兵同御营火拼。如今逃至此者,不管是御营还是辽兵,必然死伤太半,可以轻易破之。 唯有黑夜之中容易失去对方踪迹,若要将对方尽数斩杀于此,唯一的办法便是对冲拼杀。 凭此可以迟滞得对方马速,再将战斗打成混战,到得此时,对方便不过是骑马的步兵而已,再无逃走可能。 对方势弱,奚兵势强,自可以凭借单兵素质慢慢将对方斩杀干净。 于御营士卒而言,原本自以逃跑为上。 奈何后面金兵正追击而来,自己若不能短时间内将前方伏兵绞杀干净,必让对方伏兵纠缠于此。再待到背后金兵赶来,前后夹击之下,众人必然免不了一死。 故此于双方而言,皆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对冲拼杀的战术。 既然对冲,大量死伤必然免不了。虽则如此,只哪方阵型越是密集,对冲之时越能占上几分便宜。 故此御营首领便下得“叠阵”的命令来! 虽则仿照步兵叠阵而来,奈何战马正在高速运动,再密集也密集不到哪里去,无非便是尽量缩紧罢了! 这边才稍稍调整得队列,只须臾之后,远处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得一片黑影,马蹄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双方都是左手将长矛支于马鞍之上,另外右手则紧紧把牢马匹,且将身子尽量伏低。 对冲之时,一则靠马速催动手中长矛杀敌,二来也是靠得战马冲击之力。 休说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即便是白天,这种对冲拼杀,双方的死活也是全看天意。 且对冲之时,对双方的冲击力都是十分巨大。谁若是把牢不稳马鞍,一旦掉落马下,那便是有死无生,神仙难救。 至于尽量将身子伏底,一则为了更好地将自己贴在马背上,二来也是减少受攻击面积,降低被对方长矛穿透的可能。 当下两支人马前部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各有不少士卒要么串于对方长矛之上,发出一阵阵非人的惨叫;要么被战马冲撞的冲击力震落马来,复为后方马匹所践踏,只惨叫得数声便被踏为肉泥。 双方对冲得一阵,各自皆不能透阵而出。 此时双方马速为前队所阻,也渐渐减慢下来。 只双方的前半段人马已经搅和在一处,加之又是黑夜,号令不通,短时间内也无法分开,便只得混战在一起。 再加之双方后队不断涌来,场面更是混乱不堪。 既然是混战,再加之夜色之中无法视物,大家便得各凭感觉厮杀,只这情形便好笑了起来。 辽兵同奚兵之间相互救护的情形时有发生,辽兵之间、奚兵之间互相残杀的情形也少不了。 第342章 屠杀 双方拼杀得一阵,各自心中啧啧称奇! 以御营士卒观来,金人破关而入前来追杀,而这十里之外又有得伏兵在此。以此说来,这些伏兵亦为金兵无疑。 何以今日金兵战力全然不同往日? 往日里御营士卒从不是金兵一合之敌,今日竟然能斗个旗鼓相当? 虽然对手实为乙室拔业麾下奚兵,然则到底也是比御营士卒精锐不少。若果双方列阵厮杀,御营士卒自然不能抵敌! 唯有今夜情形特殊,双方都采用了对阵拼杀的策略。 两车对撞,其实司机的技术并不如何重要,更重要的取决于车辆本事。 小轿车同渣土相撞,你即便换舒马赫来开车也无补于事,照样是死路一条。 前面便已经说过,对冲拼杀乃是呆仗,谁死谁活全凭天意!根据作用力与反作用的原理,双方的死伤必然十分接近。 待到双方战马速度降得下来,又变成了一场混战。 混战之中难便敌我,谁死谁活仍然看天意。多少孱弱士卒仗着运气好便能活到最后,多少勇猛之士却又死于自己人之手。 也正因为如此,御营士卒这才能堪堪抵敌! 于奚兵说来,今日之事也是十分奇怪! 当初发兵之初,乙室拔业便斩钉截铁地传下令来。只言必能引得耶律大石同御营士卒内讧,待到双方拼杀已久,能逃至此地的也必定全为残兵败将,人数不多,战马已疲。 而自己这近四百士卒乃是生力军。以奚兵首领想来,以多打少,以逸待劳,若要剿灭这些残兵败将不过是举手之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奚兵统领这才下定决心采用对冲拼杀的策略。 原以为迟滞得御营逃兵在此,背后耶律大石追兵必然瞬间便至。到时候前后夹击之下,轻松破灭得御营士卒之余,尚且能扑上前去将耶律大石的疲兵吃掉。 谁料得对方人马人数多于自己不说,又同样是生力军。 只如此一来,便把双方都给坑惨了,同时陷入混战的泥淖之中动弹不得,若要想分出胜负,至少也是数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御营士卒心下大急,后面的金人正追赶而来,自当早早冲破敌阵,早早逃亡析津府为上。 奚兵们心下也是大急,不管如今对手是御营士卒还是耶律大石辽兵,若果不能尽快斩杀干净,待到另外一方势力前来,事情就大条了! 原本是别人两家火拼,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 如今变成了自己火拼,又有第三方势力前来收拾残局! 乙室将军明明安排的好好的,又是哪个王八蛋暗中出手,只偷龙转凤一番,便将自己众人顶出来送死了! 黑夜之中混战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分开的,想逃都没门! 要知道黑夜之中混战,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身边就没有敌人。若是有人胆敢喊出声来,必定为附近敌人所识破,肯定是死路一条,遑论开口下令了。 故此即便是士卒,也只敢闭紧嘴巴,凭感觉砍杀附近敌人,直到临死之时才间或发出一声惨呼。 如此情形下来,要么一方死光,要么另外一方死光,这事情才算有了结局。 当下双方拼杀得近一个时辰,皆是死伤无数。 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地面上的尸体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层。 然则就在此时,各自后方又同时有得一阵马蹄声响起。 双方闻得此声,皆是大惊! 事情摆明在这里,双方都不可能有援兵前来,来的必定是敌军! 御营身后传来马蹄声传来,要么便是耶律大石领军前来,要么就是金人追兵已至。 奚兵身后的马蹄声传来,却也不知为何方势力,总之一条,必然不是好事。 听得马蹄声起,双方便不得不鼓足余勇,加力拼杀。若果能于短时间内杀尽对方,自己犹自有得一线生机。 又过得一炷香功夫,双方犹自未分胜负,然则背后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显见得第三方势力越来越近。 不多时便见得御营背后突出来五百余骑,且人人举火为照,于黑夜之中实在嚣张的很,看旗号却正是耶律大石的人马。 于此同时,东面人马也有得千余人马前来,照样是人人举着火把。远远看去,便依稀见得其旗号正为常胜军。 这一前一后两波人马待近得战场,却又各自驻马停下。 此时场内双方拼杀得许久,各剩下得百余人马,场地自然大大缩小。 再有得前后千余火把这一照耀,战场之上已经能勉强分清敌我。 当下双方又厮杀得一阵,只将对方混入自己人群内的倒霉鬼杀光,便各自退得数十步,继续持刀戒备。 实在是再度拼杀下去再无意义,如今胜负已经不再取决于自己手中,而是取决于各自背后的人马。 虽则天祚帝欲要伏杀耶律大石,然则此事到底也未曾发动。耶律达鲁这货侥幸未死,见得耶律大石领军前来,心中大喜,便赶紧暴喝道:“陛下在此,大石林牙,何不速速前来相助!” 另外一面的奚兵首领见得背后的常胜军旗帜,心中也自大喜。如今四军大王麾下正有不少常胜军为用,莫非彼等便是受四军大王所遣,前来接应自己? 当下奚兵首领退后自保之虞,也转身朝后面喊道:“军中谁人统领?速速前来相助。” 见得场中双方求援,这两波新至人马却丝毫未动,反而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待到笑声一停,常胜军中一员大将越众而出,却也不理会场中众人,只朝对面耶律大石拱手道:“大石林牙,久违了!” 耶律大石也不肯失礼,便拱手道:“郭将军,别后无恙否?” 场中众人见得二人寒暄,心下又是大惊! 尚且不待场中双方统领发话,郭药师却又抢先开口道:“林牙可欲要今日之功?” 马上辽地就数老子最大了,要这功劳干嘛?自己封赏自己么?当下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唯将军取之!” 说完此语,耶律大石便领兵退得数十步。 郭药师见状大喜,只将手一招,背后士卒纷纷弯弓搭箭只朝场中人马射来。 只可怜场中双方人马已经拼杀得许久,士卒、战马皆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之对方有得千余人马,自己双方加起来也不过人家五一之数,又如何有还手之力? 待到常胜军士卒以弓箭相攒射,场内人马只纷纷到于血泊之中。 见得屠杀开始,耶律大石又将手一招,只领着这五百人马戒备着退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远处。 郭药师命人攒射得一阵,见得场中再无人马站立,便挥手命士卒停下弓箭,复遣得百十精锐前来,但见得场中有箭伤未死者,便行补刀。 除了一个人例外,那便是耶律达鲁。 这货运气实在好得很,身中三箭,却无一箭命中要害。 当下郭药师便命人将其抬得出来,且命军医前来调治。 既然王承旨传下命令要活擒此人,郭药师自然不会同其作对。 于郭药师而言,此时虽有得跳槽心思,却也不妨骑驴找马。若此次果然立下大功,童贯重又器重,为了幽州节度使一职,自己便留于宋国也可。万一此次事败,亦或童贯不肯器重,甚或为金人所擒,再降金人也不晚! 第343章 献俘(上) 却说乙室拔业领着五十余人,擒拿得天祚帝之后,便只于北面择得一隐蔽之地以为休息。 费尽百般心急这才将天祚帝这件奇货得之手中,如今乙室拔业的心情正如同后世那些中彩票的民众一般(如果有的话),藏于这里也不放心,藏于那里也不放心。深恐御营士卒亦或第三方势力前来将天祚帝夺了去。 既是如此,乙室拔业藏之唯恐不及,又如何肯遣去细作往南面查探? 自己麾下才得五十余人,万一让人顺藤摸瓜找到自己,事情就大条了。 故此即便南面打的热火朝天,御营、奚兵全军覆没,乙室拔业也丝毫不知, 其实就算这货知道了也没事,几百人的小命而已,又如何能同辽国至尊天祚帝相比?即便得知当初自己埋伏下的奚兵正为郭药师等人所围,乙室拔业也必定不肯前去增援。 众人只围成一团,将天祚帝捆于中央,谁也不敢合眼,只静坐以待天明。 只今夜却是如此之长!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夜,第二日天色尚且未曾大亮,乙室拔业便已经领人悄然起行。 这时候最为安全,即便有其他人碰巧驻扎于附近,也未必能察觉得自己众人。 当下乙室拔业只将天祚帝缚于马背,便领着从人出发,众人只将马速提到最高,风也似得往居庸关寻来。 若金人果然破关而入,除昨晚先头部队外,后面军队也当源源不断地开来。此时居庸关附近必定有得金人在。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然到得当初御营驻扎之地,但见得此营已经全然焚毁,碗口粗细的栅栏已然被烟火熏得黑漆漆,如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然则地面上一具尸首也无。 昨夜金兵破关而入,沿途必然有得厮杀,即便御营士卒闻风先逃,悉数免得此难,只耶律大石正为金人所追杀,沿途亦当留下尸首才是。 乙室拔业心中隐隐已有几分不安,只一时又未曾悟透。以这货的战场经验,平日里见得此状说不得便会有几分起疑。 唯有如今手头有得天祚帝在,这货兴奋劲头犹自未曾消退。这得意的心思便将心中疑惑尽行掩盖了过去。 众人复往居庸关方向前行得数里,到得当初耶律大石驻扎的后营之处,远远地便见着当初的后营已然修葺一新,营盘也扩大了不少(耶律成新领得千人至此,当然得扩充营盘)。 营外旗帜招展,却正是金国的黄边四色黄日军旗。(完颜阿骨打起兵之初,军旗为长方形,四周镶以黄边,中间为白红蓝黑四色方块,四色方块连接之处,又有得一轮黄日,与后世的日本国旗有几分类似。到得金世宗时期,又改为三角形军旗,红色为边,顶角处一大一小两轮红日,正中心也是黄边红心圆日。) 见得金人军旗飘扬于此,乙室拔业心中大喜。大功终于告成,自己终于全须全尾地将天祚帝押解至此。 接下来只要将天祚帝往金人手中一送,再表明此乃四军大王之诚意,则必然能博得金人欢心。 有得金人支持,再退得南面宋人,统一得南京道之地,四军大王帝业可成。 越是近得金营,乙室拔业越是小心,生恐有所失误,引起金人攻杀。 众人只到得营外数里,便赶紧压慢马速,只缓缓前行,以表并无攻伐之意。 天祚帝正为奚兵所捆,又如行礼般搭于马上,陡然间见得马匹减速,心知目的地已至,便奋力仰起上半身,偷眼朝远处看来。 待见得金人军旗于此,天祚帝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自己当日凌辱完颜阿骨打甚盛,今日若果然落入其手中,只怕想死都是奢求。 虽则如此,天祚帝心中犹有疑问未释,便奋力朝前面的乙室拔业喊道:“朕误信奸贼,虽死无恨!只心中有疑,纵死亦不能瞑目!” 乙室拔业置若罔闻,继续前行。 天祚帝无奈,只得继续奋力喊道:“此事萧干预谋否?” 乙室拔业只继续前行,不肯作答。旁边众奚兵轰然发笑。 有些时候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更何况旁边奚兵发笑!天祚帝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然则到底不敢相信,心中犹自存着一丝侥幸。 天祚帝当下不复再言。 却说众人复前行得数十丈,便听得金营之中一阵号角起,转眼间寨门打开,紧接着旋风似地冲出来数十骑。 乙室拔业见得对方来人,赶紧翻身下马,复回头命士卒下得马来,众人一起跪于马旁,不敢抬头。 须臾间对面金兵已至,见得乙室拔业得人跪伏于地,倒也未曾做出相攻之举。 众金兵只拔刀出鞘,远远戒备,紧接着又有一名头目模样的金兵越众而出,朝着乙室拔业众人喝道:“尔等何人?来此何事?” 乙室拔业犹自不肯抬头,只就势拜了三拜,这才伏首道:“回上国将军!罪将乙室拔业,乃辽国摄政王萧干亲卫统领!受我家大王密令,罪将今擒拿得匪酋耶律延禧在此,特来献于将军,以表我家大王结好贵国之诚意!伏祈将军賞收!” 天祚帝于马背上亲耳听得此语,不由得心如死灰。 当日间只以为萧干忠贞,麾下有得十数万大军,又有得南京道如许大的地盘,故此自己以辽国皇帝之尊,纡尊降贵往依萧干,便冒百死入得南京道。 原以为有得萧干为助,有得南京道为根本,即便复辽不成,亦能据此自守。 谁料的自己才进得南京道,尚且连析津府的边都没摸到,萧干贼子已经遣人擒拿得自己,欲要献于金人! 只可惜自己的满腔壮志,便要付诸东流!君非亡国之君,臣皆悖逆之臣!贼子可恨,天不佑辽! (被冤杀的晋王,被冤杀的辽臣们,被天祚帝连累致死的万千士卒,彼等若听得天祚帝此时心声,只不知当作何感想!) 对面金人头目闻听得乙室拔业之语,顿时便是又惊又喜,昨夜一阵大乱,天祚帝便不知所踪。 如今林牙犹自领兵于外搜索天祚帝下落,到此时尚且未曾回营。 谁料得乙室拔业竟然以天祚帝前来投献? 当下金人头目便赶紧开口道:“天祚帝如今何在?” 第344章 献俘(下) 金兴辽灭,原本于金兵而言,断然没有称呼耶律延禧‘天祚帝’的道理,于完颜阿骨打等金国高层来说,往往称呼耶律延禧的小名“阿适”,例如完颜阿骨打动不动便是称呼“阿适小儿”;即便底层的金兵士卒,也顶多称呼“辽主”、“辽君”而已,从未有人敢以帝号相称。 只这些金兵原本便是耶律成麾下所假扮,言语间便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天祚帝”的称呼。 如此大的破绽在此,只乙室拔业心中正激动得很,倒也未曾发觉。 听得金兵头目发问,乙室拔业赶紧回身朝马上的天祚帝一指,便开口道:“回将军,匪酋正在此处!” 金人头目闻言欣喜若狂,大功一件啊!便赶紧朝身边士卒示意。 当下便有两名金人士卒近得前来,验看得天祚帝无误之后,也不理会地上的乙室拔业众人,只连天祚帝带马匹一起牵入了队中。 不管如何,先将天祚帝拿到手中才是王道! 乙室拔业见得金兵将天祚帝带走,心中自然不情愿。自己好说也混了近二十年的军伍了,贪墨功劳的事情见得多了去了。 若果这些金兵心黑一点,直接将天祚帝带走,却转而将擒拿天祚帝之功劳据为己有,自己又找谁喊冤去?且如此一来,四军大王又何以结好金主? 虽则如此,乙室拔业也不敢强行阻拦,只婉转磕头道:“敢问将军,如今贵军何人做主?罪将敢请一见!且有四军大王书信递交!” 听得乙室拔业此语,众金兵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乙室拔业同身后的奚兵们满头雾水,这话好笑么? 众人笑得一阵,金兵头目便盯着乙室拔业,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汝果然欲要求见我军主将?” 原本得了天祚帝之后,便当杀光奚兵以为灭口。只对方口称有密信呈上,故此金兵头目便不敢自作主张。 乙室拔业闻言大喜,若果然能见得对方诸将,天祚帝被贪墨的可能性就要小很多了。 当下乙室拔业又磕了一个头,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便将手中兵器放于一边,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往金兵头目身边靠来。 见得乙室拔业一动,周围金兵纷纷戒备起来。 唯有金兵头目见得对方行动迟缓,似无攻击之意,便朝身后众人摆了摆手。 乙室拔业靠得近前,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帕子,也不避讳众人,便双手递了上去,且开口道:“此乃罪将身份凭证,请将军验看。若是得便,还请将军替罪将引见贵军主将一番。” 金兵头目伸手接过,便拆开一看,但见得上面为乙室拔业身份腰牌,底下却是几片金叶子。 当下金兵头目将腰牌抛回,复不着痕迹地将帕子收入怀中,便朝乙室拔业开口道:“既是如此,且委屈汝等一番”,复回头朝周围金兵下令道:“捆了!” 见得对方肯收贿赂,乙室拔业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接着又听得对方下此命令,乙室拔业身为萧干亲兵统领,倒也能理解。 即便是自己,倘若有武夫就见萧干,自己第一反应也是先将对方捆绑起来,仔细搜查赶紧再行禀报,以防对方有行刺之举。 当下乙室拔业重又退回原处,跪了下来,又将双手朝前伸出,静候对方前来捆绑。 乙室拔业肯束手就擒,身后却有奚兵不肯。 如今这种情形,万一金人欲要屠杀,自己尚且有一拼之力。若果然束手就擒,到时候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死是活全看对方心意。 当下便有奚兵高呼道:“我等以辽君来献,正有大功于金国,何以未见赏赐而先陷囹圄?” 乙室拔业便回头低声呵斥。 以天祚帝相献金人,从而换取称帝立国一事,原本便出自萧干谋划,此事萧干清楚,乙室拔业清楚,唯有乙室拔业麾下的奚兵不清楚。毕竟此事关乎机密,乙室拔业也不肯轻易向麾下透露出来。 如今金人欲要前来捆绑,乙室拔业为了萧干的帝业,倒是敢冒此风险,然则其麾下不明原因,又岂敢如此? 于众奚兵看来,便是我以天祚帝相献,你便该赏赐于我。即便不行赏赐,也万万没有捆绑的道理。 与其赌这一把,将性命交在对方手中,倒不如不要赏赐,先行保住小命为上。 当下便有奚兵低声相劝。 金兵头目见的对方似有反抗之意,便将双眼眯了起来(被耶律大石传染的),背后众金兵也纷纷将刀枪举起。 有奚兵见得此状,便也赶紧将手放于刀柄之上。 乙室拔业见状大急,如今事情都七七八八了,万不可让这些士卒坏了大王大事。 当下乙室拔业抽刀在手,便一跃而起,只一个翻身便将身后士卒劈死于地,且厉声喝道:“有敢不尊军令者!族诛!” 见得乙室拔业以军令相压,底下奚兵心中怒起,却也不敢反抗,只得愤然将手边兵器抛开。毕竟大家都是奚人,都有家眷亲人在族中。 乙室拔业手杀得一人,压服住众人之后,复抛刀于地,只朝金人头目磕头道:“贼子不尊军令,罪将已手杀之。还请将军休要见怪,替罪将引见得贵军主将。” 金人头目见得此状,便满意点了点头。 当下便有数名金兵走进前来,将众人双手捆绑,连在一起,复搜检得一番,便带着天祚帝,牵着众人往军营而来。 待入得军营,自有人将天祚帝安置于别处,复有人将乙室拔业等众人引至帅帐之前等候。 乙室拔业见得对方果然引自己来见主帅,这才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须臾之后,便有亲卫模样的人员走将出来,释去乙室拔业绳索,单独引其入见。 乙室拔业入得帅帐,见得帅案上坐得一名主帅模样将领,便赶紧行礼拜见:“萧干亲卫统领乙室拔业拜见大帅,敢问大帅上下?” 对方却不肯回答,只开口问道:“听闻汝以天祚帝相献,且有萧干文书欲要呈于我主?” 乙室拔业复行得一礼,且开口道:“失礼了”,接着便撕破贴身内衣,从其中取出书信一封,双手呈上。 对方接过书信略略看完,顿时便是仰天大笑。 乙室拔业照样是满头雾水,这些金人动不动就狂笑,莫非脑子有问题? 待笑得良久,对方却又退下帅位,便转身朝乙室拔业开口问道:“汝欲要求见我军主帅?” 乙室拔业更觉糊涂,这话从何问起?只机械地点了点头。 谁料的此人却躬下身来,复朝帐后暴喝道:“有请耶律将军!” 话音刚落,便见得帷幕一动,背后闪出来一名大将。 乙室拔业偷眼看去,待看清得此人面貌,顿时便是“啊”的一声,瘫倒在地! 第345章 误主之贼,死有余辜! 当初天祚帝生死不知,李处温、萧干、耶律大石三人联手将天赐帝扶上帝位。于此之时,三人关系倒是好过一段时间。 乙室拔业身为萧干亲卫统领,常跟着萧干进出;耶律成身为耶律大石亲卫统领,也常常随着耶律大石进出。二人之间又何尝不认得? 其实又岂止认得,像他们这种重臣护卫,已经深深地打上了主官烙印,即便交友都不能由自己选择。 当初萧干同耶律大石关系良好,乙室拔业同耶律成二人也常常在一起吃喝,算得上一段时间的密友。后来萧干反心既起,同耶律大石关系急转之下,二人之间这才断了往来。 待见得金人帅帐之后转出一人,却正是耶律成这货,乙室拔业又如何不会心惊? 金人原本追逐天祚帝而来,昨夜里又见得耶律大石为人所追杀,复听得自己麾下的奚兵前来示警,以乙室拔业看来,此事当无可疑之处,自是金人破关而入无疑。 变故陡生,原定的计划已经无法实施,故此乙室拔业悍然出手,不惜以暴力擒拿得天祚帝,欲要献于金人以助四军大王成就帝业! 谁料的事情转了一圈,这些金人却是耶律成所假扮? 如此说来,自己的计划未曾发动便以为人所识破。原本自己欲要挑动得耶律大石同天祚帝内讧,自己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有得耶律成这货假扮金兵东来,便引动得天祚帝仓皇而逃,轻松破了自己的安排不说,接下来又引起一大串变故。 金兵既然是假金兵,耶律大石自然是假溃逃。唯有天祚帝的御营却是真的溃逃,唯有自己设下的伏兵却是真的伏兵。 不难想象,待到御营士卒东逃而去,必然同自己设下的伏兵相互攻杀。 料想的结果是耶律大石同天祚帝内讧,自己得利;有得耶律成假扮金兵这一招,结局便成了自己同天祚帝火拼,便让耶律大石此贼得利。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几百奚兵嘛,死了就死了,此次杀不了耶律大石还有下次。 更要命的是自己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亲自擒拿得天祚帝献于耶律大石! 若仅仅如此倒还罢了!大不了自己出面将罪名抗下,落个凌迟处死的下场,不至于连累得四军大王。 谁料得自己又上了这货的恶当,竟然将四军大王献于金主的密信双手呈献! 四军大王正要结好金人以自立,密信之中的内容必然不堪入目。 有得天祚帝在手,有得四军大王密信在手,耶律大石若将此事公诸天下,四军大王又有何面目以辽臣自居?又有何面目接手天祚帝的江山? 只恐四军大王称帝之梦,已成泡影矣! 只今日这起伏实在太大,原本的不世之功转眼便成了滔天之罪,乙室拔业只瘫倒于地,口不能言。 却说耶律成出得帐后,便朝乙室拔业行礼道:“乙室兄,别来无恙否?” 乙室拔业闻言苦笑,却也不站起身来,只于地上拱手道:“原来是耶律兄当面!” 今日不明不白便为人算计的如此之惨,乙室拔业到底心有不甘,停得一停,便强撑着开口道:“棋差一着,死无所恨!唯有心中疑问未曾释去,便死也不肯瞑目。耶律兄若顾念昔日交情,可为某家一释心中疑问!” 世事何其反复无常,许多时候更是一种讽刺!类似的话语天祚帝不久前才说过,如今便轮到乙室拔业这货来说了。 见得故人如此,耶律成也是一声长叹,便开口道:“兄倘有所问,但请说来。若非关乎机密之事,愚弟自当知无不言。你我皆是身不由己,想来此事乙室兄心中也自明白。” 身不由己!这话说得很对。 当下乙室拔业便拱手道:“敢问耶律兄,此次假扮金人入关,乃是早有谋划,亦或新近定策?” 假扮金人入关这种事情肯定不是无意为之,若是数日之前已有谋划,误打误撞之下破了自己的计划,那便是巧合!巧合不足为惧,你能巧合得一次,还能巧合第二次?四军大王帝业虽说机会渺茫,到底尚有一丝希望。 反过来说,若是自己定下计划之后,对方才得此策,那摆明就是针对自己的计划而来。这也太过骇人,只一举破得自己计划之余,尚且能将诸人皆算计进去,又能诱得自己自曝目的,且以天祚帝同密信相献! 能有如此手笔,必有国士设谋! 若果然有国士设谋,说不定天祚帝东来之事也是圈套! 这货当日出得夹阴山之时,不过距离南京道二百里而已,此时尚且不肯入南京道;后来都已经逃得千里外的青冢了,却又悍然调头往南京道而来。 再细细思之,只恐四军大王也早早落入了其圈套而不自知。 耶律成稍一沉吟,这才开口道:“愚弟昨日间接得此令!” 乙室拔业闻言一惊,复拱手道:“敢问哪位国士设下此策?” 这种事情关乎机密了!耶律成摇头不答。 乙室拔业只投来恳求的目光。 耶律成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当日林牙以二千残卒破得十万宋人精锐。” 乙室拔业闻言会意,且自度今日必死,心中倒是空明了起来,便长叹道:“只这半年间,四军大王境遇起伏得宕,可也是此人所算计?” 当初萧干欲要剿灭大石林牙,便为王叶算计的很惨,死了义子萧严,叛了麾下大将郭药师,六万大军堪堪折损得一半。 后来王叶欲要引动耶律大石西迁,便行釜底抽薪之策,设计以析津府赠与宋人。 谁料的郭药师这货竟然欲要伏杀王叶? 便惹得王叶大怒,将析津府自宋人手中收回,转手丢给了萧干。 萧干算是白捡了一个析津府,自此得势,便有得如今局面,几乎成就帝业! 这里面的事情有些耶律成知道,有些耶律成并不知道,但总之一句话,萧干当日窘迫正是为王军师所算计。 只此事关乎机密,闻听得乙室拔业此问,耶律成只低头不语。 不否认便是肯定!乙室拔业会过意来,便惨然同耶律成笑道:“论到身不由己,其实又何止你我。即便贵如大王,贵如林牙,乃至贵如天祚帝,又何尝不是棋盘中的棋子?无非是幕后有得高人对弈,我等皆不过任彼等摆布,但于幕前演戏而已。” 耶律成闻言心中一动,紧接着又是大惊,赶紧摇摇头将这等心思赶去!岂能对王军师生不敬! 这等事情不是自己所能思考的,且任由林牙自己处理。 当下耶律成便低头不语。 乙室拔业见得此状,环顾得帐内一周,便朝耶律成开口道:“如今某家心愿已了,但求一死!” 二人当日交情甚深,耶律成闻言便抬头道:“乙室兄且休要忧心,愚弟自当向林牙求得恩典,且委屈乙室兄留于军中,静待南京道事了。” 于耶律大石说来,得了天祚帝便已经赢了九成,萧干与金主的密信不过意外之喜而已。至于乙室拔业此人,不过是萧干心腹而已,可杀可不杀。只要将此人囚禁于军中,不使天祚帝之事泄密,便无关大局。 故此才有耶律成此语。 谁料得乙室拔业断然道:“某家身为奚人,受四军大王之恩甚深!今日误中圈套,连累四军大王至此,又有何面目重立于天地之间?但求一死!” 耶律成再三相劝,奈何乙室拔业死意已决。 无奈之下,耶律成便以腰刀相授,接着转过身去,不忍见得故人自刭。 谁料得乙室拔业抽刀出鞘,摩挲刀面许久,却又将刀柄递来,且开口道:“畏罪自杀,不过是懦夫胆怯之举。今日之事,还得劳烦耶律兄一番。且请耶律兄持此宝刀,斩却某家头颅,以为天下为人臣者鉴。误主之贼,死有余辜!” 是日,耶律成斩乙室拔业于帐内,复将其余五十奚兵尽数屠尽! 第346章 前来迎取陛下宋国一行 当初耶律成诈为金兵东来,便吓唬得天祚帝领着御营而逃。 耶律大石正要擒拿得天祚帝以献宋人,如今天祚帝既逃,耶律大石自然追踪而来,不肯让其失去踪迹。 以耶律大想来,天祚帝既逃,自当往析津府而去,何况御营士卒的确往析津府逃去。 当下耶律大石便尾随着御营士卒前来。唯有早知东面正有奚兵设伏,耶律大石自然不肯将御营赶上,且让双方先火拼一番再说。 待到双方火拼殆尽,耶律大石便领兵到得现场,谁料得却未曾发觉得天祚帝所在。 如此耶律大石自是大惊,不得天祚帝,后面的一系列计策都无法发动。当下便将麾下拆分为数队,只往东南西北四方寻来。 此时正为黑夜,若对方举火而逃尚且能察觉出踪迹,唯有乙室拔业早已经擒拿得天祚帝,且寻得一偏僻之地躲了起来。 故此数队人马搜寻得一整个晚上,到底也是一无所得。 黄金时间已过,有得这一夜的功夫,料来天祚帝已经逃远。 到得第二日上午,耶律大石无奈,便也只能领兵回营。 谁料得这才入得营盘,便见得耶律成兴奋地迎了上来,只言天祚帝已得,除此之外,尚且又得了萧干奉于天祚帝之密信。 能得天祚帝已是大喜,何况还有萧干通敌的证据。 耶律大石闻言自是欣喜若狂。只不过如今名义上便是金人得了天祚帝,故此耶律大石也不便与其见面。 既然得了天祚帝,接下来便是如何合理地将其交于宋人手中。 此事倒也不用担心,王贤弟早有安排。 到得当日下午,耶律大石命人将天祚帝提拿出营,又使一生面孔出面,稍稍审问得天祚帝之后,便只装作欲要将其送回金国。 于骑兵而言,若要押解人犯,自然是如同乙室拔业一般,将犯人捆绑于马背了事。 只不过此次要不动神色地将天祚帝送于宋人,自然不能让天祚帝察觉得其中破绽。 当下耶律大石便使人将天祚帝以麻袋纳之,架设于马背之上。金人残暴嘛,这个可以理解! 又使得数十士卒以为护卫,便起行往居庸关而来。 天祚帝身为辽国至尊,又何尝受过这种虐待?唯有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天祚帝也反抗不得,只心中却将金主、萧干、乙室拔业等人翻来覆去地咒骂。 却说天祚帝为人纳入麻袋之中,目不能视物,耳朵倒是没问题,只随着众金兵前行得许久,算算路程当到得居庸关南口,此时便听得远处一声喊起,无数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耳边传来喊杀声,刀枪相击声,士卒临死前的惨叫声。 闻听得搏杀之声传来,天祚帝自然是大喜。 既然对方肯与金人相攻杀,必为金人敌对无疑,不管来者为耶律大石麾下还是何人,哪怕是南京道的盗贼,也总比自己落入金人的手中要好。 不管如何,自己总算是辽国皇帝。只要自己肯封官许愿,即便落入山贼手中犹自有一线生机。 耳边厮杀声持续得半个时辰便渐渐消散,想来战事已然分出胜负。 天祚帝求生心切,当下便于麻袋之中喊道:“朕乃辽国天子!外面何人,速来救驾!” 只这喊声确实有效,不多时便有数人将麻袋抬起,复轻轻放于地上。 紧接着麻袋口为人打开,天祚帝只感觉眼睛一阵刺痛,便已然为人蜕下得麻袋来。 待出得麻袋,天祚帝心中自是大喜。对方既然肯将自己释放出麻袋,想来必不会与自己为敌。 朕为大辽天子,自有百神呵护! 金人又如何?萧干老贼又如何?王者不死,天命在朕! 待过得稍许,眼睛已然适应得周围光线,天祚帝举目朝四周看去,便见得此处果然正为居庸关南口,又见得面前聚集得百余人马,且皆做商旅打扮。 众商旅只簇拥着一黑脸汉子以及一文弱少年,想来正是对方首领无疑。 当下天祚帝便开口道:“朕乃辽国天子,尔等何人?” 便见得少年上前一步,笑着开口问道:“汝既言为辽国天子,可有凭证?” 若在平日,天祚帝闻听此言肯定大怒。只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便不得不低头。 于是天祚帝赶紧取出随身印绶,便抛了过来,且开口道:“正有随身金印为证。” 少年随手接过金印,便低头查看起来。 乘此空档,天祚帝便朝对方黑脸汉子开口道:“可是大石林牙麾下?” 黑脸汉子便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正是燕地盗贼,这倒也好办!当下天祚帝便封官许愿道:“汝等几何人马?可速速召来听用。待他日朕平复得江山,自当以公侯之位相赠!” 谁料的天祚帝此言一出,周围众人便大笑不已。 黑脸汉子也笑着朝旁边少年开口道:“竟然询问我等人马几何?” 宋国有多少兵马王叶心里也没数,便也笑着开口道:“陛下有令,何不以实对之?” 黑脸汉子更是得意大笑,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道:“不敢欺瞒陛下,我等实有百万人马!” 天祚帝闻言大惊,继而大怒,便开口呵斥道:“朕为辽国天子!汝等何敢以大言相欺?” 黑脸汉子脸上笑意更浓,便朝天祚帝行随意行得一礼,这才开口道:“不敢相欺!我朝实有禁军八十余万,其余厢军亦远超三十万。” 听得此语,天祚帝又是大惊,便开口喝道:“汝等到底为何方兵马?” 此时旁边少年验看金印已毕,却不肯还于天祚帝,只顺手收入袖中,复朝天祚帝作揖道:“大宋枢密院承旨王某,奉宣帅之命,前来迎取陛下宋国一行。” 旁边黑脸汉子眼见得王叶贪墨得天祚帝金印,却也不肯出言阻止,只相跟着朝天祚帝作揖道:“大宋西军都统制,童宣帅麾下刘延庆,一同奉命前来迎取陛下。” 天祚帝闻言色变!自己若落入宋人手中,下场未必便比落入金人手中要好! 虽说两国乃兄弟之邦,那也是辽国强盛时候的事情。若宋国果然以兄弟之情相待,此次便不会有童贯北伐之举! 自己此次为宋国所擒拿,运气好的话,也就能保全一条小命,落个归命侯的下场。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得便会被献俘太庙,明正典刑! 第347章 你不肯来,我便去请 居庸关这一头三方势力相互算计,弄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好戏。到得如今,好戏已然落幕,天祚帝这头猪仔已经完美地卖于了宋人,耶律达鲁此人也为郭药师所擒。 到得当日下午,便有数十常胜军士卒将耶律达鲁押解而来。 前文便已经交代过,耶律达鲁乃是赵良嗣的死仇。当初这货看上了赵良嗣娇妻的美色,便行陷害之举,将此时身为小官吏的赵良嗣陷害下狱,且到了杀头的边缘。 为了救丈夫性命,赵良嗣妻子便不得不送上门去让耶律达鲁凌辱了一番,事后却又含恨自尽,也算是全了“忠义”二字。 事后赵良嗣四处求告无门,又几乎遭刑讯致死,不得以这才投奔宋国,且说动宋国伐辽,以报大仇。 十数年经营,眼看着辽国败落,眼看着仇人失势,正为报仇良机,赵良嗣又岂肯罢手? 有宋一朝,都是以文御武。文官的权力远远大于武将! 赵良嗣身为童贯谋主,点名欲要擒拿耶律达鲁,郭药师又岂敢不从? 故此当日里擒拿得耶律达鲁后,郭药师遣医将其救治得一番,便往刘延庆处送来,以便押解回宋国,让赵良嗣亲手报仇。 其实又岂止是郭药师,当初众人起行之时,赵良嗣这货报仇心切,为确保万无一失,便也朝王叶、刘延庆二人软言相托。 只赵良嗣这货万万想不到自己所托非人,如今有得王叶在,便注定此次必然报不了仇。 于王叶而言,正要使得赵良嗣一意灭金! 待到析津府事了,折损得金人羽翼之后,王叶自当南下宋国,以伐夏之利说动得宋辽两国联手。 王叶既去,耶律大石这货又没有谋略的天赋,身边又有何人可用?只恐必然顶不住金人的压力。 故此便如徐庶走马荐诸葛一般,王叶不得不找个人来代替自己,暗中替耶律大石谋划。 其实这还是小事,王叶还有更担心的事情。 到时候自己入得宋国,说动宋辽联手,然则回头一看,耶律大石同童贯已然翻脸,那乐子可就大了! 要解决此事,却也简单,关键便在赵良嗣身上。 俗话说使功不如使过,用恩不如用仇! 赵良嗣同耶律达鲁之间可是不共戴天之仇!若果然能让耶律达鲁这货为金人所得,且为金人所用,则赵良嗣为了报仇,便不得不将矛头转向金国。 当初这货为了弄死耶律达鲁,尚且不惜背叛辽国,何况金国跟这货全然没有半点干系,对付起来更没心理压力。 有得灭金这个共同目标,赵良嗣这货同耶律大石便是天然的盟友。 倘若耶律大石有难,为了报仇大事,赵良嗣这货必然不肯坐视,虽然不一定明着来投,至少也会暗中替其谋划。 且赵良嗣身为童贯谋主,对童贯影响力甚深。万一童贯同耶律大石之间有所龃龉,赵良嗣这货为了报仇,便也只能主动跳出来当和事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继续维持双方联手的局面。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若果然能将耶律达鲁送去金国,王叶便可将宋辽联手抗金的重任悉数抛给赵良嗣这货,而且这货都不用催促,必然会下死力。 虽则如此,金人残暴之名海内皆知,即便王叶暗中纵得耶律达鲁逃去,这货也未必便肯投奔金人! 以耶律达鲁而言,反正辽国已经灭亡,与其为金人所得,肯定不如让宋人俘虏,毕竟金人残暴,宋人仁慈! 既然如此,王叶便不得不先做一番安排。 闻听得郭药师遣人将耶律达鲁押至,王叶便命人将其召入。为了避嫌,这种事情王叶也不肯避开刘延庆,事实上也不用避开刘延庆。 只如今耶律达鲁这货身负三处箭伤,行走不便。士卒闻令,便赶紧将其以担架抬入。 耶律达鲁倒是颇为识相,待入得帐来,便强撑着从担架上爬起,顺势拜伏于地,口称道:“下官耶律达鲁,拜谢诸位不杀之恩。” 当日这货于辽国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事之时便是嚣张无比,除了天祚帝外谁也不放在眼里,即便连秦王定等皇子这货也胆敢算计。 如今形势一转,这货一旦成得阶下囚,立马便能将自己的心态转换过来。 这也可以理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乃是奸臣的看家本领。 闻听得耶律达鲁此言,王叶便起身走近前来,亲手将其扶于担架之上,且开口道:“休要如此!本官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耶律达鲁闻言大喜,自己在宋国竟然也有强援?而且看起来这强援身份不低,否则也不能驱使得面前这些宋人官员。 虽有得强援以为依仗,耶律达鲁犹自不敢失礼,只于担架上拱手道:“只不知承旨受何人所托?自辽国破灭以来,倒是有得许多朝廷官员投奔南朝,其中也多有下官生死之交。” 刘延庆这货闻言偷笑,这王承旨太不地道了。自己众人临行之时的确受人之托,不过却是要活擒耶律达鲁前去受死。 王叶闻言微微一笑,便蹲下身子,于耶律达鲁耳边开口道:“此人唤作马植,当日受汝之恩甚深,只咬牙切齿誓必报之。” 马植?这人自己倒是没有印象?何况报恩之事,岂能用咬牙切齿之词? 虽则如此,管他熟悉不熟悉,用词妥当不妥当,且先行应下,这样自己也能多得宋人几分照料。 当下耶律达鲁便笑道:“却原来是马兄,这也怪不得!我二人乃生死之交!只不知马兄如今于宋国境况若何?” 刘延庆闻言更是忍俊不禁,只赶紧背过身去偷笑。 王叶却继续开口道:“马修撰颇得朝廷重用,如今正为宣帅谋主。” 耶律达鲁身为辽国重臣,自然关注过宋国重臣,对童贯的事情更是清楚的很,闻言便开口道:“承旨且休要说笑,宣帅之谋主,莫非赵讳良嗣乎?” 王叶便点头道:“此言不差!只赵良嗣正为马植,马植便是赵良嗣!” 耶律达鲁尴尬了一下,只瞬间便装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开口道:“原来马兄已经改名换姓!我等正为生死之交,如此大事,马兄何不委人来信告知。下官若早知此事,说不得便已经早早来投。” 刘延庆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赶紧抽身出得帐来。 以刘延庆看来,这王承旨不过是戏弄耶律达鲁,替赵修撰先出一口恶气而已,谁又能料到王叶欲要纵耶律达鲁入金的“险恶”用心! 刘延庆既去,说话便可以更加随意。 当下王叶只脸色一变,便冷冷地开口道:“马修撰改名之事,说来倒是话长。” 耶律达鲁赶紧捧哏道:“此事下官倒是不知!既然是故人之事,正要请教!” 王叶便开口道:“当初马修撰身为辽国粮库主事,却不合娶得貌美娇妻,便为宗室恶棍所觊觎,终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事后马修撰虽然归朝,只碍于对头势大,便不得不改名换姓!” 耶律达鲁此时犹自未觉,便装出懊悔的样子开口道:“竟有此事?下官竟然全不知情!若早知此事,下官自当仗义执言,必不让马兄受此委屈。” 感叹得一阵,耶律达鲁为表自己关切之心,便继续开口道:“只不知贼子姓甚名谁?” 王叶强行按捺住心中笑意,只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此贼唤作耶律达鲁!” 耶律达鲁这货平日里做恶太多,方才王叶提及马植之名,这货全然没了印象。如今听得王叶喝出自己名字,这才回忆起往事来,只顿时便吓得肝胆欲裂。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当日里自己身份贵重,便能任意妄为。如今情形反了过来,便轮到仇人得势,自己落魄。 若果然入得宋国,自己只怕想死都难!想到千刀万剐的痛苦,耶律达鲁不由得全身发抖起来。 王叶见得此状,只神秘一笑,便命人将其抬出,同天祚帝安置在一处。 事情到了这里刚刚好! 有得今日自己这一番言语,耶律达鲁这货便打死也不敢入得宋国,半路上只要稍稍有得机会,这货死也会逃走! 至于这货逃走的机会,王叶早有安排! 如今天祚帝同耶律达鲁已得,唯恐夜长梦多,到得第二日一早,刘延庆便欲要押着二人,偷偷往涿州而回。 至于王叶,心知刘延庆此去必出祸端,自然不肯相伴前行,当初于涿州之时便已经忽悠得童贯颁下命令。 当下王叶托言童贯军令,命自己前去监视耶律大石,辞别得刘延庆,起身前往耶律大石军中而来。 于刘延庆而言,擒拿得天祚帝自然是大功一件。与其同王承旨二人平分功劳,倒不如自己一人独占。 闻听得王叶欲去,刘延庆又岂肯阻拦?待到王叶既去,便赶紧往涿州而回。 却说王叶这边正要纵耶律达鲁入金,以挑动得赵良嗣同金国为敌。 只此事赵良嗣犹自未觉,此时正同完颜斡鲁推杯置盏,关系融洽得很。 当日里王叶等人北上之时,赵良嗣也引得数十护卫往易州而去。 当时萧干正要领大军前来攻打易、涿二州,为化此危境,便不得不以天祚帝为饵,引动金人入关东来。 然则有得宋金密约在,即便眼见着天祚帝逃入南京道,只恐金人也未必有胆量毁约入关。 没得允许,金人不敢擅入!既然如此,你不敢来,我便去请,主动允许你入关追杀。 唯有居庸关此时情形不明,不一定能出得关来。 赵良嗣便也不肯北上,只往易州而去,出得紫荆关,经由飞狐、蔚州、德兴府(涿鹿),往居庸关北口八达岭而来。 待赵良嗣到得德兴府,却于此处遇上得完颜斡鲁大军。 此时宋金两国正为蜜月期,见得童贯谋主前来,完颜斡鲁自然是大喜。 俗话说先到为主,更何况完颜斡鲁等人太年轻太简单有时候有些幼稚,金主可比这些家伙有经验的多,赵良嗣同样同其谈笑风生。 按理完颜斡鲁等人自当招待赵良嗣一番。 唯有金人此时正急着追逐天祚帝,恨不得将一天当做两天用,又哪里有时间停下来吃喝?金人性子直,为免失礼,完颜斡鲁便以实情相告。 赵良嗣此次北上,正为金人入关之事,只如今时机未到,天祚帝是否已为金人所得尚且未知。 若天祚帝能逃出金人手掌,入得居庸关,那情形便是金人求自己,自然好说话的很!且自己尚且能狮子打开口,向金人敲诈一笔。 反过来说,若天祚帝未曾入关便已为金人所擒,那便是自己求金人,到时候自然是自己为金人所敲诈,说不得便得献出大量钱银粮草以为报酬。 如今情形未明,赵良嗣便不肯将来意告知,只借口欲要前往八达岭公干,便同完颜斡鲁合并一处,一齐往居庸关而来。 众人紧赶慢赶,到得第三日早上,终于到得八达岭附近。却见得眼前空空,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往谷内而去。谷外,完颜照立领得数百人马垂头丧气地守在这里。 完颜斡鲁见状自是大怒。 自己未得金主号令,便擅自引动大军前来擒拿天祚帝。若果然得手,自然是大功一件!如今天祚帝已然逃入南京道,自己又如何同金主交代? 且中京道原本就有无数辽国残兵作乱,自己将精锐本兵悉数领出,中京道战力为之一空。若因此引得中京道辽国残兵得势,自己便是几个脑袋也不够金主砍的。 一句话,得了天祚帝自己吃肉,逃了天祚帝自己只能吃土。如今明摆着天祚帝已然逃得入关,自己脑袋能不能保住尚且难说,完颜斡鲁又如何能不怒? 赵良嗣见状却是心中大喜。 萧干八万大军南来,宣帅只得三千兵马抵挡,胜负不问自知。如今易州、涿州等地危如累卵,好在天佑宣帅,果然让天祚帝这货逃入关去。 如此自己便能轻易引动得金人入关,既能解得宣帅危机,尚且能从金人手中敲诈得一笔。 当初自己失误,签订密约时未曾同金主商量得西京道归属,如今有得如此良久,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得能顺手将西京道收回。 第348章 引动金人东来(上) 却说完颜斡鲁领兵到得居庸关北口八达岭,面前哪里还有天祚帝的身影?只有完颜照立这货领着数百金兵正垂头丧气地守护在这里。 见得此状,完颜斡鲁自然是大怒难遏,便孤身冲上前来,抽出马鞭只朝完颜照立没头没脑地抽去。 完颜照立又愧又喜,只顺势跪伏于地,任由对方一顿猛抽,却一动也不肯动。 不管如何,小命至少有八成算是保住了! 自古以来,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潜规则,军中也不例外。 底下将领犯下大错,若主将只不管不顾便传下斩令,事情就糟糕了。此时主将正在气头上,旁人谁敢来劝?犯错将领九成九死定了。 反过来说,若是主将上前就是一番痛殴,于犯错将领说来反而是喜事,得了这一顿痛殴,却让主将的怒火消去了不少,且如此一来,对旁人也是一个交代。 只要犯错将领人缘不是太差,没有旁人生风点火,则小命八成能保住。 这种情形正有点类似于后世的一罪不二审,主将既然体罚过对方,便没有再要对方性命的道理。 久而久之,便也成了军中的潜规则,为将者人人皆知,不过是为了军纪起见,便不肯让底下的士卒知晓。 当下完颜斡鲁直抽得半晌,待到胸中怒气稍泄,便将手中马鞭扔于一旁,朝完颜照立喝道:“吾以三千精锐付汝,今阿适小儿未得,反倒损兵折将若此!留汝何用!”,便转头朝周围士卒暴喝道:“速速押下斩之!” 完颜照立只继续跪伏于地,不肯辩解也不曾求饶。 金兵军法森严,周围士卒闻得此令,便有得数名士卒走近前来,架起自己曾经的首领便要前去行刑。 眼看着完颜照立就要头颅落地,便在此时,只听得阵中数人齐声喝道:“刀下留人!” 紧接着便冲出数名大将,一起跪伏于完颜斡鲁跟前,替完颜照立求情道:“都统开恩!” 完颜斡鲁只背过身去,冷冷地开口道:“定斩不饶!” 这种事情也是套路!当下便有将领开口道:“完颜将军虽损兵折将,到得也是力战而败,总好过胆怯畏战!还请都统念在彼血战落败的份上,饶其性命!” 旁边众将领便齐声求情道:“还请都统饶过完颜将军这一遭,令其再立新功,以赎今日之罪!” 若论完颜照立落败的真实原因,便是当初日夜兼程赶路,引得麾下兵力马力皆疲,便为辽人所败。只当初日夜兼程之令乃完颜斡鲁所下,故此众将便不敢提及,只以苦劳相劝。 若在平日,事情到得这里就差不多了。 接下来完颜斡鲁自然是犹豫得一阵,看在众人面子上,便命人将完颜照立拉下去责以军棍。 如此一来,事情便过去了。 唯有如今军中有得赵良嗣在,完颜斡鲁正要一试宋人的态度,便继续板着脸喝道:“阿适小儿既已逃入南京道,彼又何来的戴罪立功?” 这话表面上说与诸将听,实则说与赵良嗣听。 话刚出口,完颜斡鲁便转头朝旁边的赵良嗣看来。 若宋人有一丝可能允许自己入关,则赵良嗣必然出言相劝。反之若赵良嗣不肯掺合此事,事情便大条了,自己要么冒着擅开边衅的后果闯入南京道继续擒拿天祚帝,要么便只能乖乖回去向金主请罪,说不得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底下诸将见得完颜斡鲁今日竟然不按套路来,心中皆是大为不解。复见得完颜斡鲁看向赵良嗣,便也纷纷相跟着看来。 赵良嗣见得此状,又如何明白不过来?心下却是感叹万分,金国人才何其多矣!小小的一个都统,都能和自己玩这种小心思。 当然以赵良嗣的谋略来说,完颜斡鲁这种货色自然不放在眼里。 如今之计,自然要给完颜斡鲁希望,却也不能轻易答应,否则后面如何开口敲诈? 当下赵良嗣便走近前来,朝完颜斡鲁拱手道:“下官也久闻完颜照立将军大名,正要替其向都统讨一个情面!” 完颜斡鲁闻言心中略喜,便继续试探道:“如今天祚帝已然逃入南京道,我军又何由前去擒拿?今日本官饶完颜照立性命容易,只他日又有何人肯饶本官性命?” 赵良嗣便笑道:“此事好说!好说!” 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有得赵良嗣此语,便是宋人有意许其领兵入得南京道,只不过条件还没谈妥而已。 完颜斡鲁闻言大喜,先转头朝完颜照立喝道:“既有赵修撰求情,暂且饶你一命!左右,与我叉出去重责八十军棍。” 便有士卒将完颜照立拉出去执行。 紧接着完颜斡鲁又转过头来,对着赵良嗣笑道:“修撰远道而来,本官自当一尽地主之谊!只今夜便设下宴席,还请修撰赏光!” 酒桌上谈事情,不管宋人、辽人还是金人,都是这个传统。 赵良嗣闻言也是大喜,客气得一番后,便点头应下。 反正天祚帝逃都逃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且大军已疲,正要借机休憩一番。 当下金兵便于八达岭附近驻下营来,又派出得数队人马将周围村庄洗劫了一番,得了粮草同少女若干。 待到夜色将至,上千个成人腰围粗细火盆已然架设完毕,里面堆满了用牛羊油脂浸泡过的木材,点燃之后,便将整个营寨照得通亮。 营盘之中,到处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无数金人士卒便以伍伙为建制,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吹牛逼。 间或某个火堆旁,还偶尔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呻吟声。 这是今日间擒拿的少女,如今已悉数分配给此次立下功劳的队伍,以供众人今夜放松之用。 待到明日一早,哪怕队中少女再如何的美艳,也逃不过被杀戮的下场。 于金人而言,天下便是一个大猎场,又何必珍惜猎物?此处狩猎得一番,心满意足之后,自然可以换一个地方再行狩猎。 金人营寨之中热闹非凡,帅帐之内照样如此。 第349章 引动金人东来(中) 历朝以来,于士大夫之间多为分餐制。也就是一人一个齐膝高的小案几,上面摆的酒水也好,食物也好,都归你一个人享用。 究其原因,到底还是礼制问题。 礼者,所以辩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 即便是同一场宴席,地位不同的人,待遇不同,即便所得到的食物也全然不同。 若是采用合餐制,摆在桌上大家一起吃,又如何区分身份的高低贵贱? 历史上待到得北宋末年,分餐制才开始消失,合餐制才开始流行。然则这一制度却在少数民族的辽国和金国之间保留了下来。 如今金人帅帐之内,正中央自然是帅案,完颜斡鲁身为主帅,便据案而坐。 下面又摆满了两列小案几,左手第一人的主客位上,便坐着赵良嗣这货。其余案几之后,各有金人将领奉陪。 至于完颜照立,原本便犯下大错,又受了一番马鞭同军棍,如今正躺在营内养伤,今夜自然没有这货的分。 今夜设宴的目的,不管完颜斡鲁也好,赵良嗣也好,双方都是心知肚明,无非便是金人欲要求得宋人许可,领兵入得南京道前去擒拿天祚帝而已。 于赵良嗣而言,也正想引动金人入得南京道,前去攻灭萧干,以解宣帅之难,且成就复燕之功。 双方都抱着同样的心思,却都不肯先行开口,以免接下来谈判之时落了下风,故此便只百般试探。 当下酒过三巡,肉过五割,完颜斡鲁借着酒意,便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见得完颜斡鲁出招,赵良嗣赶紧便举杯挑逗道:“都统深为金主倚重,正为春风得意之时。何故发此长叹?” 完颜斡鲁苦笑数声,便开口道:“说甚么春风得意!吾皇使本官领兵前来擒拿阿适小儿,谁料得却让这厮逃得入南京道。只如此一来,本官又当如何同陛下交代!” 这货也是聪明,不肯自暴破绽。若将实情说出,只言自己擅自出兵,接下来必然为赵良嗣所制。 赵良嗣闻言,便放下手中酒杯,朝右上方拱了拱手,以示对阿骨打的尊敬,接着便用外交的语气开口道:“当日本官有幸同金主定下盟约。盟约之中已然约定得南京道归我朝攻打,贵国兵马不得擅入南京道!” 这是底线,也是今日商谈的基础,故此赵良嗣便得首先摆出来。 完颜斡鲁听得此语,便开口道:“我主自立国以来,但以诚信二字经营天下。既然陛下同贵国定下密约,本官自然不敢违背。” 赵良嗣满意地笑了笑,这条底线你们肯承认就好。只要你们承认这条底线,接下来便是你们求我了。 谁料得完颜斡鲁便接着开口道:“传闻贵国伐辽受挫,只不知如今情形若何?” 当初耶律大石以二千残卒大破十万宋人精锐之事,已然过去得数月,金人也依稀听得风声。完颜斡鲁言外之意便是你们干不过辽人,让我们进入南京道对你们也有好处。 宣帅已然定下计策,遣得郭药师领人假扮天祚帝投奔萧干。如此一来,只要金人入得居庸关,自会前去功灭萧干。这事乃是金人中计行事,却不是可以拿出来交换的利益。 当下赵良嗣闻言大笑,便开口道:“正如都统所言,我朝伐辽之事确遇小挫。只如今形势却又是一变,我军已连下易、涿二州,眼下正欲遣兵攻打析津府,一战而平定得燕地。本官此次前来者,正为忧心辽军自居庸关出逃,先行查看地利。” 最近析津府的一系列变故皆在这月余之内发生,料来金人尚未知道实情。 故此赵良嗣便敢将牛皮吹上天,明明是郭药师以二州之地相献,这货偏偏要说成是武力收复的。明明童贯即将为萧干大军围攻,二州之地旦夕当失,这货却吹成了宋人欲要攻打析津府。 果然完颜斡鲁闻听此语,便踌躇得一阵。既然自己没有利益可以同宋人交换,便只能单方面相求了。 良久之后,完颜斡鲁便执壶起身,来到赵良嗣案前,借着替其斟酒的机会,压低声音开口求道:“敢问修撰,此事可有通融之法?” 赵良嗣见得完颜斡鲁亲自执壶,便赶紧站起身来,举杯相敬。二人相顾一笑,便行饮尽。 酒可以喝,礼不可失,事情却不肯轻易答应,赵良嗣便继续刁难道:“若非要如此,却也容易。只需劳动金主修得书信一封,本官当代为呈禀官家。若是官家同朝廷皆无异议,自可允许贵军入境。” 完颜斡鲁此次原本便是私自出兵,又如何敢惊动金主?即便这货敢惊动金主,待到金主修得书信,待到赵良嗣将书信呈献上去,待到宋国朝廷商量妥当,只怕天祚帝早早已经在南京道站稳脚跟,到得此时,黄花菜都凉了! 当下完颜斡鲁也不肯离去,只继续替赵良嗣斟满酒杯,继续软语求道:“如此一来,必然颇费时日,只恐阿适小儿已远窜他处,我等又何处前去搜寻?律法之外尚且人情,修撰可有其余通融之法?” 赵良嗣也不肯坐下,只装作沉吟得半晌,便开口道:“若是不惊动两国朝廷,宣帅便许可贵军入境,只恐事后必为朝廷问责。” 见得赵良嗣语气有松动之意,完颜斡鲁心中大喜,也不再开口,静待赵良嗣提条件。 当下赵良嗣又沉吟得许久,这才开口道:“若果然欲要如此,便除非贵军能助宣帅立下大功。如此朝廷问责之时,宣帅便可将此事遮掩过去。” 完颜斡鲁赶紧问道:“敢请教?” 赵良嗣便开口道:“当日两国朝廷签订密约之时,却未曾约定得西京道归属。本官亦曾问得金主之语,似有不欲要西京道之意。若都统果然能以西京道相赠,想来宣帅必然念此人情。” 若能忽悠得这货答应此事,事后自己便可凭此向金人索要西京道之地。如今两国正是蜜月期,双方暂无背约之举。即便金主不肯全给,至少也会给数州之地;即便金主连一州都不肯给,至少朝廷能在道义上占据上风。 第350章 引动金人东来(下) 如今金人急着进入南京道以擒拿天祚帝,赵良嗣也急着忽悠金人入得南京道,攻破萧干以解童贯之围。 按理说来,赵良嗣应该更加着急才对。 于金人而言,迟几天早几天关系倒是不是太大,毕竟天祚帝就在那里,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反倒是童贯,当初两次伐辽皆失利,后来靠着王叶明里暗里的帮忙,这才招降得郭药师,占据得易、涿二州,勉强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如今萧干八万奚兵正磨刀霍霍,只有三千人马的童贯正等着金人入关救命! 虽则如此,谁让赵良嗣这货牛逼,能Hold住场面呢? 明明盼不得金人即刻入关,赵良嗣却只装出不慌不忙的神情,但喝酒吃菜,不复再言。 见得对方开始沉默,完颜斡鲁犹豫得许久,便接着开口道:“且实话告于修撰!西京道之事,以我朝制度说来,休说下官,即便陛下答应也自无用,须得众勃极烈一起点头才行。” 这里先插一句,后世的满人正是金人的后代,可以说后金的政治体制也好,军队制度也好,甚至作战方法也好,都是直接效仿金人。 例如说后金鼎鼎大名的“八王议政”制度,便是效仿自金人的“勃极烈”制度。 何谓勃极烈? 勃极烈便类似一种议政王的封号。 以此时而言,完颜阿骨打为都勃极烈,即皇帝; 其弟完颜吴乞买(阿骨打四弟)为谙班勃极烈(谙版勃极烈),此为皇储,即皇帝死后的继承人; 其堂兄完颜撒改为国论勃极烈,此位相当于国相; 其堂叔完颜辞不失为阿买勃极烈(阿舍勃极烈,札失哈勃极烈),此位相当于国相的第一助手(有人认为阿买就是“厄木”,女真语意为第一); 其五叔完颜斜也为昊勃极烈,此位相当于国相的第二助手(女真语“厄木”意为第一,“昊”是“昃”字笔误,又经常在文献中误作“吴”,意为第二)。 但凡国中大事,例如出兵或者攻伐之事,便有此五人商议、决断。换句话说,要打谁那得五人共同决定,如何打则阿骨打一人可以决定。 既然如此,涉及得西京道如此大的一块地盘,即便阿骨打说了不要也没用,得这五人一起说不要才算数。 这种五王议政的政治制度也算机密之一,金人没事也不会特意对赵良嗣提及。赵良嗣几番出使金国,只依稀听说过如此制度,却不知其详情如何。 既然不懂,赵良嗣自然开口发问。 当下完颜斡鲁便细细地解释了一番。 待听完解释,赵良嗣不由得心中一沉,看来西京道之事便是无望了。 既然如此,且先将西京道抛于一边,先以攻破萧干,收复南京道为上。当下赵良嗣便装出为难的表情,开口道:“既是如此,贵军且与关外坐观!天祚帝既然入得南京道,必然往投萧干,待我军攻灭萧干后,若果然擒拿得天祚帝,再以之同贵国协商,换取西京道之地。” 既然你肯代劳,那自然是最好了!完颜斡鲁闻言大喜,便赶紧开口道:“只不知贵军攻灭萧干,须得几许时日?” 攻灭萧干?不被萧干攻灭就谢天谢地了!虽则如此,赵良嗣却故意道:“只奚兵彪悍,急切之间也难以下之。以本官算来,早则数月,迟则一年,我军必然能攻破得萧干!” 一年?辽人不过草鸡瓦狗而已,自己有得这三万金人本兵,纵使萧干有得十万兵马犹自能一战破之!攻破这点渣子而已,还需要一年? 老子可是擅自领兵出来的!若果然于此地等一年,中京道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若让金主得知此事,老子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如此完颜斡鲁自然不肯! 又听得赵良嗣口中的“代劳”二字,完颜斡鲁只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终于找到了可以和宋人交换的利益了。 当下完颜斡鲁赶紧开口道:“只我军却等不得许久!与其请贵军代劳擒拿天祚帝,到不如让我军代劳,替贵军攻破萧干,只要事后任由我军将阿适小儿带出便可。” 赵良嗣闻言大喜,果然自己一提“代劳”二字,对方便已中计。 虽则如此,赵良嗣犹自装出犹豫的表情,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道:“只我军攻破萧干确有十分把握!放贵军入关却于宣帅有碍!如此算来,尚有几分得不偿失!” 完颜斡鲁见得对方口气更加松动,便赶紧再加一把劲,开口忽悠道:“修撰心中也自明白,若果战事持续得一年,其中钱粮耗费、士卒死伤却是大头。若果然放得我军入关,只旬日间便能替贵军攻破萧干。如此说来,倒也替贵军省下不少钱粮,存活许多士卒。修撰又何言得不偿失?” 赵良嗣再要犹豫,完颜斡鲁却又举杯敬来,且开口道:“修撰若能替我等成就此事,事后必有重谢!” 对方连贿赂的话都说出来了,事情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赵良嗣便就坡下驴。 当下便干完杯中酒,复将酒杯掷于地上,断然开口道:“贵军若入得南京道,待攻灭得萧干后,自当领兵撤出。且将南京道全境交还我军!” 完颜斡鲁闻言大喜,便也照样将酒杯投掷于地,开口道:“此事当然!本官敢指天为誓!”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南京道既为我朝国土,其民众亦为我朝民众。将军领兵入关之后,便不得有残害民众之举,更不能屠城!” 完颜斡鲁闻得此言,便有几分为难之色。南京道空有这么大的一个猎场,自己麾下又尽是狩猎好手,谁又忍得住不纵兵劫掠?且如此一来,自己的粮草、女人又从何得来? 只见得赵良嗣脸上正有你不答应我也不答应的形色,完颜斡鲁也只得开口道:“如此一来,只恐我军粮草难以为继。若贵军肯提供粮草,本官自当尽力约束麾下。” 宋国富庶!粮草?小事而已。 当下赵良嗣便举手道:“君子一言,幸无有违!” 完颜斡鲁便也举起手来,开口道:“神明为鉴,不敢有违!” 双方击掌为誓,盟约乃成。 事情既然谈成了,接下来又是一番宴饮。此时不谈国事只谈风月,宾主尽欢! 待到酒宴结束,完颜斡鲁便拉着赵良嗣的手,且招来数十精锐,便开口道:“今日有幸同修撰一晤,良兴未尽!然则国事为重,本官便遣得这数十精锐护送修撰回程,且请修撰早日替本官求得宣帅恩许!” 赵良嗣乘着酒意,便开口道:“此事何须惊动宣帅,即便本官便可做主。本官乃是宣帅之下第一人,但本官所言,宣帅从无驳回道理。” 完颜斡鲁闻得此言,简直乐疯了!管你是不是醉话,只要你肯担责任便好!当下便取来调兵文书,且请赵良嗣签下大名。 调兵文书既然签订,完颜斡鲁正要遣兵前去攻打居庸关,谁料得赵良嗣这货又开口了。 但见得这货借着醉意,便拍了拍完颜斡鲁肩膀,醉醺醺地开口道:“甚么攻打居庸关!宣帅正要剿灭萧干,本官北上之时,宣帅已经遣得奇兵前去偷袭居庸关。若本官所料不差,待到此时,居庸关已落入我军久矣!” 踉跄着走开几步,这货又开口了:“都统但请安心休息!明日本官便前去喝开居庸关,都统自可领兵直入!” 闻听得赵良嗣此言,完颜斡鲁心下大惊!宋人果然彪悍若此?竟然不声不响便已取得居庸关? 看来方才所谓的攻灭萧干并非虚言! 第352章 萧干的”妙计“ 却说当日御营士卒同乙室拔业麾下攻杀殆尽,郭药师却黄雀在后,乘机捡了一回便宜,便以弓箭将火拼的双发尽数杀尽。 御营既灭,天祚帝的印绶、服饰、车马、仪仗等物便全数落入了郭药师手中。 后来又有得乙室拔业中计,将天祚帝献于耶律大石。郭药师更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又如何又妆扮不成天祚帝的道理? 到得此时,一场好戏已然落幕,三方人马各奔前程。 王叶当日便往耶律大石军中而来,名为监视耶律大石,实则正要同其自紫荆关出得南京道,趁机占据得西京道,替耶律大石夺取一块立业之地。 刘延庆这货却押解这天祚帝同耶律达鲁,悄悄往涿州而回。只这一路注定便是险阻重重! 郭药师这货责任尤其重大,正要假扮天祚帝往析津府而逃,以便栽赃给萧干。如此金人一旦入关,必然前来攻打析津府,有得此围魏救赵之举,则童贯的易、涿二州稳如泰山。 当下郭药师遣得十数常胜军士卒前去居庸关以为哨探,到时候金人入关,自己也好有个准备。可别自己正假装护卫天祚帝东来,背后金人却已经悄悄掩上。 紧接着又将这千余士卒分为三队,前面三百人以为前导,只负责沿途嚣张跋扈,到得一地,便先行勒索地方官府。 又以三百精锐为后卫,但沿途各地,均需留下数名士卒以为哨探。 最后便自领百余人马以为中军,只将天祚帝全副仪仗打起,便守着一架空的御辇往析津府而来。 众人尚且才东行得数里,传令沿途地方官府准备接驾的文书已经传递到了昌平。 当日闻听得天祚帝东来,萧干便已经将此事知会朝廷,且一明一暗派出两支兵马前去迎接。 到得此时,天祚帝东来之事在析津府内已是人尽皆知。 如今又有得此等加盖了天祚帝玉玺的文书为证,地方官府又如何不肯相信。 再加之前军这三百士卒到处乱来,但凡惹下祸端便以天祚帝亲卫相诈唬。 见得此等如狼似虎的护卫,即便在民间,天祚帝已经驾临析津府的消息也风一般地往四周传去。 只数日之间,天祚帝已然东来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南京道。 唯有要引动金人前往析津府,众人也不敢行进太快,否则容易失了踪迹。每日间打死也只行进三十里,宁少勿多。 若是地方接驾官员前来,请旨欲要拜见天祚帝,郭药师也一概只以天祚帝身体违和,不肯见人为由拒之。 有得萧干的铺垫以及天祚帝的玉玺,地方官员也不肯起疑心。 当日萧干既然遣乙室拔业前来暗中擒拿天祚帝,其得手与否正关乎萧干的帝业。故此待到乙室拔业既去,萧干又遣得数拨细作前来查探事情进展。 只乙室拔业既然全军尽没,便仿佛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细作探听乙室拔业事情不得,又陡然间闻听得天祚帝已然东来,便一路换马不换人,只八百里加急往析津府报来。 萧干闻言自是大惊! 自己的愿意便是乘天祚帝刚入居庸关便将其擒拿,再暗中将其献于金人。只要自己明面上派出得接应人马未曾同天祚帝汇合,此事天下人便疑心不到自己头上去。 谁料得乙室拔业这货竟然失手了? 若果然让天祚帝同自己明面上派出的接应人马相汇合,自己便坐蜡了,事后又如何对天祚帝下手? 且天祚帝这货也不是省油得灯,若果然让这货入得析津府,必定会同自己争权! 自己如今正一门心思装忠臣,面对天祚帝的争权,自己又如何抵挡? 若不肯撕破脸皮,只恐麾下这十数万奚兵,便只能听天祚帝吩咐。 若是自己赫然撕破得脸皮,遣兵擒杀得天祚帝,亦或将其献于金人,如此必然背上不忠之名,即便日后有得称帝之日,于民众心中亦不过是反贼而已。 萧干只反复思索得许久,到底也难下决断。 无奈之下,便只得遣人将阿古哲唤来相商。 二人既然相见,萧干便挥退得从人,只以忧心天祚帝争权之事相告,却不肯将自己的真实用意和盘托出。 谁料得阿古哲闻听得天祚帝已然东来,便只长叹一声:“吾属今番死矣!”,自此不复再言! 萧干闻言心中大惊,然则却不明白祸端在何处。便只得强捺住心中反感,再三请教。 过得良久,阿古哲这才开口道:“下官曾数度劝谏大王遣重兵防守居庸关,奈何大王执意不听!天祚帝争权之事眼下且休要再提,下官所忧心者,正为关外金人追逐天祚帝而入!” 此事萧干倒是不怎么担心,便开口道:“宋金既有密约,金人又何得擅入南京道?” 阿古哲摇头道:“大王遣得王猛等人领八万大军南下攻打易、涿二州,童贯能御之否?” 萧干摇头道:“童贯小儿,何能挡吾一击!” 阿古哲便开口道:“正为此事,只恐宋人必然引动金人入关。我得大军压境,宋人未得金人相助,必败无疑。若果然能引动金人入关,使之攻打析津府,行围魏救赵之举,则宋人不费一兵一卒,而易、涿二州稳如泰山!鹬蚌相争,宋人只需坐收渔人之利,又何来的不肯?” 萧干这下反应过来了,只瞬间色变,便开口道:“天祚帝正往析津府而来,金人若能入关,必定前来攻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矣!” 阿古哲也是摇头长叹,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何不去璧?大王当速速发兵前往,递解天祚帝出境,则金人必定逐天祚帝而去。” 大祸临头,萧干也顾不上机密不机密,便开口道:“只此事已然传开,若本王如此行事,又有何面目立足朝堂?” 阿古哲苦思良久,这才开口道:“除此之外,尚且有一条下策。只不过此策只有得五分胜算!” 萧干闻言大喜,便开口道:“可速速说来!” 阿古哲便开口道:“金人但为天祚帝而来,如此何不祸水东引?” 萧干便开口道:“只说当如何行事?” 阿古哲便开口道:“大王麾下犹自有得常胜军兵马在,可苛责之。过得一日,复遣之火速前去迎取天祚帝。将天祚帝献于宋人,照样是大功一件。彼等为我所苛责,正有叛逃之意,必奉天祚帝前往涿州,依附其旧主郭药师。” 萧干闻言大喜,乃抚掌叹道:“果然妙计!得知天祚帝已为宋人所得,金人必索之。宋人若与之,金人心意已满,必不肯无故前来攻打我军。宋人若不与,则必与金人结下深仇,我等便可坐山观虎斗!且天祚帝为常胜军献于宋人,却与本王并无干系!” 第352章 逼反张令徽 是夜,萧干便以庆祝天祚帝御驾亲临南京道为借口,大宴析津府诸将,难得得是析津府唯一的常胜军将领张令徽竟然也有份! 当日郭药师领着甄五臣叛逃,张令徽同其麾下的乾显大营已经先行一步,且为奚兵所挟裹,想回头跟着叛逃明显不可能,便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萧干回了析津府。 只郭药师如此一来,便把张令徽给坑惨了! 按律,主帅既然叛逃,其麾下诸将自当连坐。 唯有萧干于王叶所算计,此时麾下兵马已不是太多,正急需士卒使用,便不得不饶过张令徽同其麾下的乾显大营。 虽逃得一命,然则张令徽已被彻底冷藏,奚人往往绕过张令徽,直接调拨其麾下士卒。即便常胜军士卒的待遇,也一日比一日差了起来。好差事想都不用想,必然没份;送命的差事也想都不用想,必然全担。 后来萧干攻取得析津府,复征发得十万奚兵为用。手下兵马既足,常胜军士卒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说得好听一点,便是往往充作前锋精锐;说到不好听一点,便是送死的炮灰。 乾显大营原本有得六千人马,此次王猛等人领八万士卒南下,便硬生生从常胜军中调拨的三千士卒前去为用。 涿州、易州都是坚城,此次南伐宋人必然会有攻城之举。 奚人勇武,干蚁附攻城这种活计太过浪费,还是交给常胜军这种炮灰最为合适。 为奚人冷藏的数月,情形突然就开始改变了?今夜宴饮之事,竟然也有自己的份?张令徽闻言自是大喜,当夜只第一个便到得皇宫。 待到诸将到齐,萧干装出兴高采烈的盛情来,只言自己受天祚帝之托掌管南京道,实在感觉力不从心。如今既然天祚帝亲至,自己正好可以将大权交出,自此专心军务。 这话说得十分动人,若外人不知详情,但见得萧干此等言语,必定以为此人乃不二忠臣。 底下的将领有知情的,也有不知情的,闻言便纷纷拍起萧干马屁来,其中又要数张令徽最为起劲。萧干对其余将领的奉承或多或少都有回应,唯有对张令徽这货,便只当此人不存在。 一次两次还没事,待到次数多了,周围诸将也察觉得此事,便纷纷嘲笑起来。 张令徽为萧干凌辱至此,心中自是大怒。唯有性命掌握在对方手里,只敢怒而不敢言,当下便黯然退入一旁角落之中,只举杯自怜。 今日宴会连张令徽这等货色都有分,更何况阿古哲? 当下阿古哲便开口捧哏道:“敢问大王,只不知陛下如今到得何处?” 萧干闻言,更是意气风发,便开口道:“此等喜讯,且让汝等知晓。如今陛下已然入得居庸关!” 阿古哲继续捧哏:“太行山在多盗贼,只不知陛下来人几许?” 萧干闻言大悟,便以手加额道:“微先生之言,几误陛下大事。陛下此次只得千许人马东来,护卫不足。本王虽已然遣得万余精锐奉仪仗往迎,奈何彼等必然行动迟缓。万一陛下有缓急之事,只恐彼等无法及时接应。既是如此,当另遣一支兵马日夜兼程前去,也好早日护卫陛下东来。” 闻听得萧干此语,底下知情的将领自然住口不言。四军大王正要弄死天祚帝以自立,自己又岂肯前去接应天祚帝,前去同天祚帝扯上关系? 不知情的将领却纷纷跳出来请命,此举既能讨好得四军大王,说不定还能乘机同天祚帝扯上干系。 至于张令徽这货,今日见得宴会自己有份,便以为萧干已经回心转意,欲要起用自己,谁料得自己还是一个陪衬。 心知这等好差事自己必然无份,张令徽这货又岂肯再来自讨没趣?继续举杯自怜! 谁料得片刻之后,便听得堂前萧干喝道:“张令徽何在?” 张令徽闻言一惊,手中酒水顿时洒出不少,便赶紧将酒杯放入一旁,小跑着前来听命。 见得张令徽跪听,萧干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只以斜眼相看,便丢过来一块调兵令牌,接着厉声暴喝道:“京中诸将皆有要务在身。此次便遣汝领麾下三千常胜军士卒前去护卫陛下,务必用心办事!若陛下有得丝毫差错,族诛!” 张令徽闻言战栗! 前去护卫天祚帝原本是美差一件,只萧干这“族诛!”二字太过吓人!更何况什么叫“丝毫差错”?若是萧干有心,即便陛下掉了跟头发丝也是差错! 只恐便是萧干老贼已有对自己下手之意! 军令重于山,张令徽虽然心惊胆战,却也只能应下。 议事既毕,接下来便是一番畅饮。 阿古哲这货正要方便萧干行计,便故意命人将张令徽安排在自己众人旁边的桌上。 酒桌之上,萧干只开怀畅饮,底下诸将前来敬酒也是来者不拒,不多时便已经有得三分醉意。 这也是张令徽这货倒霉,不合于酒桌上咳嗽得一声,此时恰逢萧干正与旁人交谈。 当下萧干便是勃然大怒,便取过桌上酒杯朝张令徽掷来,且借着酒意喝骂道:“贼子安敢阻吾议事!” 张令徽头部中杯,顿时便是鲜血直流,虽则如此,这货也不敢反抗,只赶紧跪地请罪。 谁料得萧干犹自不肯干休,只装醉拔剑喝道:“贼子阻吾议事,必是心有腹诽之举。汝家主帅已然叛逃,只恐贼子亦有效仿之心!与其如此,不如早早斩之。” 当下萧干摇摇晃晃地便要过来斩杀张令徽。只萧干平时便是暴虐无比,底下诸将虽知萧干酒醉,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拦阻。 萧干老贼果有加害之意!张令徽见状直吓得魂飞天外,却也不敢逃走,只得闭目等死。 好在此时阿古哲却挺身而出,一把便扯住萧干,且朝四周将领招呼道:“大王酒醉,速速前来相扶!” 周围将领见得阿古哲没事,又碍于阿古哲的命令,便只得装着胆子前来,相帮着扶住萧干。 萧干为众人所制,一边喷着酒气,一边挣扎着喝骂道:“贼子!竟敢叛逃!吾必尽杀常胜军上下!” 阿古哲闻听此语,赶紧伸手捂住萧干之口,且使人相帮着将萧干往后面扶去。 周围诸将相顾愕然! 张令徽闻言更是胆战!却也不敢擅动,只得一直跪于此地! 良久之后,阿古哲复出得厅来,挥退得诸将之余,便来到张令徽跟前,且开口道:“大王酒醉,如今盛怒不已。张将军且先领兵前去接应陛下,趁机避让一时。” 张令徽闻言大喜,正好有得萧干调兵令牌在身,连夜便点起剩下的三千常胜军士卒,逃命一般出得析津府。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萧干老贼今夜已将自己心迹表露无疑。张令徽又哪来肯束手就死? 且喜萧干老贼竟然让自己单独领兵在外,为求活命,张令徽自然起了前去投靠旧主郭药师的心思。 只如今王猛等人方才领兵攻打涿州,若沿着众人进兵路径前去,半路必为奚兵所截杀。 故此张令徽只领兵往居庸关而来,一来欲要接应得天祚帝,趁机挟裹其投宋,二来自顺州投奔涿州,也能避开众奚兵。 第353章 请君入瓮(一) 却说赵良嗣同完颜斡鲁将诸事议定,便于金营歇息得一夜,第二日一早,便领着护卫往居庸关而来。 沿途虽然道路难行,倒也一丝危险也无! 当日赵良嗣自涿州出发之时,便探听得居庸关并无萧干守兵。 此次天祚帝既然入得南京道,耶律大石既然入得南京道,更加证明了此事。天祚帝既然由耶律大石护送东来,若居庸关果然有得萧干重兵防守,必同耶律大石起得冲突。 如此一来,天祚帝不敢说,至少耶律大石肯定入不得居庸关,也不敢入居庸关。 赵良嗣只一路行来,沿途未曾见得耶律大石辽兵滞留于此,便知此事已经无碍。 待到得居庸关前,复遇得郭药师遣来查探敌情的数名细作。 当下两波人马相会,细作便就关内之事细细报之。 闻听得天祚帝同耶律达鲁已得,闻听得郭药师已然假扮天祚帝东去,闻听得诸事顺利,赵良嗣更是大喜,便遣从人前去通知完颜斡鲁,宋军受命弃守居庸关,金人可放心前来。 从人得令,便赶紧策马回转。 于赵良嗣说来,其他都是虚的,早日回涿州亲手诛杀耶律达鲁报仇才是王道。此其一也! 昨日全靠一张嘴,便忽悠得完颜斡鲁定下盟约。待到金人一旦入关,得知事情并非如此,明明一百贯便能买的东西硬是花了一车金子,算是上了自己的恶帐,说不得便会找自己算账。 如此赵良嗣又岂肯自找麻烦?也不肯再与金人相会,只领着护卫便溜回得涿州。此其二也! 故此赵良嗣也不肯再于此地停留,只领着众护卫火速往涿州而回,若能半路追及得刘延庆那自是更好! 却说完颜斡鲁闻听得宋人已然空出居庸关,心中自是大喜。 虽则宋金如今正是蜜月期,宋人断然没有对自己下手的道理,然则自己领得孤军在外,且居庸关险阻无比,实为死地,故此完颜斡鲁也不敢掉以轻心。 小心起见,完颜斡鲁便将大军分作三队,以完颜照立这个倒霉鬼引得其麾下那数百残兵,先行入关以为试探。 要死也就死这几百人,完颜斡鲁亏得起。 谁让自己前日犯下大罪呢?你不去谁去? 当下完颜照立也只得忍着棍伤,便领着麾下小心翼翼地往居庸关而来。待见得关内果无守军,完颜照立心下大喜,便赶紧遣兵回去禀报,复领大军出得南口,便散开兵力来只死死防守。 既然沿路并无埋伏,居庸关也无辽人防守,若要设谋,必然会在南口外。 自古以来,关口如同江河一般,防守一方大多遣兵据关、据河防守以为防守。 若是手下兵精而少,不敢同以守城同对方打消耗战,防守一方倘尚且还有一招,便是半渡而击。 待到对方军队部分出得关来,尚且未曾完全展开,自己便可以全部兵力前去冲击,若果然能冲破得对方先头部队,事情便有了八成胜算。 关口也好,江河也好,每次通行的士卒必然有限。 对方正为地形所制,兵力多也没用。前面的军队既溃,后面的军队又不能及时上去支援。 且前军要往后溃退,后军又要往前冲杀,一进一退之间,极容易乱阵。一旦进攻方阵势大乱,防守一方若是再行攻击,便极容易将对方打成倒卷珠帘之势。 闻听得完颜照立遣人来报,又有得这几百士卒出南口以为防守,完颜斡鲁稍稍放下心来,便紧接着遣第二队三千余人再行入关,照样出南口以为拱卫。 待到南口防守人马到得近四千人,已足以抵挡对方数万人马。完颜斡鲁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今日入关之事再无波澜。 当下完颜斡鲁便自领得主力人马二万余人,火速通过得居庸关。 待到诸军安然入关,完颜斡鲁心中大喜,竟然不费一兵一卒,便渡过得此等天险。 只要进得南京道,又有何人可为自己敌手?以自己这三万精锐的实力,简直可以横扫整个南京道。所谓一力破万巧,管他宋人也好,辽人也好,谁敢再行设伏,且让其尝尝大金的刀枪。 居庸关道路不甚宽阔,数万人马入关原本就颇费时日,何况完颜斡鲁又将其分为三批? 待到诸军入得居庸关,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当下完颜斡鲁便命就地扎营,且遣得细作密探连夜探听天祚帝情形。 当初郭药师这货假作天祚帝入关前往析津府,正要让金人得知此事,便故意大张旗鼓。 故此金人细作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探听得此事,便连夜飞马来报。 完颜斡鲁闻听得天祚帝已然东去,闻听得萧干遣得万余人马前来接应,心中自是大喜。 怕就怕天祚帝这货又一次躲了起来! 这货既然敢往析津府而去,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萧干麾下虽有重兵,自己又有何惧? 到得第二日一早,完颜斡鲁便留下三千人马防守南口,以防天祚帝再行从此出逃。接着自领其余兵马,往析津府方向追来。 虽则如此,有得完颜照立这个教训在,这货再也不敢日夜兼程了! 且如今情形也不用太过在意速度。 南京道北面有得燕山山脉,西面有得太行山脉,且北面正是金人地盘,西南又是宋人地盘,天祚帝除了往析津府而去,便再无生路。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况天祚帝这个和尚只剩下最后一座庙,除此之外也没有地方去了。 即便让天祚帝入得析津府又如何?大不了攻城! 辽国四京之中,东京、上京、中京、西京,哪一处不是朝廷兵马攻打下来的? 金人入关的消息传来,南京道顿时便炸了锅。 当初王猛剿灭顺州盗贼之后,为防止盗贼死灰复燃,便于此地驻扎得二千人马。 只辽人已然为金人杀破了胆,闻听得金人已然入关,这二千人马连交战的心思都没有,便赶紧一面飞马急报萧干,一面往析津府退来。 军队尚且如此,地方官员更是不堪! 有点操守的官员要么准备自杀,要么早早弃官而逃! 没有下限的官员只一边贪污府库银两,一边准备降表。 第354章 请君入瓮(二) 前文曾提及,郭药师诈为天祚帝,便一路往析津府逃去。 此次既为吸引追兵,自然得大张旗鼓,时不时露点踪迹出来,以便金人追踪前来。 只如此一来,便正如刀尖上跳舞,委实凶险的很。 当初出发之前,郭药师便已经于居庸关留有探子,待到一路行来,又沿途布下眼线。 如今金人既然追逐前来,自然瞒不过郭药师探子的耳目,当下便有细作飞马来报。 闻听得金人已然上路,郭药师心中自是大惊。 于郭药师而言,背后的金人要命,却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反而是前头的奚兵。 自己原本便早得金人一日上路,金人一路追,自己大不了一路逃。双方都是马军,谁怕谁啊! 有得着这一日的差距,已经足以确保得自己逃至析津府前不为金人所追上。 唯有前头的奚兵,郭药师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几日依稀已有消息传来,萧干已经命得万余精锐奉仪仗前来接应天祚帝。 这边厢自己假扮天祚帝往析津府而去,那边厢万余奚兵果然正前来接应。 路就只有这一条,正如后世简单的相遇问题,两队人马迟早有相遇的时候。 一方千余人,一方万余人,双方人马皆众,若想偷偷溜过去都不行。 如此一来,待到双方碰面,且不说来人会不会将自己认出,即便天祚帝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附近的地方官员前来拜会天祚帝,自己犹自可以陛下身子不适,不肯见人为由拒绝,反正这些地方官员属于弱势群体,手下又无兵丁,即便有所疑心又能如何? 若是换到对面万余人马,情形又是一变。自己麾下只得千余兵马,只顿时便变成了弱势的一方。待到奚兵接应得自己之余,若果然欲要拜见天祚帝,自己又能如何? 照样用天祚帝不肯见人的谎言相欺? 对方人马正为自己十倍,若是不买账,硬要求见,自己还能阻拦不成? 如此必然穿帮! 前头有狼,身后有虎,自己手中却一根木棍也无!如今郭药师正是进退两难! 金人于身后追来,自己若加速前行,虽能躲避得金人追击,却必然同前来的接应的辽人早日会面。一旦穿帮,自然是死路一条。 自己若不肯加速前行,却又恐为身后的金人所追及,照样没有好下场。 于郭药师而言,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天祚帝”安全到得析津府附近,再陡然消失,自己也能乘机逃回涿州。虽然如今自己麾下折损大半,宣帅已经不怎么倚重自己,若能立下此等生死大功,说不得还有重起的机会。 至于投诚金人,到得万不得已的之时,方可行此下策。 当日自己拥兵三万,不管走到哪里旁人都得高看一眼。待到麾下折损大半,自己便不怎么吃香了。 如今就凭麾下这点兵马,宋人不肯待见自己,金人未必便肯重用自己。 这年月,手里兵多才是王道。 一句话,在宋人这边还有点希望,投金人不过是万一之举。 若非如此,以郭药师这货的性子,只怕金人一旦入关,这货早早便领兵马前去相投,且密告宋人阴谋。 却说萧干于酒宴之上只数次刁难得张令徽,又佯醉口出杀尽常胜军之语。 事关自己性命,张令徽又如何不害怕? 好在萧干老贼早早便已经将调兵令牌交付于自己!当下张令徽便连夜点齐析津府仅留的三千常胜军士卒,只逃命一般出得析津府,即便连军粮都未曾准备。 一路上众人皆不敢停留,只一口气便逃得百余里,眼看着距离析津府已远,张令徽这才松了一口气,传令大军放慢行速。 如今虽然出得析津府,便算是暂时逃得一命,然则今后又当何处何从? 又自此地投宋,又恐遇上前去攻打涿州的王猛得人。如今之计,便只有先按萧干军令前去接应得天祚帝,顺势绕路往投宋人。 当下众人继续往居庸关行来,到得晌午时分,便远远地见着前面万余人马正缓缓前行。 张令徽赶紧遣人前去打探,却原来是朝廷遣去迎接天祚帝的这万余人马。 唯有彼等需奉仪仗前行,故此行速十分缓慢,如今都过得三日了,这万余人马才出得析津府百余里,不过张令徽众人一夜的行程。 对方见得身后猛然出现得数千人马,也自遣人前来询问。 好在张令徽手中的调兵令牌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待对方验看得调兵令牌后,张令徽便已萧干军令相告。 只言天祚帝已然入关,且身边人马稀少,无以护卫安全。自己这三千人马正是受四军大王之令,火速前去护卫天祚帝。 军务紧急,便请对方让开道路,以便自己麾下先行。 对方闻听得此令,倒也未曾犹豫,便将兵马稍稍靠近得驿道一边,让出道路来,请张令徽等人先行。 当下张令徽等人超越得这万余人马,复继续往居庸关而来。 众人到得怀来附近,看看天色已晚,且大军一日一夜未曾进食,非只士卒,即便战马也已然疲惫不堪。 张令徽便引军就此驻扎,且命人前去怀来求取粮草。 好在怀来颇为富庶,地方官员支应得粮草之余,又于闲谈之中透露得一个惊人消息。天祚帝正由千余常胜军士卒护卫,往析津府而来。 待到军士回报,张令徽心中大惊!天祚帝?常胜军? 除了被调去涿州当做炮灰的常胜军士卒外,其余能动弹的常胜军士卒全在自己身后,天祚帝又哪里来的常胜军护卫? 当下张令徽便命从人再去怀来县确认此事。 地方官员见得对方纠缠不清,也不肯再多费口舌,便已天祚帝文书相付。 张令徽见得此等文书,心中更是疑惑不已。文书之上既然有得天祚帝御宝,自然是作不了假!只自己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天祚帝这千余常胜军兵马到底从何而来! 想不清楚也不要紧! 反正这是好事! 既然同为常胜军,那便是自己人,缓急之时犹自可以抱团取暖。 第355章 请君入瓮(三) 如今常胜军在萧干麾下处境凄凉,闻听得天祚帝身边有常胜军士卒护卫,张令徽心下自是大喜,到得第二日一早,便赶紧催动人马上路。 郭药师连逃得两日,原本便已经到得怀来附近。 不多时两军便陡然见面。 张令徽甫一见得对方,吃惊之下,几乎落下马来。但见得对方这千余常胜军兵马,所打的竟然正是乾显大营旗号。 乾显大营可是自己的麾下! 当日自己的乾显大营原本有得六千余人马,这历次征战下来,已经有一半成了炮灰。如今余下的三千人马正在自己身后。 对面竟然又冒出了千余自己麾下? 此事甚奇,又见得对方人少,张令徽倒是不惧,便将兵马摆开,堵住去路,且使人前去询问。 士卒领命前去,不多时便见得对面冲出来十余骑。 待冲得一箭之外,对方便停马不前,只于原地高呼道:“陛下御驾在此,张令徽何在,速速上前答话!” 张令徽闻言,便领得百余骑冲出阵前,待到得对方附近,便开口喝道:“何人胆敢冒充某家麾下!” 话音刚落,便见得对方人马往两旁缓缓让开,露出其中护卫的人物来。 张令徽只看得对方一眼,便赶紧滚落马下,跪地高呼道:“末将拜见大帅!” 旁边这百余常胜军士卒也赶紧下马拜见。 郭药师闻言微笑,缓缓策马前来,待近得张令徽,便翻身下马,亲手将其扶起,执手道:“子安何以至此?” 想起自郭药师叛逃后,常胜军的凄凉处境;想起如今常胜军的炮灰命运,又想起这些时日以来自己受的委屈,张令徽不由得泪如雨下,便开口道:“自大帅去后,末将数次险为萧干老贼所杀!辽地万余常胜军士卒,如今也只剩下末将身后这区区三千人马!” 常胜军到底是自己的心血,郭药师闻言也自伤心,便拍着张令徽的手背道:“且休要伤悲!本帅不死!子安不死!虎臣不死!延寿不死!则常胜军必有复起之日!” 张令徽闻得此言,便决然开口道:“末将誓死追随大帅!” 郭药师呵呵大笑,继续问道:“子安何以至此?” 当下张令徽便将萧干如何遣自己前来,又如何酒醉欲要斩杀自己等事一一说来。 郭药师稍一沉吟,紧接着便仰天大笑起来:“好一招移祸江东之计!只如此一来,却正好解了本官之危!可见天不绝吾!天不绝吾啊!” 前文便已经说过,郭药师这货倒是不如何惧怕身后追击的金人,其忧心的独独便是前面前来迎接的奚人。 自己以甄五臣麾下的士卒假扮张令徽麾下的士卒,伪作护卫天祚帝东来。若欲得接应的奚兵,只恐此事必然被拆穿。 如今萧干老贼竟然以张令徽引军来迎! 如此一来,即便遇到奚兵,自己又有何惧! 张令徽既然受命前来,其军令、令符必然为真! 前面若无奚兵,郭药师自然继续大张旗鼓,打着天祚帝的旗号行事。前方若有奚兵,郭药师便可鱼目混珠,将一概同天祚帝有关的物事藏起,只让张令徽出面,以张令徽的名义行事。 一千人里面藏一千人自然难,千余人马藏进三千人众里面倒是容易的很。 一来,没事谁会去详细清点对方人数?二来,大军正在行进之中,即便你想清点也清点不清。 如此一来,自己必定能假扮天祚帝到得析津府附近! 只郭药师鱼目混珠的心思,张令徽又如何能猜到?这货连萧干移祸江东的计策都没弄明白,差点就中计了待到郭药师笑声暂停,张令徽便开口问道:“敢问大帅,何谓移祸江东之计?” 郭药师此时心中十分高兴,便开口问道:“老贼使汝前来,依汝之意,原本当如何行事?” 张令徽也不隐瞒,便开口道:“老贼既有加害之意,末将又岂肯从其命令!原意擒拿得天祚帝之余,便挟其归宋,前来投奔郭帅!” 郭药师笑着摇头道:“如今金人已然入关,天祚帝在何人手中,金人必前往攻打!老贼正要借汝之手,将天祚帝献与宋人!且如此一来,又能藉金人之手,攻灭得我等常胜军。” 张令徽闻言便是大怒,暴喝道:“老贼可恨!若非大帅在此,末将几陷计中。” 心中疑难已去,郭药师正兴奋不已,闻言又是大笑:“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老贼今番自己找死矣!” 郭药师便将自己假扮天祚帝东来,欲要引动金人攻灭萧干之计细细告于张令徽。 闻听得萧干必死,张令徽也自大喜! 当下双方将兵马合于一处,便赶紧往析津府而来。 此地距离怀来不甚远,午时刚过众人便到得怀来。 为留下“天祚帝到此一游!”的证据,以便身后金人追赶,郭药师便特意以天祚帝名义,领着这千余人马入得怀来休憩许久,这才重新起行。 眼见着便要与前来接应得这万余奚兵会面,郭药师便将一应物什收起,将士卒混入张令徽军中,且使张令徽出面,只言四军大王密召自己返回析津府,骗过得这万余奚兵,重又往前析津府而去。 接下来但凡遇得城池,郭药师又以天祚帝名义出来诈唬一番。 于外人看来,便是天祚帝正在“跳跃式”前行,但凡遇得奚兵,天祚帝便行隐去,一旦遇得城池,这货又要跳出来留点痕迹。 此等消息很快便传到萧干耳中,这下便轮到萧干傻眼了! 当初自己欲得天祚帝献与金人,便遣乙室拔业领人暗中前来行事,谁料得这货同众麾下竟然人间蒸发,再无痕迹! 如今自己不想要天祚帝了,便同阿古哲设下良策,欲要坑得张令徽将天祚帝送与宋人。谁料得这货死心眼,竟然果真迎接得天祚帝回城! 眼见着天祚帝一日日近得析津府,眼看着金人正追逐前来,萧干心下自是大惊,也不管涿州战况如何,赶紧将在外的奚兵悉数召回,以防金人攻打。 第356章 请君入瓮(四) 眼见着天祚帝一日比一日近得析津府,眼见着金人追逐而来,萧干心中自是惶恐不安,便赶紧传下令去,将在外兵马悉数召回。 以萧干说来,自然不愿同金人开战。 然则道理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讲的。你若是实力不足却和人家讲道理,人家必然同你讲刀子。唯有己方势力占优,至少也得大体平衡,自己才有同金人平等对话的资格。 前文便已经说过,大军行动必然是迟缓无比,萧干命亲卫日夜兼程前去传令,然则要待到王猛等人领兵回援,至少也得是数日之后。 要说郭药师这货也自缺德的很,一路上只坑蒙拐骗往析津府而来,待“天祚帝”近得析津府三十里外,这货便找了个借口,连同甄五臣、张令徽等心腹人马弃军而逃,却命这近四千常胜军人马自行往析津府而去。 萧干于析津府城墙之上望着城门外这四千常胜军人马,望着城门外的龙辇,简直是哭笑不得。 放天祚帝入城,金人必然前来攻打。 不放天祚帝入城,自己又如何以人臣自居? 且郭药师这货实在太狠了,如此一来,自己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若屠尽这四千常胜军士卒,于金人看来,便是自己做贼心虚,自毁证据。 若要放这四千常胜军士卒入城,有得常胜军士卒在城内,正是天祚帝已然入得析津府的铁证! 当下萧干只于城墙之上犹豫不已。 萧干在犹豫,底下的常胜军士卒却不肯了! 当日为萧干所虐待,常胜军士卒已是满怀怒火。唯有对方势大,自己便不得不忍气吞声。 如今自己可是有得陛下为依仗,谁怕谁啊!更何况法不责众! 不多时,常胜军士卒便于城下鼓噪起来。 萧干为人颇为残暴,闻听得城下鼓噪声起,瞬间便是勃然大怒,当下便已经有了决断。 事已至此,天祚帝都到了城下了,再弄走自然不可能,且将其掌握在自己手中为上。万一若是金人来攻,自己能抵挡住自然更好。待到金人退去,自己便可暗中弄死天祚帝,到时候再找个替死鬼便可。天下人怀疑便怀疑好了!你有嘴巴,老子有刀子! 万一若是抵挡金人不住,尚且可以天祚帝献于金人,以换取金人退兵。 名声不名声,逆臣不逆臣,与性命相比,统统都得往后排! 当下萧干便唤过身边将领,使其领五百人马前去迎去天祚帝入城,复令城内二万士卒为备,一旦天祚帝入得城来,即行杀尽城下常胜军。 闻听得萧干此令,阿古哲心下大急,凑近前来正要劝谏。 谁料得萧干却已抢先开口,但见得这货白了阿古哲一眼,出口讽刺道:“若非汝之妙计,安有本王今日!食君之禄,不能解君之忧,无愧乎?” 阿古哲闻言大惭,无颜开口,以袖掩面而退。 见得阿古哲既去,大王军令当无更改。便有将领领得五百士卒出得城来,众常胜军士卒见状更是鼓噪不已。 将领见状,只领士卒抽刀为备。 见得对方似欲火拼,常胜军士卒心中胆怯,只得空出一条路来。 将领领兵直趋御辇,到得十来步外,便收刀行礼,且开口道:“某等受四军大王所令前来迎取陛下入城。” 过得许久,御辇之内犹自未曾有回应之声。 当下奚兵将领请示再三,犹自未得回复,便壮起胆来挑开帷幕一观,却见得御辇之上又哪里有天祚帝的影子? 此事大奇,当下奚兵将领便回身喝道:“护辇士卒何在?” 旁边数名常胜军士卒闻言出列,跪伏于地。 奚兵将领便开口问道:“陛下何在?” 其中胆大的常胜军士卒便开口回道:“小人不知!自小人等护着御辇东来,沿途从未见得陛下。” 天祚帝也是人,也需要吃喝拉撒,何以数日间未曾露面? 奚兵将领闻言大惊,复开口喝问道:“陛下亲卫何在?” 底下众常胜军士卒只沉默不语。 奚兵将领连问数声,犹自未曾有人回应。 此事实在有违常情,到得此时,这货也知此事必然有不妥,实非自己所能处置。 按道理说来,天祚帝东来,必定带有自己的心腹亲卫。即便天祚帝这货半途发觉得不妥,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又一次弃众而逃,然则众目睽睽之下,其亲卫又如何能悉数逃脱,当有人马留于军中才是。 自己如今连问数次,彼等闻声自当站出来才是。 即便彼等畏罪不肯主动出来,常胜军士卒可是与彼等无亲无故,自会有人出首。 当下奚兵将领便捕得百余名常胜军士卒,且将彼等押解入城。 别看常胜军士卒方才叫的凶,如今奚人果然动武,这些士卒便一个个闭了嘴。 待到奚兵将领将士卒押解入城,且将此事禀报于萧干。 闻听得天祚帝失踪,萧干心中自是大惊。便命这百余常胜军士卒跪伏于地,亲自持刀斩杀得二十名,接着便命麾下将剩余的士卒分开拷问,以两人为一组,之后再两两对照,若两人口供不同,则一起斩杀。 有得萧干此等手段,众士卒又岂肯隐瞒? 当下便将实情详细禀上,只言当日自己受命前去护卫天祚帝,然则护卫天祚帝东来的却是郭药师同其麾下常胜军士卒。 闻听得此事郭药师也掺和了,萧干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便命二万大军出行,将城外这四千常胜军士卒团团围住,且领彼等出首,将郭药师麾下之常胜军士卒指认出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乾显大营的常胜军士卒全无半点心理压力,便将郭药师自宋人处领来的千余锦州大营的常胜军士卒一一指认出来。 又是一番拷问,事情终于浮出了水面。 当初萧干遣得乙室拔业暗中前去擒拿天祚帝,谁料得彼等悉数死于郭药师手中。 紧接着郭药师又诈为天祚帝东来,欲要引动金人攻打析津府,以解童贯涿州之围。 萧干闻听此报,直气得须发直指。 小儿何干欺吾! 自己欲以移祸江东之计,忽悠得张令徽这货奉天祚帝投宋,好歹还是欲要送去一个货真价实的天祚帝。 谁料得郭药师这王八蛋却早早就照样行了一招移祸江东! 气人的是,这货竟然连天祚帝都吞沒了,只弄了一个空的御辇便诈为天祚帝东来。 只如此一来,金人若是来攻,自己又哪里去找一个天祚帝相献? 第357章 请君入瓮(五) 到得此时,萧干自然是怒不可遏。 郭药师等人早已逃命,萧干便将怒火发泄在其麾下的锦州大营身上。 眼看着金人即将到来,自己麾下大军又正往南去攻打涿州,析津府内兵力不足,故此萧干便不肯浪费了乾显大营这三千兵力。 为了接下来放心使用这三千炮灰,便不得不让彼等交上一份投名状。 但该萧干便传下令来,将这受过拷问,收缴完武器的锦州大营常胜军士卒押出城外,使乾显大营的常胜军士卒为侩子手,将彼等尽数诛杀。 眼见着周围二万奚兵刀枪在手,虽同为常胜军一脉,为求活命,乾显大营的常胜军也不得不向手无寸铁的昔日同僚举起屠刀。 只一番杀戮之后,场中便倒下千余具尸首,鲜血也将地面染得腥红。 有得这一番杀戮,想来剩下的常胜军士卒已然胆寒,至少短日内必不敢有叛逆之心。 当下萧干便将兵马悉数收回城中,接着紧闭四门,以为防守。 过得一日,金人大军已然薄于城下。完颜斡鲁便将大军分为三队,分别驻扎为析津府西门、南门、东门外,独独留下北面一门未曾设防。 金人既然多为骑兵,蚁附攻城自然是下下之举,自当以野战破敌为上。一旦萧干弃城北逃,金人自然可以大军尾随,渐渐抄略。 待到大军驻扎已毕,完颜斡鲁正要遣使入城,谁料得萧干却抢先一步,已然遣得使者前来求见。 听得亲卫来报,完颜斡鲁便使人将其唤入。 使者入得帅帐,便先行奉上重礼,且以锦州大营的常胜军士卒供词相献。只言四军大王并无于金人为敌之意,所谓的天祚帝入析津府,不过是宋人计谋。四军大王已然遣得重兵前去攻打涿州,宋人心知必不能敌,便以移祸江东之计,欲要使得金人同大王相攻。如此,涿州之围便解,宋人且能坐收渔翁之利。 萧干使者之言虽然有理,奈何完颜斡鲁中计已深! 自己麾下亲眼见得天祚帝入关,此事假不了! 待入得居庸关,自己追逐天祚帝东来,沿途地方官员投诚之时,也曾献上得天祚帝诏令。诏令之上的天祚帝玉玺,照样做不了假! 萧干遣三千常胜军士卒前去迎取天祚帝,此事更是做不了假!若天祚帝御辇之中果然无人,这些常胜军士卒又何以肯护卫其东来?必定当场戳穿! 如今城外尚且有得千余具常胜军尸体,且有得常胜军旗号、战鼓、文书为证! 萧干这厮竟然睁眼说瞎话,只言天祚帝未曾入得析津府,当自己是傻子么? 至于童贯同萧干之间那点破事,更是经不起推敲! 若果然宋人势弱,赵良嗣又何以曾拒绝自己东来,且言愿意代劳擒拿天祚帝! 若果然宋人势弱,居庸关这等重地,又如何并无奚兵把守? 若果然宋人势弱,又如何能攻取得居庸关之地?自己能入得关来,尚且靠宋人让出关口。 萧干所谓的已命大军前去攻打涿州,此事说不定有,只不过恐怕这支大军如今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已为宋人所围。 但凡萧干使者所言,完颜斡鲁只一个字也不肯信,收下得重礼之后,只冷冷地回了萧干使者一句话:“三日内若交出天祚帝,可饶其一命!” 使者闻言自是大惊,正要再度开言解释。 完颜斡鲁却已经朝亲卫开口道:“来人哪!且将此人乱棍打出!” 当下便涌来数十名金人士卒,只倒转枪头,便以枪柄朝萧干使者敲来。 再言无益,且不如留得一命回城知会四军大王早早为备。萧干使者无奈,只得往析津府逃来。 只金人大军在此,萧干便不敢轻易开得城门,只以吊篮将使者悬上城来。 听得使者回报,萧干闻言大怒,便朝使者喝骂道:“此去无功,必因汝胡言乱语之故!” 便拔刀斩之,且使他人持其首级再为使者,前去金营说理。 此次金人做得更绝了,萧干新遣的使者尚且距离金营尚远,金人士卒便以弓箭朝其身前射来,更本不给其近前求见的机会。 萧干见得此状,直欲哭无泪,只仰天长叹!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当日因天祚帝一道诏令,便诛杀得天赐帝,夺取得析津府,谋取得辽国摄政王之名,征发得大军,几乎统一得南京道一地。 到得今日,也正因为天祚帝这货,便引动得金人东来。自己苦心经营的一番基业,眼看着因天祚帝之事,便要丧于金人之手。 眼见着金人不肯再接见自己的使者,萧干也自无法。 自己势力弱,金人便不肯同自己讲道理。只有待到外面大军回城,待到自己战力足以同金人相匹敌,想来金人主帅便能冷静下来听自己解释。 如今自己城中只有得士卒三万,城下的金人也有三万。奚兵战力弱,金人战力强,出城野战那是找死。 故此萧干只得谨守城池,以待王猛来援。 却说当日王猛同乙室八斤领得五万大军南下,前去攻打涿州。 童贯麾下原本便只有三千余人,又去了郭药师这千余士卒,便只剩下二千人马。 双方势力相差不啻天渊,童贯又如何是王猛对手? 虽则如此,涿州万不可失。 自己二度北伐这才取得这二州之地,若是得而复失,朝中必起纷议!非只自己封王之梦落空,即便兵权,只恐也将落入他人之手,自己再无掌兵之时。 且如今天机老人已然定下妙计,自己只要能保住涿州不失,待到金人东来,自己不仅可以擒拿得天祚帝献于朝廷,尚且能空手套白狼,复燕成功。 此事便好比一场豪赌,自己手中正是天牌,只要赌局能进行下去,自己终究能赢者通吃! 既是如此,又何妨将身家性命押上! 当下童贯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涿州府库搜刮一空,连同军中剩余财物,招揽得三千民夫青壮,冀图能守住涿州,拖到金人东来。 第358章 萧干好像被坑了(一) 但凡古代攻城,若非出其不意,一旦对方有得准备,只一心守城,便饶你兵力相差再大,也得花费三五日才有可能将城池攻下。 何以故? 北方的游牧民族同南方的农耕民族数千年争斗下来,城池的设计已经是日新月异。 随着技术的发展,城池越来越高,越来越厚,越来越坚固。 其实这个还是次要的。 最要紧的便是城池外面一系列手段。 且不说城墙外面的护城河,护城河后面的马墙,只说护城河前方,便有许多手段。 例如说蒺蔾、鹿角木、陷马坑、拒马枪等等。 不将这些障碍物清扫干净,不将护城河填出一段来,不摧毁护城河后面的马墙,你连城墙的边都摸不到,还谈什么攻城?谈什么陷城? 却说王猛大军到的涿州城外,便以万余弓箭手为掩护,驱使得三千常胜军炮灰前去扫平诸般障碍。 童贯麾下虽然一半为青壮,好在城墙上有得女墙为遮护,本身又处在高处,故此面对城下的万余弓箭手,倒也勉强能支撑下来。 三日既过,常胜军士卒已经死伤太半,这才扫清得诸般障碍,填平得一段护城河。 眼见着诸事已备,到得第四日一早,王猛这才驱动大军蚁附攻城。 宋兵虽拼死抵挡,一则双方人数差异太大,二来奚兵勇武过人,双方只拼杀得两个时辰,宋兵力不能支,眼见着涿州城已经摇摇欲坠。 童贯见得此状,心中自是大叹!然则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 即便童贯身边亲卫,眼见着事不可为,便已经备得数十匹良马于府衙旁,欲要护着童贯往易州退去。 有人败自然有人胜,有人愁自然有人欢喜。 王猛眼见着奚兵已然攻上涿州城墙,心下自是大喜,如今只需要再加一把力,自然能轻易收复得涿州。 当下王猛便传下令来,命乙室八斤亲领五千生力军蹬城为助。 待到乙室八斤领兵既去,王猛又抢过旁边亲卫鼓槌,亲自擂鼓助威。 宋兵原本便已露败相,何况奚人这边又扑来了一支生力军? 眼看着涿州城就要失守,谁料得就在此时,随着一声长长的“报”字,便有亲卫捧着一份文书急速冲来。 见得麾下亲卫举动大异平常,王猛也自大惊。 当下取过文书一看,却正是萧干军令,且军令一角,犹自贴着三根鸡毛。 此举源自于秦汉时代的羽檄,也叫羽书,代表事情十万火急,比八百里加急还急。 后世哲人名真版王启年者便有名句:“羽书日再至,圣阙夜复惊”!(参见另外一本拙作,由于发表在其他网站,不便提及书名。) 王猛久经军务,也算是在军中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了,八百里加急见过无数次,羽檄倒是第一次见到。 事情紧急,却也顾不得其它,王猛赶紧丢下手中鼓槌,便拆开羽书一看,只见上面寥寥数语:“金人破关,析津府旦夕当失,速速回兵救援。胆敢迟疑于外者,杀无赦!” 家眷全在析津府内,闻听得金人破关,闻听得析津府有难,王猛又如何不心惊胆战?金人喜好屠城之事,那可是天下皆知。 更何况信上尚且有得“杀无赦”三字! 如今四军大王渐老,疑心便一日比一日重了起来。王猛虽然恩眷未失,却也常常有警醒之意。 四军大王既然敢下次决绝之令,王猛又如何敢稍稍迟疑?虽则涿州唾手可得,王猛也只得转头命士卒鸣锣收兵! 此时乙室八斤已然攻入得涿州城,正要领兵往府衙方向攻杀而去,却陡然闻听得阵外收兵令起。 虽则满怀怒火,乙室八斤却也不敢违背军令,何况身后其它队伍已经闻令撤去? 待到乙室八斤回得军中,却见得中军将士已经在纷纷收拾行装,如此乙室八斤更是怒甚,便前来质问得王猛。 王猛也不解释,但以萧干羽檄相付。 乙室八斤看完也是大惊。 既然析津府危在旦夕,二人也只能将嘴里的肥肉吐出,领兵急急往析津府而回。 涿州城内的童贯见得此状,简直是欣喜若狂。自己都准备跑路了,结果奚人竟然退兵了? 却说萧干据析津府为守,复传檄南京道收兵。 只这三日来,北面各州县陆续遣得士卒前来相助。好在金人空出了析津府北面未曾驻兵,北面士卒倒也能顺利入城。 没有金刚钻,就不会来揽这个瓷器活。有着绝对的信心,更何况萧干此举正合自己之意,完颜斡鲁虽见得此状,却也未曾遣兵来袭扰。 于完颜斡鲁说来,自然欲要早日擒拿得天祚帝,早早领兵返回中京道。 自己擅自领兵入辽已然过得月余,也不知道中京道情形如何了,如此自当早日回兵为上。 自己既然同宋人定下密约,为求得东来擒拿天祚帝的许可,便答应得赵良嗣替其攻灭萧干,收复得南京道。 若萧干大军散于南京道各州县,自己破得析津府之余,又得领兵一个州县一个州县地攻打过去。 这活计完颜斡鲁在东京道干过!颇费时日不说,而且累人的很! 当初东京道内四处有得辽人残兵为乱,阿骨打曾命其领兵平定内乱。 如今萧干主动将大军聚集,完颜斡鲁自可一战而破之,如此便能省去许多麻烦。 眼见这三日之期已过,只因萧干尚且未曾将士卒齐聚析津府,故此完颜斡鲁也不肯动手,但驻兵于析津府外观望。 萧干见得此状,心中自是大喜! 当初自己麾下共计十三万大军,王猛等人南去攻打易州、涿州,便领去了五万。 自己于析津府内驻有三万。 其余近五万大军,便分散驻扎于北面各州县,为得便是控制地方,且防止盗贼再起。 如今三日之期已过,金人犹自未肯动手。 若能待到自己将大军聚齐,析津府内便可有得八万士卒,南面又有得王猛的五万士卒,双方只将金人这三万士卒夹于中间。 到得此时,想来金人便得认认真真听自己讲道理了! 第359章 萧干好像被坑了(二) 又过得数日,除平州、滦州等偏远地方外,北面州县士卒大多已入得析津府,此时析津府内奚兵也有得六万之众。 即便南面的王猛等人,也已经领着五万大军回援。 唯有未得萧干将领,不知四军大王到底欲战欲和,又有得金人横于南门之外,王猛入不得城,却也不敢擅自开战,便只得于城南驻扎下来,距离金人军营五里。 原本萧干见得金人三日之期不过说说而已,心中便已经有了几分轻慢之意,加之如今手中有得十余万人马,已足以抵挡得金人。 只以萧干说来,虽则如今自己兵力占了绝对优势,却也不敢轻易同金人开战。 怕得就是打了小的,惹来了老的。对面的完颜斡鲁虽然只得三万金人,北面的金国可还有不少人马呢?惹得彼等南下报复就不妙了! 除此之外,南京道北面金人,南临宋国,自己若要于此立国,两国必入遣兵前来称称自己斤两,其实这也是老传统。两国兵至,自己必亡。 故此上上之策,便得打一国,拉一国。 唯有金人对南京道兴趣缺缺,宋人却对自己的地盘垂涎不已。 故此萧干想都不想便得结交金人,且伙同金人南侵宋国以自固。 既是如此,萧干自然不愿得罪金人,遑论同金人开战了! 如今自己兵马已足,正是同金人讲道理的时候! 当下萧干又遣得使者,奉得重礼往金营而来,欲以实情说得金人退兵,且以伐宋之利,说动得金人联手南侵。 这一回完颜斡鲁倒是破例接见了萧干使者。 照样收完厚礼,尚且未待使者开口,完颜斡鲁便已经抢先开口道:“三日之期已过,即便再献天祚帝也自无用!且饶汝一命,前去传语萧干,洗干净脖子等死!” 使者一句话也没来的及说便被又被金人赶了出来。 待到使者回城,萧干闻听得完颜斡鲁此语,心下又是大怒。 不打你是给金主面子,你还真的飞到天上去了!既是如此,且不妨先给这货一个教训!想来等这货吃了亏,便肯听自己讲道理了。 当下萧干便命人自北门而出,绕道前往王猛处传令,使其拨付一万兵马,一试金人身手! 何以析津府不出兵,反倒命王猛出兵? 当日间萧干虽然征发得十万奚兵,却也无法短时间内将彼等尽数配备上马匹。 北地虽然游牧民族众多,即便奚族也以游牧为主,然则马匹这种东西却多不到哪里去。 游牧民族又没有杀马而食的惯例,所放牧之物多为牛羊,马匹不过是交通工具而已,谁又会特意养得许多? 这事就好比南边农耕民族的农家,养几十只鸡,养几十只鸭那是常例,然则一家一户大多只养一条狗,再多也就三五条,从未见过养几十头狗的。 既然马匹不足,自然优先配置给猛士。 如今王猛麾下战马基本不缺,析津府内的奚兵却多为步卒。 既然要同骑兵开战,自然以骑兵为上。 故此萧干这才传令王猛出兵。 却说当初听说得析津府旦夕当失,这才领兵急急而回。如今于金人身后驻扎得数日,既未见得金人攻城,也未见得金人退兵。即便四军大王,也未曾传令进攻亦或撤退。 故此这货也只能尴尬地驻兵观望。 如今陡然闻听得四军大王传来进兵命令,王猛心中自是大喜,当下便唤过族弟王成,使其领自己麾下的万余精锐前往,一则欲要一试金人身手,二来也欲要挫一挫金人的傲气。 王成领命,便批坚执锐,领着万余兵马缓缓朝金营压来。 奚人兵出,金人也早已得讯。 当下完颜斡鲁便遣得完颜照立领得万余兵马前来迎敌。 双方各自出得营盘,便缓缓相向行来。 待到距离得里许开外,双方同时一声令下,两支大军陡然间加速起来,只对冲而来。 前文便已经说过,轻骑交战,若是人少便是缠斗为主,一旦人多便得以对冲拼杀为主。 如今双方各有得万余人马,缠斗已显不便,且颇费时间。何况均欲要立威,以大量杀伤吓阻得对方。 故此双方便不约而同得舍弃缠斗,只对冲而来。 以骑兵的速度说来,里许路程不过转眼即至。 双方只来得及各射出两轮箭雨,两支铁流便已经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但见得前头这数百士卒,除了少数幸运儿外,余者皆纷纷落马,也不管有没有为对方所创,有得后面马匹相继蹋来,眼见着是活不了了。 有得这一翻碰撞,双方后面士卒的马速也渐渐地降了下来,只就近开始厮杀起来。到得此时,士卒单兵战力便有了用场。 金人彪悍,奚兵力弱,自然不能抵挡。唯有军令如山,众奚兵也只能勉力支撑。 对于大多数马战而言,到得此时,便已然分得胜负。 同后世的热兵器不同,古代的冷兵器作战残酷异常,其中尤其以马战最为残酷。 眼见着身边的战友为对方所杀,为马匹所践踏,耳听着对方的整天的喊杀声,耳听着身边战友濒死的惨呼声,饶你平日里再如何的坚毅,恐惧之心也必然浮上心头。 见得前面战友纷纷惨死,意志稍弱的一方必然起退兵之意。 此次金人倒是随意挑了一支兵马出来,然则王猛为了一挫金人士气,便特意挑选了军中精锐之中的精锐前来应战。 如此一来,奚兵倒还勉强能支撑住。 王成于阵后见得此状,便赶紧传下军令。 前文便已经说过,但凡交战,接战面积总是有限,总是前面数百人在拼死厮杀,后面众人为其所阻,便只能旁观。 如今王成军令既下,奚兵后军士卒顿然一分,便分做两支人马,左右往金人大队包抄而来。 谁料得完颜照立见得此状,犹自未以为意,只一声暴喝:“放箭!” 后面的金兵闻得令下,只不管不顾,不分敌我,便以箭雨朝中央交战的双方的射来。 众金兵虽则略略将弓箭抬高得数指,羽箭大多落入奚兵之中,然则也有不少金兵为自己人所射杀。 此事金人能为,奚人却不能为。若王成胆敢下此军令,事后奚人必定内讧。 见得羽箭袭来,交战的奚兵自然是大惊,自吃粮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的敌人。 当下众奚兵也顾不上同对方交手,赶紧举盾遮护。 然则对面的金人却放着身后的羽箭不顾,只继续往前杀来,便乘此机会突入得奚人阵内。 人情谁不惧死? 两军对冲拼杀之时,被排在队头那是命,胆敢抗命必死无疑。且万一若能生还,荣华富贵自然不用说,以后也不用再排在队头。 如今肉搏又不一样。肯上前拼杀原本便是勇士,万一大军战败,谁还来追究这些勇士不成?更何况法不责众! 有战胜的希望,有生还的希望,士卒们才肯上阵厮杀!如今见得金人疯起来不分敌我,连自己人也一起射杀,前面的奚兵已然胆寒! 复为金人冒死一冲,奚兵抵挡不住,便纷纷朝后退来。 所谓一夫胆怯,百人裹足!只这一退奚兵便成就了溃败之势! 中军已然败退,大势已去,左右包抄的奚兵也只能调转马头往大营逃去。 完颜照立领兵追杀得一阵,见着对方接应人马前来,便也只能收兵回营。 且任由彼等逃命去,待到奚人众溃兵逃回大营,再将今日之战一传播,士气必坠。 今日自己虽射杀得上百自己人,却能活得数千自己人,这笔买卖划算! 萧干于城上见得两军交战情景,只脸色惨白,心中浮现出一句话:“金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第360章 萧干好像被坑了(三) 说到金兵的战力,除了其地处东北苦寒之地,生理上士卒高大强壮外,便不得不提及其军制。 以此时而言,其军制却为世上最先进却也是最残酷的制度。 有得此等军制,完颜阿骨打以二千五百人起家,便于十年之间夺取得辽国,攻灭的北宋。 这还是小事,五百年后,后金人只抄了老祖宗的军制一把,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盔甲起家,赫然便攻灭了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明朝。 以此时金人而言,其军制正为谋克猛安制度。(于后金而言,便是牛录甲喇制度,实则换汤不换药,就是一回事)。 三百人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扣除掉伙夫等非战斗人员以及战损未能及时补充的情况,一猛安差不多下辖二千五百人。 谋克之下,尚且设有伍长、什长、伙长等职务。所谓伍长,顾名思义,除了自己外,还能管四个人。什长下辖两伍,便是十个人。伙长则下辖五个什,这是名头的由来是因为往往五十个人一起吃饭。 以上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辽国、宋国也有类似的编制,只不过人数、名称略有出入而已。 正如前文所言,画龙之事,全在点睛之笔。 唯有金人以一条军纪前来点睛,整个军队战力便以几何倍数激增。 哪一条军纪? 却也很简单,就六个字:“上官死,下官殉!” 作战之时,伍长战死,则其麾下其余四人一齐处斩;什长死,斩其麾下两名伍长;伙长死,则五名什长也活不成。以此类推,猛安若死,其麾下十名谋克也只能乖乖掉脑袋。 如此一来,每逢争战,主将更本不用考虑士卒会不会退缩,只要自己往阵前一顶便可。 猛安往阵前一顶,若是这货出了事情,麾下的谋克也活不成。故此其麾下的谋克只能拼死冲到猛安前方;见得谋克冲上前去,更下层的伙长也只能玩命,拼死护卫得上官。伙长玩命,什长更得玩命。一层一层往下传递下去,底下的士卒更得死命冲在前方。 故此但凡金人作战,往往便是一往无前,死不旋踵。 但凡冷兵器战争,其实赌得都是对死伤的承受能力。 双方各一万人交战,一开始死得数百人,双方都没当回事,继续厮杀。 待到各死得千余人,一方犹自不当回事,另外一方已经开始动摇。 继续厮杀下去,总有一方先行崩溃。 金人有得这种变态军制且能严格遵守,便有如作弊一般,即便士卒死光也不可能有动摇之时。故此每战只要金人未曾死绝,除非主将主动撤退,否则则败逃的必然是另外一方。 但凡冷兵器战争,死伤十之一二发生在对攻阶段,十之七八发生在败逃阶段。 另外一方既然败逃,自然是折损甚大。 今日这一战,双方死于拼杀的各不过数百人,然则待到奚兵溃败,能活着回到营盘的已经不足五千之数。其余众人要么为金人所杀,要么为金人所擒。 却说萧干于城墙上观看双方争战,见得金人彪悍若此,心中自是大惊,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据析津府而守,以待变故。 又过得数日,平州、滦州等偏远地方士卒也入城相援。 眼看着麾下十三万大军几乎聚集,萧干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实在是金人不好搞! 金人彪悍,前次便已经证明了,派遣万余人前去“教训”金人没用,反则被金人“教训”了一番! 如今唯一的胜算,便是以十三万大军一举压上,前后夹击之余,说不得还能破得金兵。 只如此一来,双方死伤必重! 自己这边的死伤倒是不用担心!如今南京道已经没有强敌,且奚人人多,大不了再征兵呗! 担心就担心金人死伤太多!金人若是死伤太甚,自己必然同金主结下死仇。即便赢得此仗,却必然输掉帝位。 只此时情形却又微妙起来。 于萧干而言,金人前来惹事,自己只想先给其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之后,再同其讲道理。 谁料得金人却浑身捆满渣药,你讲道理我不听,你要想给我教训,我却想同你分个生死。 萧干犹自在犹豫,完颜斡鲁也不肯动作,双方只对峙得数日。 这数日萧干能等得,完颜斡鲁也等得,唯有王猛便等不得了。 何以故?军粮眼看着就要尽了! 以此时而言,但凡朝廷将军队托付于大将领之出征,便相当于将一半性命交付在其手里,若再行将大量粮草拨付,便相当于将身价性命交付于其手中。 出征将领有得军队在手,加之粮草无忧,分分钟便可起谋反之心,赵匡胤的例子这才发生得百余年。 正如后世主官会亲自掌控人权同财权一般,为了牵制出征将领,朝廷必然得将粮草掌握在自己手中。除此之外,确实也是因为运输能力有限,无法一次性将大量粮草运送军前。且大军若有得许多粮草拖累,进兵亦或转移之时自然是迟缓不便,容易失去制敌良机。 故此将领于境内剿匪,路途不远,则粮草必定是由后方逐日运来。只不过为了防止突发事件导致粮草延误,便得于军中囤积些许粮草,这些粮草往往不会超过半个月之用。 若是将领出兵境外,或者路途甚远,无法从境内逐日运粮前来,这也无妨! 朝廷可以在中途设得粮仓数座,照样是日日运粮,只不过起点由境内换成这些粮仓。 且这些粮仓必然不会交由出征将领管理,往往便是另外派一名同出征将领并无关系,亦或交恶的文官掌管。防得便是彼等勾结谋反! 如今萧干年老,正是疑心渐长的时候。加之前次有得郭药师叛逃之事,萧干看谁都有疑心。此次王猛出兵涿州,距离析津府不算甚远,故此萧干便将粮仓设于析津府。 南京道原本便不怎么产粮,萧干唯有将各州县微薄的粮草运入析津府中,再从析津府发运,遣人运去王猛军前。 王猛军中只有得半月粮草储备。 如今金人堵住了析津府南门,自然再无输送粮草的可能。 自王猛回军开始算,到得如今也近半月之数。即便王猛再如何节省,其军中粮草已只足三天之用。 萧干麾下虽有得十三万大军,其中精锐尽在王猛这五万士卒。若果然饿死得这五万精锐,析津府内的这八万步卒又有何用? 三天时间,萧干不决断都不行了! 第361章 萧干好像被坑了(四) 待见得王猛粮草告急文书,萧干这才反应了过来,金人之所以顿兵城下却不攻城,等得便是自己偏师粮尽的这一天。 毕竟金人多为骑兵,驱之蚁附攻城实在是不合算。 如今金人将析津府围住,断了自己偏师的粮草,便能逼得自己不得不同其野战。 苦思得一日,萧干终下得决断,且休说日后之事,先了结眼下难题为上。 当下萧干便遣使自北门出,绕路到得王猛军中,传令其明日辰时倾军来攻。 王猛得此军令,心中自然是大喜。这几日进又不能进,退又不能退,打又不能打,只坐困此地,徒耗军粮。 眼看着军粮一日比一日少了下去,南面的易州、涿州又在宋人手中,自然不可能给自己提供粮草,剩下的新城等地原本便不产粮,加之又久经兵乱,更是榨不出一点油水来。 眼见着就要饿死,倒不如拼死一击,先弄死这波金人再说。 前日虽然输得一阵,也不过是金人使得龌鹾手段。杀自己人而已,不过是小聪明,即便能赢得一阵,还能一直赢下去? 所谓过刚易折,金人靠此等手段取胜,军力自然能强盛一时,然则一旦遇挫,则大军必溃。(当日萧严战败,便于军中行十一抽杀令。王叶见状便有得此等评语,正同王猛此言如出一辙。) 于此时说来,不管萧干也好,王猛也好,犹自认为此战必胜。 不过是萧干不敢得罪金人便不肯主动开战,王猛却是未得萧干军令,便不敢主动开战。 如今四军大王终于下了动手的命令,当下王猛便命将其余剩下军粮尽数做熟,命众人饱餐了一顿,等着第二日破得金人之后,便可入析津府大鱼大肉享受一番。 于萧干而言,只要下定得军心破得金人,其实动手反而容易,毕竟麾下多出金人数倍。 如今只需留下二万士卒守城,便遣其余六万步卒出城迎敌,如此必然能吸引得金人主力来攻。 以步卒对骑兵,自己自然是处于劣势。虽则未必便能取胜,然则拖住金人主力几个时辰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待到双方战城胶着之势,再有得王猛领五万精锐自金人背后一冲!大功告成! 到得第二日卯时将至,乘着天色尚且未曾全亮,萧干便遣兵出得析津府来。 唯有析津府西门、南门、东门均有金人贴城立寨,萧干便只能领兵自北门出,意图集结得六万大军之余,便可分两路朝析津府西门、东门攻来。 西门、东门外各有得金人万余,自己有得三倍兵力,必然能将这两支兵马拖住,且诱得南门外金兵来援。 完颜斡鲁放着析津府北门未曾驻兵,却不代表其未曾在此处埋伏得细作。 见得析津府北门大开,无数奚兵偷偷摸摸出得城来,金人探子赶紧飞马往东门、西门营帐报来。 当初完颜斡鲁肯驻兵对峙,等得就是今日。盘算着十五日之期已至,盘算着奚人偏师必然粮尽,完颜斡鲁早早便已经传下令来,许东西两营自主决断之余,又命众士卒夜不解甲。 闻听得奚人兵出,金人东西两营便倾军而出,一左一右朝北门攻来。 此时奚兵已然偷偷出得二万余人,萧干见状自是大喜,赶紧命彼等左右列阵以为防护,掩护后续军队再行出城。 眼见着又出得二万余人,便听得左右同时马蹄声大作。 萧干闻声大惊,赶紧喝令众人增援左右列阵以为防御,继续掩护后军出城。 只半柱香之间,金人骑兵已至,其勇武犹胜前次数倍。 前次完颜照立同王猛对阵,便故意留了一手,只驱动将士前行,自己却躲于阵后。 前文便已经说过,金人军中规矩便是“上官死,下官殉!” 完颜照立既然未曾上前,底下的将领也不用拼死上前,再底下的士卒更不用拼死上前。 金人只以五成的战力,便已然破得王猛精锐。 如今奚人已然上当,自然不用再隐藏实力。 故此此次金人两支兵马都是大将亲自冲阵。 大将既然亲冒矢石冲上前去,中层将领又如何敢躲于阵后?若是不肯冲上前去,万一主将战死,自己必死无疑。反之若是自己抢先冲上前去,保护得主将不死,虽则自己要同敌人拼杀,却未必便死! 一种情形是必死,一种情形是可能死!金人将士不难做出抉择。 当下金兵人如虎,马如龙,只冒死往奚兵阵中冲杀而来。 骑兵对步兵原本便有天生的优势,金兵只一个冲锋便穿透得奚兵阵列,又于远处列队完毕,复回头冲杀过来。 只数个来回之间,奚兵防御阵列已然乱成了一团。 既然建制已乱,便有奚人士卒乘机逃亡起来。 眼看着身边队友逃去,其余奚兵也纷纷效仿起来。 这一逃便一发不可收拾! 前文便已经说过,关卡也好,河流也好,最怕的便是对方半渡而击。唯有此等地形行动迟缓,一旦前队为敌人所攻打,后队却不能立刻上前援助。且前军若溃,必然往后方逃来,这一进一退之间,极容易惹得原本好好的后队也相跟着乱阵。 其实城门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时奚兵出城的四万余人已然溃败,自己是步兵,对方是骑兵,论速度人又如何能跑过马去?若是往城外而逃,必然为金人抄略殆尽。如今最安全的去处自然是析津府城内,若果然能逃得入城,犹自能凭此坚城以自守。 当下便有无数溃兵往析津府北门逃来,欲要入城保命。 城中士卒碍于军令,又急着出城以为增援。 当下两波人马一进一出,只将析津府北门堵了个实打实。 眼见着金人击溃城下这四万奚兵之余,正要乘此良机前来夺城,萧干心知大势已去,无奈一声长叹,便只得朝左右下令到:“下千斤闸!” 军令难违,虽见得城门口有无数己方士卒,为了保全城池起见,城门守军也只得砍断绳索,任由千斤闸飞速坠下,于城门口压出一滩肉泥来。 金人见得城池已不可得,也不肯前来强行攻打,只回过身去继续追杀溃逃的奚兵。 第362章 萧干好像被坑了(五) 只可怜城下那四万奚兵,欲要抵抗,奈何建制已乱,但凡有人组织得数百人马,便有金人纵马前来冲散。 其余散兵也是走投无路,若要入城,奈何城门已闭。 当时事发仓促,连北门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尚未来得及收起,实际上也收不起来。只因吊桥之上已然让奚兵挤得满满当当。 眼见着城门已为千斤闸所隔断,众奚兵入城不得,近前得便以手中兵器猛力攻打得面前的千斤闸,欲要破此重门入城逃命。远处的奚兵近不得城门,也只得纷纷哀求、喝骂。 其中也有一二将领同城墙上人马熟悉,城上便有奚兵垂下吊篮,欲要接应得彼得入城。 奈何吊篮一旦垂下,便有无数双手齐齐抓了过来,人人都欲要借此以为逃命,时不时便见得城墙上士卒为城下奚兵所牵扯,惨叫着坠落下来。 即便有得一二幸运儿入得吊篮,眼看着便要为城墙上奚兵所拉起,只旁边奚兵却如同竹篓内的螃蟹一般,硬生生将其扯落下来。 奚兵们入城不得,即便逃入荒野也难。 若是散兵们逃入荒野,金兵能杀则杀,杀不着也只能放手。 唯有大队散兵若往城外而逃,便有金人纵马前去,兜转着驱赶回来。 情形正如牧人们放牧一般,只不过牧人放牧的对象是牛羊,而金人放牧的对象正是奚兵。 二万金人蹂躏得四万奚兵一个时辰,除了少数幸运儿逃得一命外,其余奚兵要么为马匹所践踏,要么为金人所砍杀。 地上的鲜血已经泡了厚厚的一层,正如后世看海的情形一般。 大量的血水涌入得护城河中,将河水染红之余,竟然使得水面较平日上涨了数寸。 底下的金人在杀戮,城墙上的奚兵却在颤抖,发自灵魂的颤抖! 众奚兵虽多位征召之人,只当初剿灭盗贼之时也曾见过血腥,其中不少人甚至有杀良冒功的经历。 一旦围捕盗贼不得,上官又追索甚急,众人便不得不选得一个村落围定,将其中老弱妇孺悉数集中起来,再尽数屠之。 只不过当日间自己正为杀人之人,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却只得如同牛羊一般,纷纷被杀。 只当日的情形同今日相比,又是何等的类似! 当初杀人之时痛快无比,谁又能体会被杀者的感受? 今日情形互异,众人这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发自灵魂的恐惧和颤抖! 杀戮将近过得一个时辰,此时析津府南面,又有喊杀声传来。 金兵闻听得南面交战之声,这才停下手来。当下便有金人大将领兵朝城门冲来。 城墙上众奚兵见状又是大惊!众人已然被吓得手脚酸软,却也不得不赶紧弯弓搭箭为备,只慌乱之中,即便这等奚兵精锐也竟然手足失措,拿不住弓的,掉落羽箭的大把。 谁料得金人只到得一箭之地外便已然停住马匹,只朝城上暴喝道:“萧干老贼,且速速出城受死!” 此时城墙上犹自有得近万奚兵在。 若在平时,闻听得有人辱及主帅,奚人兵将自然会回骂。输人不输阵嘛! 唯有此次实在是被金人给吓到了,面对着金人的挑衅,城墙上近万奚兵尽然无一人敢回口。 金人将领见状大笑,便顾谓身边副手道:“奚人已胆寒矣!城内不足为惧,且随本官前去城南为助!” 待到这二万金兵策马往城南去得许久,城上奚兵犹自不敢出城试探。 却说王猛这货得了萧干军令,眼看着辰时将至,便以乙室八斤领得一万精锐为前锋,自领其余三万余兵马为主力。 事前又反复叮嘱这万余前锋,若果金人今日故技重施,哪怕死伤再大也得顶住一炷香时间。一炷香之内,敢退者斩。 于王猛而言,有得这一炷香时间,自己便可领主力包抄得金人,奠定得胜局。 当下两波人马只一前一后便朝析津府冲来,欲要一战而破得金人,解得析津府之围。 正如前次一般,今日乙室八斤领兵近得析津府城外,提高马速朝对面冲去,对面又是完颜照立为统帅,领得万余兵马对冲而来。 只不过前次作战之时,完颜照立只躲于阵后,却命麾下将领前来冲锋。 今日双方兵力已然全数压上,正是放胜负手的时候,故此完颜照立再不肯居于阵后,只于队前领兵冲来。 有得金人这条“灭绝天良”的规矩在,众金兵谁又敢真的让主帅冲在最前? 待到金兵前冲得数十丈,便有完颜照立麾下副将拼死抽打马匹,超过得完颜照立之余,又顺势将其护于身后。 副将既然超前,更下一级的猛安便害怕了!万一这货挂了,自己也得斩首。当下便有猛安不管不顾,只拼死催动马匹超得前来,将副将遮于身后。 如此恐惧之情一级一级往下传去,便见得金兵正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得有人拼死往前超来,不断地拔节伸长。 冲在队前的数百人马必然是九死一生,众金兵将领也只需做做样子便可,没必要真得冲到最前面,也不能果然冲到最前面。 此事便正如后世敬酒的规矩一般,做领导得当然得有分寸。酒杯该高出一线的便得高出一线,领导若是将酒杯低到地上,敬酒之人便只能趴着了。如此一来必然结下深仇,下次阴不死你! 却说完颜照立只以万余兵马,便同乙室八斤的万余精锐对冲拼杀。 双方马速都已经提到了最高,只瞬间便碰撞在一起。 有得这一波撞击,双方便是数百人马翻身落马,转眼间便为后军踏为肉泥。 眼见着双方数百人马碰撞于一处,人尸、马尸横七竖八地于阵前横了一地,众奚兵只举刀正欲要厮杀,谁料得对面的金人阵型正如竹枝拔节一般,猛然间又长了一截,顿时便深入了自己阵型之内。 当下奚兵便是一阵大乱。 只这些奚兵也颇为精锐,好不容易终于杀散得对方突入的枝节,维持得自己阵型不乱。 谁料得前面枝节才去,这才露出得金人将领来,后面顿时又是一支人马突出,猛然间又深入得奚兵内部之余,却又堪堪将露面的金人将领遮住。 第363章 萧干好像被坑了(六) 完颜照立只不管不顾,便盯着对面乙室八斤的将旗冲去,身边自然有一波又一波的金兵超前而去。 于其余大小将领而言,情形也是类似。 只要麾下的士卒不曾死光,伍长便不会直接面敌;麾下的伍长同士卒不死光,什长便不会直接面敌;什长们同其麾下不死光,伙长也不用直接面敌。 如此一层一层累积起来,众将领完全不用担心生死,只需直挺挺策马朝对面奚人冲去便可。真要到了自己动手拼杀得地步,那便是自己麾下已然死光,接下来自然得轮到自己去死了。 于奚兵将领而言,此次正为一场恶战。对面的金人悍不畏死地冲来,一波一波地朝自己内部深入,杀散得第一波,紧接着又有第二波,连带着自己人马只得不断后退。 于金人将领而言,与其说是一场厮杀,倒不如说是一场赛跑,亦或一场橄榄球赛。正如后世的美式足球一般,众人只需要护卫得主帅穿透得敌阵便可。 但凡主帅所到之处,必然有无数大小将领同士卒抢先冲入敌阵,将前方的奚兵一扫而光。 乙室八斤身为王猛副手,已经算是奚人高级将领之中的高级将领,自然不会亲自领兵冲杀。 这货于阵后看来,便见得对面金人正如烧红了利刃切入牛油一般,却放着左右不顾,只直挺挺得朝自己冲杀而来。 即便沿途有得奚兵精兵猛将为阻,利刃也只稍稍迟滞得一下,便破开得关节,接着快速朝自己割来。 此等得军力,乙室八斤又何曾见过? 这才稍稍犹豫得一下,乙室八斤赫然便发现金人已然冲至自己眼前。 只此人也颇为彪悍,见状不止未曾害怕,反倒激起了其争胜之心。 当下乙室八斤只朝身后亲卫头子暴喝道:“掌旗相随!”,便催动马匹朝金人冲来。身后数百亲卫自然是紧紧跟上,摆出了一个常见的箭矢阵来。 所谓箭矢阵,便是以猛将为队头;其身后便相跟着两名亲卫,护住左右;两名亲卫后面又是四名亲卫,替前面这二人护住左右。 如此一层层护卫下去,于高处看起来便正如一个箭头。 此阵乃是猛将破敌的不二之选。 此时金人已然冲破得奚人兵阵,堪堪到得乙室八斤眼前。 眼见着前面一名金骑冲来,乙室八斤只举枪一捅,便将其串于长矛之上。 当下正要挥矛将其甩出,谁料得金人这才离马而起,便于半空之中双手死死抓住矛杆,且猛然朝自己一捅,便沿着长矛朝乙室八斤滑来。 以往常的经验,一旦将对方串于长矛之上,即便对方一时未死,也只会抓住矛杆朝外面褪去,冀图将自己身子从矛上取下。 对方越近得矛尖,便越容易甩出。 谁料得这名金人竟然悍不畏死,串在了矛上尚且欲要扑来。 当下乙室八斤将长矛一甩,却未曾将此人甩出。 此时后面又是两骑金兵衔尾冲出,举枪齐齐朝乙室八斤捅来。 乙室八斤见状大惊,便将长矛横扫,欲要先行将对方斩杀。 只缘矛上串了金兵,陡然间加了重量,挥动不便,乙室八斤长矛尚且未曾横过,而金人长枪已至。 眼见着自己便要巍峨对方所洞穿,只乙室八斤到底也是猛将,猛然间便将将身子于马上一侧,堪堪避开了要害,左右两肋各中得一枪,于马上安坐不稳,眼看着便要掉落马来。 眼见着主将受伤,背后的亲卫赶紧超上前来,抢得乙室八斤便往侧面逃去。 乙室八斤这才逃去,背后王猛已然领着三万人马冲来。 此时金人已然穿透得乙室八斤阵型,眼见着奚人又有大军前来,完颜照立犹自未惧,只继续直挺挺得朝王猛将旗冲去。 于王猛而言,自以为前次同金人一番交手,便已知金人深浅。 四军大王已然以步卒吸引得金人两翼,自己只需以这近五万人马击败南门的万余金人便可。 前次王成以万人相邀,已然同对方战成得平手,若不是金人使出龌鹾手段,谁胜谁负尚且难以预料。 如此说来,今次遣得万余精锐为前军与金人交锋,即便不能取胜,亦必定能同金人战成胶着之势。更何况乙室八斤勇猛无比。 只要前军能迟滞住金兵,到时候自己再以大军将金人团团围住,此战便再无悬念。 待到乙室八斤甫一同金人交手,便有探马回报,金人只得万余人马前来对敌。 王猛闻言大喜,想来四军大王果然以步卒迟滞得金人其余二万兵马。 既然对手只有得万余金人,自己却又近五万麾下,此战若是不胜,倒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事不宜迟,当下王猛赶紧催动兵马前来。 谁料得这才近得战场,便见得乙室八斤麾下正左右溃散逃去,金人竟然已经凿穿得乙室八斤军阵,且如今正猛然朝自己帅阵冲来。 王猛见状自是大惊!何以今日金人彪悍若此? 以乙室八斤之能,万余精兵之众,竟然一炷香功夫便为金人所破? 只金人已然冲得近前,王猛也不敢多想。事已至此,便只得引动大军朝前扑去。 正在此时,便听闻得前面溃逃的奚兵同时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众人纷纷调转马头往南面逃来。 王猛举目看去,只见得远处杀出得两队人马,人人皆是暗红色衣甲,正一左一右朝自己冲杀而来。 正面有金人正在冲阵,左右又有溃兵逃来,若果然让溃兵入得阵内,必然乱了自己大军。 当下王猛只一面组织兵马迟滞中路金兵,又朝左右大军传下死命令,一旦溃兵入得射程,便以弓箭射之,使之回身对敌,万不可放其入阵。 须臾之后溃兵已然近得阵前,奚兵诸将虽然心中不忍,只碍于军令,也不得不引弓射之。 谁料得这些奚兵只一面大喊:“金人已屠析津府!”,一面悍不畏死地往本阵逃来。 “析津府已屠?”王猛闻言大惊! 此时背后两路金兵已然冲得近前,王猛复举目看去。对方哪里是红衣红袄,只不过身上盔甲已然为人血所染透,尚且时不时地往下滴落! 前次四军大王定下计策,正要以城中六万步卒吸引得金人左右两路大军。 如今金人左右大军已至,背后却未曾见得奚人步卒。再看看为人血染红的金人盔甲,奚人步卒的下场不问自知。 第364章 萧干好像被坑了(七) 溃兵见得左右两路金人自析津府左右而出,而城中奚兵则一个未见,又见得金兵人人皆是血满征衣,便以为金人已然破得析津府,已然屠得析津府。 惊恐之下,便只大喊着:“金人已屠析津府!”,便往本阵逃来。 王猛虽严命左右两军以弓箭为阻拦,只不过与自己人相比,到底还是金人更为恐惧。 故此众溃兵只一面冒着箭雨,一面散开来往己方军阵逃去,似乎如此便能求得些许安全感。 只众溃兵这一逃来,便将奚兵的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金人见状自是大喜,赶紧催动战马,加速追杀前来,继续将溃兵往王猛阵中驱赶。 眼见着四军大王已然兵败,眼见着乙室八斤溃兵退回,眼见着左右两路兵马大乱,眼见着中路军中金人猖狂,眼见着金人左右两路人马正在急冲而来,王猛心知今日之战必败无疑。 乙室八斤万余精锐对金人万余人马,犹自只支撑得一炷香功夫。 即便左右两军未乱,只如今金人三路兵马,三万虎狼冲来,自己麾下这三万余大军尚且比不上乙室八斤的麾下精锐,又能支撑得多久? 是战?是逃?是死?是降?王猛正在犹豫间,便猛然听得前方左右两军齐声发起喊来,众奚兵已然拨转马头,纷纷往后逃去。 大军已然被打成了倒卷珠帘之势。 眼见着左右两军已溃,中路兵马独立难支,便也不得不相跟着溃逃起来。 王猛亲卫见状自是大惊! 眼见着主帅正在走神,旁边的亲卫首领赶紧朝着王猛暴喝道:“将军!事急矣!可速下决断!” 王猛猛然间回过神来,如今南面已为宋人所占,若要南逃必然死路一条;西面数百里外正为太行山,也并非活路;东面数百里又是大海,照样生机全无。 如今说来,眼下唯一的活路只在北面。 北面尚且有数十州县为己方所掌控,且四军大王出身奚人,奚人部落颇为繁盛,若果活着北逃到蓟州附近,四军大王也好,自己也好,尚且有一线东山再起的希望。 如今大军已溃,帅旗自然再无用处,且容易召来金人追杀。 当下王猛赶紧暴喝道:“下帅旗!我等东去,再行北上!” 众亲卫也是久经战场的老油条了,闻令赶紧将身边惹眼的物什悉数抛弃,便护着王猛往东面逃来。 却说当初萧干遣兵出城,便为金人骑兵所蹂躏,四万奚兵损伤殆尽。 到得此时,萧干终于体会到了金人的可怕,怪不得阿骨打此人能以二万金兵打破天祚帝七十万精锐。 早知如此,若自己不肯贪图得天祚帝,只以重兵塞得居庸关,又何以有今日? 凭居庸关之险阻,但得五千兵马,金人安能东来? 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到得此时,萧干便也想起了阿古哲的好来!只恨自己刚愎自用,当日不肯听阿古哲之言! 所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当下萧干只命城内士卒谨守城墙之余,便赶紧领人亲自前来阿古哲府上相见。 萧干正为大辽摄政王,又手掌南京道一地,身份贵重无比。若在往日,但凡萧干亲临,阿古哲自当出府相迎。 唯有此次萧干领人到得阿古哲府外,却只见得大门紧闭。 猛虎虽然落魄,却也不是鸡犬所能相欺!萧干麾下的亲卫见得此状,顿时便恼怒不已,只抽刀出鞘,便欲要斫门而入。 当初只数月之间便陡然得势,帝业几成,萧干自然是自大无比。如今死到临头,这货也不得不放下身段来。 当下萧干赶紧喝止众亲卫,便走前数步,拱手肃立于阿古哲府前。 当日为萧干一番讽刺,阿古哲算是伤了自尊,待回府之后,只闭门不出。 如今萧干亲临,自然有府中下人前来禀报。 阿古哲初时犹自未以为意,谋士也有自尊的好不好! 待到萧干拱手肃立,府中下人于门缝内觑见得此状,自然是大惊,便赶紧二次报来。 文人嘛!最紧要的便是面子!萧干如此给脸,阿古哲面子找回来了,心中怒火也消了大半。 只如今事急,也来不及更换朝服,阿古哲便只得以便服相应。 进得府门大开,阿古哲走将得出来,萧干赶紧抢前几步,便朝阿古哲拱手道:“恨当日未曾听先生之言,本王遂有今日!” 阿古哲赶紧侧身避礼,且还礼道:“皆是下官无能,连累得大王若此!” 萧干凑近前来,执其手道:“事已至此,再言无益!只眼下正为生死关头,未知先生何以教我?” 这事阿古哲自然早有对策,以如今而言,再死守析津府正是自己找死! 只不过四军大王好不容易才占据得析津府,才有得今日,若劝其放手,只恐其未必便答应。 当下阿古哲偷眼朝旁边看去,却正见得水边一柳树,其枝叶正半枯半荣。柳树陆地上的一半,为蚁虫所蛀,正是千疮百孔,已然死去;唯有临水得一枝却是茂盛得很。 当下阿古哲便指着柳树开口道:“依大王之见,若要活此柳树,又当如何下手?” 萧干心知阿古哲必有所指,见状便开口道:“自当以泥水敷之,灭其虫蚁。” 阿古哲便开口道:“且不说如此颇费手脚,且未必成功。即便成功,只恐此虫既灭,他虫复至,此树到底难逃一死!” 萧干犹自未悟! 阿古哲见状,便从萧干亲卫手中要过宝刀,走前几步便将柳树枯枝砍断,复掷刀于地,便开口道:“待到他日大王再回析津府,自可见得此树已活。” 萧干既然已经收起了自大之心,心中倒是空明无比,见状已悟! 自己已为金人所破,势力大损,且可想而知,今后一段时间内,自己的威望必然坠至谷底。即便有计退得金人,只恐又有宋人等其他势力前来打主意。 如今于自己说来,析津府也好,自己的大辽摄政王之名也好,已然由依仗变成了负担。 第365章 萧干好像被坑了(八) 虽则如此,只这得物什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萧干又如何肯轻言放弃? 见得萧干犹自在犹豫,阿古哲便继续开口劝道:“如今大王势穷路尽,正所谓名不符实,若徒然留于析津府内,只恐必为他人所卖!人穷思本,未知大王之‘本’何在?” (解释下,这里不是作者错用成语。名不符实的古义便是名头、职位等与其拥有的势力不匹配。) 萧干便开口道:“本王身为奚人,奚部正为本王之‘本’!” 阿古哲便开口劝道:“既是如此,何不前往依之?大王若居此地,只恐周围当有不测之徒,若入奚部,则如鱼得水矣!” (解释下,这里不是作者错用成语。如鱼得水的古义便是辙有鲋鱼,得水可活。出自《庄子.外物》篇,原文为:“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 萧干闻言犹豫,心中虽知阿古哲之言有理,只犹自不肯下决断。 阿古哲摇头长叹,便只得继续劝道:“金人只以为天祚帝于我等所得,正为天祚帝而来,然则大王又何来的天祚帝以献?既是如此,莫如暂且避其锋芒,且以保全性命为上。若能退回奚部,引左右匿而不出,静待此事结局。若天祚帝踪影复现,金人必追逐而去,我等正可乘机复出。即便天祚帝自此再无踪迹,此事也自无妨。” 萧干便开口问道:“若是天祚帝再无踪迹,只恐金人犹自以为彼正为我等所得,又何言‘无妨’?” 阿古哲便开口道:“此时于析津府而言,我军、宋人、金人正如三国之势,宋人得以联金伐我。如此何不以退为进?若我陡然匿去,则三国之势便改为两虎相争。以下官看来,宋人、金人必无久安之事,只恐二者必然再起纷争!到得此时,我等犹自可以乘乱而出,联弱抗强。” 萧干点头道:“若是宋金未起纷争,又当如何?” 见得萧干一直不听劝,阿古哲心如死灰。只不过以此时有节操的文人而言,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既然选择了萧干,便唯有辅助到底,虽则如此,阿古哲心中也有几分怒火,当下阿古哲便开口道:“即便如此,大王犹得保全首领,总好过悬首辕门,贻笑天下!” 萧干闻言不喜,便引亲卫而回。 阿古哲摇头长叹!前贤有云:“君子择主而事”,又云:“君子当安贫乐道!” 唯有自己忍不住清苦,轻身而投萧干,遂有得今日! 此时城下又传来喊杀声,萧干闻得此声,只痛苦得以手加额。 当初计划正是以十三万兵马前后夹击金人。 如今城内步卒已然为金人屠戮得一半。 近四万奚兵的尸首犹在城外,还有何人胆敢出战? 如今便只剩下王猛孤军同金人放对! 以今日金人的勇武看来,王猛这些奚兵又如何是金人对手? 事情正如萧干所料,不多时便有亲卫来报,奚兵前锋已为金人所破。 萧干闻言,彷徨不知所之。 此波亲卫尚且未曾离去,紧接着又有亲卫来报,王猛大军已为金人所破。 萧干六神无主,但昏昏沉沉往皇宫而回。 今日卯时金人于析津府北门破得萧干奚兵四万,唯有彼等正为步卒,逃走不便,便几乎为金人杀戮殆尽。 到得辰时,金人复破得王猛近五万大军于南门,唯有王猛麾下全为骑兵,彼等正有战马为倚,金人虽杀伤得奚兵无数,到底也有许多奚兵逃去,即便连乙室八斤、王猛等人也不知所踪。 待到金人追杀得数十里,眼看着敌人已然逃散,便不得不收兵而回。 唯有析津府未下,天祚帝未得,完颜斡鲁也不肯擅去,继续屯兵析津府城下。 虽则析津府内奚兵已然胆寒,一战可下。只以精锐骑兵蚁附攻城实在浪费,完颜斡鲁自然不肯如此,此事自己尚有妙计。 到得夜晚,人声已静,完颜斡鲁便使三千骑兵绕城高呼:“三日之内若不投诚,屠城!若有以城相献者,赏万金!” 众人正才绕城高呼得一圈,便听得南门内一阵乱起,紧接着吊桥缓缓落下,已然有城内兵丁偷开得城门。 完颜斡鲁见状大喜,便引军冲入南城,一面绞杀胆敢负隅顽抗之徒,一面分兵朝其余三门杀来。 萧干今日折损得许多人马,心疼之下,夜晚正辗转难眠。复听得南城乱起,乃大惊,遂披衣而起,召左右急问之。 左右虽心知八成是城破,唯有经过得今日之事,也不敢以实相对,便托以南城失火。 萧干正欲复寝,有亲卫火速冲入,只言金人已然破城,城内奚兵不能抵挡,正往北城溃逃,背后金人正追逐而来。 萧干闻言复大惊,析津府既破,自己再无依仗,尚且来不及披衣,便赤膊裸足冲出,抢过战马往北门逃来。 身后亲卫见状,自然纷纷跟上。 阿古哲闻听得金人绕城大呼,便知析津府当失,已早早备得坐骑于此。 待到闻听得南城乱起,阿古哲赶紧翻身上马,引得数十名心腹朝北门而去,却正于城外撞见得萧干。 萧干见得阿古哲引兵前来,羞难自抑,只得以袖掩面。 当下双方合兵一处,便往蓟州逃去。 金人虽破得析津府,唯有城内乱兵无数,迟滞得金人脚步。 待金人到得北门,萧干已去久矣,加之天黑,金人追之不及,无奈之下也只能收兵回城。 是夜,金人屠奚兵近二万于城内,也有近二万奚兵自北门出逃。 却说萧干只拼命北逃,连夜到得三河这才停住脚步,回顾麾下,只有得五千人马。 阿古哲再以前言相劝,萧干便开口道:“大军为金人所破,逃亡者必众。吾当留于此地收兵,以图后起,勿使彼等为金人、宋人所得。” 阿古哲闻言摇头,便劝道:“大王若于此地收兵,金人闻讯,必定来攻。名曰收兵,却陷彼等于死地!莫如早早隐去,彼等多为奚人,必逃回奚部,他日大王犹能用之。” 萧干不听,但停留三河收兵。 三日之后,萧干已收拢得马步残军三万,乙室八斤、王猛等将领也已逃回。 然则金人早以闻讯,完颜照立只星夜领得万余人马来袭。 萧干避之不及,只得引军放对。 兵败!被屠者二万余!唯有数千马军得活,其余步卒皆死! 无奈之下,萧干只得引这数千马军逃亡蓟州,遁入燕山之中不出。 第366章 郭药师这货躺枪了 金人之所以入关东来,可不是专门来替宋人攻灭萧干的,目的还是为了天祚帝。 既然击溃得萧干,占据得析津府,完颜斡鲁自是大喜。 自己亲眼见得天祚帝往析津府逃来,此次析津府陡然得破,天祚帝未必便有机会逃出城去,想来犹在城中的机会很大。 待金人入得析津府,屠灭得城内奚兵,又擒拿得北辽官员无数。 当下完颜斡鲁便命人以严刑拷问这些官员。 辽国经过这数年的衰落,官员之中宁死不屈之徒老早就死光了,剩下的全是一堆软骨头。 为求得活命,尚且不待金人用刑,这些官员已经抢先将自己所知一一禀上。 便有金人将领收集得众官员口供,献于完颜斡鲁案前。 完颜斡鲁只展开一看,顿时便是大惊失色,事情何以至此? 但见得众官员口供出奇的一致,皆言只闻听得天祚帝前来,且以常胜军士卒为护卫,到得析津府城下,却实实在在未曾见得天祚帝入城。 天祚帝这货千幸万苦逃得至此,却又未曾入城?此事大违物情,其中必有内情。 欲知实情如何,倒也简单,只需要找到当初护送天祚帝东来的常胜军士卒便可! 当下完颜斡鲁便传下令来,只于析津府内悬赏擒拿常胜军士卒。 谁料得榜文悬出二日,却无一人前来出首! 这也是完颜斡鲁这货自作自受。 当初郭药师麾下有得千余人马,张令徽麾下有得三千常胜军人马。 只不过这近四千人马却为郭药师弃于析津府城下。 当时萧干察觉得上当,心中怒火难遏,便使张令徽麾下屠灭得郭药师麾下。 接下来金人围城,完颜斡鲁同萧干引兵相争。 前文便已经说过,在南京道,常胜军的另外一个名字便是炮灰。 当初萧干欲要以十三万大军前后夹击以破金人,便遣四万大军自北城而出。 城外有得大批金人在,却也不知道北门是否有金人伏兵。 试探这种活计自然论不到奚兵,此次照样是这三千常胜军先行出行试探,结果便被金人屠杀殆尽。 王猛麾下原本也有三千常胜军士卒,攻打涿州之时便已然死了一半。 接下来王猛为金人所败,麾下奚兵尚且死伤无数,更遑论这些炮灰。其中即便有得命大之人,也早早便已经逃去,又如何会到城内来。 既然悬赏也找不到常胜军士卒,完颜斡鲁也自无法。如今便只剩下最后一个知情人,那便是萧干。 如此一来,萧干便悲催了! 金人正忧心搜寻萧干不得,谁料得这货竟然自己找死,却大大咧咧得于三河收兵。 金人正欲瞌睡之时,萧干这货竟然送上了枕头。 你自己站了出来,那怪得谁? 当下完颜斡鲁便命完颜照立领万余人马北上,前去擒拿萧干,以探听天祚帝下落。 只这一战,萧干又是一败涂地。 好在这货对南京道地形十分熟悉,又有逃跑的天赋,便领得近五千骑兵逃得一命。 眼看着这才几天时间,自己麾下的十三万大军便只剩下五千尚且不足,萧干如今也算是大彻大悟了,总算听了阿古哲一番劝,便引兵躲入燕山之中不肯复出。 萧干这一躲,完颜斡鲁便抓狂了! 自己这一个多月来,辗转中京道、西京道、南京道三地,辽国五京之中自己已经跑遍了其中三个,前前后后数十战,折损得士卒数千,然则天祚帝犹自未得。 当初自己刚刚领兵东来,未曾擒拿得天祚帝,犹自可以回去。如今都出来一个多月了,想来自己擅自出兵的事情金主必然有闻,如今不得天祚帝,自己又岂敢空手而回? 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哪怕跪着也得弄完! 当下完颜斡鲁也无良策,便只得一面催促宋人继续运送粮草,一面遣得大军北上,逐州逐县前来搜查。 童贯闻听得金人欲要前往北面州县搜寻萧干同天祚帝,简直便是乐疯了! 逐州逐县攻打搜寻那可是苦差事! 这事原本是自己应该干的,谁料得金人竟然欲要代劳? 粮草不过小事!今年河北诸路风调雨顺,府库之中粮草大把! 当下童贯便一口答应下来,便从河北西路征调得数千民夫,专程替金人运粮。 却说完颜斡鲁欲要北上搜寻萧干同天祚帝,唯有如今北地已无辽人大队兵马,自然没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当下完颜斡鲁便将麾下分为三队,只分左、中、右三路北略诸州县。 好在此次大破萧干,如今辽人皆已胆寒,各州县闻听得金人来攻,皆是不战而下。 金人三路兵马每下得一州县,便于此地停留三日。又命地方官府贴出榜文,晓谕境内百姓,但凡见得百人以上兵马,当速速来报。 若胆敢隐瞒不报,乡里瞒之,屠尽乡里;州县瞒之,屠尽州县。 何以定为百人以上? 于金人想来,天祚帝同萧干都是身份贵重,贵重的身份自然有贵重的排场,即便匿于乡村之中,其身边亲卫也必然不下百人。 只不过萧干早已经躲入奚人部落,匿于燕山之中,即便有得金人此等命令,也注定必无为人告密的可能。 只如此一来,北面的盗贼便惨了! 当初众盗贼为萧干所破,要么便南下躲入太行山中,要么便分散躲入民间。 如今闻听得萧干已破,这些尝过人血滋味的英雄好汉又如何能按捺住雄心?正稍稍聚集,欲要再度从事盗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便纷纷为金人所剿灭。 金人此次北上,其他的不说,只燕地盗贼便少了一半! 除此之外,有得金人此令,郭药师这货也悲催了! 当初这货弃军而逃,以常理说来,自然是逃亡涿州为上。 谁料得王猛这货正引大军攻打涿州,郭药师若胆敢南逃,必为王猛所擒。 若是西逃,金人正追踪而来,无非是羊入虎口。东面又是大海,东逃照样并非生路。 便如同王猛兵败之时一般,郭药师只得引甄五臣、张令徽等百余心腹往北面而来。 只不过这货既然投了宋人,自然同奚人有仇,便不敢入得燕山,只藏身于玉田。 金人北上,原本只为天祚帝同萧干而来,不过是欲射一马,误中一獐,结果便是郭药师这货躺枪了! 第367章 末将知晓天祚帝下落! 张令徽这货原本便是玉田人,其表兄在玉田也算是大户,家有良田万亩,店铺上百间那种。 有得此等大户,自然是投靠的不二之选。 何况古人亲情观念颇重! 当日张令徽护着郭药师来投,其表兄便将众人悉数安排在玉田某处的田庄之上,吃喝用度,未曾有缺。 有得此等大户庇护,初时众人也自无事,每日间只吃喝玩乐,其他诸事也不用操心。 既然金人已至,萧干必然不是对手。 待到萧干一破,自己众人便可潜回涿州,凭此功劳升官发财。 田庄附近的百姓也见惯不惯,这些人吃得用得又不是自己的,只要你们不来袭扰,谁有那鸟功夫管你们是什么人。 过得十数日,事情便正如众人所料,金人果然攻破得析津府,萧干已然北逃。 此等讯息传来,众人心中自是大喜,便于田庄内大摆筵席,以为庆祝。 谁料得酒宴这才过半,便听得田庄外无数马蹄声响起。 众人见得此状自是大惊,赶紧出门察看,却见得庄为无数火把,已然将众人围得严严实实。 只郭药师犹自未惧,便领众人披挂之后,便朝庄口冲来,欲要杀出一条生路,求得活命。 谁料得这才到得庄口,便于火光之中见得对方旗帜,却正为金兵。 一旦见得金人旗帜,郭药师顿时便泄了气。 原本自己有得百余人马为用,若果为盗贼所围亦或为奚兵所围,自当冲杀一番,求得活路。 唯有对面是金人,那此战便注定有输无赢。萧干十三万奚兵都挂了,自己这百余人马又顶得甚事? 既然注定打不过,郭药师也光棍的很,收住马匹之余,便主动将手中兵器抛于地上,复翻身下马,释去盔甲,跪伏于地,以示并无敌对之意,且开口道:“贵军休得误会!末将乃大宋将领,来此公干!” 身后众人见状,自是纷纷仿效。 好在完颜斡鲁有了当初悬赏其取常胜军士卒的教训,便早早传下令来,北上之时若遇得疑似兵马,当以俘虏为上,以便留活口拷问天祚帝同萧干下落。 故此领兵的金人将领见得对方已降,便也不肯再行杀戮。又听得郭药师所言,金人将领也不当回事,你说是就是啊,且先捆了再说话! 当下金人之中便冲出得上百人,踢开得郭药师等人面前兵器之余,再以麻绳一一缚之。 紧接着又有一名当地官员模样的中年人被金人推了出来,到得郭药师等人身前。 当下便有金人粗暴地扯起众人脸庞,让那地方官员一一辨认。 一百多人辨认起来也是甚快,待地方官员到得队尾,金人将领便开口喝道:“可有阿适小儿同萧干在其中?” 地方官员只摇了摇头。 金人将领便朝郭药师等人喝道:“可知阿适小儿下落?” 郭药师此时犹自抱着蒙混过关的心思,闻言便摇头道:“末将乃宋将,又如何知晓天祚帝下落?” 金人将领充耳未闻,继续喝问道:“可知萧干下落?” 郭药师继续否认! 谁料得金人将领只轻飘飘地飘来两字:“屠之!” 旁边众金兵闻得此令,顿时便兴奋了起来,纷纷拔刀出鞘。 众人见状,直吓得肝胆欲裂。 郭药师赶紧开口喊道:“且住!末将乃是宋将!” 金人将领闻言转身,便开口道:“可有凭证?” 郭药师闻言大喜,赶紧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胸口。 旁边看守得金人便将手探来,不多时便取得郭药师腰牌,小跑着朝金人将领而去,将腰牌奉于将领眼前。 谁料得金人将领看也不看,只取过郭药师腰牌便朝空中一抛,紧接着只见得一道雪练闪过,金人将领已然拔刀将腰牌劈于两半。 损毁得郭药师腰牌之余,金人将领只收刀入鞘,便朝郭药师继续开口道:“可有凭证?” 郭药师闻言大惧!人皆言金人但以杀戮为乐,以今日之事观之,果然如此! 当下郭药师赶紧喊道:“将军今日擅杀盟友,都不惧事发为上官追责乎?” 于金人将领而言,若在平日自然不肯如此。 唯有完颜斡鲁严令之下,一旦乡人来告密,得知地方上有得百余陌生面孔团聚,这货便得领兵前来察看,实在是劳累的很。 若果然寻得二人踪迹到还罢了,只每次都是扑空,金人将领也是心烦的很。 今夜这货正于玉田县城享受温柔乡,陡然间便有乡人前来告密,这货也不敢违令,只得连夜引兵赶得百余里才到得此处,谁料得又是一场空。 如此情形,叫这货如何不恼怒? 自己回城还有百余里呢,引得自己空跑两趟,便是你的罪过!管你宋人也好、盗贼也好,且砍了再说! 此事又有何人知晓?闻听得郭药师此言,金人将领仰天大笑,也不回答,便策马而去。 眼见着旁边众金人便要举刀砍来,郭药师为求活命,便也顾不上许多了,赶紧开口喊道:“末将知晓天祚帝下落!” 闻听得郭药师此语,旁边众金人赶紧停下刀来,已然策马而去的金人将领也赶紧冲了过来,便朝郭药师喝道:“若敢大言相欺,管叫汝生不如死!” 事关自己生死,见得对方似有不信之意,郭药师赶紧开口道:“不敢相欺,末将正为常胜军首领郭药师!便是末将护得天祚帝东来。” 金人将领方才闻听得“天祚帝”三字,已是大喜,如今再闻听得“常胜军”三字,更是欣喜若狂,这二者可都是都统苦苦追索之人。 对方能吐出此等秘情,必定不是作伪。 当下金人将领便暴喝道:“速速将此事说来,饶汝不死!” 见得这些金人但以杀戮为乐,郭药师又如何敢于此时说出? 万一对方得知详情,再将自己众人弄死,自己又找谁喊冤去? 当下郭药师便昂首道:“事关机密,请见贵军主帅面陈!” 金人将领盯着郭药师看了许久,只得大手一挥,开口道:“带走!” 当下便有数名金人前来,将郭药师捆于马上,欲要押去面见完颜斡鲁。至于其他人?有一个知情便足够了,其他人自然是砍了爽快! 见得金人只带得郭药师一人前去,身后甄五臣、张令徽等人赶紧喊道:“郭帅救命!” 郭药师于马上听得此语,也赶紧挣扎着喊道:“还请将军将诸人悉数饶过!末将有厚礼为謝!” 金人将领稍一犹豫,到底还是举手阻止了麾下。 第368章 招供 金人将领既得郭药师,有了天祚帝的踪迹,只当夜便命士卒八百里加急传讯于完颜斡鲁。 此次金人北上搜索天祚帝同萧干,便已经将析津府交手于童贯,完颜斡鲁亲自领着中路军前来,此时已经到得香河。 完颜斡鲁深夜闻讯,简直便是欣喜若狂。便使前来禀报的士卒火速返程传令,万不可虐待杀害郭药师等人。 唯有将郭药师等人驿传而至,必定颇费时日,如今完颜斡鲁正是一刻也等不得了,便欲要亲身前往。 当下便命亲卫唤来完颜照立,使之代领中军。 自己便携带了数十亲卫,深夜举火前来。 好在香河同玉田之间尚有驿道连接,深夜跑马也自无妨。 两地相隔二百余里,完颜斡鲁深夜出发,第二日下午已然到得玉田,其迫切之心可见一般。 待完颜斡鲁到得玉田,便有金人将领接入。 尚且未曾来得及休息,完颜斡鲁只一叠声地命将郭药师等人带入。 金人将领自是遵令而行,不多时便将郭药师一干人等提得前来。 唯有郭药师众人有得百人之众,金人将领唯恐彼等于帐中有刺杀之举,故此便不敢将众人身上绳索去之。 郭药师等人入得帐来,见得金人主将在此,赶紧双膝跪下,磕头于地,且开口道:“罪将某等拜见完颜都统。” 郭药师之名完颜斡鲁倒是依稀听说过,当下便开口道:“汝既已降宋,何由到得此处?” 这话问的实在尴尬,郭药师不敢回答,只继续磕头行礼。 完颜斡鲁本为武夫,自是佩服有胆气的汉子。如今见得磕头虫一样的郭药师,自然有几分厌烦之心,当下便摇手道:“且休要行礼!汝只说来,天祚帝如今正在何处?” 郭药师便抬起头来,壮着胆子开口道:“罪将自当将实情悉数招供,不敢隐瞒。只求都统饶我等一命!” 天祚帝不知所踪,自己又是宋人邀请而来,完颜斡鲁又如何能怀疑到宋人头上去? 闻听得郭药师此言,完颜斡鲁心中倒是有几分好笑,便开口道:“你我两国既为盟友,本官自无杀害汝等之理。若将军肯讲天祚帝下落说出,本官尚且重重有赏!” 重重有赏?等你听完不杀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当下郭药师便继续磕头道:“若都统不肯相饶,我等唯有就死而已。” 前次听得郭药师自称罪将,完颜斡鲁已经有几分奇怪。如今见得郭药师一定要自己答应饶命才肯招供,心下更是奇怪不已。 虽则如此,只天祚帝于完颜斡鲁而言十分得重要。 故此完颜斡鲁便只得开口道:“若将军从实招来,本官指天为誓,誓不加害!” 郭药师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只继续磕了一个头,这才开口道:“不敢欺瞒都统,天祚帝如今正在宋人手中。” 完颜斡鲁闻言大惊,“霍”地一声站起身来,便喝道:“事果如此?” 郭药师磕头道:“罪将亦愿指天为誓,未曾相欺!” 完颜斡鲁犹自未肯便信,便厉声喝道:“此事可有凭证?” 郭药师便苦笑道:“只罪将等人便是凭证!” 当下郭药师便将当时情形一一说来。 天机老人定策,王承旨亲至涿州以策说动童贯。 便使耶律大石护卫天祚帝东来,复使人暗中领兵劫之归宋,却命自己假扮天祚帝往析津府逃来。 欲要诱使得金人攻灭萧干,以解易州、涿州之危机。 自己领常胜军到得析津府外,便弃军而逃,隐居于此。 自己虽隐姓埋名,却犹自为金兵所得,如此可见天命在金。如此自己自当顺天而为,愿自此投诚金国,还请完颜斡鲁收留。 谁料得郭药师将实情说来,完颜斡鲁反倒有几分不信了!实在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当下完颜斡鲁便举手道:“据赵修撰当初之言,正是宋人占尽优势,正要一战而平定南京道。何以便成了‘解易州、涿州之危机’?” 郭药师赶紧以实情相对:“回都统,此事自当是赵良嗣之大言。当日萧干入得析津府,手掌南京道大权,复征发十万奚兵为用。其麾下已有十三万之众,反观易州、涿州宋军,其数不过三千,且多为乌合之众。一旦奚人南下,二州之地危如累卵。又何来的宋人占尽优势?” 完颜斡鲁犹自未信,便摇头道:“既是如此,何以居庸关却为宋人所掌控?” 明明是当初萧干也欲要诱得天祚帝东来,再暗中擒拿献于金人,便空出居庸关未曾遣兵守卫。结果到了赵良嗣这货口里,便变成居庸关已为宋人所攻取。 完颜斡鲁领兵入关,沿途一个奚兵也未曾见到,自是将赵良嗣的谎话信了个实打实。 如今见得郭药师口中,两国又是另外一番情形,却叫完颜斡鲁如何不怀疑? 听得完颜斡鲁此问,郭药师便开口道:“据罪将所知,居庸关原本便无奚人把手。当日罪将受童贯之命,领得千余常胜军士卒北上,沿途虽偶见得盗贼,却从未见得奚兵。” 完颜斡鲁便摇头道:“明知我等当追逐天祚帝东来,何以萧干不肯遣兵守关?” 郭药师却未曾猜测到萧干心思,闻言便回道:“此事罪将也不甚明白!” 到底此时,完颜斡鲁犹自半信半疑。 一则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二则也是赵良嗣这货太会忽悠人。明明宋人危急,这货偏偏说成奚人势穷;明明是萧干自己空出居庸关不守,这货偏偏说成宋人已经攻占居庸关;明明是求着金人入关办事,到了这货嘴里,便变成宋人愿意代劳擒拿天祚帝,只不过颇费时日。完颜斡鲁等不得,便只得求赵良嗣让其入关,亲自擒拿天祚帝之余,顺便替宋人攻取析津府。 三则如今只有得郭药师一人之词,却难以证实此事。 四则宋金两国正为盟友,完颜斡鲁潜意识里面也不肯轻易相信此事。 此事存疑,当下完颜斡鲁便开口道:“即是如此,汝可敢与宋人对质?” 反正宋人那边也呆不下去了,郭药师稍一犹豫,便开口道:“如何不敢?” 第369章 不复以耶律达鲁为意 兹事体大,不得实证完颜斡鲁也不敢擅开边衅,当下正要携郭药师等人南下与宋人对质。 然则就在此时,便听得帐外一阵急乱脚步声传来,有亲卫急冲而入,便跪地报道:“禀都统,完颜照立将军遣人八百里加急传来紧急文书。” 八百里加急?莫非军中出了大事?完颜斡鲁闻言大惊,赶紧命人将文书奉上。 待文书一至,完颜斡鲁打开略略一看,顿时便气得七窍生烟,只将腰间宝刀拔出,猛然斫于案上,且暴喝道:“童贯小儿,安敢设计于吾!” 完颜斡鲁此人平日里颇为克制,如今竟然被气得暴跳! 旁边便有将领凑近前来,开口相询。 完颜斡鲁也不开口,只将手中文书丢来。 众将领展开一看,正是完颜照立将军紧急军报,但见得其上写道:“西路军巡略顺州,有燕山盗以耶律达鲁相献。据彼等所言,天祚帝已为童贯暗中迎取归宋。” 诸将领看完此文书,也是气得暴跳如雷。 这天下还有比童贯更无耻的么? 以天祚帝为诱饵,忽悠得自己入关替其攻破萧干,却又事先便已将天祚帝暗中拿走! 当下便有数名金人将领跪地请命道:“贼子竟敢谋吾,便请都统下令,末将愿为先锋,南下攻灭童贯,擒拿天祚帝!” 郭药师于一旁听得此语,简直是欣喜若狂。近一年来自己一直走霉运,屡次为人所设计,从拥兵三万变成了光杆司令,数次脑袋几乎搬家。 好在自己终于开始走运了! 事情再回到数十日之前。 当时金人正要入关,刘延庆已得天祚帝同耶律达鲁,便赶紧押着二人,继续扮作商队往涿州而回。 于天祚帝而言,当初往南京道逃来,便是此地有萧干十三万大军为依,若能再图谋得耶律大石麾下五万精锐,凭着十八万大军,即便复辽未得,亦可以据南京道而守,继续称孤道寡。 谁料萧干此贼早有异心,正要暗中擒拿自己献于金人。 当初为乙室拔业擒拿至金兵大营,天祚帝原本便是心灰意冷。 谁料得事情又生变故,自己竟然为宋人所得。 当初天祚帝唯恐逃不过宋人屠刀,照样是忧心不已。 刘延庆正要押其归宋,见状自当释其疑心,便以童贯文书相献。 见得童贯取自己归宋,不为杀戮,反倒有王侯之封赏,天祚帝便也安下心来,便随手将文书递于耶律达鲁,反正这货躺在马车上前行,多带点东西也不算累赘。 如今之计,且不如骑驴找马,若能复兴大辽自然是最好,能于宋国以归命侯终老也算不错。 故此天祚帝便也安下心来,不需要刘延庆如何催促,便肯相跟着宋人南行。 天祚帝安心了,耶律达鲁这货却胆战心惊。 自己的死仇赵良嗣既然于宋国权高位重,且为童贯谋主,又如何肯放过报仇良机? 只恐自己入宋之日,便是身死之时,尚且是千刀万剐那种。 故此耶律达鲁自然是一门心思逃走,唯有这货当初为箭所伤,此时犹自无法骑马,只能藏身马车之中,与货物为伴。 逃跑之事,实在有心无力。 却说刘延庆等人南行得一日,这才转过一座山口,赫然便见得前方十数骑拦路。 拦路之人自然是老一套说辞:“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见得对方装备甚陋,休说盔甲这种高级货了,即便连刀枪也是破铁烂刀,其中数人尚且手持棍棒,刘延庆顿时哈哈大笑! 这么点人数,这么点装备也敢当盗贼?这是来送人头么? 一则欲要在天祚帝面前显露一下宋人的勇武,二来若能沿途砍下几颗脑袋,在宣帅面前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当下刘延庆也不言语,便将这百名士卒分为两波,一伙士卒守护天祚帝同完颜斡鲁,自领另外一伙士卒杀上前来。(一伙正为五十人) 谁料得前面这货盗贼正为土鸡瓦狗,见得刘延庆等人冲杀而至,只发一声喊便齐齐逃去。 刘延庆见状更乐了,对方岂止兵器不行,即便连胯下马匹也是劣马! 刘延庆的西军若是遇上辽人亦或金人自然也是土鸡瓦狗,搞定这种盗贼还是没问题的,何况对方装备差,战马更差! 好不容易遇到一波肯定能打过的对手,一心杀人的刘延庆自然不肯放过,便赶紧催动众人追来。 谁料得这货盗贼马匹虽劣,骑术倒是不错,看看双方越来越近,只刘延庆追得数里,犹自未及。 当下刘延庆正要再追,便听得后方一阵马蹄声暴风雨般袭来。如此刘延庆自是大惊,赶紧回首看来,却见得后面远处急速冲来数百骑马军,人人皆是衣甲齐备,刀枪在手。 这些盗贼虽衣甲齐备,却又是杂乱无章,既有宋人的步甲,又有辽人的铁甲,间或还能看到金人的盔甲。 盔甲乃是士卒得第二条生命,带甲之士五十便足以击溃盗贼上千。 见得五百甲士前来,刘延庆只有得百人,心知必非敌手。当下也不敢回援,只喝令后面众人护着天祚帝速逃。 当初众人化为商旅前来,其中自然携带了许多马车同货物。 想来盗贼看上得便是这些马车同货物。 这些西军原本便是草包,如今见得刘延庆已然下令,又如何敢回身逆战? 如今事急,这些马车同货物自然顾不上了。当下便有数十骑护卫天祚帝逃来。 唯有迎取天祚帝之事实为机密! 唯恐泄密,刘延庆早已经下了军令。 耶律达鲁这货无法骑马而逃,万一事急,当杀之以灭口。 若能将活着的耶律达鲁献于赵修撰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以其首级相献也可,实在再不能,亲手杀之也算是给赵修撰一个交代。 既然有得此等严令,便有两名胆大士卒持刀前来耶律达鲁马车,欲要手杀之。 然则耶律达鲁这货早有逃走之心。 于马车内见得背后盗贼追来,耶律达鲁已自大喜。 盗贼虽可怕,总好过赵良嗣!落在盗贼手里,自己未必便死,落在赵良嗣手里,自己想死都难! 如此耶律达鲁自是不难选择。 复见得两名宋人士卒手持利刃,杀气腾腾而来,耶律达鲁心中自是大惊,当下也顾不上伤口疼痛,只奋力从车厢滚下,便手足并用爬于马车之下。 宋人士卒持刀前来灭口,见得耶律达鲁已然逃之车下,仓促间也无良计,只等蹲下身子以朴刀乱捅。 这才捅得数下,眼见着身后盗贼将至,二人也只得赶紧翻身上马逃来。 身后众盗贼既得货物,便也不肯前来追杀。 待到二人追及得刘延庆,刘延庆赶紧问道:“可曾杀之?” 二人自言事已办妥,且有人举手中朴刀以示,上面正有点点血迹。 刘延庆见状大喜,不复以耶律达鲁为意。 第370章 宋人好像也被坑了(一) 虽则丢了数十车货物,杀得耶律达鲁,于刘延庆而言,这些都是无所谓。 自己此次北上的主要目标只是天祚帝,只要能将天祚帝护送回涿州,便算大功告成。 货物什么的不过钱财而已,大宋豪奢,这点小钱不放在眼里。 即便迫不得以杀得耶律达鲁叶也自无妨,反正这货到得涿州也是死路一条。唯一不爽的便是这货的下场原本应该是千刀万剐,如今一刀了却未免太便宜了这厮。 当下刘延庆便命士卒休要将刀上血迹拭去,且留之为证,到时候也好给赵修撰一个交代。 接下来众人又是前行,待到得大安山附近,看看日色已经黄昏,便也不得不停留休息。 众人既然化作商队,自然不敢按行军打仗的方法伐木为营,且刘延庆麾下只得百余人马,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干这事。 若按商队的做法,则往往是将装满货物的大车围城一圈,众商旅便宿于圈内。如此有得大车为依仗,万一遇得缓急之事,犹自可以据车而守。 只不过今日中了盗贼的调虎离山之计,队中大车已经悉数为对方所夺去。 当下刘延庆也自无法,只得领人找了一个背风的山坡,众人便将天祚帝围于中央,草草驻扎下来。 虽则如此,众人也不敢离驿道太远。 此地盗贼颇多,若是宿于荒僻之地,正好方便盗贼下手。如今宿于驿道之旁,驿道上偶尔也有几波急着赶路的商旅经过,多少也算有点照应。 前半夜倒是无事。 唯有到得后半夜,便听得驿道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陆续醒来,初时未以为意,想来是哪家大商团在赶夜路而已。只照例命警戒的士卒偷偷前往查看一番。 当下便有士卒悄悄转出山坳,但见得远处近千骑人马举火而至,瞧其装备、旗帜,却正是金人无疑。 士卒见状自是大惊,赶紧转身回报。 刘延庆闻言也是大惊!这赵修撰实在是坑爹的很!绕道北上前去迎取金人入关,就不能再晚几天么? 这下好了,自己前脚才到得这里,金人后脚已经追来。 刘延庆等人还好,天祚帝闻言更是不堪! 金人前来只为天祚帝脑袋,刘延庆等人暗中偷取天祚帝归宋,撑死算个盗窃犯而已。 若果然为金人所发觉,犹自可以抛下天祚帝一走了之,金人既得天祚帝,未必便肯前来追赶。 唯有天祚帝这货见得金人的屠刀又一次近得前来,顿时便是吓得肝胆欲裂。 前文便已经说过,辽国皇族一向颇为信佛,当下天祚帝便偷偷跪于地上,朝天祈祷,若果弟子能逃得此劫,又当如何如何云云! 只得半柱香时间,金人似乎未曾发觉得众人,前队已然前去,唯独留下殿后数十骑正一边回首警戒,一边缓缓前行。 刘延庆等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谁料得队尾一名士卒似乎内急,草草同同伴交代了几句,便纵马离队,直挺挺往刘延庆等人栖身之地而来。 待转过的山坳,见得百余人马宿在此处,金人士卒“啊也”一声惊呼,几乎于马上跳了起来,紧接着拔刀在手,且高呼道:“有贼子!” 听得士卒示警,负责警戒的后队赶紧取出号角吹了起来。 凄凉的号角声顿时划破了夜空。 要说金人反应也是真的快,闻听得殿后士卒示警,金人大队只瞬间便调转马匹,数十息之内便已经到得近前。 当下众人只将刘延庆等人夜宿的山坳堵住。 战?那是自己找死! 刘延庆这货也颇有自知之明,自己带来的将士虽名为精锐,实则不堪。对付那种没装备、没训练的盗贼还能凑合,却万万不是如狼似虎的金人对手。更何况自己只得百人,对方竟然有十倍之众。 逃?那也是找死! 且不说宋人马劣,骑术差,反观金人,那可是马背上的民族,骑马打仗同吃饭喝水一般,娴熟的很。 即便就说地利,刘延庆等人为避风寒,便宿于山坳之中,南、西、北三面都是大山,唯有东面一条出路。 如今金人将此出口一堵,众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战也不行,逃也不行,好在众人正化作商旅南下,如今唯一的生机,便是看看能否以这个身份蒙混过关了! 金人既然将众人围住,便有将领模样的人员拔刀出鞘,上前喝问道:“何方盗贼,乃敢窥吾大军!” 见得此状,众西军同天祚帝皆是吓得瑟瑟发抖。 唯有刘延庆这货虽然混蛋,好歹也算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物,死人堆里也滚过几回。当下便壮着胆子上得前来,先行了一礼,这才回道:“回将军。小人等乃易州商旅,平日里只往来易州、顺州二地,聊为糊口。实非盗贼!” 金人将领明显不信,便借着火光扫了一眼众人,开口道:“既为商旅,只货物何在?” 这是见得众人外围未曾有得大车围绕,金人将领便有此问。 刘延庆闻言大喜,只要你肯讲道理便好。当下便开口回道:“小人等往来贩运,又如何不带货物?唯有此次实在晦气,途中遇得一伙强贼,货物悉数为彼等所夺。” 说完此语,刘延庆又凑近前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包好的帕子悄悄塞与金人。 金人将领闻得此言,只精神便是一振,一边接过帕子,一边开口问道:“正为何等盗贼?” 刘延庆赶紧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金人将领赶紧指着身上衣甲追问道:“彼等队中果然有我军衣甲?” 刘延庆赶紧点头示意。 金人将领便暴喝道:“贼子竟敢设伏杀我斥候!今日誓必杀之!” 刘延庆听得此语心中也自大叹!这帮盗贼果然牛逼!竟然连金人也敢招惹,怪不得金人星夜追来。 当下金人将领便朝刘延庆开口道:“汝等于何处被劫,且速速领我军前去!” 这是要去现场查看一番,好顺着对方的马蹄印前去追逐。 刘延庆正要暗中迎取天祚帝归宋,又如何肯前去? 此事又不能推脱,刘延庆只得又塞过来一个手帕,且开口道:“大军征召,小人等自当从命!唯有今日失得货物许多,正要返程回报家主。” 谁料得此次金人将领反倒不肯接贿赂了,却斜着眼冷冷地开口道:“汝等欲要抗命?” 见得金人将领似有一言不合便动手之意,刘延庆跪下,且将帕子双手奉上,开口道:“小人等岂敢抗命!只求将军行个方便!小人自愿使人领将军前去!” 众人不一起去,只去一个也可以!金人将领这回肯接帕子了! 谁料得金人将领受得贿赂之余,却只将手指朝天祚帝一指,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且命此人领路!” 一百个人里面偏偏挑中了天祚帝,刘延庆见状也只能感叹这货命衰! 虽然金人如今不晓天祚帝身份,只不过刘延庆自然不肯放手,当下正要再行贿赂,却见得金人之中早早已经冲出数骑,便将天祚帝提拿来了此处。 虽未曾为彼等察觉得身份,天祚帝身陷虎口,照样被吓得魂飞天外。 刘延庆正要再度上前分说。 却听得金人将领口中“咦!”地一声。 莫非对方认出了天祚帝?刘延庆照样魂飞天外! 谁料得金人将领却开口道:“此人倒是好相貌!似是有福之人!” 天祚帝嘛,当然有福了! 刘延庆正要壮着胆子上前劝阻。 金人将领却又开口道:“盗贼来去如风,难觅踪迹,且借此人福气一用,或能事谐。” 也不带刘延庆再度开口,众金人只挟持着天祚帝便风也似的朝来路而去。 徒留下刘延庆领着众人在晨风中凌乱! 如今这种情形,你说是追好呢?还是不追好呢? 若是追逐前去,只恐天祚帝抢不回来,又无端地暴露了天祚帝同自己众人的身份。 若是不去追逐,好不容易才抢得天祚帝在手,如今又陡然失之,只如此又如何同宣帅交代? 犹豫了半晌,刘延庆到底还是领兵悄悄追来。 然则待到这货急匆匆赶得数十里路程,到得当日被劫之处,又哪里有天祚帝的身影?哪里有金人的踪影? 当下刘延庆壮着胆子于此地附近搜查得数日,犹自未得丝毫踪迹,无奈之下,也只得领兵垂头丧气地往涿州而回。 此次虽失得天祚帝,好在未曾暴露其身份,应当影响不了宣帅大计。且既然杀得耶律达鲁,多少也算能给赵修撰一个交代。 想来回城之时,宣帅若以此相责,赵修撰自当出言相救。 书中暗表,今日刘延庆这两番遭遇却全为王叶所安排。 当初天祚帝入关之时,王叶便已经召得马扩等人至此,照样匿于大行山中。 有得王叶这个“内奸”在,刘延庆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马扩的眼睛。 当初刘延庆领兵起身,自以为装作商旅便能全无破绽,谁料得马扩早已经遣人暗暗跟踪在后面。 待刘延庆行得一日,又是这货以调虎离山之计引开得刘延庆,便自领兵马将耶律达鲁劫去。(耶律达鲁躲于马车之下,便为宋人士卒所伤,却未曾便死。) 紧接着待到金人分兵三路,北巡南京道诸州县,马扩又使人将耶律达鲁献于金人。 当日耶律达鲁亲眼见得天祚帝为宋人引去涿州,自是将此实情告于金人,且以童贯迎取天祚帝文书相献。其实即便金人未曾擒拿得郭药师,有得耶律达鲁在,有得童贯亲笔文书在,可谓是既有人证,又有物证,自然能证死童贯偷取天祚帝入宋之事。) 待到半路劫得耶律达鲁,证死得宋人偷取天祚帝之事,自然便得继续下手,将天祚帝劫回。 果然将天祚帝送于童贯?那是不可能的。 若童贯果然有得天祚帝在手,万一金人证死得此事后,便开言索要,只怕童贯未必便能顶得住压力,自当以天祚帝相献。 今夜这千余金人又为何人假扮? 自然是耶律成这货了! 当日里这货败得完颜照立,收集的大量金人盔甲、旗帜,便装作金人入关,吓跑得天祚帝,坏了乙室拔业得计策。 待将天祚帝转手于王叶等人手中后,这货便领人隐匿于太行山中。 紧接着便按王叶的安排,见得马扩等人将耶律达鲁劫去之后,这货便领人前来复了一次东风,将天祚帝又劫了去。 且耶律成假扮金人,装作未曾识破天祚帝却又将其擒去,如此便是恰到好处! 试想一下,待到金人既得耶律达鲁,必定向童贯索要天祚帝。见得金人气势汹汹前来索要,童贯自然是以实相对。 若是耶律成假扮的金人识破得天祚帝,却又将其劫去。 如此金人只需要一番自查,得知麾下未曾擒拿得天祚帝,便知此事有诈。金人倒还罢了,唯有童贯身边有得赵良嗣在,必然起得疑心。 如今假金人既然擒拿得天祚帝却又未曾识破,金人擒拿的人多了去了,鬼知道哪个是天祚帝哪个不是?随手纵之的人许多,顺手就杀掉的人也不少,又如何去查? 此事既然无法查证,金人必定以为童贯谎言相欺,毕竟这货刚刚才有前科,算得是累犯了! 耶律成有得千余士卒在手,又知刘延庆踪迹,若要擒拿天祚帝自是容易的很,何苦要弄出许多故事来?说甚么金兵探子为盗贼所杀? 原因便是王叶为了掩盖自己出手的痕迹。 刘延庆南下,此事按理只有得王叶同刘延庆等人清楚。 如今天祚帝同耶律达鲁既失,只恐赵良嗣必然疑心王叶! 如今先使马扩以打劫擒拿耶律达鲁,却又故意露出身上各色盔甲的特点来,如此便能印证了紧接着的金人斥候为盗贼所伏杀的谎言。(马扩麾下的盔甲全数来自耶律大石。耶律大石身为辽军,自然有辽人盔甲;从童贯手中接手了大批物资,自然有宋人盔甲;攻杀得许多金人,自然有金人衣甲。) 两波人马前后下手两次,却又能前后呼应,如此自能免去赵良嗣疑心。 第371章 宋人好像也被坑了(二) 却说完颜斡鲁擒拿得郭药师,便从其口中得知宋人偷取天祚帝之事,复有马扩遣人以耶律达鲁相献,有得此人为证,更是证死了此事。 郭药师于一旁听得此事,心下自是大喜。 自己的常胜军只剩下这百余人马,即便投了金人亦未必为其所重用。 如今两军相争,便正是天赐良机。 当下郭药师赶紧磕头道:”罪将有一肺腑之言,还请都统借一步说话。“ 完颜斡鲁初时自是不肯理会。 郭药师不肯就此放弃,奈何此地人多眼杂,却又不便明言,便唯有继续磕头道:“都统今日为宋人所算计,可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个可以有!完颜斡鲁闻言便看了过来,开口道:“你且说如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郭药师顾左右而不语! 完颜斡鲁会意,便挥手喝退得其余人马,只于帐中留下得数名亲卫。 见得众人即退,郭药师便开口道:“今日宋人设计,劳动都统代为攻取析津府。下官也有一计,可将宋国天下献于金国。” 完颜斡鲁闻言大笑,便开口道:“何其大言也?” 郭药师便壮着胆子回道:“田单凭双城复齐,楚人以三户而亡秦,亦大言乎?” 完颜斡鲁闻得此言,这才认真起来,便收了笑容,正色道:“将军不妨一言!” 郭药师便开口道:“贵国新得辽国四京之地,想来其中必有辽国余孽作乱,只不知如今平定否?” 对方已经成了阶下囚,生死全在自己掌控之中。故此完颜斡鲁也不隐瞒,便开口道:“自是未曾!” 郭药师便开口道:“既是如此,都统扫荡得南京道之地,可能长久据之?” 完颜斡鲁便开口道:“本官所以东来者,但为辽主之故也!此次宋人若肯以辽主相献,本官自当引兵返回中京道。” 郭药师便开口道:“都统即回,只南京道必为宋人所得。” 说完此语,郭药师便又笑了起来:“只都统既为宋人所设计,复以南京道相赠,正可谓以德报怨矣!” 完颜斡鲁自然听出了这话里面的讥笑之意,便冷笑道:“若不与宋人,莫非足下也有此意?” 郭药师却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敢问都统,金主可有席卷天下之心?” 完颜斡鲁闻言不答。 郭药师却又接着开口道:“如今辽国已灭,再待到贵国平息得内乱,可有南下之意?” 完颜斡鲁便喝道:“有又如何?未有又如何?” 郭药师便开口道:“南京道北有燕山为屏,西有太行为倚,东有大海为遮护,实为咽喉之地。将军今日将此咽喉之地轻易付与宋人,他日南下之时,空有大军却不得入,彼时悔之何及!” 这话说得有道理!此地实为险要,却又是南下侵宋的必经之路。管他金主日后要不要南侵,先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当下完颜斡鲁便开口道:“话虽如此,一则我国兵马虽说精锐,人数却不是甚多,眼下无法驻兵于此。二来当日陛下曾同宋人定下密约,这南京道一地正归宋人攻打。” 郭药师便笑道:“第一条且不去说他。唯有第二条,宋人既贪图天祚帝,暗中迎取归宋,已是背约在先。彼等既能做初一,将军又何方做十五?” 完颜斡鲁沉吟良久,便开口道:“虽则如此。眼下我主并无与宋人相争之意,若果然留兵占据此地,实在不妥。” 郭药师闻言微笑,便开口道:“都统可是忧心留兵于此,宋人必发兵前来攻打,便引起两国相争?” 完颜斡鲁闻言点头。 郭药师便开口道:“此又何难!都统只需于宋人之中扶持得一傀儡出面,明为宋人,实为金主,明为童贯,实为都统掌控此地便可!” 完颜斡鲁闻言会意,便朝郭药师看了过来。 郭药师也不矫情,便磕头道:“罪将不才,愿替金主、都统担此重任!” 完颜斡鲁闻言便笑了起来。这郭药师野心何其之大?如今已为阶下囚,尚且有得此等心思! 虽则如此,于完颜斡鲁而言,越是野心大的自己越喜欢!只有这样的疯子才有可能干成别人干不成的事情。 当下完颜斡鲁便开口道:“你只说当如何行事?” 郭药师便开口道:“都统既得天祚帝,自当引大军而去,却将析津府交于宋人。只如今萧干虽未都统所破,然则奚人部族犹在。待到都统既去,萧干自当再度征发奚兵,欲与宋人争夺南京道一地。” 这个推断没问题。萧干赌输了这一次,却还有赌本,只要金人一去,自然想再度出山翻盘。 见得完颜斡鲁点头,郭药师便继续开口道:“童贯麾下只得三千人马,萧干虽折损得十三万大军,然则有得奚部为倚,征发万余奚兵当不在话下。如此宋人又岂是奚人之敌手?到得此时,若宋人之中谁能以残兵破得萧干,便能为童贯所倚重,为宋人朝廷所倚重。” 完颜斡鲁闻言点头,却又开口道:“汝麾下之常胜军尚有几何?” 郭药师便朝外面一指,开口道:“仅得百人,眼下俱为都统所擒!” 完颜斡鲁便笑了起来,开口道:“即便本官放汝归去,凭着百人便能破得萧干?” 郭药师也讨好地笑了起来,开口道:“未得都统之助,自是不能。若都统肯伸以援手,破之易如反掌!” 完颜斡鲁便开口道:“只本官又当如何助汝?” 郭药师便磕头道:“敢情都统助以银钱若干。且回军之时,留下精锐兵马八百,使之入燕山为盗,暗中却又听从罪将吩咐。若得如此,他日都统欲要南下,罪将定能以南京道相献!” 完颜斡鲁闻言又是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本官以银钱兵马相助,汝又当如何行事?” 郭药师便开口道:“如今南京道久经战乱,流民无数,有得都统银钱相助,罪将自能借之收拢人马。待到于萧干相争之时,还请贵军这八百人马为前锋,罪将驱动麾下为后继,如此攻破萧干不难。宋国朝廷同童贯见得唯有罪将方能攻破萧干,必定大力扶持。假以时日,罪将亦能拥兵十万,纵横于南京道之间。待到天时有变,若是都统欲要南下,罪将自当领兵以为内应,如此不仅此咽喉之地都统唾手可得,尚且可以白得士卒十万。” 这种事情正类似于后世的风投!如今郭药师正是两手空空,若完颜斡鲁肯以银钱兵马相助,日后不仅兵不血刃便能攻占析津府,尚且可以白得十万炮灰。 这样的买卖自然是做得过! 此人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也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当下完颜斡鲁也对郭药师重视了起来,便开口道:“如今将军势窘,便有此言。若将军他日果然得意,于宋国高官厚禄,只恐必忘今日之语。” 郭药师见得对方换了对自己的称呼,心知完颜斡鲁已然心动,自是大喜。当下便笑道:“此又何难?罪将愿交上投名状!” 完颜斡鲁便开口道:“投名状何在?” 郭药师开口道:“请赐纸笔!” 见得完颜斡鲁点头,旁边亲卫便端来纸笔。 郭药师奋笔疾书,不多时文稿已成,复签字画押,便双手奉上。 待亲卫转呈之后,完颜斡鲁打开文稿一看,但见得其上通篇皆为宋人皇帝的阴私之事,以及对宋人皇帝的谩骂之语。从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夺了人家孤儿寡母的江山开始,便到宋太宗赵匡义的弑君杀侄,强暴小周后等等,凡诸罪恶,不一而足。且每位皇帝的阴私之后,郭药师尚且要加上点评之语。 这篇文稿若是落在宋人皇帝手里,哪怕郭药师是文官,也是必死无疑。 果然是一份实打实的投名状!完颜斡鲁很满意,当下便收入衣袖之中。 郭药师见状也自大喜,今日自己费尽心机,一则正要保命,二来若果然说服得对方,自己也能东山再起。 如今完颜斡鲁既然将自己的投名状收了起来,自然不会下手杀自己了。即便投名状再如何厉害,也约束不到一个死人。 见得如此,郭药师继续开口道:“只今日之事,都统已有决断否?” 今日郭药师之计,看起来还是行得通的。只不过一则此事并不急迫,二来此事又是何等重大,完颜斡鲁尚且要细细考虑一番,便开口道:“此事,且容后再议!” 郭药师也知此事并非一番话便能敲定,今日既然能得免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自然可以慢慢说服。 如今既然有得投名状在手,便无需再将郭药师以俘虏对待,当下完颜斡鲁便开口招呼身边亲卫:“且于军中拨付帐篷一座,士卒三人,付与郭将军。郭将军欲要走动,但凡不出军营,便可听之用之。” 郭药师赶紧谢过,却又开口道:“何敢劳动贵军勇士,但请都统使罪将麾下前来服侍便可。” 完颜斡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此事自有旁边亲卫前去办理。 郭药师行得一礼,正要退去,猛然间又想起一事,便朝完颜斡鲁开口道:“都统既得耶律达鲁,凭之足可以同童贯索要天祚帝。罪将被俘投诚之事,还请都统代为遮掩一二。” 完颜斡鲁便挥手道;‘此事本官自有分寸。“ 郭药师行礼再三,这才倒退着走了出去。 如今无缘无故被人算计了一把,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完颜斡鲁自是大怒。 待到郭药师既去,完颜斡鲁便传下令来,命三路金兵火速往析津府集结,欲要向宋人讨要一个说法。 原本有得金人逐州逐县搜查,萧干即便引族人匿于燕山之中,只恐久后也必为金人所察觉。 如今金人既然罢手,也算放了这货一条生路。只萧干麾下这十三万大军便算是白死了! 却说完颜斡鲁一边传令三路人马回转,却又自领兵马抢先往析津府而回。 当初这货北上之时,一则为了方便童贯转运粮草,二来也是报答宋人允许其入关追逐天祚帝之意,便析津府转手给了宋人。 也算童贯这货命大,听闻得金人已经攻陷得析津府,且以析津府相赠,这货只一面上表朝廷,一面遣得五百西军士卒同千余青壮前来接受,自己却未曾亲至。 数日之后,完颜斡鲁便领兵到得析津府城下,只托言欲要进城休整。 如今宋金两国正是蜜月期,析津府又是金人所赠,再加之金人彪悍,为首的西军首领也不敢阻拦,只得传下令来,打开城门将金人放入,又备得许多酒食女子前来劳军。 待到金人进得城门,西军首领便领人奉得美酒前去,正行礼间,谁料得此时变故陡生。 这边厢西军将领才底下头去,那一边完颜斡鲁已然拔刀出鞘,只一刀便斩去其首级。 杀得西军首领之余,完颜斡鲁复将手一招,大批的金人便蜂拥而入,不多时又重新占据得析津府。 于完颜斡鲁而言,此次自己为宋人坑了一把,正是满腔怒火。为了吓阻宋人,表示这事不是玩笑,待占据得析津府之后,又将城内宋军搜斩干净。 只可惜这千五百名宋人士卒,临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杀尽得城内宋人士卒,完颜斡鲁便亲自作书一封,又以数十大车将这一千五百名宋人头颅悉数装载,便使使者往涿州而来。 童贯当初以残兵据涿州而守,好不容易才熬到金人南下,紧接着压力便全然由金人担了去,这货摇身一变,便成了粮草总管,只顾着于宋国境内搜集粮草,再使民夫运送北上,以供应金人便可。 几日后刘延庆领兵退回涿州,便将天祚帝已然为金人所夺之事相禀报。 童贯闻言自是大怒,便要打要杀。 赵良嗣自以为大仇已报,感激之下,自是出言求情。 偷取天祚帝归宋之事不过是锦上添花。按宋金密约,天祚帝原本便不是自己的,失之也不为可惜。 见得金人得了天祚帝,尚且遵守同赵良嗣的约定,继续替自己攻打萧干,童贯也不由得感叹金人的实诚。 感激之下,童贯转运粮草自然是越发的上心。 第372章 宋人好像也被坑了(三) 金人落入得圈套中,结果便变成了宋人出粮草,金人出命,如此也算双方合力攻打萧干。 不多时金人已破萧干,且连夜便攻陷了析津府,紧接着又是大军北上逐州逐县搜查天祚帝同萧干行踪。 金人大军既然北上,便将析津府悉数交付于童贯。 童贯自是大喜,有得天机老人此计,自己果然便能空手套白狼,不费一兵一卒复燕事成。 只析津府既得又是何等大事?当下童贯一面遣人前来接手析津府,一面却又红翎急报向汴梁报捷,只言自己已经领军收复得析津府,燕地旦夕可平。唯有童贯这货欲要揽功,于金人之事,便提也不提。 反正金人是外人,即便于宋国有攻,还能指望朝廷封赏不成? 且此次双方正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自己允许进入入关擒拿天祚帝,金人替自己平定南京道。 如今金人即得天祚帝,待到再替自己平定得南京道,便算得钱货两清,大家再无瓜葛。 报捷使者既去,童贯但坐守涿州,一面等待朝廷的封赏,一面等待金人再传捷报。 这一日,便有亲卫来报,只言完颜斡鲁遣使求见。 金人替自己立下如许功劳,童贯自是不肯让对付久候,便命其入见。 谁料得金人使者这番却大异平常,只大大咧咧进得厅来,却也不对童贯行礼,便站着开口道:“我家都统使在下奉上大礼于宣帅,以为报答。” 以童贯如今的实力,若要收复燕地全靠金人帮忙。 既然有求于人,虽见得对方失礼,童贯也只能强自忍耐。 复听得对方以大礼相赠,童贯不由得心中一动,便主动站起身来,且拱手道:“且替本官谢过都统美意!只不知又是何等礼物?” 金人使者蔑然一笑,便开口道:“礼物皆在厅外大车之中,还请宣帅亲往验看!” 金人使者领着几十辆马车前来,为宣帅安危起见,众亲卫自然要确认一番。 待见得车内皆为首级,并无伏兵刀枪之类,便也放行。至于车中首级为谁,不是亲卫们操心的事情。 当下童贯朝金人使者略一拱手,便出得厅来。金人使者只不慌不忙地跟上。 待士卒打开得众车厢,见得车内满满当当全是首级,童贯心中大喜,便开口道:“都统果然大礼!如许首级,可见贵军苦战之功。” 童贯此时犹自以为车中正为奚人首级!自己上奏朝廷已然收复得析津府,正愁无奚人首级献于朝廷! 谁料得金人使者又冷笑道:“到也未曾苦战!彼等既开城门,我军只需冲入斩之便可。” 这货说得是童贯接手析津府的兵马开城相迎,却为完颜斡鲁领兵屠杀的事情。然则听在童贯耳中,便是当日金人破得王猛大军之后,复遣人绕城以屠城相恐吓,便有人私开析津府南门献城之事。 当下童贯听得此言,只点头道:“好!好!好!” 金人使者听得此语,心中大乐,只得继续开口道:“但请宣帅近观,彼等可曾相熟?” 童贯闻言大奇,定睛细看之下,果然于其中见得数十人颇为面善,正是当日自己众麾下。 当下童贯大惊失色,便转头朝金人使者道:“贵使何意?” 金人使者大笑,便开口道:“宣帅遣往析津府之一千五百士卒,已为我军屠之,首级悉数在此!宣帅若是不信,可遣人点算,看看是否曾有遗漏?” 金人使者如此嚣张,童贯闻言勃然大怒,便开口喝道:“且不说两国结盟,只你我两军便有约定,乃敢悍然背约,攻杀我军?” 金人使者大笑不止,便开口道:“敢问何人先行背约?宣帅既许我军入境擒拿辽主,却又暗中偷取辽主归宋!” 童贯听得此语,心中顿悟,前面金人虽得天祚帝,却未曾发觉得其身份,如今终于认出来了。 虽则如此,这群金人也太过分了! 当下童贯也不敢抵赖,便开口道:“贵军既知此事,想来天祚帝已得。既是如此,又何妨同本官细细商量,何苦攻杀我军士卒?” 听得童贯此语,金人使者反倒迟疑了一下!套路不对啊! 自己陡然爆出此事,想来童贯定当极力否认才是,谁料得这货竟然肯大大方方承认! 更何况什么叫“贵军即知此事,想来天祚帝已得。” 天祚帝不是让你们偷取入宋了么? 金人使者原本正欲要抛出耶律达鲁的供词同童贯的亲笔书信为证,只如今童贯既然自己已经承认,便无需再多此一举了。 稍一迟疑,金人使者便开口道:“我军献上此份大礼,只为表明心迹!辽主,我军志在必得,若果宣帅不肯以辽主相献,我军又何惜一战!” 童贯听得此语,心中也自大惊。什么叫“以辽主相献”? 便开口道:“天祚帝既为贵军所得,本官又如何能以天祚帝相献?” 天底下就一个天祚帝,已然被你们擒拿,却叫老子去哪里再找一个天祚帝来? 怎么这货就咬死天祚帝已为自己所擒拿?若果然如此,都统又不是疯子,岂肯领兵同萧干血拼? 金人使者心中也是大惊,赶紧开口道:“辽主既为宣帅偷取归宋,又何言已为我军所得?” 听得此语,童贯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且慢!若是贵军未得天祚帝,又如何知晓我军曾偷取天祚帝入宋之事?” 金人使者闻得此语,只当童贯又要当面反悔,心中自是大怒,便喝道:“大丈夫敢作敢当!食言而肥,又如何居此高位!” 童贯闻言也不发火,只开口道:“贵使且休要动怒!本官只问贵军何由知晓此事?” 金人使者便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耶律达鲁已为我军所得,且有宣帅亲笔书信为证!” 当下金人使者便抛过来一纸文书,正为童贯当日迎取天祚帝归宋亲笔文书的抄本。 童贯闻言大恨!刘延庆这贼鸟!当日不是指天为誓,言称耶律达鲁已死么? 此事正为自己理亏!事到如今,童贯便也只能解释道:“当日本官确有此举,只不过天祚帝半途已为贵军所劫!” 第373章 宋人好像也被坑了(四) 听得童贯此语,金人使者自是不信!你要撒谎也找个靠谱点的理由啊! 当下金人便喝道:“宣帅果然不肯交人?” 这个真没有!你叫老子怎么交? 如今麻烦了!童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便开口道:“贵军入关之后,可曾剿灭得燕山盗?” 当初金人入关之时,倒也撞到了好几股不开眼的盗贼,便顺手剿灭了! 金人使者闻言点头! 童贯只得继续解释道:“当日本官遣刘延庆迎取天祚帝南下,先为燕山盗使计夺去得财物。复有贵军人马追逐前来,于我军擒得一人为向导,前去剿灭燕山盗。只此人正为天祚帝!” 编!你继续编! 金人使者闻言冷笑,便开口道:“于今日看来,宣帅果然不肯交出辽主。既是如此,本官留此无益,自当照实回禀,以待都统定夺!” 麾下这一千五百人可以死!耽误了自己的复燕大计可不行!同金人开战那更是万万不能! 进得金人使者气呼呼地欲要离去,童贯当下也顾不上自己身份了,赶紧伸手相拦,欲要再行解释。 只此举于金人使者看来,却是另有他意! 当下金人使者便冷喝道:“宣帅可是欲要将本官留于此地?我国规矩想来宣帅也自清楚,杀使便是开战!若宣帅果然有意同我军一较高低,便请动手,本官绝不反抗!” 听得金人此语,童贯也不敢再拦! 金人使者便气呼呼地出得帅府,只于门外便翻身上马,加鞭而去。 金人使者既去,童贯赶紧召来赵良嗣计议。 当日刘延庆回得涿州,便言已手杀得耶律达鲁,且有带血扑刀为证。 赵良嗣身为童贯谋主,便是给刘延庆这货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相欺,自是对此事信了个实打实。 虽然便宜了耶律达鲁这厮,只不过好歹也算大仇得报,赵良嗣倒是快活了几天。设下家礼祭奠得亡妻之余,又请得许多高僧前来,欲于涿州城内大开七七四十九日水陆道场,以超度亡妻。 正好如今童贯除了转运粮草之外,也无事可干。故此赵良嗣也乘机偷了个懒,只日日盘桓于道场之内。 心腹既然有紧要家事,童贯为了尽收赵良嗣之心,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今日金人遣使前来,赵良嗣这货也难得地缺席了。 只不过如今事情大条了,童贯便只得遣人火速召来赵良嗣。 待到赵良嗣入见,童贯便将今日之事细细说来。 闻听得耶律达鲁未死,且为金人所得,赵良嗣只羞怒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便直挺挺得昏了过去。 几日前自己此设礼祭奠亡妻,以耶律达鲁为自己下令所杀,大仇已报之事相告。如今耶律达鲁这货竟然还活着?竟然还在金人手中? 这不是摆明让自己骗鬼么?玩人也没这种玩法啊! 童贯见得赵良嗣晕去,心下也当真是着急不已,便赶紧命军医前来救治,且命人将其扶于自己房内塌上以为休息。 许久之后,赵良嗣醒得过来,见得身处之地也是深为感动。当下便扶杖而出,欲要同童贯计议此事。 虽则如今事急,只不过赵良嗣如今身体违和,童贯劝阻再三,见得赵良嗣执意如此,便也只能听之由之。 待到童贯将今日之事细细说得一遍,赵良嗣便开口道:“此事看来颇有蹊跷,当命刘延庆前来质询。” 赵良嗣既然发话了,刘延庆这货不来也得来。 只这货消息果然灵通得很,早已知今日之事。 待到入得帅帐,这货赶紧跪伏于地,磕头不止。 赵良嗣初时见得刘延庆,双眼简直能喷出火来。唯有宣帅事大,赵良嗣便也不得不强行按捺下来,朝刘延庆开口喝道:“且将当日之事细细说来,休得有半丝遗漏!” 如今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刘延庆又哪里敢隐瞒?当下便将当日详情细细说解了一遍。 赵良嗣耐心听完,便低头沉吟。 许久之后这才抬头道:“当日盗贼之中果然盔甲甚杂?” 刘延庆便磕头道:“末将也算久经军务,且辽人盔甲、金人盔甲皆有收藏,便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来,又如何会看错!” 赵良嗣便点头道:“既是如此,此波盗贼当为真无疑!” 深恐童贯没听明白,赵良嗣便继续解释道:“若此事为他人所算计,只恐盗贼必为他人假扮。唯有此时此地,只有得辽人、奚人、我军、金人四方势力。辽人、奚人自当着辽甲,又何来的宋甲、金甲?我军、金人亦是如此。故以此观来,此波盗贼自是无伪。” 停得一停,赵良嗣又开口道:“当日盗贼之中果然有得金人盔甲?” 刘延庆赶紧开口道:“正是如此!只对付金人盔甲却不是甚多,约莫得三五副。” 赵良嗣点了点头,便转身朝童贯开口道:“当日金人曾言细作为盗贼设伏,便杀伤得数人,以此观之,此事似未作伪。且耶律达鲁既为盗贼所得,如今又在金人军中。此波盗贼当日正为金人所追逐,如此说来,便是金人剿灭得此波盗贼,这才得以擒拿得耶律达鲁。以此说来,此波金人自不会是他人假扮!” 这话说得有理! 童贯闻言点头,却又开口道:“只如此尚有一桩疑惑!金人既得耶律达鲁,自知我军偷取天祚帝之事,却为何今日才前来问责?” 走失了天祚帝原本就是大罪!好在替赵修撰报了仇,自己这才逃得一命。如今报仇之事也成了乌龙,刘延庆深恐童贯再算旧账,便赶紧表功道:“当日数百带甲盗贼追来,末将早已吩咐部下,若遇缓急之事,当杀耶律达鲁此贼以灭口。只此贼确实奸诈,当日见得变故,便匿身于马车之下。末将麾下士卒曾捅得其数刀,刀刀皆中其要害。谁料得此贼竟然未死?” 赵良嗣只厌恶地朝刘延庆看了一眼,便转头朝童贯开口道:“想来是金人方得耶律达鲁之时,此贼伤重不能言。如今过得数十日,此贼伤势稍愈,便以此事告于金人!” 第374章 宋人好像也被坑了(四) 唯有如此解释方才合乎常理。 当下童贯便点头道:“想来当是如此!只如今金人既然前来追索天祚帝,奈何天祚帝并未在我等手中。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赵良嗣便开口道:“既然诸事皆真,则天祚帝果然已为金所掳去。今日金人使者南下问责,却又三种情形! 童贯便开口道:“仲亮何妨一一说来!” 赵良嗣开口道:“情形之一,便是天祚帝如今仍在金人俘虏之中,且未曾暴露得身份。如此还请宣帅亲笔拟定书信一份,再附上刘延庆及麾下之证言。且请完颜斡鲁将军中俘虏一一鉴别。若天祚帝果然在其中,自能释清误会,双方皆大欢喜。” 童贯点头道:“此话有理。敢问第二?” 赵良嗣开口道:“情形之二,便是天祚帝未曾暴露得身份,便已然便彼等所杀。金人残暴无比,又有甚么事情做不出来?” 童贯也低头长叹道:“金人一向管杀不管埋!若天祚帝果然已为彼等所杀,弃尸荒野,如今又如何寻找得天祚帝尸首?不管死活,天祚帝未得,只恐金人必不肯罢休!” 闻听得童贯之言,赵良嗣便开口道:“若是如此,我等唯有一下策可行之。” 童贯便凑近前来,压低声音道:“仲亮有何妙策?” 赵良嗣闻言低笑,悄悄吐出两个字:“拖延!” 童贯一时犹自未悟! 赵良嗣赶紧解释道:“金人虽新占得辽国四京之地,唯有兵精而少,不足以尽守之。且辽国前后二百余人,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来金人腹内尚且有不少辽人作乱。如此一来,完颜斡鲁又岂敢长久纵兵于外?宣帅只需拖得数月,彼等不得不回军。” 童贯点了点头,便开口道:“虽曰下策,到得也算妙计!敢问情形之三!” 赵良嗣便开口道:“若是不幸为情形之三,则祸事至矣!” 童贯闻言大惊,赶紧开口道:“是何祸事?” 赵良嗣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情形之三,便是金人已识破得天祚帝身份,且已经将其擒拿于军中。此次之所以遣使南下问责,正欲要乘机赖掉南京道。” 唯有赵良嗣同耶律达鲁仇深似海,当日耶律达鲁在辽国,赵良嗣便一意灭辽;如今耶律达鲁已为金人所得,赵良嗣的态度便摇摆起来。若金人肯杀耶律达鲁,赵良嗣自然要尽力推动宋金联盟。反之若金人重任耶律达鲁,赵良嗣为了报仇,便也不得不挑动宋金互斗了。 眼下情形未明,故此赵良嗣便两头兼顾,且留下一个话尾。 童贯虽未中人之资,却也并未就此相信,迟疑得许久,便开口道:“宋金两国原本便有得海上之盟,此次我等又有密约。若按海上之盟说来,南京道并无金人之份。既是如此,金人又何来的赖掉南京道?莫非彼等竟敢悍然毁约,屯兵于此不成?” 赵良嗣便开口道:“辽国五京之中,若论繁华自是南京道为首。金人既然入关东来,见得如此花花世界,说不定便生出占为己有之意!且此地险要,实为我朝屏障。金人眼下虽无力南下,待到剿灭得内乱,情形又是一边。与其将此险地付与我手,倒不如自己掌握。” 这话有理!南京道富庶不说,又是兵家必争之地。金人为占先手,说不定便突兀生得此意。 想得一想,童贯又开口道:“仲亮方才有言,金人腹地正有辽人作乱,故此大军不得久留于外!” 赵良嗣便笑道:“金人又何须屯兵于此?只需维持南京道乱势,不令我等得之便可。” 见得童贯满脸疑问,赵良嗣赶紧解释道:“如今金人已然破得萧干,南京道一地若论兵力,除金人外便属我等。金人若擅自离去,我等自能求得朝廷遣来大军,北上尽收燕地。反之,若金人果然有此意,自当南下攻破我军,驱赶得我等归宋。宣帅二度北伐,朝廷之中尚且有不少官员掣肘。连败两次,彼等又安肯令宣帅有第三次伐辽的机会?即便宣帅三度伐辽,金人犹自可于南京道扶持得数股势力。到得此时,事情便如同当日宣帅领兵北伐,南京道正有得耶律大石同萧干一般!” 听得此话,童贯也明白了过来。 当日萧干领兵攻入宋境,朝廷便有撤兵之意。 好在自己冒险留了六千人马在此,虽然偷袭析津府失败,却也招揽得郭药师,收复得易州、涿州二地。 有得这二州在手,多少也算对朝廷有个交代。 故此朝廷虽仍然抱着撤兵的心思,却也有观望的意思在里面。 关键就看自己能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若是自己据此二州,能北上继续屯兵燕地州县,朝廷自会出兵支持。 若自己站不住脚,退回得宋国境内,只恐再无北上之时。 金人若要控制南京道,却也十分简单。只需要攻破易州、涿州二州便可。除此之外,金人尚且可以于南京道扶持几股势力,使之内斗不已。 如此一来,金人虽不能控制南京道,自己也照样控制不了南京道,即便当地势力,也没有人能控制南京道。 如此一盘散沙,待到时机一到,金人再度南下,自然能轻易占据得此咽喉之地。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若果然如此,我等又当如何行事?” 赵良嗣便开口道:“金人一旦南下,我等万不能退回宋境。当于易、涿二州占据得一险地为守。我等只需要占据得燕地一角,则输赢尚且言之过早,朝廷也必不至于强行诏令我等回兵。” 童贯想得一想,开口道:“只此二州却无十分险要之地,又当如何是好?” 赵良嗣便压低声音道:“紫荆关!” 童贯闻言大喜,便开口道:“果然绝妙!” 绝妙在何处? 易、涿二州除了几条河流外,再无可以抵挡北面兵马的天险。 事实上,紫荆关也不是用来抵挡北面兵马的关口。 这关口在易州西面,正为太行八径之一。连通易州同蔚州两地,以地势说来,正是东西走向,只能阻止敌军由蔚州而东,亦或由易州而西。 只不过宋人若能守住紫荆关,好歹便算在易州踩上了一片脚趾甲。 更绝妙的是,蔚州的飞狐等地,正是折家军把手! 而折家军的战力,不下种世道的西军! 金人万一前来攻打紫荆关,童贯就不信折家敢袖手旁观! 第375章 宋人好像也被坑了(六) 却说金人使者回得析津府,便将此事禀报于完颜斡鲁,只言童贯无耻,虽则承认得偷取辽主之事,却又言辽主已然为己军所得。 得了个毛的辽主! 若果然如此,自己顶多便攻破萧干,又何须逐州逐县前去搜人! 虽然心知童贯八成是胡说推托,只不过对方既然有得此语,当下完颜斡鲁便召集诸军将领,询问其当初入关之时,可曾擒拿得类似辽主之人。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天,谁还能记得清楚?且擒拿俘虏这等小事,只要俘虏身份不是十分贵重,便基本上惊动不到主帅。 故此诸将便纷纷开口,只言入关之时自有擒拿俘虏之举,其中却必无辽主此人。 完颜斡鲁便以童贯之言相告。 诸将领闻言自是大怒,只言宋人最为狡诈,想必是已然将辽主偷运入宋,却又以此无法验证的借口抵赖 其中胆大的将领已然喊出南下侵宋,攻占汴梁,夺取辽主的口号。 完颜斡鲁这才为赵良嗣坑了一把,当初明明是宋人求自己攻打萧干,结果却变成自己求宋人给机会让自己攻打萧干。 紧接着又为童贯坑了一把,这货以辽主为饵,引动自己东来,却又暗中将辽主迎取归宋,此事可是童贯亲口承认的。 到得此时,完颜斡鲁要再相信童贯这些鬼话才是真的傻了! 虽则如此,只不过金国内部的辽人之乱未曾平息,且两国有得盟约在,完颜斡鲁也不敢擅开边衅,挑动两国争斗。 思来想去之下,完颜斡鲁终于下定了一个类似儿戏的决心! 你急着要南京道,我急着要辽主。如此你不给我辽主,我便不给你南京道! 过得一日,便有童贯使者前来拜见。 见得信中犹自为以前那一套,完颜斡鲁又如何肯信? 找刘延庆同一百来名西军为证,证明辽主已为金人所得? 老子能找一百名将领,一万名金兵为证,证明辽主已然为宋人所得! 当下完颜斡鲁也不肯回信,只朝宋人使者交代道:“且回去高于你家宣帅!我不得辽主,童贯也休想要南京道!” 虽然自己为赵良嗣坑了一把,只不过各为其主罢了!此乃公事,不涉私仇! 对于赵良嗣以私人身份发来的书信,完颜斡鲁倒是作了答复,只言耶律达鲁身为辽国北院大王,身份贵重,又为此事人证。其生死实非自己所能掌控,自当遣人送于东京道,且待金主发落。书信末尾又隐隐提及一点,耶律余暏如今颇为金主重用。 待到宋人使者重回涿州,童贯闻听得完颜斡鲁“我不得辽主,童贯也休想要南京道”之语,顿时便是大惊失色! 事情果然如仲亮所预料一般! 金人既得天祚帝,又让自己从哪里再找一个天祚帝相献? 完颜斡鲁此举,便是实打实地耍赖! 金人既然不肯归还南京道,自是起了将其占为己有之心。 自己的确急着要南京道不错,只不过你们金国内部正有辽人作乱,你也急着回中京道! 既然是如此,且看看双方谁耗得过谁? 别忘了,你的粮草还掌握在我手里! 金人不肯先翻脸,童贯也不敢先翻脸。 为了让金人早日退回中京道,童贯便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当下童贯便命使者送信于完颜斡鲁,只言河北诸路今年欠收,粮仓将尽,自己便不得不于两京路调运粮草。 唯有路途遥远,只怕粮草偶有供应不及之时。 以前三日一运粮,每次运粮三千石。如今改为十日一运粮,每次还是三千石。 如此一来,以前金人每日都能吃三餐,如今便只能吃一餐了! 若是陡然断了粮草,金人饥饿难忍,只恐必然发兵南下。 如今童贯自作主张,将金人粮草改成一日一餐,既不会将众金人饿死,也不用担心金人暗中囤积粮食,以为南下攻打易、涿二州之用。 赵良嗣这货见得完颜斡鲁书信,已知其意。耶律余暏既然为金人重用,想来待到耶律达鲁送至东京道,十之八九也死不了,还能继续逍遥! 当日里这货为了报仇,便连父母之邦都能背叛,其意图亲手剿灭。何况如今宋国、金国关自己鸟事? 赵良嗣为了报仇,正要挑动宋金互斗。虽明知童贯此举不妥,却也不肯出言阻拦,只住口不言。 眼看着宋人运来的粮草一次少似一次,底下的金兵都有人开始饿肚子了,完颜斡鲁自是大怒。 你丫得前后两次相欺,便哄得老子东来替你卖命! 卖命就卖命罢了!你竟然背后来阴得,便暗中取了辽主归宋。 取了辽主归宋便取了辽主归宋,如今竟然要断老子粮草,欲要将老子麾下大军饿死在这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既然不肯给粮草,那老子亲自领兵来取。 未免擅开边衅,完颜斡鲁虽然不敢攻入宋境,打打辽国的易州、涿州的胆量还是有得。 闻听得主帅欲要领兵南下,军中也有老诚的将领前来相劝,只言宋人既肯送粮前来,虽则一次少似一次,为得却是逼迫自己大军早日回得中京道,未必便有敌对之意。 然则立马又有其余将领出来反驳,只言宋人奸诈,万不可以常理度之。宋人此举正是温水煮蛙之计。 先将粮草由三日一运改为十日一运,我军已然挨饿。大军饿得数日,战力必然受损。 到得此时,宋人自可将日期再度延长,由十日一运改为二十日一运,三十日一运,我等又当如何? 欲要开战!大军饥饿已久,必非宋人敌手! 不同宋人开战,则大军只能悉数饿死于南京道!待到此时,悔之晚矣! 与其受制如人,且不如先发制人!且宋人背约之举童贯已然亲口承认,我军已有借口南下攻打童贯! 完颜斡鲁听得此语,直呼有理! 便一边纵兵劫掠南京道,收集粮草已为军用;一边准备兵马,欲要南下攻打易、涿二州,抢劫粮草之余,且胁迫宋人交出辽主。 第376章 宋人好像也被坑了(七) 童贯如今既然正同金人赌气,为提防金人南下,早早便已经与析津府附近遣得许多斥候。 当初赵良嗣请得金人入关之时,曾与金人签订有密约。其中正有一条,便是宋人负责提供粮草,而金人便不得于南京道内行劫掠之事。 如今金人既然明目张胆地违约,此事太过异常,童贯细作见得此状,便赶紧飞马来报。 童贯便召赵良嗣前来商议。 二人甫一相见,童贯便笑道:“仲亮知否?金人如今正于析津府内行劫掠之事。” 不待赵良嗣开口,童贯便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金人技穷矣!南京道又非我国子民,即便金人将之劫掠一空,又干本官何事?欲以此事相要挟,本官却不上当!” 金人为了报复童贯暗中迎取天祚帝归宋,且要童贯交出天祚帝,便将已经给了童贯的析津府又夺了回去,且将童贯遣去的士卒屠杀一空。 童贯为了报复,便借故拖延了金人的粮草。 如今金人劫掠析津府,于童贯看来,不过是金人的报复手段而已。 谁料得赵良嗣闻言大惊,便开口道:“事急矣!金人当旦夕南下!恩帅可早早为备。” 童贯却不以为意,便开口道:“仲亮多虑矣!我等虽延迟得金人粮草,彼等犹自未曾到得绝尽之时,何以便肯悍然挥军南下?都不惧两国之约乎?” 赵良嗣又是一惊,便开口问道:“恩帅果然未有图谋金人之意?” 这几天赵良嗣犹自在忙亡妻的水陆道场,中间虽闻听得童贯断粮之举。只以赵良嗣看来,童贯此举不失为一条妙计,可谓进可攻,退可守,自然不会反对。 当然前提是度要把握好!威胁威胁就好了,若果然让对方开始饿肚子了,金人说不得便会有狗急跳墙之举。 童贯听得‘相图’二字,顿时愕然不语!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恩帅此计到也是一条妙策,唯有行计之时太过急功近利。金人领军东来,其粮草悉数由我军供给,料来其军中顶多有半月存粮。宣帅若有相图之意,自当将三日一运粮改为五日一运粮,且卑词厚礼释其疑心,如此金人或不生疑。我军渐渐延长的粮期,金人粮草必定入不敷出,只需待到十天半月,待到金人军中存粮已尽,便可一举切断得金人粮草供应。如今已入腊月,今秋之粮已然稍稍耗尽。且南京道原本便不甚产粮,加之久经战乱,如此金人即便劫掠民间,撑死也就能得半月之粮。如此说来,我军只要支吾得半月,则金人必溃!” 童贯这下已经反应过来了,便笑道:“两军虽稍有龃龉,却何谈图谋?金人索要天祚帝,我等确实未有。若果金人肯就此罢手,两军自可为盟友。如此又何谈图谋之事?” 赵良嗣闻言大惊,便开口道:“恩帅若果然未有相图之意,又如何便断其粮草?” 童贯犹自不以为意,继续笑道:“前次金人杀得我军士卒千五百人,本官犹自忍让。如今此举,不过是欲要让金人知晓本官并非可欺之人,且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官下限。” 赵良嗣便摇头道:“非也!只怕恩帅此举,于金人看来,便是正有相图之意!” 童贯闻言也自大惊,便开口道:“仲亮此言何意?本官借故拖延得其粮草,到底也曾尽数拨付。” 赵良嗣便开口道:“只怕于金人看来,便是恩帅欲要断其粮草。” 童贯闻言更是惊慌不已,老子就想吓唬吓唬,要挟一下金人而已,何以就弄到了这种地步。便赶紧开口道:“本官实无相图之心。此事仲亮可有妙计可为挽回?” 赵良嗣便苦笑道:“金人已为我等所惊!如今劫掠析津府,只恐正为搜集军粮。待到彼等囤积得足够粮草,要么引军撤回中京道,要么便是挥军南下攻打易、涿二州,以夺取粮草,且控制得南京道,为他日南下设下伏笔。” 童贯赶紧问道:“只以仲亮之意,金人又当如何抉择?” 赵良嗣便摇头道:“金人贪婪!” 虽赵良嗣只说了半句,然则童贯已明其意,便继续开口道:“若是如此,果然便是祸事!只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赵良嗣便开口道:“前次下官早有献议,金人旦夕南下,我等当弃此二州之地,走保紫荆关!” 童贯闻言长叹!好不容易才占据得易州、涿州,当初即便萧干大军南下,自己尚且拼死相守。如今却要未战先退,童贯心中自是不舍。 赵良嗣于一旁沉默不语。 自己特意放纵此事,便有得如今局面。虽则是为了报亡妻之仇,其中却也有几分对不起恩帅。 童贯沉吟的许久,便开口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我军退守紫荆关容易,只唯恐金人南下攻打河北东路。若果然如此,一旦朝廷动荡,官家必加罪本官。” 赵良嗣闻言便笑道:“恩帅且休要忧愁此事!便以如今情形说来,即便下官借金人一百个胆子,彼等也不敢南下侵宋!” 童贯稍稍放下心来,便开口道:“此话又作何解?” 赵良嗣便开口道:“金人东来许久,恩帅可曾见其援兵?” 童贯闻言摇头! 赵良嗣继续说道:“当日下官北上同完颜斡鲁相会,便已经察觉得其有异,复见得这许多日子以来,从未有金兵为后援,则此事更是有异!完颜斡鲁竟敢孤军前来,后方不置接应之师,想来便是此人擅自兴兵。” 童贯闻言点头! 赵良嗣便继续:“宋金两国已有盟约,既然未得金主许可,完颜斡鲁岂敢擅自侵宋,开两国边衅?此其一也!金人虽有得三万余众,且士卒彪悍无比,然则到底是孤师,又岂敢深入我境?此其二也!若金人果然侵宋,一开始自当势如破竹,然则终究过不得黄河天险。一旦延迟日久,待到朝廷大军纷纷赶来,金人双拳又如何敌得四手?若金人胆敢如此,只恐匹马不得北还!” 童贯闻听得此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谁料得临了赵良嗣却又开口了:“金人若要南侵,除非到了生死关头,便得不饮鸩止渴。” 第377章 宋人好像也被坑了(八) 二人计议已定,童贯便一面遣使往析津府而来,欲要再度解释天祚帝之事;一面又率领新招募的青壮同旧卒,收拾好行装,做好了撤往紫荆关的准备。 童贯信使到得析津府,再度递上童贯书信,然则完颜斡鲁却看也不看,直接就撕毁了! 你既然敢断我军粮草,便相当于已经拔刀出鞘;我这边已经劫掠得析津府,也算刀子拔出了一半。如今两军都要刀兵相向了,你竟然妄想一一纸书信平息此事? 当下完颜斡鲁也不回信,只托信使带回一句话:“若以辽主相献,万事可谈!” 童贯听的此语,心知此事必不能善了。 当下便连给金人十日一次的粮草也断了,只直接放弃二州,退守紫荆关。 完颜斡鲁原本劫掠得析津府,囤积得些许粮草后,却也有几分犹豫! 自己擅自出兵已经两月有余,也不知道中京道如今情形如何? 虽则已经做好了南下攻打二州的心里准备,心中却犹自有一丝不安,偶尔也会闪过领兵回中京道的念头! 如今童贯把粮草彻底断了,无疑便是推了完颜斡鲁一把! 见得童贯“图穷匕见”,完颜斡鲁也不再犹豫,又见得军中粮草只足半月之用,多拖得一日便多浪费一日了粮草。 当下完颜斡鲁克日领兵南下,便沿着当日王猛征讨涿州的路线前来。 过得两日,金人大军到得涿州城下,赫然便发觉得城门大开,宋人守军已悉数遁去。 完颜斡鲁犹自未觉有异,便领兵进得城来,欲要取民间钱粮以为补充。 于童贯而言,打肯定打不过金人,自己能制衡金人的,便唯有粮草一事。故此又岂肯于城中留下粮草字敌? 早早便已经将涿州府库搬运一空,就连民间粮草,也为这货强行征走。 打下涿州城一点油水也没有,完颜斡鲁赶紧领大军继续往易州而来。 谁料得同样的情形又在易州上演。 到得此时,完颜斡鲁已是暴跳如雷。 童贯这厮实在是太无耻了! 当初以辽主为诱饵,便骗得自己东来替其攻灭萧干。 攻灭萧干便攻灭萧干好了,自己人强马壮,不过是举手之劳。谁料得这货竟然暗中将辽主偷取入境。 自己才杀了千把宋人,欲要以此为威胁,令童贯献上天祚帝。 你不献不不献好了,竟然胆敢断自己粮草。 还好自己见机早,早早便已经察觉得这货的图谋,便劫掠了析津府,搜刮得些许粮草,以为南下之用。 谁料得到得此处,便察觉童贯这货早已经将二州之地坚壁清野! 要知道将府库钱粮运尽,将民间粮草征调一空,这些事情可不是三五日能完成的,自然是童贯这厮早早便有安排。 你早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竟然还遣使来向老子说是误会? 到得此时,若有人说童贯未曾有图谋自己之意,完颜斡鲁便打死也不肯信。 待占据得易州,完颜斡鲁军中粮草已只足五日之用。 闻听得童贯领兵撤往紫荆关,且将粮草悉数转运于紫荆县,完颜斡鲁自是不敢迟疑,赶紧领兵往紫荆关而来。 只不过待完颜斡鲁到得紫荆关前,差些许便要哭了! 这里先来科普一下紫荆关。 紫荆关,又名金坡关。汉时称上谷关,东汉名五阮关,又有蒲阴径、子庄关之称,属太行八陉之第七陉,后因山上多紫荆树易名紫荆关。 关城东为万仞山,千岭耸立,峭壁悬崖;城西有犀牛山,蜿蜒向西,与盘石口相接;城北为拒马河,谷宽坡陡,浪高水急;城南是黄土岭,背千山万壑,层峦叠嶂。 紫荆关城就建在这依坡傍水、两山相夹的盆地内。四周形成天然屏障,是内长城的重要关隘之一。 古人对其地势和军事地位有一段形象描述:“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近似浮图为门户,远以宣大为藩篱。一关雄距于中,群险疵于外,规模壮丽,屹然为畿辅保障。” 于居庸关相类似,从东面往紫荆关城而来,首先便是长达二十里的十八盘。 但凡涉及“盘”字的,大多便是蜿蜒回转的羊肠小道。 何以需要蜿转? 自然是太过陡峭,极难攀爬,便不得不延长路径长度,以换取较小的坡度。 待爬完这二十里山路,这才能见到紫荆关关城。 然则关城也是险要无比! 山上尚且还有山,紫荆关关城边建立在两山山谷之间! 一线天这种天险在平地上常见,谁又在山顶上见过?紫荆关就是这样奇葩! 紫荆关关城旁边却又有一个小小的盆地,正唤作紫荆县。 县内虽只有得万余民众,却好歹还算易州治下。 如今童贯只领兵守护得紫荆关,却又占据得紫荆县,虽然是只有万把人口的小县,只不过有得此县在手,童贯尚且可以拍着胸脯同朝廷说易州尚且未曾全失。 待过得紫荆关关城,紧接着又是长达百里的山路。 只不过此地的地势正如台阶一般,紫荆关东面自然是陡峭得很,待到得紫荆关,地势却又平缓起来。 中国三级阶梯的地形,在此表露无遗。(中国地形大体呈现为三级,其中一二阶梯分界线为:昆仑山脉—祁连山脉—横断山脉,二三级阶梯分界线为:大兴安岭—太行山脉—巫山—雪峰山。紫荆关就在太行山脉,正为二三级阶梯的分界线。) 也正因为如此,紫荆关另外一个奇葩之处便是,从东往西要仰头爬山进攻,破关难;从西往东虽然也算险阻,却是平路进攻,如此破关自是容易。 更奇葩的是,历史上大多情形便是汉人政权掌握地势较低的紫荆关东面,却以此防守地势较高的西面敌人。 也正因为如此,一旦西面敌人破居庸关不得,便肯定转而进攻紫荆关。 历史上居庸关被攻破的记录寥寥无几,唯有紫荆关被攻破的记录却是大把。 也正因为如此,便留下了“铁打的居庸关,纸糊的紫荆关”之名! 如今完颜斡鲁到得紫荆关外,仰头看着近乎云端之上的紫荆关关城,自然是欲哭无泪! 第378章 原来坑的是金人(一) 却说完颜斡鲁领着三万大军前来找童贯麻烦,谁料得童贯这货竟然躲到“天上”去了。 见得如此险要的地形,完颜斡鲁也只能摇头乍舌。虽则如此,这货到底不肯死心,便遣得千余士卒一试。 唯有紫荆关关城便建于两山之间的山谷之中,关前连一块稍平整的广场都没有,出了关门数步便是陡峭的山路。 宋人只于关城之上以弓箭对准数步外的山路口。 一旦有得金人冒头,宋人便是乱箭攒射过去。 这千余金人士卒虽然彪悍,却为地形所妨碍,根本无法展开兵力。 只一波接一波地冒头,然后一波接一波地为宋人所射杀。 金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然则有得如此地形,金人空有三万兵马,却只能分成数人一波,数人一波地前去送死。 如此奇葩的关卡,硬生生地将金人的万人大队,拆分了成了无数小队。 待死伤的数十人马,这些“彪悍”的金人也胆寒了! 虽则如此,未得军令,这些金人也不敢擅自撤退,只一边继续送人头,一边遣人赶紧下山请示完颜斡鲁。 完颜斡鲁听得如此情形,心知由下而上攻破紫荆关断然无望,便不肯再遣人白白送死,只得传令撤兵。 待到金人兵马撤回山下,完颜斡鲁也不肯甘心就如此放过童贯。便留下五千兵马为山下关口为守,自领大军往顺州而来。 完颜斡鲁之所以如此,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则如今军中粮草将尽,便不得不北上顺州劫掠粮草。 二来既然自东而西,自下而上攻破紫荆关不得,便只能举兵出得居庸关,绕道蔚州而来。到时候自然可以前后夹击,攻破紫荆关应当不在话下。 今年四月宋人北伐之时,据耶律大石所言,南京道便只有三月之粮。 好在南京道虽然耕地甚少,好歹也算有一些,到得七八九月,地里的粮食稍稍有了收成。再加之此地山脉甚多,山中的野果之类也渐渐成熟。 靠着这些许的田地同山中野果,辽人总算是将这次粮食危机撑了过来。 谁料得秋收已毕,萧干这货便悍然杀得天赐帝,且重新征召十万奚兵为用。 南京道当初支持萧干三万奚兵、郭药师三万常胜军,总计六万人马已经是捉襟见肘,秋收后粮草堪堪能支撑到第二年。(这也是天赐帝当初不敢过多征兵的原因。) 如今萧干兵力陡然增加至十三万,可想而知粮草消耗如何?士卒既然增加了一倍,粮草消耗自然相应地增加一倍。原本能支撑到第二年四月的粮草,便只能支撑到新年。 萧干如此行事,倒也并无不妥。 这货原本的计划便是以天祚帝献于金人后,便当单独(最好伙同金人一起)南下侵宋,夺宋国河北诸路粮草以为己用。 待得了宋国粮草,便可再于南京道征发兵马。 再将这些新征兵马投入侵宋大军之中,继续夺取粮草。 如此既不用担心军粮,又可以旬日间将大军扩充至数十万。 萧干这算盘到时打的很好! 谁料得王叶一番设计,萧干这货便被坑得裤子都当了,如今正领着数千残兵躲入山中啃树根。 眼下已是腊月,南京道各州府亦或民间,存粮都是即将告罄。 完颜斡鲁领大军北上顺州,劫掠得诸府,然则即便刮地三尺,所得粮草也是不多。 见得此状,完颜斡鲁心中也十分明白,南京道确确实实是没粮草了! 此地无粮,完颜斡鲁又不敢擅自侵宋,便只有将目光投入西京道。 米粮等物由土地产出,自然讲究一个时节。然则牛羊等物却没这个讲究,毕竟这种东西不是种出来的,不可能冬春牛羊少,夏秋牛羊多。 西京道有得大量游牧辽人,游牧部落之中又有得大量牛羊等牲畜。当初完颜斡鲁只攻破得天祚帝的青冢大营,便已经缴获得牛羊上百万头。也就是说随便攻破一个西京道的游牧部落,便够自己麾下三万大军饱食半个月了。 一则为了引军就粮,二来也是为了绕道攻打紫荆关。 眼看着南京道实在刮不出油水,完颜斡鲁便引着大军往居庸关而来,欲要入得西京道。 待入得居庸关南口,跑完这二十里羊肠小道,但见得居庸关关门大开,城墙上空无一人。 完颜斡鲁见状大喜。 南京道通往西京道便只有两条路径。一条为紫荆关,如今已为童贯引兵占据。另外一条便是眼前的居庸关,若童贯复令人占据得此关,自己必然出关不得,空有三万虎贲,也只能饿死南京道了! 见得宋人未曾占据得居庸关,完颜斡鲁自是大喜,赶紧催动大军往西而行。 谁料得这才前行得数里,完颜斡鲁便听得前面一阵乱起,紧接着便有亲卫赶来禀报道:“都统,大事不妙!前方有得宋人为阻!” (书中暗表,阻路的实为耶律大石人马。) 完颜斡鲁闻言大惊,便赶紧下令道:“若不能冲出关外,我等皆当死于此地!且传我军令,不惜死伤前冲!” 亲卫闻言便转身前去传令。 然则不多时却又返回前来,只禀报道:“禀都统,宋人占据得绝地为守,我等死伤无数,犹自不能前进寸步!” 完颜斡鲁闻言又是大惊!竟然还有自己麾下冲不开的阻挡? 当下便策马上前观看。 待到完颜斡鲁前行得里许,来到两军交锋之地,顿时又是欲哭无泪! 但见得视线范围内一个宋人士卒也无,反倒是金人死尸遍地。 前文便已经说过,居庸关内驿道修筑在半山腰上,且沿山势而行,一侧为大山,另外一侧则为深渊。 驿道既然沿山势而行,自然有婉转曲折之处。 如今两军交战之地,便正在曲折之处。 驿道在此地几乎转了一个九十度的急弯,便有如直角三角形一般,金人引军沿着一条直角边进攻,宋人却于另外一条直角边为守。 待到金人冲过直角,堪堪转入另外一条直角边来,迎面而来的便是数不清的羽箭。 于战力而言,金人自然胜过宋人数倍。唯有对面这群宋人王八蛋,却从不肯短兵相接,甚至不肯近身,只以弓箭封锁这条山棱。 紫荆关前的情形又一次上演,众金人只一波接一波地转过山棱,便一波接一波地被对方弓箭放到在地。 宋人之所以不肯据关城而守,原来是此处地利更胜似关城。 见得此状,完颜斡鲁肝胆欲裂,当下便是暴跳如雷,只咬牙切齿,仰天大叫:“童贯小儿!何敢算计于吾!” 于完颜斡鲁说来,如今自是深恨童贯入骨。 当初童贯以辽主为诱饵,便引得自己引军东来,又骗得自己替其攻破萧干!这是小事!反正金人彪悍,攻破萧干不怎么费力。如今自己也不计较了! 结果童贯这货又暗中将辽主迎取归宋。你迎取辽主入宋便入宋罢了!这也是小事!自己眼下也不计较了! 紧接着童贯这货又开始断自己的军粮。断粮便断粮吧,大不了劫掠民间,大不了撤兵回中京道!这也是小事!自己也不肯计较了! 只如今你将两道关卡都遣兵死守又算怎么回事?南京道无粮,你既然断了自己粮草,却又断了自己归途,如此便将自己众人困于南京道,童贯这是欲要活活将自己众人饿死南京道么? 自己真是猪脑袋,为童贯算计了一次又一次! 刚刚才替其卖命,如今童贯这货竟然翻脸又要自己的小命! 只此人心思何其歹毒!算计何其高明! 面前宋人既然据山棱而守,如此简单的冲锋自然是冲不开宋人的封锁! 完颜斡鲁自是不肯继续让麾下白白送命,便赶紧招呼大军退回居庸关关城。 既然对方以弓箭封锁山棱,当下完颜斡鲁便使人伐木为盾,将数根一人来高、碗口粗细的木头钉在一起以为大盾,又于背面钉上把手数个。 如此一来,便可使数名士卒于持盾前行,对方即便再多羽箭,短时间内必然射不透如此大盾。 只要士卒近得宋人身前,便可弃盾同其肉搏。自己麾下颇为彪悍,只需要数十名乃至十数名士卒能冲入宋人队中,便大事已定。 如今粮草少,能省一点便是一点。到得第二日,完颜斡鲁也不肯再领大军前来,只使得千余精锐持盾前往,至于其余人马,且躺下来休息吧,不动弹便能节省体力,从而节省粮草。 却说这千余金人有得大盾为备,倒是信心满满,当下便持盾前来。 好在此处正为拐角,当初修路之人便特意不计成本地将此处驿道修宽了一些,勉强能容下五人并排前行。 当下金人便以五人一组,各合力持得一面大盾,也不管对方弓箭不弓箭,便直接往前冲来。 初时对面宋人照样以羽箭相射。 但见得箭矢如同雨点一般飞来,只叮叮叮之声便纷纷落在大盾之上,持续不断的冲击力倒是推得众金人稍稍后退。 虽则如此,箭矢却不能将大盾射透,躲在后面的金人未有折损。 见得盾牌之计奏效,众金人赶紧合力将盾阵往前推进。 待前进得上百步,眼看着便要同敌人短兵相接,金人自是大喜。 谁料得就在此时,便听得对面阵中传来一声暴喝:“落!” 众金人听得此语,顿时便被吓得魂飞天外! 古时军中各种动作皆有相应口令,所谓违令者斩,并不单指上官军令,也包括军中统一的口令。 实在是不如此严峻的话,士卒不会下死力去记这些口令,两军交战之时容易乱阵。 便以口令而言,倘若两军对阵,见得对方弓箭射来,旁边便会有将领下口令:“御!” 听得将领此口令,不管你有没有看见对方羽箭,不管羽箭是不是冲着你来,你都得将盾牌斜举。(倘若你手中并无盾牌,只能希冀同僚的盾牌能遮护到你,乱动者斩!) 有得众人一齐将盾牌斜举,不仅能替自己,尚且能替身边众人遮蔽得羽箭。 再例如说同样是远程攻击,射箭的口令同投石机的口令便完全不同。 将领吐出的口令倘若是“射”字,众箭手自然得赶紧将手中弓箭射出。倘若旁边有投石机也相跟着投石,那便是死罪! 于投石机而言,发动的口令却正是“落”字。 既然如此,众金兵听闻得一个“落”字,自然被吓得魂飞天外。 这些大盾能遮挡羽箭,却万万抵挡不住投石机攻击。 反正也是死,当下便有大胆金兵于盾牌后探出头来,便见得对方身后赫然有得十数架小型投石机,如今悬索已然蹦紧。 亲眼证实得如此凶器在,金兵正要开口大叫。 却听得“唝”地数声响起,众投石机一齐发动,便有数十颗饭碗大小的石头一起朝自己飞来。 众金兵尚且来不及叫出声来,便感觉得盾牌上一股大力传来,手中盾牌被炸为碎片,众金兵也纷纷被石弹砸得飞起,便于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掉落于山下溪流之中。 既然对方尚且有投石机为备,大盾自是无用。 领头的金人将领也只能灰溜溜地撤兵而回。 完颜斡鲁听得此状,心中自是忧愁不已。 军中粮草将尽,南京道粮草已尽,大军却又被困于此地,又当何去何从? 宋人既然填塞得居庸关同紫荆关,完颜斡鲁若想领军回金,便只剩下经榆关(山海关)往东京道一途。 然则此路长达千里,又无驿道相通(此时辽东尚且未曾开发,榆关到东京道全为荒野小路),经由此路回金只怕得耗时近月。 要命的事还是粮草! 谁能一个月不食,若如此行事,只怕大军尚且未到得东京道便已经悉数饿死! 金人大军于居庸关内迟疑得数日,看看粮草已尽,既然居庸关不能出,完颜斡鲁也息了出关的心思,只得领兵重又返回析津府。 如今不管南京道哪个州府都无力支应这二万余兵马的粮草,完颜斡鲁也只能行下下之策,便将麾下兵马拆分为数十支,使之各择一州府就食,如此或能多支撑得几日。 第379章 原来坑的是金人(二) 耶律大石兵马何以便塞得居庸关? 先按下完颜斡鲁不表,且回头看看耶律大石的情形。 当日间将天祚帝交于宋人之后,王叶便孤身前往耶律大石军中。二人将南京道诸事安排妥当后,便引着这五百亲卫沿着太行山脉南下。 一路上众人掩藏行迹,只暗中前行。虽则此地盗贼甚多,一则有得马扩这个盗贼头子在,二来众人盔甲齐备,倒也并无不开眼的盗贼敢来袭扰。 过得数日,众人便到得易州附近。 当下耶律大石便同王叶计议道:“如今金人已然入得居庸关,我等无法自居庸关而出。若要出紫荆关前往蔚州,奈何此地有得宋军为守,我等又无出关令牌,如此当如何是好?” 王叶便笑道:“林牙休要忧心,学生早有计较在此。只需林牙一封书信前往涿州,出关令牌,唾手可得。”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我等潜藏行迹前来,便是唯恐童贯知晓。若童贯果然知道得我军至此,且出关不得,自当以出关令牌为要挟,诏令为兄前去听令。只恐为兄一旦入得宋营,便不得复出。” 王叶继续笑道:“童贯身边若得赵良嗣在,有得此人献策,只恐林牙所言之事必定为真。林牙且休要忧心,学生早已定下调虎离山之计,如今赵良嗣此人必然不在涿州。” 耶律大石便开口问道:“是何调虎离山之计?” 王叶便开口道:“当日以童贯之意,原本便是欲要学生出关前去引动金人东来,却为学生婉辞拒绝。学生既然不去,环顾童贯麾下,便唯有赵良嗣一人可担此重任。且如今奚人正要攻打易、涿二州,童贯日夜盼望金人早早入关为援。引动金人入关又是何等大事,童贯自然不肯放心遣其他人士前去。” 耶律大石听得此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众人只于易州歇息得数日,耶律大石乘此空档,亲拟书信一封,使人呈献童贯。 信中只言自己已经擒拿得天祚帝,且将其付与刘延庆。如今南京道事了,自己尚且有得数万大军于西京道。便请示童贯,可需自己代为收复西京道?若童贯许可,自己自当代劳。若是童贯不肯,自己便欲出紫荆关前往蔚州,且招大军前来相投。 除此之外,且求取紫荆关出关令牌。 童贯原本便对耶律大石投诚之事深信无疑,且如今赵良嗣正出得紫荆关前去引动金人东来,既然身边没有这货进谗言,童贯又岂会怀疑? 唯有当日间赵良嗣曾苦劝得童贯数次,只言如今耶律大石人马、粮草、军械不缺,只却立身的地盘。若果然让耶律大石攻取得西京道,便如龙游大海,自此海阔天空,不可复制。 故此童贯便以出关令牌相赠,且作书回复,只言如今西京道归属尚且要同金人再行商议,便严令耶律大石不可擅自兴兵,不可攻打西京道,待取得兵马,早早来归。 耶律大石得此令牌同书信,便示之于王叶眼前,二人皆是仰天大笑。 此次之所以去信,无非便是求取出关令牌而已。至于给童贯的书信,已经童贯回复的书信,全然没有半点用途。 如今情形下,不管童贯有没有此令,耶律大石都不会轻举妄动。 待到宋金交战,不管童贯有没有此令,耶律大石都会乘机出兵。 到得此时,便由不得童贯了。 到得此时,童贯必然乐见其成。 二人既得出关令牌,自是大喜,也不肯再行停留,便赶紧引兵出得紫荆关。 当日耶律大石正将大军藏于蔚州,待入得蔚州,重新汇聚得兵马,耶律大石只一边继续于此地整顿兵马,却又暗中遣得细作隐藏于紫荆关附近,以探听南京道消息,等待宋金开战之时。 紧接着便不断有消息传来,南京道中,第一折好戏正在上演。 宋人这一方面。 刘延庆领兵护卫者天祚帝同耶律达鲁南下。 先为马扩遣人劫取得耶律达鲁。 复为耶律成领辽卒假扮金兵,便劫走得天祚帝。 金人这一方面。 为了注定得不到的天祚帝,金人便不惜同萧干麾下十三万奚兵火拼。 只金人着实厉害,十余日便破得萧干十三万兵马,复占据得析津府。虽则如此,唯有金人搜寻天祚帝不得,便不得不引军北上,逐州逐县搜查。 到得此时,王叶便命人入关传令,且令马扩命人将耶律达鲁献与金人。此事却是一石二鸟之计,金人既得耶律达鲁,自然会拷问天祚帝下落。以耶律达鲁的性子,自然不会隐瞒,必定会将天祚帝已为宋人所得之事说出。如此自然能引得完颜斡鲁同童贯交恶。 且赵良嗣见得耶律达鲁已然为金人所得,为报血仇,万万不肯放仇人离开南京道,便不得不出手算计金人。王叶定下的计策,赵良嗣这货即便看破了也不会说破。 只举重若轻的一招,王叶便将赵良嗣这个敌手变成了忠实的盟友。 待到马扩命人将耶律达鲁献于金人,谁料得金人竟然也搜查到了郭药师这个倒霉鬼。 有得郭药师同耶律达鲁为证,童贯同完颜斡鲁立马翻脸,南京道中,第二折好戏又开始上演。 童贯同完颜斡鲁之间为了天祚帝,便开始斗气起来。 又有得赵良嗣暗中放水,两人之间仇恨一日深似一日。 这才过得十几日,便有惊人消息传来,完颜斡鲁已领大军前来攻打童贯,且童贯正领人退往紫荆关。 闻听得如此消息,耶律大石同王叶二人自是大喜,乃举杯相庆。 当下王叶便开口道:“如今双方已坠计中,恭喜林牙,西京道可得,辽国可存!” 耶律大石也是喜不自禁,只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便朝王叶深深一揖,开口道:“若非贤弟相助,为兄安有得今日。” 王叶之所以扶持耶律大石,首先当然是为了自己,其次才是宋国,最后才是耶律大石。虽则如此,这些日子来自己也算是殚精竭虑。 见得耶律大石行此重礼,王叶也不回避,便生受了这一礼。接下来这才举手道:“林牙多礼了!” 耶律大石便兴奋地搓手道:“如今大事已定,为兄这便按计行事,且遣三千兵马前去塞得居庸关,使完颜斡鲁不得出。复领大军北上,攻灭得云中府这二百金人之余,再死守杀虎口,使中京道金人援兵不得入。如此一来,西京道入吾手中,且稳如泰山。” 王叶便摇头道:“林牙且休要心急!如今尚且未到同童贯翻脸之时。若未得童贯军令便行此大事,虽能得西京道,却必然惹怒童贯。” 耶律大石稍一沉吟,便开口道:“为兄得意之下,倒是有几分忘形了!贤弟既有此语,自当另有妙计!” 王叶哈哈大笑,便开口道:“此事却也甚易,林牙只需如此如此便可。” 耶律大石闻言大喜! 童贯引兵据紫荆关而守,这才过得数日,便接到耶律大石报急文书:“探听得中京道金人兵马大动,已然集结得数万之众,似有南下入援南京道金人之意!” 童贯得书大惊!光完颜斡鲁麾下这三万金兵自己便吃不消了,何况还有金人大军来援? 且金人若大举集结得南京道,必有南下侵宋之意。 自己不过暗中偷取天祚帝归宋而已,何况还没有得手! 自己不过是稍稍拖延了一下金人的粮草的而已,又不是不给! 如此小事,竟然也能惹下弥天大祸。若果然因此事引得宋金交战,只怕自己封王之梦顿成泡影不说,即便逃回宋国也难逃一死! 当下童贯赶紧作书回复,且使亲卫奉大量珠宝前来封赏耶律大石,书信之中只有两字:“拒之!” 亲卫前脚这才离去,又有耶律大石报急文书前来:“探听得完颜斡鲁引大军欲出居庸关,似欲接应中京道援军之余,且可南下攻取飞狐,前后夹攻紫荆关。” 得此书信,童贯又是大惊! 且不说完颜斡鲁接应中京道援兵之事。 只说完颜斡鲁若出得居庸关,南下攻取得飞狐,自己便是必死无疑。 金人自东往西攻打紫荆关自己不怕,若是让完颜斡鲁绕到飞狐,前后夹击紫荆关的话,自己只怕难逃一死。 前面的亲卫这才离去,童贯赶紧又命其他亲卫奉珠宝前来慰劳耶律大石,且作书回复:“拒之!” 两波亲卫这才离去,谁料得耶律大石第三波报急文书又来到了童贯跟前:“探听得云中府金人留守兵马有所异动,似欲要接应完颜斡鲁出关。” 有得前两封报急文书为铺垫,这回童贯想也不想,便只回复了两字:“屠之!” 赵良嗣于一旁见得此事,明知其中有所破绽,却也不肯出声。 在赵良嗣看来,云中府金人异动之事必定为假,中京道金人集结兵马南下也未必为真,唯有完颜斡鲁引兵欲出居庸关之事,则实打实必定是真事。 若果然让完颜斡鲁出得居庸关,顿时便是海阔天空之局面。进则可以南下攻取飞狐,前后夹攻紫荆关,如此一来,自己同恩帅必定难逃一死。退也可以引兵撤回中京道,如此一来,耶律达鲁必定能逃得一命。 这两种情形都不是赵良嗣所希望见到的。 唯有恩帅麾下士卒稀少,守住紫荆关犹恐不足,又如何有能力取堵塞居庸关?便不得不依仗耶律大石出动兵马了! 为了自己大仇,为了自己同恩帅性命,又何妨让耶律大石占据得西京道?权当为此事之谢罢了! 故此赵良嗣明知此事有破绽,却不肯于童贯面前说破。 耶律大石一日三次告急,便得许多赏赐不说,又得了自己最期盼的童贯军令。 当下耶律大石便使赫鲁引三千精锐,携带强攻硬矢,又搬运得十数台小型投石机,便往八达岭而来,堵塞金人出关之路。 自己便领大军北上,攻打云中府。 云中府中只有得金人二百,又如何是耶律大石数万大军的对手。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耶律大石终于将垂涎已久的云中府纳入囊中。 带占据得此地,耶律大石便将萧后以及宗室权贵等非战斗人员悉数安排在此,且留得千余人马为用。自领其余人马火速往杀虎口而来。 却说完颜斡鲁分兵就粮,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金人若要将大军聚集于一处,不管是顿兵顺州也好,析津府也好,当地粮草都无法满足大军需要。 若要从外地驳运,且不说地方州县有多少粮食,听不听完颜斡鲁吩咐,光是运输一条便是大麻烦。 故此完颜斡鲁便将大军拆分为数十支,分散前往各州各府就食。如此一来,南京道各州县只需要负担千余金人粮草,一时半会之间到也能勉强对付。 不过此策到底也是下策,只能解燃眉之急。南京道粮食总共就那么一点,根本不够大军长久食用。若未得大批粮食运入,大军迟早死路一条。 故此完颜斡鲁一面拆散兵马,一面遣信使赶往中京道求救。 一则自然为了粮草之事。当日大军破得辽主青冢大营,曾缴获大批牛羊,唯有南京道并无草原,故此携带粮草不便,完颜斡鲁便不得不命麾下将之送去中京道。 如今自己被困在此地,粮草将尽,自然是希望中京道尽快派出人马来援,且携粮草以为救急。 二来也是为了攻破居庸关。 童贯据紫荆关为守,唯有此地实在太过险要,由东而西无法攻取。故此完颜斡鲁便欲领军入得西京道,若能前后夹击得紫荆关,料来要破此关不难。 谁料得宋人奸诈,竟然早早便以兵马填塞得居庸关。完颜斡鲁出居庸关不得,便被困于南京道。欲要破居庸关,其实也颇为简单。只需要中京道再来得一支人马,照样采用前后攻击的法子,自然能破得居庸关。 前文便已经说过,南京道前往西京道只有两条路径,一条为紫荆关,一条为居庸关。 其他路径还有没有?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当年战国时期,燕、赵诸国均于自己境内修筑得长城,到得秦始皇一统天下,便大发民夫,将这些零零碎碎的长城连接在一起。后来列朝列代又几经修缮,便有得如今的长城规模。 南京道于西京道之间,只有得太行山脉为隔断;南京道于中京道之间,只有得燕山山脉为隔断。 燕、赵也好,秦始皇也好,乃至于后来列朝列代也好,自然不可能于平地上修筑长城,只沿险峻的山脉而来,如此方能起到防御的效果。 例如燕长城,其中一段就在燕山之上。赵长城,其中一段就在太行山上。 如今居庸关、紫荆关既然以为宋人遣兵马堵塞,完颜斡鲁欲要朝中京道求援,便只能遣人潜入燕山之中,再翻越长城,如此方能前去求救。 燕山虽然险峻,长城虽然巍峨,奈何并非处处有兵看守。金人只要舍得死伤,自然能到达目的地。 当年鲁迅曾有一句名言:“这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其实这句话有三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便是,这世界上本来没有路,却也处处都是路,前提是你肯走。 南京道同中京道之间虽有得崇山峻岭乃至长城为阻拦,只要你肯翻越,总是有路的。 当年南京道同中京道之间的情形便是如此! 早在隋唐时期,燕山之地为中原政权所占据,而燕山北面的草原正为游牧民族所占据。 中原政权贪图游牧民族的战马,皮货;游牧民族又贪图中原政权的铁器、茶叶等等。 既然双方各有所需,官方的榷场自然而然便出现了。 国际贸易嘛!几十倍利润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有得如此丰厚的利润为诱饵,民间走私也逐渐风行起来。 既然是走私,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关,居庸关、紫荆关等关卡搜查甚严。在利益的驱使下,总有刁民会找到办法。 于是,许多从燕地往北面的小路边出现了,其中便有后世大名鼎鼎的古北口。 第一波走私人马从此地偷偷翻越长城而出,紧接着便有第二批,第三批,第无数批。 走得人多了,便也成了路。 第二层意思便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只要大家朝着一个方向走,便能走到出路。这里且不讨论。 唯有第三层意思却完全相反。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句话其实反过来理解也成立。 那便是“这世上原本有路,走的人少了,路也就没了!” 如今南京道同中京道之间的情形便是如此! 到得辽国时期,情形又是一变。 辽国掌控得中京道等地,复扶持了一个石敬瑭,便将燕云等地纳入囊中。 如今南京道同中京道既然成了一国,所谓的走私自然不存在了! 国内运转货物嘛,反正利润不高,大大方方地走居庸关或者紫荆关便行了。 如此抄小路翻越长城的人立马便少了下来。 辽国已经持续得二百余年,也就是说当日这些走私路径也几乎荒废得二百余年。 古北口等原来的走私路径,经由二百余年的风雨,旧路已经不复存在,沿途皆是高山密林,再也难觅旧迹。 如今完颜斡鲁遣使翻越燕山同长城往中京道而去,便需重新寻找、开辟得此等路径。 故此也可以说没路。 如今完颜斡鲁虽然麾下大军挨饿,虽然见得宋国粮草堆积如山,犹自不敢南下攻打宋国河北诸路,宁可分兵就粮,宁可遣信使翻山越岭前去求救。 也不是这货好心!实在是如今尚且未曾到得绝处! 第380章 原来坑的是金人(三) 却说完颜斡鲁遣得百余人马,便冒死翻越燕山山脉前往中京道,欲要求得兵马、粮草来援。 此时掌控中京道的却正是金人第一猛将完颜娄室,此人自随完颜阿骨打起兵以来,大小数百战,从无败绩,且屡次都是以少破多。 前文便已经说过,金人待占据得辽国四京之地后,便无意大兴兵马,但专心平定内乱。唯有金人兵精而少,死一个便少一个,且平定内乱这种事情而已,杀鸡焉用牛刀?且让辽人狗咬狗去! 例如说此次平定中京道辽人之乱,便是完颜斡鲁领着三万本兵为监督,却命耶律余暏驱使十万辽人仆从军动手。 待听得天祚帝讯息,完颜斡鲁便引本兵前去擒拿,却将平定内部辽人叛乱之事悉数交给了耶律余暏。 当日萧奉先诬陷晋王谋反,身为晋王舅父的耶律余暏便为天祚帝所忌恨,无奈之下这才投得金人。 谁料得这货倒是颇为金人看重,但凡辽国投诚兵马,多使耶律余暏统领,且往往随金人大军征讨各地,也算立下了许多大功。 既然上了贼船,便只得一条道走到黑。回头无路,又感金人之恩遇,此时耶律余暏倒是颇为忠心。 即便完颜斡鲁这个监工已然引金兵东去,耶律余暏犹自在放手攻杀中京道不肯降金的辽人,每过得三五日便能剿灭得一股“乱贼”,报捷文书只潮水般往东京道涌去。 中京道剿贼顺利,阿骨打便也放下心来,将此事尽数托付。故此即便完颜斡鲁已然领大军西去,金人朝廷犹自未觉。 耶律大石闻听得此事,便作书劝之,书云:“吴越之地有异蛇,民多死之。闻泰山有逐蛇之犬名斯熬,大喜,遂遣人以千金购之。斯熬至吴地,日食异蛇数百。吴越之民以之为神,乃设庙祀之。三年,异蛇尽!烹斯熬,取皮为鼓,取骨为槌,藏之于庙,谓可传万世!今足下捕蛇甚力,只恐取皮拆骨之日不远矣!窃为君子忧之!” 耶律余暏得书大惧,自此以后便开始放起水来。 剿灭中京道辽人叛乱的兵马就两支,完颜斡鲁麾下的三万金人本兵,耶律余暏麾下的十万仆从辽军。 如今完颜斡鲁既然引本兵西去,耶律余暏又开始放起水来,中京道之中辽人叛军逐渐得势,只四处攻打州县,召集兵马。 阿骨打闻此大忧,遣使切责之。 耶律余暏便以实情禀报,只言完颜斡鲁已去,少了金人兵马监督,自己麾下的辽人士卒便不肯下死力。 阿骨打闻之,已对耶律余暏生疑,便于东京到凑齐得万余金人本兵,且使完颜娄室为将,火速往中京道赶来。 剿灭贼乱之事正如扑火! 若是火势一开始就行扑灭自然是容易的很。 唯有耶律余暏放水的近月,如今火势已大,即便完颜娄室再如何彪悍,一时之间也被逼得手忙脚乱。 实在是如今的辽人学精了! 自己引大军押着辽兵前去攻打,彼等竟然不再死扛,只纷纷四散逃离,便入得附近州县继续为乱。 此事便正如引刀击水,刀至水分,刀去水合,完颜娄室空有一身勇武,对方却全无受力之处。 (王叶大笑,我可什么都没干,只送了他们几句话而已。) 对于完颜斡鲁,完颜娄室倒是放心的很。 有得这三万金人本兵,只要完颜斡鲁不南下去宋国自己找死,但西京道、南京道诸地,都可以横行无忌。 谁料得这一日,完颜娄室正在为剿灭内乱之事发愁呢,便有亲卫来报,完颜斡鲁都统遣得士卒前来求见。 听得此语,完颜娄室倒是颇为奇怪,完颜斡鲁这货前去擒拿辽主,无非便是两种结果,要么擒住了,便引兵回中京道;要么让辽主逃走了,照样也是领兵回中京道。 如今大军未至,却又遣士卒前来,到底又是为了何事? 当下完颜娄室便命亲卫将报信士卒唤入。 待到报信士卒甫一入得大帐,完颜娄室顿时便是大吃一惊。 只见得面前之人黑瘦到了极点,身上衣服也是东一条,西一条的,许多处都露出了肉来,如今正是腊月天气,这货只冻得瑟瑟发抖,端得是落魄到了极点。 堂堂金人本兵,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想来完颜斡鲁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下完颜娄室正要开口发问,信使却已经跪伏于地,哭喊道:“且请都统速发大军前去救援!若有延迟,只恐我家都统麾下三万大军当悉数折于南京道!” 完颜娄室大惊失色!事情何以便到了如此地步! 那可是三万金人本兵啊!当年陛下引兵同辽主放对,尚且只以二万人马便破得辽主七十万精锐! 论装备、士气,完颜斡鲁麾下的三万金人本兵可不输于当年陛下的二万人马! 南京道辽人人口总数也不过二百万之众,怎么可能凑齐超过七十万人马? 何以便到了这种地步?完颜斡鲁大军在手,竟然遣使求救,否则便是“全军覆没”? 救急如救火,当下完颜娄室赶紧朝旁边亲卫下令:“速将此事禀报陛下,且征调本地大军为用!” 亲卫闻令赶紧起身离去。 完颜娄室便回头对着报信士卒开口道:“南京道情形如何,可详细说来!” 士卒便开口道:“宋人以辽主为诱饵,便引得都统领大军东去。待我军入得南京道,眼见着辽主已然逃至析津府,都统便不得不领大军破得萧干。谁料得此事竟然为宋人圈套!宋人已然暗中迎取得辽主归宋,却又使郭药师领兵假扮辽主入得析津府!” 完颜娄室闻言大怒,便喝道:“宋人胆大!竟敢算计于我!” 紧接着却又追问报信士卒道:“虽则如此,何以大军便落魄到了如此地步?可是与萧干相攻之时,麾下折损过甚?” 士卒便回道:“奚人虽然彪悍,却又如何是我等敌手?我军攻破萧干得萧干十三万大军,亦不过两三千死伤而已。之所以落魄如此,实因宋人毒计!” 完颜娄室继续喝道:“且速速说来!” 士卒继续回道:“当日都统领兵入南京道,事先便已经同宋人商议妥当,粮草之事,悉数由宋人供给。谁料得待我军替其攻破萧干之后,宋人便悍然断了我军粮草。都统自是大怒,便欲要引兵攻打宋人,谁料得宋人已然逃至紫荆关,便据关而守。” 完颜娄室闻言更是大惊,赶紧站起身来,喝问道:“已与宋人开战?” 士卒点头。 完颜娄室闻言大怒,便呵斥道:“糊涂!如今境内辽人之乱尚且未曾平定,这厮何以便敢擅开边衅?即便宋人迎取辽主归宋又如何?且携证人证据归国。待到我等平定得内乱,收辽人之降兵,便可得兵马数十万! 到时候再驱之攻宋,即便灭宋尚且亦如反掌,又有何等大仇报不得!” 见得对方似有呵斥完颜斡鲁之意,士卒既不敢反对,也不敢附和,只得开口道:“都统攻紫荆关不下,便已有收兵回国之意。谁料得宋人狠毒无比,便引兵塞得居庸关。我等不得出,只得返回南京道。唯有粮草一事,即便劫掠民间也所得无几,如今粮草将尽,大军旦夕且死。故此都统便使我等前来求救,还望都统早日发兵,且备粮草为济。“ 完颜娄室便开口道:“既然彼等已塞紫荆关、居庸关,汝等又何由得出?” 一听得对方提及伤心事,报信士卒又不由得落下泪来,便开口道:“宋人既然设下毒计,小人等又何由能出?不过是冒死翻越燕山而至。只可怜当日入山百人,却多为山中虫蛇猛虎所食,便只剩下小人一人到得此处。” 完颜娄室闻言长叹!宋人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时机把握得刚刚好!正是趁人病,要人命的典范! 如此一来,便陷自己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若果然引大军前去救援,且不说能不能攻破这两处天险,将己军救出,只自己引大军前去,宋人亦必增益人马。 到时候便是两国全面开战的局面! 宋人可是有得二百万人马,一旦两国全面开战,金国又当如何?便不得不倾全国兵力南下! 实在是金人太少,如今朝廷才得十万本兵,虽另外有得二十余万辽人仆从军,却又如何敢放心使用? 若是朝廷大胜,自然不用担心彼等叛乱。一旦战事稍有不利,只恐这二十余万人马将悉数叛逃! 此事耶律余暏此贼可为证明! 当初有得完颜斡鲁引金人本兵为监督,此贼便奋力杀贼。 后来完颜斡鲁引军既去,此贼便暗中放起水来,这才有得中京道辽人叛军大盛,自己焦头烂额的局面。 此事想来陛下心中也是清楚的很,唯有如今尚且不到算帐的时候。 即便战事顺利,这些辽人仆从军不肯叛逃,只新得的这四京之地又当如何? 当日朝廷大军但凡攻下一京,便屠戮得一京,借此吓阻辽人。即便如此,四京之地尚且有得无数叛军为乱! 且你能吓阻一时,尚且能吓阻一世?到时候朝廷倾大军南下,四京之地无有金人本兵为守,只恐辽人必定乘机叛乱。 到时候万一再有朝廷战败的消息传来,如此四京之地必非朝廷所能有! 如此看来,开战风险太大,自然是以不开战为上。 然则不开战也不行! 朝廷原本便只有得十万金人本兵,其中三万已然让完颜斡鲁这货领入南京道,如今正为宋人困在此处! 自己若是不肯领兵去救,彼等又是“粮尽,旦夕当死”! 十停人马折损得三成,此等损失朝廷又如何能承受? 便在此时,正有亲卫来报。只言金人本兵已然集结完毕,正待都统使唤。唯有耶律余暏之十万麾下,眼下正分兵于各州县剿灭贼乱,一时半会之间难以撤回。 思索得良久,完颜娄室终下决断! 救人如救火,可万万拖不得,再晚这三万人马可就饿死了! 也顾不得许多了,明知面前是一杯鸩酒,自己也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至于会不会因此引起两国全面开战,且由陛下头疼去吧! 当下完颜娄室遣亲卫再次往金人朝廷报来,便自领着这万余本兵,火速往杀虎口而来,欲要入得西京道,便可同完颜斡鲁前后夹击,攻破得居庸关,接应得这支人马出来。 金人大军只火速西来,这才两日便到得杀虎口。 然则待到得此地,完颜娄室顿时便是欲哭无泪。 前文便已经说过,杀虎口正为天险。其左侧正是阴山余脉,换作夹阴山,当日西京为金人所破,天祚帝便是引兵藏于此处。 既然天祚帝冒着丢命的危险藏于此处,而金人金人搜索不得,便可知此山的险峻,平日里并无人马出入。 杀虎口右侧,却又是一个大大的湖泊-鸳鸯泊(其实说成湿地更准确一点)。整个湖泊绵延上百里,湖水虽然不深,奈何里面泥淖甚多。若是人马经过,一旦陷入其中,必然不能生还。然则也正因为湖水不深,便过不得船。 (以气候来看,古代内陆地区多有大湖,只不过到得后来便渐渐消失。例如鼎鼎有名的罗布泊,曾为我国第二大咸水湖,面积近三千平方公里,七十年代尚且未曾干涸。) 唯有夹阴山收势入水的山脚下,这才有得稍稍平坦之地,可供民众通行。 既然是山脚下,自然宽阔不到哪里去,开阔的地方有得五六里,狭窄的地方却撑死也只有两里。 若是放在宋国境内,如此险要得地方自然会修筑有关卡。 只不过此地长久为游牧民族所占据。游牧民族嘛,四时逐水草而居,连固定的家都没有,更别说城池了,修个毛的关卡! 何况游牧民族彪悍,从来只有他们侵略农耕民族的份。既然是进攻一方,修个毛的关卡!自己堵死自己么? 如今完颜娄室领兵到得此地,赫然却见得杀虎口狭窄之处,已然有一座崭新的关卡拔地而起,虽则简陋,却又是坚固无比。 当初耶律大石攻破得云中府之余,便引大军北上杀虎口。 干嘛? 修关卡呗! 先伐山中巨木,将之深深钉于地下以为柱石,再以巨木左右勾结联络,便成笼络,最后再取山中之土实之。 这关卡不过里许长而已,耶律大石麾下有得数万兵马,又征召得数万民夫,只数日间便修成了此处关卡。 第381章 原来坑的是金人(四) 却说完颜娄室于杀虎口猛然间见得此关卡,顿时便是大惊。 原来无此物,眼下突兀有此物,便有吃惊之意。 更让其吃惊的却不在此处。 自己大军未动,而对手已然料敌先机,竟然早早便已经修筑得此障碍,可见宋人并非临时起意,正是图谋已久。 说不定自当初辽主踪迹陡然出现开始,金国便已经落入了对方算计之中。包括完颜斡鲁领军西行,包括辽主东逃析津府,包括宋人引完颜斡鲁大军入关,如此等等,皆未曾脱其掌握。 再说来,投下了多大的本钱自然希冀有多大的利益。宋人既然设下如此大的圈套,且将辽主、萧干等人性命前途推上了赌桌,即便连南京道数百万生灵也未曾放过,若单单为了南京道一地,单单为了完颜斡鲁麾下那三万金兵,那自然是鬼也不肯信。 只恐今次之事,必然涉及金国国运。 故此完颜娄室也不敢怠慢,紧急派出第三波信使前去东京道,将自己忧虑之事悉数禀报于金主。 事已至此,南京道内三万金兵正当旦夕饿死,故此完颜娄室也顾不得其他,且解此燃眉之急为要。 待到信使既去,完颜娄室便收拾心情,领大军朝杀虎口攻来。 这货所料不差,此事关乎金国国运! 然则此事又岂止关乎金国国运而已? 即便辽国也是如此。 于耶律大石说来,自己忽悠得童贯,便占据得西京道。若能堵住完颜娄室使之不得入,饿死得完颜斡鲁这三万金兵,则宋金必定开战。 且王贤弟数次定计,如今宋人已然尽战先手,此次宋金交战,即便宋人灭不得金人,却也不愁为金人所攻破。 宋金既然开战,谁又有余力来对付自己?两国交战越久,自己便越为有利。 如此自己便可乘机经营得西京道。 手头有得这五万兵马,有得西京道这块王霸之地,只需有得三五年时间喘息,自己定能保得辽国不灭。 其实于宋国说来,又如何不是如此? 历史上金人攻占得辽国四京之地后,便专心经营除西京道外其余三京之地。 待到三年之后,金人攻灭得三京之地的叛乱辽军,只收其降兵便得三十万兵马。 当下金人便出动得十万金人本兵,驱动这三十万辽人兵马南下攻宋。结果便是一年不到,便攻占得汴梁,灭了北宋。 这件事情最关键的便是这三十万辽人兵马,于此时而言,这些辽人兵马正为金人死仇,三年之后却又成了金人的爪牙。 若宋人此时选择同金人开战(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吸引得金人大军南下,如此金人必定无法迅速平定内乱。 最最起码的一点,北宋必然不会如此轻易灭亡。 只要过得三五年,待到耶律大石稍稍壮大,三国之势已成,便谁也休想轻易灭了谁。 不过宋国朝廷上多位猪头,无人能捕捉得此战机。王叶虽然设下妙计,也不知道这群猪头能不能反应过来。 这群猪头且不去说他。 唯有耶律大石心知此事关乎辽国国运,又深知金人勇猛,便不得不将家底悉数压上。 当下双方便于杀虎口前拼死厮杀起来。 有得此关卡在,马军自是无用。完颜娄室便命士卒弃马改为步卒,又于附近山中伐得巨木,造得云梯上百架,便驱动士卒蚁附攻城。 要说金人到底彪悍!不管马上马下都是一样! 待到完颜娄室军令一下,士卒便以伙长领先,口中衔刀,一手举盾,一手扶梯,便朝关卡之上爬来。 关卡之上的辽卒以弓箭相射,以西瓜大小的羊角石相砸。 攻城这种事情却是残酷的很,一旦上了阵来生死全由天命。 试想一下,梯子就那么些,又是狭窄无比,士卒上了梯子之后,虽见得对方弓箭射来,羊角石投来,却也无法闪避,只能靠手中薄弱的盾牌硬顶。 弓箭还好说,盾牌能顶得一阵。唯有这种羊角石,却是狠辣无比。 西瓜大小的石头原本就有得数十斤,再加之辽人准备石头之时,专挑那种带棱带角的羊角石。 金人盾牌一旦为羊角石所砸中,且不说石头的重量盾牌顶不顶得住,金人顶不顶得住,即便石头上的棱角,也能轻易将金人手中的盾牌砸裂。 双方攻守得半晌,城墙下已然留下不少尸体。 于金人说来,正有“上官死,下官殉。”这条变态军规在,见得冲在前头的伙长毙命,身后的什长自知必死。 死在自己人手里什么也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多少还有点抚恤。 既然如此,便只能拼死向上攻打。 什长如此,伍长自然也是如此;伍长如此,下面的士卒便不得不如此。 很快,关卡数处已然有得金人爬上,正挥刀同辽卒厮杀在一起。 好在如今的辽卒已然不是天祚帝当政时候的模样,虽则见着对方已然等城,却也不敢擅自撤退,只一面拼死抵抗,一面朝后面呼喊援军。 为激励士气,耶律大石也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只领亲卫往来接应。 双方攻打得一日,金人也曾数十次攻上得关卡,却又为耶律大石所击退。 待到日近黄昏,金人也只得撤兵! 好在耶律大石领得四万余大军前来,士卒到是管够,当下便将旧卒撤下,另换上生力军以为防守。 完颜娄室于阵后见得此状,心中又是大惊! 今日麾下有没有尽力,完颜娄室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很。 只是想不到对手竟然也如此顽强! 复见得关卡上旗号全变,想来对方人马甚多,可以随时替换。 完颜娄室心中忧不已,想来攻下这杀虎口,并非数日之功。 若是拖延日久,只恐南京道诸军已然饿死! 虽则如此,到得第二日,完颜娄室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领兵攻打。 却说完颜斡鲁于南京道分兵就粮,然则到底并非长久之计。 眼见着十数日已经过去,各州府粮草将尽,然则救兵尚且未至。 若再不将兵马聚拢,只恐以后士卒就没体力行军,更没机会聚拢了。 事已至此,完颜斡鲁恶从胆边生,一面领军南下,一面诏令各军前来聚集,赫然侵入得宋国河北东路,便将雄州等地劫掠一空。 劫掠宋国,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待攻占得雄州,夺得粮草万余石,这货也不敢再度南下,只引军撤回新城。 一面靠着这些劫来的粮草度日,一面苦等接应兵马东来。 自当年宋真宗同辽人定下檀渊之盟以来,河北东路已然近百年不闻战事。 如今战事骤起,竟然让金人攻入了境内!虽然对方并未屠城,只劫掠得粮草便主动离去。到得也算近百年来宋国第一次被人入侵,这又是何等大事? 当下地方官员赶紧飞报汴梁。 当日金人以析津府相赠,童贯便向汴梁报捷,奏折中只言复燕已成太半,其余诸州县旦夕可下,却半字也未曾提及金人。 宋徽宗见得前次两番复燕事败,原本已有收兵之意。 只不过如今王黼用事,这货借复燕之名,命百姓按人头交“代丁钱”,旬日间得钱六千二百万贯。复燕之事犹在,则这些钱犹自由其掌管;复燕之事若寝,则这些钱当输入国库。既然如此,王黼又岂肯轻易放弃这个搜刮民财的名目? 并且除钱财之外,王黼尚且借此设立了一个经抚房,将枢密院的职权扣出来了一大块。权力到手了谁还肯还回去? 加之童贯一再请求,蔡攸又于一旁说情,王黼便以巧言掩饰,替童贯这货争取了一个继续复燕的机会。 虽则如此,若因复燕之事需要朝廷再派兵马前去,那自是再无可能。 王黼这才给了童贯一个机会,谁料得这货竟然马上回报了一个惊喜! 童贯当初十万兵马复燕未成,如今只得数千残兵,竟然变攻破的萧干,占据得析津府? 得此喜讯,王黼自然是赶紧向宋徽宗报喜。 宋徽宗闻得此事,心中也是欢喜不已。 自太祖太宗以来,列位先帝无不以复燕为念,谁料得此事竟然成就在自己手里! 如此大事,又岂能不贺! 当下宋徽宗便厚赏了参与复燕之议的诸大臣,命钦天监择得良日,又命礼部准备诸般事宜,欲要亲往太庙朝列祖列宗报喜。 即便民间祭祖亦是大事,更何况天家? 这钦天监也算奇葩,东挑西选了一番,索性便替陛下省点开销了! 如今已入腊月,正近新年。 反正过年要祭祖,何不就将两事合二为一。 当下钦天监便奏禀道,正月初一正为吉日。 宋徽宗闻言不喜! 新年祭祖是例行祭祖,若于例行祭祖之时顺带禀报此事,未免太过儿戏,便命钦天监另行择日,且必定得在年前! 如此大的喜事,宋徽宗实在是不肯再等了。 钦天监也自无奈,如今年关将近,再有得十来日衙门即将停印,官家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十来日里面要么犯二黄,要么犯三煞,却一个好日子也没有! 唯有圣命难违,钦天监便也只得硬着头皮奏报腊月二十二。 旧例腊月二十三为小年夜,到得此日衙门便不再办公。皇帝祭祖又是何等大事,正需要诸衙门出力,总不能挑个大家都放假的日子吧! 看看到得腊月二十,祭祖诸事已然准备得妥当。 然则就在这一日,便有雄州地方官员告急文书前来,只言金人悍然南下,引兵攻打雄州,奈地方文武得力,幸保雄州不失,却让彼等劫去得粮草万石。又言如今地方空虚,只恐金人去而复至,便请朝廷速发兵马,以保守地方。 文书到得银台司,自然第一时间送到了王黼手中。 王黼见此文书自是大惊!不是说童贯已然攻占析津府,不日便能收复燕地全境么?这金人又是哪里跑出来得? 若是兵败这种小事王黼还敢遮掩,如今人家都打到国内来了,此时又如何能瞒得过官家? 且王黼同童贯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一步,自然不肯替其遮掩,便赶紧将告急文书奉于宋徽宗。 宋徽宗虽然昏庸,却并不糊涂,见得此告急文书,便朝王黼问道:“析津府若在童贯手中,金人何由南下?想来析津府已失!” 王黼不能对。 新得析津府,宋徽宗正要告于太庙,谁料得得来快,失去也快。这边典礼才堪堪准备完毕,那边析津府得而复失,却将宋徽宗架于半空中下不得台来,又让其面子往何处摆? 当下宋徽宗便继续开口道:“金人既然南下,依汝之意又当如何?” 王黼沉吟良久,便开口道:“以臣之计,当速发京城禁军,北上守卫雄州。” 京城禁军一动,此事必定传扬得天下尽知! 如今自己刚刚才被金人打脸,遮掩尚且来不及,这货竟然想传扬得天下尽知? 宋徽宗大失所望,王黼果然只懂财货,不懂军事。 喝退得王黼之余,宋徽宗又密令侍卫召蔡京相见。 待到蔡京入见,宋徽宗复以此事相询。 蔡京便开口道:“老臣请借告急文书一观。” 宋徽宗自无不可。 蔡京看完文书,便抚须笑道:“此乃小事,陛下无需忧心!” 宋徽宗这下高兴,便开口道:“元长所言何意?” 蔡京赶紧开口道:“禀陛下,以老臣看来,此告急文书半真半假。如今天寒地冻,田地之中并无粮食。金人又何由劫去得万石粮草?想来便是破了雄州城。金人既能破得雄州城,据城而守自然不是难事,必定是主动撤军而去。金人既肯主动撤军,南来者必非有图谋我国之心。” 金人不是前来攻打就好!宋徽宗赶紧开口道:“元长所言甚是!然则彼等又何由前来夺粮?” 蔡京便开口道:“正如老臣前言,如今天寒地冻,田地之中并无粮草。想来便是金人缺粮,便不得不前来劫掠一番。此事陛下可至书金主,且问其讨还便可。” 宋徽宗便继续开口道:“童贯既得析津府,金人又何由出现于南京道?” 蔡京便开口道:“年来老臣但闭门读书,未曾预闻朝廷大事。此事陛下当问于童贯。” 听得蔡京此言似有几分抱怨之意,宋徽宗也不肯追究,便开口道:“只恐金人去而复至,如此又当如何?” 蔡京闻言微笑,便开口道:“此事倒也甚易!如今童贯既然伐辽,陛下当以兵马助之。” 宋徽宗闻言大喜! 自己正要太庙祭祖,谁料得金人南下侵宋,算是给自己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如今于宋徽宗而言,首要之事便是如何遮掩此事。其次便是如何防范金人再度来袭。 有得蔡京此语,宋徽宗已知当如何行事。 当遣兵马北上,名为助童贯复燕,实则屯兵于雄州附近,以备金人再度南下劫粮。如此一来,既能守卫得雄州,又能遮掩得此事。 第382章 原来坑的是金人(五) 蔡京一番话,宋徽宗终于有了决断。 自己面子要紧,祭祖自然照样进行! 且一面宣扬伐燕事捷,一面又以遣兵相助为名,便于河北东路调拨得三万余军马北上,护卫雄州等地,以防金人再次南下劫粮。 南京道无缘无故跑出一堆金人来,此事自然要问童贯要个交代。 宋徽宗又使身边的翰林学士拟定诏命一封,向童贯询问此事详情到底如何,其中自然也有问责之意。 使者一路北来,堪堪到得雄州附近,便闻听得金人已破南京道,宣帅已然领兵撤往紫荆关。 于此使者自是大惊,赶紧往河北西路折来,自倒马关入得蔚州,转道飞狐才到得紫荆关。 当日用天机老人之计,童贯兵不血刃便占据得析津府,几乎将整个南京道揽入怀中,此时童贯自然是志得意满。 谁料得后来变故陡生,自己不过是拖延了对方几日粮草而已,金人竟然翻脸相向,好不容易到手的析津府竟然得而复失,又赔上了易州、涿州二地。 接下来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完颜斡鲁攻打紫荆关不得,便绕道居庸关而来,欲要前后包抄自己。虽则如此,金人犹嫌不足,尚且由中京道发得许多兵马前来报复。 若不是耶律大石忠心,一面替自己堵住居庸关的完颜斡鲁,一面于杀虎口堵住后续的金人援兵,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群金人也太较真了!自己不过吓唬吓唬,要挟要挟而已,这群王八蛋竟然一言不合就动刀子!报仇不得,竟然大发兵马前来。 一次随意之举,几乎便造成了两国开战!擅开边衅那可是死罪! 这还是小事,麻烦还有更大的。 自己方才上表报捷,转眼间便被金人打脸! 打自己的脸倒是无所谓,唯有陛下的脸被打了,事情就大条了! 陛下对文官仁厚,对武将却一般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苛责。 今日惹恼了陛下,若不能短时间内替其挽回面子,只恐自己他日必然没有好下场。 待退守得紫荆关后,童贯正惶惶不可终日,也曾几番问计于赵良嗣。 于赵良嗣而言,此时已隐隐察觉得不妥。 以天机老人的手段,若其果然定下此等计策,必然没有出意外的可能。 如今既然有意外,说不定便是计中尚且有计,天机老人除了金人、萧干外,尚且将宋人也一股脑地算计了进去。 只不过对方这盘棋下的太大,赵良嗣也未曾看得明白。 虽则如此,有一点赵良嗣却可以肯定,天机老人必定对宋人没有恶意。 前番宣帅数度中计,却毛发未损,且麾下人马也折损甚少,此事可为明证。 既然如此,赵良嗣便也放下心来。 反正对方没有恶意,反正对方比自己高明,反正自己看不明白,那索性就让对方去操心好了! 再加之从私人的立场上说来,赵良嗣也期盼着完颜斡鲁这支金兵折在南京道,连带着自己的仇人耶律达鲁一起陪葬。 从私心说来,赵良嗣也期盼着宋金开战! 故此童贯虽数度问计,赵良嗣只笑而不语。 被童贯逼得急了,赵良嗣只这才开口道:“如今之计,当以坐观为上!” 坐观? 山底下那五千金兵正在坐观呢! 童贯忧心更甚。 这一日闻听得天使到来,童贯自是大惊。 实在是自己惹下的乱子太大,使者可别是“手提尚方斩马剑,斩却佞臣一人头!” 圣旨既然是下给童贯的,平日里这货都是自己一人接旨,今日担心有祸事,便强行将赵良嗣也拉了过来,如此缓急之时尚且有人给自己现场出主意。、 待到天使将诏书念完,闻听得其中问责之意,饶是外面滴水成冰,童贯也吓得汗湿衣襟。 好在只是问责,诏书中没有处置之语! 当下童贯赶紧命人给天使奉上厚礼,又命人陪其前去用宴,歇息。 待到天使既去,童贯正要同赵良嗣商议一番如何回复。 谁料得赵良嗣正怔在一边。方才听闻得金人南下劫粮之事,赵良嗣似有所得。 童贯虽然心急如焚,见得此状,却也不敢打扰。 过得许久,赵良嗣终于反应了过来,乃抚掌大叹道:“果然妙计!后学之辈叹为观止矣!” 童贯赶紧开口喝道:“仲亮!如今事急矣!陛下既有问责之意,倘若应对不当,只恐祸事至矣!” 赵良嗣却哈哈大笑,转身朝童贯作揖道:“说甚么祸事!下官正要为恩帅贺!” 自己被金人像狗一样撵到了山上,山下金人正虎视眈眈,北面又有大批金人正准备南下,而自己背后的官家犹在严词问责,如今情形算是窘迫到的极点,贺个毛! 虽则如此,唯有赵良嗣曾辅佐自己十余年,其忠心和能力早已经得到证明。听得赵良嗣此语,童贯也深知其背后自有用意,便赶紧开口问道:“仲亮此言何意?” 赵良嗣却不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敢问恩帅,当日可是天机老人设计,这才有得今日局面?” 童贯闻言大叹,若非此计,自己又怎么沦落到今日局面。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道:“当日之计自然是妙计,谁料得中间突生变故,便至如今!” 赵良嗣却摇头道:“非也!下官只恐今日之局面亦在其计中!” 自己被人算计了?童贯闻言不忿,便喝道:“何方贼子,安敢算计于吾!” 赵良嗣继续摇头道:“非也!今日之局面,虽为彼所设计,却并非算计恩帅,反而是相助恩帅!破金之计,正在今日!” 童贯心下大奇,便赶紧朝赵良嗣看来。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敢问恩帅,若能复燕事成,朝廷当以何为謝?” 心腹嘛!童贯自然不会隐瞒自己心思,便开口道:“官家曾有言,若本官复燕事成,当以郡王之位为謝!” 赵良嗣便开口道:“若恩帅复燕之余,尚且能剿灭金国,助陛下一统天下,如此又岂止一郡王之位!” 如今自己都快被金人给弄死了,你和我说剿灭金国? 童贯眼睛都快瞪圆了。 赵良嗣便开口道:“如今辽国既灭,想来宋金必不能久安,三五年后,双方必起刀兵。若是朝廷欲要先发制人,且使恩帅领兵北上征讨金人,恩帅以为可否?” 金人彪悍无比,自己领兵出关征讨那就是找死! 童贯闻言摇头! 赵良嗣兴奋地搓了搓手,接着开口道:“下官之意也是如此!既然不能北上,又何妨诱之南来?” 听得此言,童贯犹自未悟。 赵良嗣按捺不住心中兴奋,便站起身来,快速走动了几步,来到童贯帅帐上的舆图旁,便指着舆图朝童贯开口道:“恩帅请看,以南京道地形看来,却正如一倒扣之铁瓮。” 童贯闻言点头。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完颜斡鲁已为人所算计,擅自离其老巢南下,便入得我等瓮中。金人只得十万本兵,若能将其三万精锐尽数剿灭于此,则金人之势已去一半矣!” 童贯便开口道:“金人虽入得瓮中,只恐我军兵少,力不能制!” 赵良嗣闻言大笑,便开口道:“如今南京道粮草已绝,只需断得粮草数日,则南京道金人不战可擒矣!” 童贯便开口道:“虽灭得金人此三万人马,奈何彼犹自有得近十万兵马在!” 赵良嗣继续笑道:“此正为围点打援之计!金人断然不肯抛弃此三万人马,必定遣兵前来解救。如此待我军剿灭得着南京道三万人马,便放开杀虎口同居庸关,诱得金人兵马再入南京道,便可再行断粮,再行剿灭。” 这话有理,即便饿死了完颜斡鲁这三万士卒,只要消息封锁的好,其余金人也未必知道实情。然后便可以南京道为陷阱,以这三万已死的金人士卒为诱饵,放一批金人入南京道,再饿死一批,再放一批,再饿死一批。 如此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剿灭得金人大部分兵力。 然则此计也有一个破绽。 当下童贯便开口道:“若是金人举倾国之力前来,只恐必定弄巧成拙!” 南京道这个陷阱虽好,却也不是万能,万一金人来个十万兵马,必然将这个陷阱挣破。 赵良嗣闻言又是大笑,便开口道:“恩帅且休要忧心!金人新得四京之地,其中必有辽人叛军未曾剿灭。若金人胆敢举倾国之兵南下,便是将自己基业拱手送于辽人。下官只恐今日金主领大军南下,明日四京之地已不复为金人所有矣!” 童贯稍一沉吟,复开口道:“若是金人不肯南下,又当如何?” 赵良嗣便开口道:“如今杀虎口两军相争,已有金人欲要南下。即便金人不肯南下,恩帅剿灭得南京道这三万金兵,已是不世之功,且待金兵既灭,自然能顺手将燕云之地揽入怀中。” 这个可以有,童贯点了点头,便接着开口道:“待剿灭得南京道金人外,再将金人放入。只恐彼等已知南京道缺粮,必携带粮草前来。彼等乘粮草未尽之时,便已破得我军,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赵良嗣闻言大笑,便开口道:“我军虽然兵少,然则朝廷兵马甚众。其余禁军且不说他,若有得种世道麾下十万西军在此,则金人又何足为惧?” 童贯低头沉吟许久,便开口道:“只恐朝廷必不肯发兵!” 赵良嗣神秘一笑,便悄悄凑近前来,压低声音开口道:“若是宋金开战,金人南下侵宋,以恩帅之意,朝廷肯遣西军前来否?” 童贯闻言大惊,便开口道:“擅开边衅那可是死罪!” 赵良嗣便开口道:“若是不能取胜,擅开边衅自是死罪!如今我等胜券在握,一旦灭得金国,朝廷封赏尚且来不及,又岂肯追责恩帅?” 童贯闻言沉吟。 赵良嗣又压低声音劝道:“何况如今道理全在咱们手里。即便两军开战也是金人的过错,又如何能算恩帅擅开边衅?” 童贯抬头看来。 赵良嗣便继续开口道:“我军曾有偷取天祚帝归宋之意,事情到底未成。然则金人乃擅自遣兵攻打,如此已是彼等挑衅在先。我等犹在退让,但缩于紫荆关为守,然则彼等尚且不肯就此罢休,且于中京道大发金兵前来。如此自然是金人首开边衅,又如何能怪到恩帅头上?” 童贯稍一沉吟,这话说的有理啊! 自己只不过偷了一次而已,何况没有偷成。金人竟然就此喊打喊杀,便动起手来。 谁先动手谁理亏,若是因此两国开战,其责任大半自然在金国身上。 又是沉吟良久,童贯这才开口道:“虽则如此,奈何金人彪悍无比。如今种师道之西军又不在手边,即便本官上奏朝廷召其来此,一则朝廷未必便答应,二来彼等也未必愿意,三来即便彼等北上至此,亦当颇费时日。” 赵良嗣便笑道:“恩帅且休要忧心!我等虽为完颜斡鲁围于此处,然则完颜斡鲁又何尝不是为我等围于南京道。南京道无粮,我等又已断其粮草,金人饥饿不过,这才胆敢南下偷袭雄州掠夺粮草。如今陛下既以旨意询问此事,正为天赐良机!” 童贯便开口道:“吾意正忧此。陛下彻旨责问,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如今胜券在握,赵良嗣于私于公都希望宋金开战起来,便凑近前来,开口道:“恩帅自当遣使八百里加急,直入汴梁告急,且言金人大军南下侵宋。至于陛下之问责,自然是我等复燕即将事成,然则天祚帝逃入南京道,金人欲入关而不得。我等念在两国同盟之情,便放其入得居庸关。谁料得彼等追逐天祚帝实为借口,其意正为吞并南京道。我军为彼等所偷袭,猝不及防这才败退紫荆关。虽则如此,金人犹嫌未足,正要大发后续兵马以为攻宋之用。且请朝廷早做准备。” 撒谎欺骗官家?童贯闻言大惊,赶紧摇头道:“如今两军虽有龃龉,若说到金人有侵宋之心,只怕官家未必便信!” 赵良嗣便笑道:“此事天机老人已经替我等设下伏笔,官家眼下不信,日后必信。如今南京道金人已然断粮,便不得不偷袭雄州求食。然则耶律大石一日不放开居庸关,完颜斡鲁一日不得出。待到彼等再度粮尽,又当如何?自然不得不再度侵宋取粮。金人偷袭一次,陛下不信;偷袭二次,陛下必然生疑;偷袭得三次,则陛下必信矣!” 童贯便开口道:“奈何金人但取粮而已,不肯占据城池!” 赵良嗣便开口道:“若朝中重臣以此事质疑,恩帅可言南京道只得完颜斡鲁三万金兵,便不敢占据城池,且借此麻痹朝廷。待到中京道援兵已至,只恐金人兵马必然直冲汴梁矣!” 这话说得有道理!前有完颜斡鲁数次侵袭宋国,后面又有金人大军大举南下,如此必然能让朝廷相信。 如今事情就很简单了! 自己将完颜斡鲁这三万金兵困在南京道,逼迫其不得不反复攻打宋国劫粮,如此便能引得官家相信金人侵宋之意。 只要官家相信此事,必定遣精锐兵马北上。 自己手中有得精锐兵马,便能谨守边境,让完颜斡鲁劫粮不得,饿死这群王八蛋。 待到完颜斡鲁同其麾下兵马饿死,自己便可命耶律大石放开杀虎口同居庸关,再骗一批金兵进来,再行饿死。 反正自己有得许多精锐兵马,已经有足够能力加固南京道这个陷阱。 如此便可以反复用这个陷阱,反复坑杀金人。 若是金人不再上当,那也没事!反正已经弄死了许多,接下来一段时日来,金人必然不敢南下。 且自己已经替朝廷取得了西京道同南京道。 当下童贯便按赵良嗣所言,只飞报朝廷,金人已然背盟,欲要大兴兵马侵宋。 第383章 原来坑的是金人(六) 前文便已经说过,宋徽宗这个艺术家平时忙于艺术创作,不怎么看折子,也不怎么处理朝政。 朝廷大事多由宰辅决断,实在大得不了的事情,宰辅处置不了,这才会进宫同宋徽宗商量。 童贯表章既上,不多日便到得汴梁。 王黼于银台司见得此表章,心中自然是大惊! 金人竟然欲要南侵?此等大事,自己可做不了主,便赶紧携着奏折往皇宫而来。 这些日子以来宋徽宗观仙鹤有感,如今正于御书房提笔作画,待闻听得内侍来报,犹自未当回事,便开口道:“令彼于殿内等候,且待朕完此得意之作。” 内侍前去传令。 虽则事急,王黼也没有擅闯御书房的胆量,只得于殿内来回走动,苦苦等候。 看看一个上午已然过去,堪堪近得午时,这才有内侍前来传旨,令王黼御书房见驾。 王黼闻言大喜,赶紧小跑着前去。 待进得御书房,便见得宋徽宗犹自在桌前赏画。 王黼行礼已毕,便从怀中取出表章,正要开口。 谁料得宋徽宗却抢先招呼道:“朕今日新得松鹤延年图一幅,将明可前来品评一番。” 王黼听得此语,便赶紧将表章纳入怀中,小跑着近得前来,站在宋徽宗斜后方仔仔细细地将桌上画幅看了一遍,这才开口拍马道:“浑然天成!陛下画工已入化境矣!” 宋徽宗淡然一笑,便开口道:“将明每日都是这几句!”便召来内侍,且命其将画作拿去裱糊。 待到内侍取画出去,王黼退回原位,宋徽宗这才开口道:“王卿今日前来,可是又新得奇巧玩物?” 王黼这货同蔡攸一样,为了讨好宋徽宗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献点新奇玩物算什么?有时候还亲自粉墨登场,扮演旦角引宋徽宗发笑。(这一段是史实!) 这货今日难得地正经了一回,便开口道:“回陛下!老臣确有新奇之物奉上,眼下却不在身边,今夜当使人送入宫来。” 宋徽宗闻言点头:“甚好!甚好!” 王黼便从怀中取出童贯表章,双手奉了上来,且开口道:“今有童道夫奉上表章一道,所言之事干系重大,老臣不敢擅专。伏请陛下决断!” 宋徽宗犹自不以为意,便开口道:“有甚么大事,王卿自决便可!” 这事王黼还真不敢擅决,便赶紧开口奏道:“陛下!童贯八百里加急来报,金人已然犯边!” 宋徽宗闻言大惊,直接跳了起来,喝道:“此事果真?” 王黼同童贯关系一般,便也不肯替其担责任,于是开口道:“据童贯所言,金人前锋以擒拿天祚帝为借口,便入得南京道,且陡然偷袭我军。童贯兵败析津府,便不得不退往紫荆关为守。金人破紫荆关不得,正劫掠雄州等地。除金人前锋外,尚且有得数万金兵后援欲要南下,如今正为童贯麾下之耶律大石拒于杀虎口。唯有童贯同耶律大石力薄,只恐不能支撑太久,急盼朝廷发兵为助,如此方能拒敌于南京道。金人残暴,若纵之入境,必荼毒百姓。” 宋徽宗闻言,便命内侍取过表章,打开观看。 待看完表章,宋徽宗便朝王黼问道:“依王卿之意,童贯之言果真否?” 王黼这人没读过什么书,全靠一些小聪明同机灵劲儿逃得宋徽宗欢心,乃至于一日十迁,这才有得宰执之位。 若是和稀泥之类的,这货还能勉强胜任。 轮到这种军国大事,王黼便捉了瞎。见得宋徽宗发问,这货迟疑了半晌,这才开口道:“依臣愚见,童贯之言似是为真!”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宋徽宗心中已有几分不喜,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说甚么“似是”! 当下宋徽宗便继续问道:“若金人果然犯边,依宰执之意,又当如何应对?” 王黼又是低头沉思了半晌,便开口道:“若金人果然犯边,老臣以为童贯之言有理。且休要纵之入境,残害军民!当遣大军北上为备。” 宋徽宗继续追问道:“遣兵几何?谁人为将?” 王黼不能答,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回陛下,此事当问枢密院!” 这货一点有用的话都没说,宋徽宗不由得大失所望,便挥手喝退王黼道:“宰执且去!明日早朝再行商议此事!” 待到王黼既去,宋徽宗又命人将蔡京召来。 蔡京入见,便接过童贯文书细细看了一遍。 待到蔡京看完,宋徽宗便开口道:“依元长之意,童贯之言果真否?金人果然欲要相犯?” 蔡京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此事的关键便在南京道金人果然为擒拿天祚帝?亦或为入寇前锋?依常理而言,金人入南京道擒拿天祚帝,不管得与不得,自当离去。此次金人劫掠雄州,想来便是筹措粮草以为回军之用。故此依老臣之意,若金人劫掠得雄州一次便不复再来,童贯之言必虚。若金人再三劫掠我境,只恐童贯之言必真。” 宋徽宗便开口道:“若待到验证得此事,只恐颇费时日。” 蔡京便开口道:“除此之外,老臣还有一策,可验此事之真假!” 宋徽宗闻言大喜,便开口道:“元长速速说来!” 蔡京开口道:“金人彪悍无比,有得三万骑已足以纵横南京道,又何须援军?若金人果然攻打杀虎口,欲要南来,则此事果真。若并无杀虎口之事,则此事必伪。” 宋徽宗闻言大喜,便赶紧召掌管皇城司的李彦前来相问。 北宋的皇城司同明朝的锦衣卫一样,都是掌管天下情报,不过没有后者这么出名而已。 既然是间谍机构嘛,自然包括对内和对外两部分,皇城司于西京道、南京道都安排有细作,一些太隐秘的事情探听不到,然则两军交战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漏过。 不多时李彦便入得房来,宋徽宗乃以此事相询。 李彦稍一沉吟,便回复道:“禀陛下,确有此事。十数日前便有消息传来,只言耶律大石引大军正于完颜娄室于杀虎口对峙。唯有此事与我朝无关,故此未曾上禀。” 宋徽宗闻言大惊,挥退李彦之后,便执蔡京手道:“当日恨不用元长之言,遂有今日。” 当日王黼同童贯一意鼓动北伐,宋徽宗也是龙心大动,唯有蔡京难得地高调反对了一次,且作诗词讽刺道:“老惯人间不解愁,封书寄与泪横流。 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修涂好少休。 目送旌旗如昨梦,身非帷幄若为筹。 缁衣堂下清风满,早早归来醉一瓯。” 当时宋徽宗闻之,也不生气,只提笔把“三伏”改成了“六月”,这样更为对仗。 (若以实际说来,蔡京也未必便是真心反对北伐。唯有同王黼为政敌,王黼既然赞同,蔡京便不得不反对。) 听得宋徽宗此语,蔡京赶紧行礼道:“老臣愚钝,不过愚者一得而已!” 宋徽宗摆了摆手,示意其休要谦虚,便继续问道:“金人欲要南下,元长又有何策退之?” 听得“退之”而不是“破之”,蔡京已知宋徽宗之意,便开口道:“战则难胜,和则易安!虽则如此,亦当先求安,再求和。陛下可遣十万西军兵马北上,但屯与雄州一线为备,复遣使议和。” 这话颇合自己心思,宋徽宗闻言点头。 想得一想,宋徽宗又开口道:“若金人欲要割得南京道一地,方肯议和,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蔡京稍一沉吟,便开口道:“金人不耐酷热,又如何肯要南京道?所以南来者,不过欲求金帛子女而已!且仿辽国旧例,以金银贿之,则金人必退!” 宋徽宗闻言大喜,便朝蔡京赞许道:“卿果然为股肱之臣!日后当以国事相烦!” 蔡京闻言大喜! 金人南犯之事又是何等重大?这消息一旦入得京来,只瞬间便往四处散播而去,到得下午,消息灵通的王公大臣们已经是人人皆知。 康王府书房内,一脸阴郁的赵构正据案而坐。 自己听从秦桧之言,装了好几年的贤王,却好像一点效果也没有。 陛下也好,朝臣也好,似乎并未如何注意到自己。 此时旁边却有一名三十来岁的青年正离座而起,便开口道:“金人南犯之事,殿下已然知否?” 赵构收回心思,开口道:“孤也曾听闻此事。会之言此何意?” 会之正为秦桧的表字。 秦桧便慷慨激昂道:“金人南犯,朝廷必以议和为意!如今兵锋未交,胜负未分,何以遂言议和?殿下当连夜入宫沮之!” (后世史学家若听得秦桧此等慷慨激昂的话语,必定大跌眼镜。然则却是史实,史实,史实!) 听得此语,赵构便开口道:“会之此言虽有理,奈何陛下既有此意,本王身为人臣,身为人子,又如何违逆?” 说完此语,赵构又压低声音:“若孤如此行事,只恐必惹得父皇心腹不喜!如今立储之事未定,又岂能得罪于彼等?”(政和五年赵桓就已经立为太子,此处为剧情需要,便作延后。) 秦桧淡然一笑,便开口道:“得罪于彼等又如何?彼等但依附于官家,官家言一,彼等不敢言二。若是官家属意殿下,彼等必不能阻之;若是官家属意他人,彼等亦不能劝之。殿下得彼等之助,又有何益?与彼等为仇,又有何害?皇储之事,正为官家乾纲独断,岂容彼等置喙?” 赵构也是淡然一笑,便摇头道:“孤欲求贤名,又于何处不可得?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何必与彼等为敌?” 秦桧也摇头道:“非也!下官之所以力主抗金,虽为殿下求取贤名,却又正为立储之事,故此即便违逆官家,得罪彼等,亦请殿下勉为一试。” 说完此语,秦桧又跪伏于地,且开口道:“殿下遇臣之恩甚厚,臣长恨不能以死报之。殿下既于其他诸王同出官家膝下,臣又岂忍见得殿下他日南面称臣?太子之位,臣自当为殿下夺之。且请殿下休要迟疑!” 赵构闻言颇为感动,赶紧起身将秦桧扶起,便开口道:“会之既为孤王谋主,自当以生死相托。只会之方才之言何意?何以金人南下便关乎立储之事?” 秦桧顺势站起身来,便开口道:“前番臣数度献策,替殿下求取贤名,便是为了皇储之位。殿下未曾听闻乎?所谓盛世立长,乱世立贤。若是太平时间,定王(宋钦宗赵桓)身为长子,已然占尽优势。唯有天下大乱,陛下也好,朝臣也好,为了江山社稷,这才会传位贤王。” 赵构闻言稍一沉吟,便试探着开口道:“会之之意?可是引动宋金开战,缔造乱世?” 秦桧便笑了起来,开口道:“依殿下之意,金人南下,我朝能御之否?” 赵构便开口道:“若论兵力,金人彪悍无比,我朝自是不能力敌。然则我朝亦有地利为恃,金人未必便能讨得便宜。” 秦桧闻言大笑,心说道:“地利算个毛,只要殿下肯出手作内应,再好的地利也抵挡不住金人。” 然则此话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当下秦桧便开口道:“纵观历朝历代皇位传承,但凡以庶夺嫡,以次夺长者,要么便是身负贤名,要么便是是手掌兵权。但以唐太宗、隋炀帝为例,二人之所以夺位成功,便是贤名、兵权二者并具。前番殿下欲联姻西军将门,无非便是为了兵权。如今若得两国交战,殿下此愿必偿。” 不待赵构发问,秦桧又接着解释道:“待到两军对峙,殿下可自请领兵北上。定王文弱,又如何敢上阵?又如何敢与殿下相争?待到殿下手掌兵权,臣再以计策辅之,若能胜得一二阵,则殿下勇武之名自当传遍天下。待到陛下百年之时,金人犹自未灭,如此陛下又岂肯将帝位传于赵桓?独不惧江山为金人所夺乎?如此殿下太子之位已有七分胜算。” 接着秦桧又压低声音:“到得此时,殿下既有贤名在身,又有兵权在手,万一有缓急之事,犹自可以凭贤名招抚朝臣,凭兵马扫荡不臣!” 赵构闻言又惊又喜,战栗不已,只双手捂耳,口中乱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秦桧心知这货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却也不说破,只叉手侍立于一旁,不复再言。 果然,过得半晌,赵构便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开口道:“只恐孤未必便能劝得陛下出兵相抗。此事,会之可有妙计?” 第384章 原来坑的是金人(七) 听得赵构此问,秦桧便笑道:“眼前正有二人可用!有得此二人出手,则陛下必定转换新意。” 赵构便开口问道:“敢问是何二人?” 秦桧便开口道:“一为王黼王宰执。据宫中眼线传回消息,陛下接见王黼之后,又紧急诏命蔡京入见。若是臣所料不差,蔡京必定主张议和。如今王黼虽得相位,却时时忧心蔡京复相。当初童贯便以不再支持蔡京复相为代价,王黼便欣然许诺由其领兵复燕,可见王黼惧蔡京之深也!” 赵构抚掌大叹:“果为其人也!” 秦桧便继续开口道:“金人南侵,蔡京便主张议和。殿下既为贤王,闻听得此事自然是义愤填膺。唯有人单势薄,便不得不于王黼相商,且欲要联手王黼一同进言陛下,当遣军北上抵抗为上,万不可轻言议和。到得此时,殿下便可抽身而退,其余之事王黼自当尽全力支吾。” 赵构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只王黼能说动陛下否?” 秦桧便摇头笑道:“王宰执但知敛财而已,于军国大事却一窍不通,陛下又安肯从其之言?此着不过欲要借其权势而已!彼既身为宰辅,背后自然有一帮拥趸,王黼主意已定,麾下拥趸便不得不主张抗敌。陛下见得群臣纷纷言战,虽不至于遂下决断,多少也会有几分动摇。” 赵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另一人为谁?” 秦桧便开口道:“李纲李伯纪。此人耿直无比,再加之胆大包天,上次因种世道之事,竟然敢抬棺哭太庙,几乎弄得陛下下不得台来。若此人得知官家欲要议和,哪怕是碰死阶前,亦必会劝陛下回转心意。” 赵构一听得种世道之事,瞬间大怒,便开口道:“当日明明已是死局,谁料得竟让种世道此贼逃得生天。” 秦桧便开口道:“事后臣也几番查证,原来却是李彦无意之言。” 赵构便看了过来,反问道:“果然是无意之言?” 秦桧便摇头道:“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想来便是种世道背后有得高人献策。一招剑走偏锋,以折损宝刀相献,便引得陛下睹物思人,这才让种世道逃得一命。” 赵构赶紧追问道:“可知是何人献策?” 秦桧继续摇头:“民间藏龙卧虎,又岂能一一查证!” 赵构犹自不忿,便暴喝道:“若让孤得知何人所为,必亲手斩其首级。” 到了这里,赵构才猛然想起方才似乎是跑题了,便赶紧叫来侍卫,命其前去召李纲前来商议。 待到侍卫既去,秦桧便继续开口道:“若得李伯纪出手,此事便成了一半。” 花费了如此多功夫,事情才成了一半? 当下赵构便继续问道:“然则另外一半又当如何?” 秦桧便笑道:“王将明也好,李伯纪也好,皆不过臣子。为人臣者又岂能抢为君者的风头?这决胜的一击,自然得殿下亲自出手!” 听得此话,赵构颇为满意,便开口道:“会之莫非已有成算?” 秦桧笑道:“有得王将明同李伯纪出手,必然让陛下下不得台来。如今殿下所急需者,便是为陛下铸就一台阶,以保圣上脸面。此策其实也很简单,无非便是和稀泥。待到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殿下当亲自入宫求见陛下,且献上一两全其美之计。此计其实也很简单,便是先行发兵抵挡为主,若是战而能胜,自是不用再说其他。万一兵锋受挫,此时再行议和不晚。” 赵构便叹道:“以朝廷士卒战力,又如何是金人对手?只恐最后的结局仍然是议和。既是如此,我等不过徒费手脚而已。” 秦桧便摇头道:“非也!臣所忧心者,便是陛下一心议和,不肯于金人交战。只要两军兵锋一交,臣自有后手,可使两国必不能议和。” 赵构闻言大喜,便开口道:“未知是何妙策?” 秦桧笑了笑,便朝赵构行了一礼,且开口道:“此计尚且未到说的时候。臣若于此时说出,徒陷殿下于不忠不义之地。” 赵构闻言已知其意,秦桧这计策八成见不得光,当下也不再追问。 正在此时,便有侍卫来报,只言梁溪先生求见。(李纲字伯纪,号梁溪先生) 赵构同秦桧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不多时,李纲入见,便见的书房内赵构同秦桧一脸阴郁,正对坐无语。 金人南侵之事今日这才传来,王公大臣之类的消息灵通,故此早早便已经得知此事。李纲此时又不是重臣,却未曾闻听得风声。 见得房内二人如此模样,李纲便开口道:“康王召下官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赵构也不言语,但仰头长叹。 秦桧却站起身来,朝李纲深深一揖,便开口道:“桧今日表章既上,只恐必有杀身之祸。为国尽忠,本应死亦无怨!唯有老母在堂,妻子待哺,实有几分放心不下。伯纪兄忠义,日后敢请照拂一二!” 这是要托孤啊!李纲闻言大惊,赶紧起身避礼之余,便朝赵构问道:“敢问康王,朝中到底有何大事。何以会之兄竟然有此语?” 赵构便站起身来,示意二人坐下,且开口道:“伯纪尚且未闻否?今日童贯急报,金人已然犯边,请朝廷速发援兵为助。然则事后又有风声传来,官家并无遣兵抵抗之心,反倒有议和之意。故此会之便欲要效仿伯纪前番所为,先上表章力主抗金。若是官家不用,复抬棺哭太庙!” 李纲闻言又是大惊,赶紧开口道:“金人果然南下?” 赵构便开口道:“童贯曾占据得析津府,几复得南京道。然则金人前锋以擒拿天祚帝相欺,诈入得南京道,陡然偷袭童贯大军。如今童贯已然退守紫荆关,且为金人攻打甚急。金人只一面攻打紫荆关,却又一面南侵雄州等地。此外,金人尚且于中京道大发兵马南下,如今正为耶律大石拼死阻拦于杀虎口。金人彪悍无比,耶律大石不过辽国残将,又如何能抵挡许久?待到两股金人一旦汇合,必定南下直扑汴梁!” 李纲闻言又是大惊,便开口道:“康王手中可有童道夫告急文书?下官请借一观。” 赵构便开口道:“此文书已至银台司,如今银台司人人皆知。” 李纲低头沉吟。 旁边秦桧便趁机补刀,先朝赵构开口道:“万一官家诏书既下,又如何肯收回?此事宜早不宜迟,下官先行告退,且前去草拟表章。” 又朝李纲行礼道:“伯纪兄,日后还请多多费心。” 赵构闻言大叹! 秦桧转身正要离去,却为李纲伸手拦住。 却见得李纲开口道:“会之兄且慢!此等美事,何妨相让于吾?家中兄弟数人,虽缺吾一人,亦足以奉养父母百年。兄弟和睦,有得彼等照料,亦不至于令妻子有饥馁之虞。” 又转身朝赵构开口道:“下官这边前去银台司,待核实得此事,自当即刻拜表。” 说完此语,也不待二人反应过来,李纲朝赵构行得一礼,便退了出去。正可谓来也匆匆,却也匆匆。 待到李纲既去,赵构秦桧二人相视大笑。 如今既然搞定了李纲,接下来便是引动王黼出手了。 二人便联袂往王黼府第而来,又是一番双簧演下来,便引动得王黼大怒,赶紧召集众拥趸,一起上表请求遣兵抵挡金人。 往日里这种表章自然是王黼自己处理。唯有此次正要让官家明白百官心思,也有暗中向官家施压之意,故此王黼便借口避嫌,且命人将表章一起送入大内,恭请陛下圣裁。 前文便已经说过,宋徽宗平日里不怎么看奏章,大多交由王黼处理。 如今猛然见得上百本奏章前来,宋徽宗自然大惊,百官竟然全部上表了?这要是一个弄不好便会于史书上留下污名。 为了自己名声,赵佶也难得地勤政了一回,便命人备下香榻,自己躺于其上歇息,且使读折官员一一读来。 第一封,力主抗金;第二封,力主抗金;第三封,还是力主抗金…… 连着听了十来封奏折,见得封封皆是力主抗金,赵佶也不由得犹豫起来。 今日百官一齐上表,人人皆主张抗金,自己若是便行议和,只恐必失百官之意,若是果然发兵抵抗,又恐不能必胜。 实在是难以决断,宋徽宗也只能将这些表章留中不发。 留中不发也是一种态度。 见得陛下犹自在动摇,到得第二日,百官更是疯狂上表,且言辞比昨日更为激进。 有官员扬言碰死阶前,也有官员欲要效仿李纲,往哭太庙。 宋徽宗自是头疼不已。 这些人只说不做的激进官员还算好,唯有只做不说的李纲更令人头疼。 这货早早便已经备得表章,朝服跪于皇宫之前,欲要求见官家面禀。 这种时候,宋徽宗又如何敢见? 正是因为国朝善待文官,与士大夫共天下,便引得文官们嚣张无比。 若果然相见,必定有一番辩论,到时候必为李纲喷一头口水不说,又恐为其所驳倒,无端失了脸面。 关键是这种事情宋徽宗还不能翻脸。就好比你家出了点事情,周围邻舍一起前来安慰,且给你乱出主意。 虽则这种主意听起来匪夷所思,你也不能相骂,反而得出言感激,否则日后你再碰到点事情,还有谁肯来? 到得此时,宋徽宗唯一能想起来的便是蔡京。这主意既然是你出得,出了事情你就得出面摆平。 于蔡京说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无非便是为了复相而已。如今王黼闹得越凶,越能引起陛下反感,自己越能早日复相。 故此蔡京明明有制衡手段,却不肯使出来,只一味的装软弱。 不仅如此,这货犹自看热闹不嫌大,且命自己未曾暴露的党徒也相跟着王黼瞎闹。 面对着众文官气势汹汹的逼宫,宋徽宗也只能装起死狗来,每日间但托病藏于宫内,既不肯批阅奏章,也不敢与百官相见。 如此过得两日,汴梁内已是满城风雨。 见得时机已至,自然就轮到赵构出来收拾残局了。 官家既然病了,身为人臣,身为人子自当前往探视。 待见得宋徽宗,赵构不由得流下泪来,只拜服于地,且开口道:“儿臣数日不曾入宫问安,谁料得父皇竟清减许多,想来便是每日间国事操劳之故。” 一听得赵构提及国事,宋徽宗又头疼起来。好在这事情赵构竟然未曾掺合。当下宋徽宗便开口道:“吾儿久负贤王之名,但凡京中不平事,吾儿总是仗义执言。谁料得此番竟未掺合,吾心实慰!” 赵构便磕头道:“此等国事,自当父皇乾纲独断。儿臣所言者,敢言者,皆不过小事而已。实不敢妄言国事。” 宋徽宗闻言大叹:“若彼等皆如皇儿般识得大体,朕又何以烦恼至此。” 赵构继续磕头道:“为君父分忧,乃人臣、人子之本分。儿臣斗胆,愿替父皇平息得此事。” 宋徽宗闻言大喜,便开口道:“吾儿有何妙计?且起来说话!” 赵构继续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作揖道:“彼等所以闹腾者,但为战和二字而已。既是如此,父皇何不顺其意而为之?” 宋徽宗便摇头道:“我朝承平日久,又岂是金人对手?万一战事既开,必惹得万民荼毒。朕为万民计,不得不以和为意。” 赵构便继续开口道:“父皇仁厚爱民之心,奈何彼等不知?既是如此,莫如阳为战,阴为和;先为战,后为和。” 这话颇有新意,宋徽宗有点兴趣了,便开口道:“吾儿只说当如何行事?” 赵构便开口道:“父皇可遣兵北上,阳为与金人争战之势,实在严令大军以保守边境为要。金人若果然南下,必与我军交战。若我军能保守得边境不失,如此自然是最好。若果不能,此时再言议和不晚。” 这个可以有! 众文官只请遣兵北上与金人争战,如今经过赵构之口,便折中了一下,变成保守边境,这样大家都能接受。 与众文官而言,其实也是于王黼而言,只要不是直接议和就好,如此便能压过蔡京风头。 于宋徽宗而言,只要不是主动与金人争战便好。保守城池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总不能你来打我,我还不抵抗了? 更何况万一守不住边境,还可以议和嘛! 到时候有得铁一般的事实在,百官也必然不再坚持。 如此简单的办法,自己竟然没想到,可见是被百官给气糊涂了。 第385章 原来坑的是金人(八) 正所谓风起于清萍之末。 童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不过偷了一回人而已,何况天祚帝还没到手,结果一步一步下来,便引得天下震荡。 早知如此,要个毛天祚帝啊!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天下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南京道内,完颜斡鲁正领大军欲要找自己报仇。 好在自己得赵良嗣之策,逃过一劫不说,尚且将对手困于南京道,旦夕饿死。 北面,中京道大批金人正在死命攻打杀虎口,也不知道耶律大石这货顶不顶得住? 因自己随手之举,金国近半兵力已经被吸引来南京道。 宋国朝廷也已经传来风声,陛下数日前颁下诏书,于京畿附近的京东东路,京东西路调集得十五万军,不日北上为援。除此之外,尚且有诏令传去永兴军路,命十万西军兵马为备,随时准备东来增援。 加上前次遣来拱卫雄州的五万兵马,朝廷出动的兵马总计已经有得三十余万,声势犹自超过自己复燕之时的数倍。 因自己随手之举,宋国一小半兵马也将汇聚南京道。 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童贯心里也越发没了底,惶恐无比,实在不知道将来该如何收场。 童贯在这里惶恐无比,完颜斡鲁却是悲催无比。 若论一刀一枪地拼真本事,完颜斡鲁自是不怕,怕就怕如今这种局面。 这货自从被童贯使计陷于南京道,出关不得,回国不得,关键是想找敌人拼命也不得,实在是憋屈得很。 早知如此,要什么天祚帝啊! 老老实实在中京道剿灭辽人叛军好了!虽然苦点累点,总好过挨饿。 眼看着在南京道这个陷阱里面关了半个月,粮食早已经用尽。 好在金人东来之时一人三马。实在搜刮不到粮食了,这货又不敢南下侵宋,便只得杀马为食,好歹又支吾了十来天。 十来天过去,援兵犹自每有消息。 人饿急眼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这货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虽然明知南下侵宋必然引起两国争战,将急需休息的金国重又卷入战乱,也不得冒险南下取粮。 虽则如此,这货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只取粮,不屠城,不占城。如此一来,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会,不至于引起两国争战。 于是趁着宋国雄州未曾设防,完颜斡鲁突入新城,偷渡得白沟河后,便引军直扑雄州。 北面辽人既灭,前方再无敌人,故此雄州守军也大意起来。更何况自童贯引军去后,便将雄州的防务交给了地方部队。 宋辽百余年和好下来,期间并无争战之事。 这些地方部队原本便军纪松懈,加之又从未上过战阵。如今见得城下陡然出现得数万金人铁骑,哪里敢放对? 连城门尚且未关便急匆匆逃去。 完颜斡鲁见状大喜,下了死命令约束麾下军纪后,这才领大军入得雄州。 众人放着两边的商铺不管,只直扑雄州粮仓。 当初童贯伐辽之时,曾以雄州为帅营,此地原本倒是屯了不少粮草。 待到后来官家颁下诏令,令童贯班师回朝,这些粮草便成了累赘。 再加之王叶一番算计,童贯正要资助耶律大石助自己复燕,便将其中许多粮草、军械悉数赠于。 到得此时,雄州城内粮仓之中犹自剩下粮食十余万石。 大军交接之时诸事繁复,也是最容易动手脚的时候。 待到童贯领兵既去,这些地方官员也不客气了,便于存粮数目上动了手脚,将其中粮草贩卖一空以为谋利。 如今正至深冬,田地没有产出,粮仓没有进项,故此城内粮仓只得万余石粮草。 完颜斡鲁得此万石粮草,心中也自大喜,终于可以顶一阵了。 待取得粮草,完颜斡鲁也不肯久留,以免引起宋人怒火。 便连夜撤出了雄州,屯兵于新城附近,靠着这万石粮草度日,又一面继续劫掠南京道民间粮草,一面苦等金人援兵。 以此时粮草消耗而论,士卒每日得两斤粮食方能维持战力。其实士卒倒是好办,唯有战马更是头疼。 若在春夏之际,犹自可以以青草喂之。虽则有掉膘之余,好歹也能支吾一阵。 如今既是深冬,又哪来的青草?便不得不忍痛以粮食喂之。 万石粮食有得百万斤,看起来似是一个庞然大数。 然则即便金人省之又省,待到十余日后,这万石粮草也渐渐见了底。 到得此时,完颜斡鲁又要故技重施。 然则宋人早已经遣得五万士卒北上,沿途各州县城池皆有兵马为守。 这次的士卒可是正经禁军,可不是那种地方部队能比的。 见得完颜斡鲁引军冲来,众人再不肯轻易逃走,只闭城为守。 若完颜斡鲁有心动手,攻下这些城池自然不是难事。然则这货又颇识大局,心知只要两军一旦交战,则两国战事必起。 虽有得武力在手,却也不敢轻易使用。只希冀能借此吓退宋人,便可于空城之中取粮。 如今吓不退宋人,这货也没招了! 如此又支吾得数日,这货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便也服了软,只得遣人前去同童贯商议。 天祚帝老子不要了,旧账老子也不算了,咱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让麾下把居庸关让出来,只要让我能领军回去就行。事后必定不再找你算账,谁反悔谁是王八蛋。 然则童贯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又岂肯轻易相信? 实在是金人战力彪悍无比,萧干麾下的十三万奚兵被你两仗就打没了,何况我手下这几千残军? 若果然将你放出南京道,你从背后来攻打紫荆关怎么办?老子还想留着小命过年呢! 且两国之所以如此者,就是因为你我之事。 如今中京道大批金人急欲南来,宋国朝廷已遣得大军北上。眼看着两国就要开战,如今你和我说这事就这样算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死了的当倒霉,活着的算运气,诸事不再计较?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容易的事情。 第386章 鬼谷传人 如今完颜娄室正领兵猛攻杀虎口,耶律大石自然是拼死抵挡,如今两军已然打成僵持之势。 援兵如不得西京道,完颜斡鲁便没办法里应外合冲出居庸关来。 且宋人已经发大军北上。 到得此时,且来看看金国情形若何? 自攻破辽国,占据得四京之地,如今金国的国策便是一面剿灭里境内叛乱辽军,将地盘牢牢掌握于自己手中,另外一面大军征战已久,正急需休养。 故此不管是东京道也好,上京道也好,还是中京道也好,阿骨打都遣得数万金兵为守,只一面驱动辽人附从军攻打辽人叛军,一面借机让金人本兵得以休息。 这国策原本便是极好的国策。 只需要有得三五年时间,平定得内乱,休养得士卒,然后金国势力必然上得一个新台阶,即便逐鹿天下,问鼎中原,混一于内都有可能。 如今事情坏就坏在完颜斡鲁这货身上。 有得这货擅自出兵追杀天祚帝,便引起后来一大串变故来。 且不说这货领金人本兵既去,中京道的附从军耶律余暏便开始耍花头,引得中京道大乱。 只说如今完颜斡鲁这货被陷南京道之事。 当日间完颜娄室三波快马急报,将此时传回东京道,会宁府顿时便炸了锅。 宋人警告擅开边衅?要不要遣兵南下救援,要不要顺势侵宋,会宁府内顿时便吵成了一遍。 唯有此时金人国势方兴,朝中人才辈出,各种各样的牛人层出不穷。 到了这里,便不得不先来科普一下金国各牛人,以免读者看得满头雾水。 金国的传统,便是长子主内,行使内政,次子主外,统帅战争。其实金国还有一个传统,便是长子早死,家业不得不传给次子。 事情先从阿骨打祖父完颜乌古乃开始。 乌古乃的长子完颜劾者死的早,便不得不传位于阿骨打之父完颜劾里钵。 完颜劾里钵抢了汗位,心里过意不去,便将相国之位给了完颜劾者之子完颜撒该。自此相国之位便一直给了完颜劾者这一脉,也就是长房。后来完颜撒该死,相位就归了完颜宗翰,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粘罕。 完颜劾里钵这货的正室生有五子,分别是长子金康宗完颜乌雅束(毛路完)、次子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三子魏国王完颜斡带、第四子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第五子辽王完颜杲(斜也)。 这货其实还有几个侧室,不过生下来的儿子不够牛,此处便略去不提。 却说完颜劾里钵嫡系五子之中,除了三子稍微差一点之外,其余都是牛人。 劾里钵死后便传位给自己的长子完颜乌雅束。 谁料得完颜乌雅束也死得早,汗位便被次子完颜阿骨打给抢了过来。 (阿骨打死后,皇位又让四弟吴乞买抢过去一段时间,后来因粘罕之力,帝位最终才传回阿骨打一脉。) 完颜阿骨打儿子很多,以其中五个最为牛逼,分别是嫡长子完颜宗俊(也是短命鬼,历史上两年后就要挂了),庶长子宗干(行政牛逼,嫡长子死后,就由这个庶长子来辅政了),次子宗望(打仗牛逼,俘虏宋徽宗、宋钦宗二帝,宋人口中的二太子),三子宗辅(这货武力不行,智商过人,且儿子牛逼,大名鼎鼎的金世宗),四子宗弼(文武双全,大名鼎鼎的金兀术,宋人口中的四太子)。 历史上不管伐辽也好,还是后来的灭宋也好,都是宗望同宗弼领兵出手。 前文便已经说过,金人此时奉行勃极烈制度,凡涉及国事,则需众勃极烈一起商议。打不打?勃极烈会议说了算!怎么打?才由阿骨打说了算! 待到完颜斡鲁为宋人所算计,兵陷南京道的消息传来会宁府,如此大事,自然要召开勃极烈会议。 以往自立也好,灭辽也好,乃至于同宋人结盟也好,大家都容易取得统一的意见。 唯有如今此事,众人之间便开始分歧起来。 完颜斡鲁未得军令便擅自出兵,自然是死不足惜,奈何起麾下的三万金人本兵却是无罪。 宗望等人身为军方代言人,自然得维护军方利益。金人人少,国内也只得十万本兵,若果然将这三万金人丢弃余南京道,任由彼等为宋人所屠杀,则国力已然十去其三。且若如此行事,日后消息一旦传开,宗望等人弃部下不救,又如何再有面目领兵?底下士卒又如何肯服? 于宗望等人说来,自然是要求发兵南下,将南京道这三万人马救出。若果得便,更可以给宋人一个教训。 宗俊不在场,这货伐辽之战之时受了重伤,已经在病床上辗转近年。 宗干等人于国内主持政务,从大局看来,如今金国新得地盘,尚且未曾消化,自然是以消化地盘为上。若果然遣兵南下,去得少不顶事,更担心弄成添油战术,送过去一波,被宋人弄死一波。若是倾举国之兵前去,搞定宋人倒是有把握,却又恐四京之地的辽人乘机作乱。前头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后方却因动乱导致粮草运输跟不上,最终先胜后败的例子多了去了。且万一要是短时间内灭不得宋人,只需拖延得一年半载,只恐四京之地的辽人便成了气候。 赢了赌气的一仗,却失了根本之地,正所谓因小失大。 故此于宗干等人说来,自然是应该壮士断臂。 双方各有道理,各有立场,各有拥趸,只吵翻了天。 饶是阿骨打、吴乞买等人在如何英雄,也无法轻易得下得决断。 若果然遣兵去救,便要冒国内大乱的风险。若不遣兵去救,心中又实在舍不得这支兵马。 自完颜斡鲁遣兵求救,到完颜娄室遣人前来报信,算算已经近一个月过去了。即便遣兵前去,也得数日的光景,若是如今再迟疑不决,只恐这三万兵马已经悉数饿死。 今日必须做出决断!当下阿骨打便朝座上看来,却见得唯有其余诸子争议不已,唯有四子宗弼微笑不语。 阿骨打心下大奇,便开口道:“宗弼吾儿,依汝之意,此事又当如何?” 金兀术闻言便站起身来,朝阿骨打、吴乞买行得一礼,这才笑道:“父皇且休要忧愁。儿臣近日新得一谋士,正为鬼谷传人,可谓智计天下第一。若有得此人出手,想来便能化解今日危局。” 第387章 喜欢怼人的丑老头 阿骨打如今正左右为难呢,听得宗弼此语,心下大喜,便开口道:“未曾料到国内竟有如此人物!此人姓甚名谁?” 完颜宗弼便开口道:“此人哈迷蚩,曾为辽人。当日儿臣破得西京道,便有此人来投。” 阿骨打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未曾听过此人姓名。既然是无名之辈,只怕未必便能奏效。 虽则如此,好歹有得宗弼的面子在。反正如今大家束手无策,又何妨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回。当下阿骨打便淡淡开口道:“既是如此,何妨召来一问?” 若是名士,自然是“请来商议”。唯有对方为无名之辈,自然便是“召来一问”了。 闻听得商议南京道之事,完颜宗弼早知必有今日局面,便带了哈迷蚩前来以备咨询。 如今见得阿骨打似有轻视之意,完颜宗弼也不在意,便开口道:“既然父皇有召,儿臣这便将其请入。” 阿骨打微微点头。 完颜宗弼朝周围众人稍一行礼,便起身亲自前去迎取。 众人也息了争执,但静坐以待。 不多时便见得完颜宗弼领来一老头。 这老头就一个字,丑!奇丑无比!五短身材,山羊胡子,鼻子眼睛挤在一块不说,口型更是巨大无比,里面竟有几颗焦黄的大板牙露在外面。 众人见得此人,更是失望不已。 阿骨打原本正有招呼之意,如今也不肯开言了,只看着此人不语。 完颜宗弼见得此状,心中直笑,又朝众人施得一礼,便入得原座,且将主场交给哈迷蚩。 面对着一帮牛人的虎视眈眈,哈迷蚩丝毫不惧,便露牙微笑起来,且朝众人随意一拱手,开口道:“山野之人,见过诸位!” 如今在座诸人可谓尊贵无比,阿骨打这个大金国皇帝且不去说他,即便职位最低的宗磐(吴乞买长子)也是内外诸军副都统,相当于天下兵马副元帅。你这山野村夫,竟然敢行平礼?岂能如此随意? 当下宗磐便暴喝道:“大胆!见着大金国陛下,安敢不拜!” 哈迷蚩也不以为意,便朝宗磐笑道:“山野之人,不识礼仪,贵人且休要计较!” 宗磐闻听得此语,颜色稍霁。 谁料得哈迷蚩又开口了:“敢问今日诸贵人何事相召?若单为礼数,小老人行跪拜大礼后便当告退。若有疑难之事相求,又岂可计较此等繁文缛节?” 宗磐听得此语,直气得满脸通红。旁边众人也被怼了个半死。 唯有完颜宗弼早就见识过哈迷蚩的脾气,心中大笑,终于有难兄难弟了。 宗磐正要发怒,阿骨打却举手制止,且盯着哈迷蚩冷冷地开口道:“足下既口出大言,想来必有以教我!” 你长得丑也就算了,竟然开口闭口就是“相求”,可谓狂妄至极!老子暂时忍了。若果然有真本事,那什么事也没有。若是大言相欺,故作狂妄,到时候新帐旧账一起算,定当让你生不如死。 哈迷蚩察言观色已知阿骨打之意,便稍稍拱手,且开口道:“陛下可是看小老头面容丑陋,正有轻视之意?” 阿骨打闻言倒是怔了一下,竟然猜到了自己心思,那么面前这人多少应该还是有点本事的,当下正要客套几句。 谁料到哈迷蚩继续开口了:“陛下独不闻齐国晏子,蜀汉凤雏乎?以此观之,陛下不及昭烈帝远矣!” 阿骨打又被怼了一下,顿时脸色铁青,只强自按压住心中怒火。 惹下了这么大的乱子,哈迷蚩却一点也不害怕,犹自露出两颗大板牙微笑着。 完颜宗弼见得事情要玩大了,赶紧站起身来替哈迷蚩请罪道:“父皇息怒!所谓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貌,更有非常之举。父皇心胸宽广,尚且能包容天下,何况治下一狂徒乎?” 阿骨打平复了一下心情,便继续问道:“据闻汝为鬼谷传人?” 哈迷蚩便开口道:“不敢!小老儿顶多算半个鬼谷传人而已!” 见得这丑老头难得地谦虚了一回,众人脸色稍霁。 谁料得哈迷蚩又开口了:“虽则如此,若论鬼谷传人,这天下也只有两半个,小老儿恬居其一。” 阿骨打闻言大奇,便开口道:“何谓两半个?” 哈迷蚩便拱手道:“陛下既有此问,小老儿又如何敢隐瞒?十数年前小老人正同宋国秦姓商人联手经营一家小商号,往来宋辽之间贩运货物为生。某日同游华山之时,却于古洞之中得奇书《天机策》一卷,正为鬼谷子祖师所著。此奇书既是我等二人所得,自当二人平分。故此秦姓商人得了上半卷,小老儿却得了下半卷。” 阿骨打便开口道:“既是十数年便得此书,何以足下功名未显?” 哈迷蚩便露出了愤怒的神情:“但凡于谋士而言,讲究得便是以己心而观人心,己心入镜,自能察人心于微毫。若得如此,用计自然是百发百中。唯有磨砺心境之法却载于上卷之中,小老儿倒是吃了一个暗亏。” 不待阿骨打开口发问,哈迷蚩又接着说道:“只因此一失,便耗费了小老儿整整十年光景。不知磨砺心境之法,小老儿空得奇书而不能用。不得已之下,只能混入辽国护国寺中为僧十年,这才习得禅定之法,稍可磨砺心境。” 众人前面被哈迷蚩怼了几次,如今听得这货自吐苦水,皆纷纷大笑起来。 哈迷蚩见状,又开口相怼了:“虽则受得十年苦楚,如今好歹也算苦尽甘来!若非身怀奇技,小老儿又怎敢傲君王,戏诸侯?便说今日之事,诸位皆为国之重臣,也只能束手无策,普天之下除小老儿外无人能解。” 本事人家大,自己如今正有求于人,众人虽然被怼,也不便出口反驳,更不便出口呵斥,唯有一齐收起了笑容。 阿骨打闻听得这段典故,心中便也明白了过来。 哈迷蚩这货喜欢怼人,其实也并不是看不起谁或者正对谁。实在是这货困顿久了,又怀奇才在胸,却未得富贵,看着富贵之人自然心里泛酸,老喜欢怼几句。 第388章 禅定 想明白了此事,阿骨打对哈迷蚩的烦厌之心尽去,且越看越喜欢起来。 但凡以皇帝而论,最喜欢的就是官迷、财迷。 皇帝嘛,最不缺的就是富贵,最缺的便是有才能的臣子。 不是有句话么?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方给出权势富贵,另外一方贡献自身才能,所为公买公卖,实在是公平的很。 闻听得哈迷蚩的出身,阿骨打便也热情了起来,便朝其招呼道:“老先生请落座说话!” 旁边便有侍卫搬上来一张凳子。 见得阿骨打以礼相待,哈迷蚩这回也不肯怼人,只朝周围众人一拱手,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阿骨打便开口道:“今日所以劳动先生至此者,正有一疑难之事,欲要借老先生智慧以为决断!” 哈迷蚩便拱手道:“愿与一闻!” 阿骨打一示意,完颜宗弼便站了出来,将辽主如何突兀出现,完颜斡鲁如何擅自领兵追杀,又如何被宋人诱入南京道,此事的前前后后细细说了一遍。 哈迷蚩听完,顿时惊呼道:“好大的手笔!简直将天下英雄尽数算计了进去!” 当初闻听得此事,在座诸人都知道了完颜斡鲁是中了算计,今日可不是让你来帮着赞叹的。 当下阿骨打便开口道:“如今到底是发兵还是不发兵,还请老先生助我一决!” 哈迷蚩便开口道:“若要小老儿出手,还请陛下赐下御香数条!” 众人不解其意。 完颜宗弼便待为解释道:“老先生需借御香入定,磨砺心境后方好下手定破解之策。” 既然如此,很快便有侍卫取来御香数柱。 哈迷蚩便离了座位,来到点着的御香附近盘腿坐下,不多时便入定了去。 包括阿骨打在内,众人只于一旁苦等。 过得许久犹自未见得哈迷蚩有动静,宗磐终于坐不住了,便起身欲要走动起来,却为阿骨打以严厉的眼神制止。 眼看着一个时辰将尽,哈迷蚩这货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唯有一旦睁开眼来,这货顿时便是满头冷汗,跌脚直叹道:“叹为观止矣!叹为观止矣!只不知是何人设下此策,虽鬼谷子前辈复生,亦不过如此矣!” 阿骨打便开口道:“老先生既于定中查看得此事,何不试言之!” 哈迷蚩便开口道:“先是一招请君入瓮,背后却又连着一招围点打援,背后却又隐藏着两招杀招。难得得是二者衔接得天衣无缝,更难得的是时机把握的如此之妙!若果我大金国应对稍有失当,只恐下场堪虞?” 旁边宗磐却不服气,便冷笑道:“若应对稍有失当,又是何等下场?” 哈迷蚩转头朝宗磐冷笑了一声,缓缓吐出四字:“身死国灭!” 宗磐正要开口反驳。 尚且不待阿骨打开口,旁边的吴乞买早已一巴掌抽在了宗磐脸上:“竖子!国家大事,岂容儿戏!滚出去!” 宗磐无奈,只得捂着脸告退。 阿骨打原本正要发火,见得吴乞买已然自己处置,便也不再追究,只转头朝哈迷蚩开口道:“请君入瓮之计我等也有所察觉。只围点打援又如何说?背后杀招又如何说?” 哈迷蚩便开口道:“此事说来甚繁复!小老儿只问陛下一声,捕鼠笼陛下可曾见过?” 阿骨打点头。 哈迷蚩继续开口道:“连环捕鼠笼陛下可曾见过?” 阿骨打摇头。 哈迷蚩又笑了起来,露出两颗黄板牙,且开口道:“小老儿却见过!有高人以南京道为连环捕鼠笼,以天祚帝为诱饵置于笼中,便引得完颜斡鲁入套。复以完颜斡鲁为诱饵,欲要有得大金遣兵前去救援,只此等连环捕鼠笼端得厉害,但凡大金国去一支兵马必然陷一支兵马。只需连环诱得几支兵马前去,则大金气数尽矣!” 听得哈迷蚩似乎有弃南京道金兵不顾之意,宗望自然不能坐视。 当下便站了起来,先朝哈迷蚩一拱手,这才开口道:“老先生此言虽则有理,小王却有异议。若是一支兵马一支兵马地前去,自然如老先生所议。只若是我国举倾国兵力南下,又当如何?彼等捕鼠笼虽然厉害,尚且能将我等尽数陷于笼中不成?” 哈迷蚩便朝宗望冷冷一笑,开口怼道:“二王子既有此把握,又何妨一试?到时若二王子有命回得会宁府,小老儿脑袋任由你取去!” 宗望被怼得直翻白眼。 旁边完颜宗弼赶紧打圆场,便朝哈迷蚩行礼道:“小王也有此疑问,正要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当初这货落魄的时候投奔得完颜宗弼,倒是颇受完颜宗弼礼遇,便也有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在心里。对待完颜宗弼的态度自然与其余众人不同。 闻听得完颜宗弼发问,哈迷蚩便开口道:“且不说如今四京之地有得辽人为乱,若果然举倾国之兵南下,只恐辽人必然作乱。即便辽人不肯作乱,我等若举倾国之兵南下侵宋,也不过死路一条。” 完颜宗弼便开口道:“何谓死路一条,还请老先生释疑!” 旁边众人齐齐竖起了耳朵。 哈迷蚩见状更是得意,便开口道:“方才小老儿曾言此计背后有两招杀招,此正为其一。若果然大军南下侵宋,以四王子之意,又当如何进军?取道太原府进军?亦或取道河北西路自中山府(定州)、真定府进军?” 完颜宗弼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太原府城坚壕深,又近得宋人西军,且我军仓促南下,若攻打此处,只恐未必能胜。河北路诸军软弱,自然是取道中山府、真定府一路。” 哈迷蚩便笑道:“大军到得真定府,生死便已入此人掌握之中。此人只需决黄河之口,尚且不用费一兵一卒,则大金兵马顿成鱼鳖矣!” (北宋之时黄河入海口要北很多,且一直往北移,当时正在真定府附近。历史上宋仁宗时期为引黄河南下入六塔河,结果黄河溃堤,真定十万士卒只活下来数千。) 听得哈迷蚩此语,众人皆是满头冷汗。 (于王叶而言,早已经料定金人必不敢举全国之兵前来。若金人举倾国之兵前来送死,王叶必然决黄河之水以淹之。) 第389章 原来藏在此处! 当下完颜宗弼便赶紧开口道:“如此说来,莫非我军永无南下之日?” 哈迷蚩便笑道:“倒也并非如此!日后四王子若欲领军南下,切记兵分两路,先遣一军攻打太原府。若能扼其上游,便可放心纵兵南下。” 完颜宗望犹自未曾死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便强辩道:“老先生此话虽则有理,奈何宋人皇帝一向假仁假义。若果然决黄河之水,我军自是匹马不得北还,然则宋人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亦当为水泽矣,必定死伤无数。即是如此,不到紧要关头,只恐宋人皇帝必不肯下得此令。” 哈迷蚩又是一声冷笑,便开口道:“宋人皇帝未必肯下令,唯有此人却不受宋人皇帝节制,故必定私自为之。” 哈迷蚩一直“此人”“此人”的,此时完颜宗弼也听出异常来了,便开口问道:“敢问老先生,‘此人’为谁?” 既然是宗弼发问,哈迷蚩自然是好言好语以对,便回道:“‘此人’正指定下此策之人!” 完颜宗弼闻言大奇,便开口道:“此非宋人设下圈套耶?” 哈迷蚩摇头道:“依小老儿看来,此事必非宋人定策,实则有旁人出手,宋人不过同我等一般,同入彼之算计而已。” 说完此语,哈迷蚩便转头对完颜宗望开口道:“此人出手算计得金国,必然仇大金甚盛。既然能一举灭得金国兵马,彼又何惜这两路百姓死生?” 完颜宗望嘟囔道:“不过推托之词也!” 哈迷蚩便又开口相怼了:“且不说其他,若果然此策乃宋人朝廷所定,有得此等高人定策,只恐辽亡久矣!即便诸位贵人亦只能游猎山中,何来的大金?二王子又何由至此?” 完颜宗望又一次被怼得翻白眼。 旁边完颜宗弼又赶紧岔开话题,便开口道:“老先生只言此次并非宋人定策,敢问有何证据?” 哈迷蚩便开口道:“宋人之中若果然有得此等高人,自不会联金攻辽,反倒应当联辽御金,如此又何来的海上之盟?此其一也!此次完颜斡鲁将军入得南京道之时,宋人兵力甚薄,乃至于童贯为完颜斡鲁所迫,只得逃亡紫荆关自守。若果然宋人定下此等圈套,自当早遣重兵为守,又如何有得童贯之鼠窜?此其二也!宋人欲要暗中偷取天祚帝,若果然有得此等高人设谋,又如何意外频出?现有郭药师为我军所擒,又有盗贼以耶律达鲁相赠。此其三也?” 说完此语,哈迷蚩又笑了起来,继续开口道:“盗贼献耶律达鲁之事实在是蹊跷的很。且不说宋人取天祚帝同耶律达鲁南下,未必便能为盗贼轻易将耶律达鲁劫了去。即便果然有得此事,盗贼又何以便以耶律达鲁相献?且时机把握的如此之好,正在我军破得萧干之后便行献上。只恐此等盗贼背后正有此人指使!” 稍一沉吟,这货又补充道:”完颜斡鲁将军曾言天祚帝已为宋人偷取归宋,童贯又言天祚帝以为金人擒拿北去。若依小老儿意思,只恐天祚帝八成便落入了此人之手。” 听到这里,阿骨打心中顿时也清晰了起来,便开口道:“依老先生之意,可是有高人欲要对我大金出手。便以阿适小儿为诱饵,引动得完颜斡鲁领兵入南京道。复将此诱饵取去,又命人献上耶律达鲁以为挑拨,以使得宋人同我军相疑、相攻。” 哈迷蚩便点头道:“若是小老儿所料不差,当是如此!” 阿骨打便疑惑道:“只如此一来,于彼又有何等好处?” 哈迷蚩闻言便沉吟起来:“所谓锥处囊中必脱颖而出。此等高人,定不会全无踪迹可循!” 过得良久,这货便抬头问道:“敢问近来南京道之中可有奇事?” 旁边粘罕便开口道:“若说奇事,倒是有一桩。便是童贯曾领十万西军精锐北伐,欲要一举复燕。接着便有传闻,只言童贯十万大军竟然为耶律大石二千殘卒所破。不过此事倒也当不得真,紧接着又有传言,只言耶律大石已降童贯。” 哈迷蚩闻言大惊,便开口询问道:“果然如此?” 这又什么质疑的? 当下粘罕便问道:“此事已然传得北地尽知,老先生竟然未曾听闻?” 哈迷蚩难得地尴尬了一下。 旁边完颜宗弼闻言偷笑。这哈迷蚩自投了自己,为自己所倚重后,便一天到晚混在女人堆里,甚少出门。 虽则如此,见得哈迷蚩难堪,完颜宗弼又赶紧低声将此事细细述说了一遍。 哈迷蚩闻言大喜,便开口道:“小老儿已得矣!原来此人藏在此处!” 阿骨打便开口道:“老先生已知何人算计于吾?” 哈迷蚩便开口道:“正是耶律大石一方势力。” 旁边完颜宗望又便嘲讽道:“若耶律大石身边果然有得‘高人’辅佐,又何以降于童贯?” 哈迷蚩便开口道:“敢问二王子,耶律大石降于童贯,然则童贯复燕事成否?” 完颜宗望犹自不以为意,便开口道:”童贯复燕不成,实为萧干奚兵所沮,又与耶律大石何干?” 哈迷蚩摇了摇头,便继续开口道:“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有传言耶律大石以二千殘卒破得宋人十万精锐,想来此事必有踪影。且耶律大石崛起太过离奇!当日此人以二百残兵南下,不过数月之间便已然拥精兵五万,且又得辽国北院大王之位。若非又高人相助,安得今日?” 说完此语,哈迷蚩又转向阿骨打道:“如今童贯据紫荆关为守,耶律大石以重兵塞得杀虎口。如此说来,只恐西京道已然落入耶律大石手中。此人既有得大军在手,又有得西京道如许之地,隐隐已一诸侯矣!且如今宋金相攻,彼尚且能更进一步,若能联宋成功,虽不敢言称帝,只恐辽王之位非其莫属。只数月之功,便扶持得耶律大石至此,直叫人叹为观止矣!只恐此次亦为此人出手相算计。” 第390章 当示宋人以弱 听得哈迷蚩此言,众人恍如醍醐灌顶。 事情果然有蹊跷,要不耶律大石这货怎么就发迹的这么快呢? 若是宋人得势,阿骨打还能忍受。 唯有辽人得势,阿骨打那便是万万不能忍受。 如今自己的大金已经将辽国打成渣渣了,且屠城无数,杀人无数,双方的仇恨已经不能只用血海深仇来形容了。 若果然让辽人得势,乃至于保得辽国不灭,自此以后大金当永无宁日。 大金与辽国之间,迟早得倒下一个才算完。 这个道理阿骨打懂,旁边诸人也懂。 听得哈迷蚩此言,众人越想越有理,果然是有高人出手,欲要扶持耶律大石。 当初那些反对出兵的人便纷纷出言道:“即是如此,万不能让耶律大石得志。陛下,当速速起倾国之兵南下,先行攻破杀虎口,剿灭辽国余孽。只要我国放手南京道这三万族人本兵不救,必不至于同宋国起冲突。” 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大不了将完颜斡鲁这几万士卒宋于宋人,只要自己大军不入南京道,便一丝危险也无。 完颜宗望等人原本坚持救完颜斡鲁的,到得如今也不得不放弃立场,便相跟着开口道:“耶律大石只得五万兵马,尚且只能同完颜娄室万余士卒打成僵持局面。若果然起倾国之兵南下,不出半月,必然能破得杀虎口,诛杀得耶律大石。来回半个月的功夫,即便四京之地辽人作乱,也翻不起大风浪来。正可一行!” 如今这几个货色也不肯再提救完颜斡鲁了,算是默认了大家的意见。 前文便已经说过,金国采用勃极烈制度。该打谁?由众勃极烈商议决定!怎么打?才由阿骨打决定。 如今众人纷纷支持出兵攻打耶律大石,顿时便形成了统一意见,按道理接下来阿骨打便当传下令来,集结兵马攻打杀虎口,剿灭耶律大石。 谁料得就在此时,哈迷蚩便哈哈大笑起来,且开口道:“若要救得完颜斡鲁将军等人,且剿灭耶律大石,又何须如此劳师动众出动大军?只得小老儿一人南下,必能使得完颜斡鲁全军而还,且能顺势取得耶律大石首级。” 如今是实在没办法,众人这才宁愿放着境内的叛军不去剿灭,先行弄死耶律大石再说。 既然哈迷蚩这货一个人就能搞定,那事情自然是更好。 当下阿骨打便站起身来,朝哈迷蚩抱拳道:“老先生一席话,便让我等眼前清明起来,果然不愧鬼谷传人!只不知老先生又有何妙计,便能救得我军,且能斩杀敌酋?” 哈迷蚩闻言也不开口,反而朝旁边的完颜宗弼看了一眼。 完颜宗弼会意,这货是要好处了,便站起身来朝阿骨打开口道:“禀父皇!老先生既然肯一己之力完此重任,事后当有厚赏才是。” 阿骨打闻言便笑了起来。 这事便如同买卖一般,权势自己有得是,怕就怕你不肯卖才学。 当下阿骨打便开口道:“若老先生果能成功,朕又何吝封侯之赏?” 完颜宗弼听得此语,心中暗笑,行得一礼便退了回去。 哈迷蚩便开口道:“山人不过闲云野鹤,实在无意功名。王侯之位,实非山人所求。” 阿骨打闻言倒是怔了一下,便接着开口道:“老先生若有所求,何妨说来,朕自无不允之理!” 哈迷蚩便开口道:“山人所好者,唯有女色一道。” 这货长得奇丑无比,当年也不过是走商而已,并非豪奢巨贾,可谓既无钱又无貌,穷屌丝一个,又如何有女人缘? 平日里便只能低档青楼混混,那些顶级青楼、顶级花魁也有挑客人的权力,自然不会将哈迷蚩这货放在眼内。 此事都快算哈迷蚩的心病了! 如今陡然得志,自然要一偿昔日夙愿。 阿骨打听得此语,自然又是大笑,自己富有天下,几个绝色美人又算得甚么? 当下阿骨打便开口道:“老先生既然有此嗜好,朕又岂能拒绝?宫中侍女无数,今日便以三十绝色赠与老先生。” 哈迷蚩闻言大喜,赶紧朝阿骨打磕头谢过,却又开口道:“山人于辽国之时,亦曾闻听得耶律大石之妹名唤耶律魔理沙者绝色无双。若此番山人能破得耶律大石,敢请陛下以此女相赐!” 阿骨打便笑着挥手道:“便依老先生!” 哈迷蚩得陇望蜀,继续开口道:“山人亦闻听得宋人帝姬之中多有绝色,若他日能辅助得四王子扫平宋国,还请陛下以一二帝姬相赠。” 这个更可以有了!就怕你不肯出力! 当下阿骨打便继续开口道:“若果然能平得宋国,其中帝姬任由老先生先行挑选!” 哈迷蚩这下喜欢得抓耳挠腮,便开口道:“此人定下的计策看似天衣无缝,其中却有一个天大破绽,不知陛下知也不知?” 阿骨打身为金人皇帝,又岂能给人捧哏,便开口道:“老先生既然能察觉得彼之破绽,想来正比此人高明不少。” 这句话应对的很得体,旁边众人纷纷点头。 谁料得哈迷蚩却摇了摇头,且开口道:“若单以计策来论,小老儿实不及此人。此人若有得十万兵马,则完颜斡鲁唯有等死而已。唯有此人势力不足,便不得不借助宋人之力。彼既能借力,我自然能卸力。” 见得阿骨打不肯捧哏,完颜宗弼自然得出来顶缸,便捧哏道:“只又当如何卸力?” 哈迷蚩便笑道:“此亦无他!正当从宋人身上下手,破得南京道这个牢笼便可。” 完颜宗弼继续捧哏道:“如今宋人大举兴兵北上,正有加固牢笼之意,敢问老先生,又当以何策破之?” 哈迷蚩便笑道:“此策却实简单,只得二字便可。” 完颜宗弼问道:“敢问是何二字?” 哈迷蚩便压低声音道:“议和!” 闻听得议和二字,众人脸上皆有迷茫之意。 哈迷蚩便解释道:“宋人汴梁以北无险可守,我军入得南京道,宋人便疑我有南侵之心。若我等大发兵马南下,且临之以威,宋人必惧,只得举倾国之兵以应,如此事情必败。如此便莫如反其道而行之,当示宋人以弱。” 第391章 一女二嫁 阿骨打听得此语,便点头笑道:“此话有理!兵法亦曾有云,示之以弱而迎之以强。且宋人好虚名,朕但以实利为意,如此又何妨将虚名送与宋人?” 哈迷蚩却开口道:“非止虚名,此次尚且当以实利相赠。” 阿骨打这下不笑了,且开口道:“只不知当如何行事?” 哈迷蚩便开口道:“且请陛下先行将完颜娄室兵马撤回,休要使其继续攻打杀虎口。完颜娄室不退,宋人必定惶恐无比,如此小老儿便无法用计。” 完颜娄室已经攻打杀虎口近月却犹自未下,如今已是师老兵疲,再行攻打也自无益,自当撤回。 当下阿骨打便点头道:“此事且依你!” 哈迷蚩便继续开口道:“此外,尚且请陛下亲拟赔罪书信一封,只言完颜斡鲁未得皇命,乃擅自出兵,且违例入得南京道。若因此事引得宋国有所损失,陛下愿加倍赔偿。其中语气用词不放低调些许,务必让宋皇欢喜,不肯拒绝。” 阿骨打前面便已经说过,不要虚名,只要实利。 听得哈迷蚩此言,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哈迷蚩继续开口道:“此不过虚名而已,虽能讨得宋人皇帝欢心,只恐又有重臣为阻。故此还需陛下许下二事,以为贿赂。” 阿骨打便开口道:“但请老先生说来。” 哈迷蚩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小老儿亦曾问得如今宋国朝廷之中六杰(六贼)用事,且请陛下赐下珠宝,以便收买、拉拢得彼等。若得彼等出力,此事便已经成了五成把握。” 金银财宝而已,大金国多得很。阿骨打自然不会拒绝。 谁料得哈迷蚩继续开口了:“如今宋皇欢喜,底下六杰除童贯外亦能助我等进言,大事便已然有了八分把握。” 阿骨打闻言便问道:“然则其余二成又当如何?” 哈迷蚩嗤嗤笑了数声,便开口道:“宋国君臣皆已受得我等贿赂,唯恐其朝中下层文官作梗,便得设法贿赂得宋国朝廷,使其下层文官亦不肯相沮此事。” 阿骨打便问道:“敢问当如何行事?” 哈迷蚩继续笑道:“南京道一地陛下原已许于宋人,故此宋人即便收复得南京道,亦不过自取其物而已,算不得贿赂。小老儿所求者,便是陛下将西京道亦一同许与宋人。前番陛下曾言愿加倍赔偿宋国损失,如今若能以西京道相赠,正可示陛下之信。” 兹事体大,阿骨打便斟酌起来。 旁边的完颜宗望便开口道:“老先生此言似有不妥!地者,国之本也!又如何能轻易许人?且南京道、西京道二地多有天险,一旦许之,只恐宋人以之为屏障。他日我军欲要南下,必有险阻。” 哈迷蚩便开口道:“若欲取之,必先与之。此道理想必二王子也懂。” 完颜宗望见得这货不再相怼,倒是怔了一下,正要开口反驳。 谁料得哈迷蚩又抢先开口了:“如今中京道、上京道辽乱正盛,我国自顾尚且无暇,又有何能力照料地西京道?西京道自是险地,然则当日陛下既陷西京道,却仅以二百兵马守之。若二王子此言有理,莫非当日陛下决断有误?” 见得扯到阿骨打身上去了,完颜宗望自是不肯再言。 旁边完颜宗弼只得又站出来打圆场:“老先生既有此语,想必当有后手为凭?” 既然是完颜宗弼开口,哈迷蚩便不肯相怼,只先朝完颜宗弼一拱手,这才开口道:“四王子且休要忧心!小老儿已有得通盘计较在此。即便宋人得了南京道、西京道,亦必不能守之。” 完颜宗弼也相跟着拱手道:“小王正要一闻老先生妙计。” 哈迷蚩便开口道:“敢问四王子,除西京道外,其余三京之地皆有辽人为乱,计几年可平?” 完颜宗弼稍一沉吟,便答道:“叛乱辽人虽众,奈何彼此未得呼应,欲要破之不难。唯有彼等分散而居,便需逐州逐县剿杀,如此倒是颇费功夫。以小王之见,三五年间,必可平得辽乱。” 哈迷蚩便继续开口道:“再问四王子,待平息得辽乱后,何时可以南下侵宋?” 这个完颜宗弼不用想,直接开口道:“如今我军未曾南下者,一则兵力已疲,二则正因辽乱。如今我军只驱动辽人相攻杀,大军亦能趁机休憩。故此今日平得辽乱,明日便可起兵侵宋!” 哈迷蚩乃抚掌大笑,开口道:“即是如此,四王子便可无忧。小老儿有计,可使宋人四五年内无法掌控得南京道、西京道二地。” 完颜宗弼继续拱手,请教道:“还请老先生明言!” 哈迷蚩便开口道:“西京道一事,倒是颇为容易。我既然示弱,自然担忧宋人北伐。故此将西京道赠与宋人之余,尚且欲要保守得杀虎口这咽喉之地。西京道尚且为我国所赠,宋人又岂会计较这一道关口?此事不足为虑。唯一可虑者,便是南京道一地。此地西北有得居庸关,西南有得紫荆关,二地皆天险,渡之不易。 虽则如此,小老儿亦有计较在此。” 话到了这里,哈迷蚩开始卖起关子来。 完颜宗弼也不得继续捧哏道:“若得杀虎口一地,我军入西京道自是不难。然则南京道又作何说法?” 哈迷蚩得意至极,便压低声音吐出四个字来:“扶持萧干!” 当日完颜斡鲁打死打活,这才破得萧干十三万人马,如今竟然又要转头扶持萧干? 众人犹在犹豫,完颜宗弼却已经反应了过来,乃抚掌道:“果然妙计!此正为一女二嫁之计。宋人欲得南京道,萧干亦欲得南京道。我等先将南京道许与宋人,却又扶持得萧干与之对抗。一旦萧干落得下风,便可加力扶持;一旦萧干占得上风,自当减弱扶持。如此双方必然相持不下,维持得三五年自不在话下。” 说得这里,完颜宗弼猛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道:“只我等既将西京道许与宋人,却又如何援助萧干?” 哈迷蚩闻言大笑,便继续压低声音道:“待到完颜斡鲁撤兵之时,便可留下五千兵马于萧干。此等兵马若下死力相助萧干,萧干必占上风。彼等若集体装死狗,不肯出力,萧干必然落得下风。如此双方胜负皆在我等掌控之中。” 第392章 帝王心术 这个可以有,如今中京道、上京道的叛乱辽人尚且来不及剿灭,谁还有精力去顾西京道? 倒不如将其扔给宋人,且让宋人头疼去。 反正哈迷蚩有得后手,宋人虽得南京道、西京道却也无法完全掌控,且借此便能将宋人目光吸引到此二地,大金也能乘机渡过这段危险期,得以专心剿灭内乱,休憩士卒。 听得这里,阿骨打心中大喜。 若果然能同宋人议和事成,擅开边衅这个罪名童贯必定不敢承担,便只能收手。如今完颜斡鲁同麾下士卒自然能逃得一命。 当下阿骨打便开口道:“老先生妙计,直叫人叹为观止矣!此策虽能退得宋人,救得我南京道兵马,只又当如何灭得西京道辽人余孽?” 哈迷蚩便笑道:“当初此人定计,陷得我军于南京道,复设下两招杀招。如今小老儿正要一计还一计,复设下两道杀招以应付耶律大石,且看此人如何应对!” 阿骨打闻言又是大喜,赶紧开口道:“未知是何杀招?” 哈迷蚩得意地看了四周一眼,这才开口道:“杀招之一者,正为完颜斡鲁。耶律大石麾下有得五万兵马,又有得杀虎口天险,犹自只堪与完颜娄室麾下万余人马战成平手。以此观之,凭完颜斡鲁麾下这三万兵马,要破耶律大石自是不难。” 阿骨打闻言点头。 哈迷蚩便继续开口道:“唯有完颜斡鲁于南京道挨饿已久,只恐战力必有折损。待到宋金议和既成,宋人自会以粮草助之。故此只需完颜斡鲁找借口于南京道盘桓得数日,待到战力稍稍恢复,自可出得居庸关,攻灭耶律大石。” 阿骨打沉吟良久,便开口道:“按常理说来,耶律大石自非完颜斡鲁敌手。只朕亦听闻得耶律大石已然投诚宋人,且不说其实际如何,真降亦或诈降,然则有得此等名分在,我等若要对耶律大石动手,只恐宋金又起争端,正有违老先生当初之计。” 哈迷蚩便开口道:“此事陛下且休要忧心。完颜斡鲁既出居庸关,自当乘机偷袭耶律大石,务必一战而破之。此战之后,不管成败若何,万不可迟疑西京道中,当早早撤回为要。唯有宋人求燕云十六州之心甚切,耶律大石虽名为投诚宋人,亦不过一降臣而已,于宋人心中又岂可与燕云十六州相提并论?此战若攻灭得耶律大石,宋人见得我军未曾停留西京道,心中庆幸尚且来不及,又岂会以咬住此事不放?便不担心因此事引起和约反复,西京道得而复失乎?若是小老儿所料不差,事后宋人皇帝顶多遣使问责而已!文官之间嘴炮之事,小老儿并不擅长,陛下可于辽人降臣之中择一文官应付之,料来必不起大风波。” 旁边完颜宗弼便开口道:“若是闻听得完颜斡鲁出得居庸关,耶律大石早已引军避之,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哈迷蚩便点头笑道:“四王子所言甚是。依小老儿之计,若果然完颜斡鲁出得居庸关,耶律大石唯一生机便是引军远遁。虽则如此,小老儿尚且另有杀招,今后可不以耶律大石为意。” 完颜宗弼便开口道:“正要请教老先生妙计。” 哈迷蚩便笑道:“此事却也简单,正是二虎竞食之计。我等既将西京道赠与宋人,耶律大石又要占据西京道以自立。如此宋人又岂肯放任耶律大石坐大?宋人组制,一向便是以文御武,对武将自是提防得很。如今两国既然交好,西京道已无战事,宋人必定将耶律大石召入朝中为官。若耶律大石肯放手军伍,便如离水之鱼,又何足为惧?依小老儿之意,此人十之八九便会叛乱,如此正可借宋人之手杀之。” 书中暗表,鬼谷子传下的《天机策》之中,上半部分专门讲如何磨砺心境,如何算计人心,如何因时顺势下策,下半部分却专门讲如何破解别人的计策。 哈迷蚩这货既然得了下半本,便只精通于破人之策,于主动下套一事却不甚在行。下套在行的正为得了上半本的秦姓商人后代,此人如今正在宋国朝中为官。 唯有哈迷蚩前面表现太过出彩,众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此人定策也牛逼。且哈迷蚩这货喜欢怼人,眼见着前面即便连阿骨打也被这货怼过,故此众人也不肯再轻易质疑。再加之这货一套一套的,计策看起来唬人的很,众人也未曾生疑心。 却说阿骨打听得哈迷蚩此言,便开口笑道:“既有得老先生这两招杀招,辽人余孽之事,朕无忧矣!” 接着便传令侍卫奉上文房四宝,又召来一名辽国降人文官,便使其替自己草拟国书。 须臾之间国书既成,辽人降官退去,阿骨打便持书示于哈迷蚩道:“既然计较已定,朕当先遣使者越燕山而入,往告宋人皇帝我等已然遣出使臣之事。再拨付三百精锐于老先生,且往杀虎口而去,入宋行此大事。” 谁料到哈迷蚩却开口道:“若自杀虎口而入,小老儿不敢前往,且请陛下另委死士。” 阿骨打闻言大奇,便开口道:“老先生此言何意?” 哈迷蚩开口道:“小老儿尚且未曾阅尽人间绝色,不肯便死!” 阿骨打闻言大笑,便开口道:“这话从何说来?老先生既为大金使者,宋人又岂敢随意杀害?” 哈迷蚩便开口道:“宋人必定不敢,然则耶律大石必定敢!此人正要挑动宋金互斗,如今小老儿竟然送上门去,彼又岂肯放过如此天赐良机?” 此话有理! 阿骨打稍一沉吟,便开口道:“若依老先生之意,又当如何前往?耶律大石塞得杀虎口,我等若要前往汴梁,便只得往西绕道数千里;亦或取道榆关入南京道,只此路崎岖无比,甚是难行。如今南京道完颜斡鲁等人旦夕饿死,又岂容因路途耗费时日?” 哈迷蚩想得一想,便开口道:“既是如此,小老儿且越燕山而入。” 阿骨打举手劳之。 哈迷蚩却又开口了:“只南京道士卒正受完颜斡鲁节制,待到小老儿与其相见,若彼不听小老儿招呼,便擅自行事,乃至于因缺粮再行劫掠宋人州府,只恐必于议和之事有碍。” 阿骨打便笑道:“此又何难!” 接着便吩咐从人取来自己马鞭,且递于哈迷蚩道:“今日便以此物送于老先生,若完颜斡鲁抗命,老先生只管以此物约束之。彼必不敢反抗!” 哈迷蚩的意思是要节制南京道金人兵马,然则兵马国之重器,阿骨打又岂肯轻易给人?便不肯给诏书,只给了一支马鞭,让哈迷蚩可以凭之责罚完颜斡鲁一人而已。 帝王心术,正于此处表露无遗! 第393章 议和(一) 过得一日,待到诸事准备妥当,阿骨打便遣得三百精锐,护卫着哈迷蚩翻越燕山往南京道而来。 于哈迷蚩而言,翻越燕山虽然凶险,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毕竟有金人那条军律在那里,便是上官死,下官殉。 有得三百精锐为护,但凡险要之处都是这些人先行试探,确保并无危险之后才会护送着哈迷蚩前行。 且前次完颜斡鲁曾遣士卒翻越燕山往中京道求救,虽则只活着出来一人。 如今有得此人为向导,倒也能避开许多险要之地。 虽则如此,众人尚且花费的三日后,这才自燕山入得南京道,且有数十士卒死伤。 只要到得南京道,事情就好办了! 哈迷蚩虽然只得二百余兵马,却也可以横行无忌。 实在是上次完颜斡鲁攻破萧干那一仗,便已经将南京道辽人吓破了胆。 如今哈迷蚩只以二百余兵马将城池一围,城内上千守军已然不战而降。 虽然南京道内缺粮,即便连辽人也开始杀马为食,好在哈迷蚩麾下人马不多,倒也能劫掠到足够的物资。 夺取得足够战马后,又搜刮得一批粮草,众人便火速往新城而来。 却说完颜斡鲁当初一不小心便被宋人坑来了南京道,紧接着又被封堵在这无粮之地,简直是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劫掠得一回雄州,便得了粮草万余石。 然则麾下人马太多,万余石粮草又能支撑的几时? 早在近一个月前,大军再度断粮。 如今实在是两难,若是再度分兵就粮,倒也能解一时之急。然则若果然如此,只恐大军散去必然再无重聚之时。 如今自己凭借一战之威,尚且能吓唬住辽人一时。即便自己将大军拆分成数百人的小队也无需担心辽人攻打。 然则时日久了事情就难说了。 只要此事的影响淡了下去,辽人畏惧之心渐去,必起图谋之心。 一万金人打十万辽人自己有必胜把握,若是一名金人打十名辽人,那自然是必死无疑。到时候只恐分散出去的兵马必然为辽人围杀殆尽。 只不过若维持大军不动,粮草又是个要命的问题。 实在是被饿急了,这货又几番领兵南下劫粮,奈何宋人早已经遣得重兵防守城池。 这货又不敢擅开边衅,悍然领兵攻打,便只能继续打打擦边球,但屯兵于新城附近,客串起盗贼的活计。 便命士卒撤去金人衣甲,只当做盗贼劫掠,今日洗劫宋人几个村庄,明日又洗劫宋人几个村庄。 只取粮,不抢钱物,尽量不杀人。 好在宋人富庶,乡村之中存粮也颇为丰厚。 每日间攻打所得,也能勉强给士卒提供每人一碗稀得能照影子的稀粥。 宋人虽有得重兵北上,却也只能坚守紧要城池,无法处处防范。 面对着完颜斡鲁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流氓做法,宋人简直是束手无策。 村庄被人劫掠了,自然会上报给地方官。地方官为了政绩,自然得上报给朝廷。 朝廷追问下来,将领们也只能塞责。 如何塞责? 若果然以盗贼侵扰报上去,朝廷必然命将领们出城剿匪。 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管此事是不是金人干得,只将责任推脱的金人身上去。 当下将领们便联名上报,只言金人势大,果然有南侵之意。自己奋勇作战,也仅能保得城池不失。实在是兵力不足,无法照及地方,盼朝廷早发兵马为援。 宋徽宗闻报,又是一番忧愁。 完颜斡鲁只靠客串盗贼劫掠宋人村庄度日,如此又是维持的近月。 奈何如今靠近新城的宋人村庄已然被劫掠的差不多了,今后若要继续劫掠便得冒险深入宋境。且宋人也不是傻子,后面的村庄见得此种情形,要么便是早早将粮草藏了起来,要么便是索性举村往后方避去。 故此大军劫掠所得又是一天比一天少了起来。 此事完颜斡鲁也束手无策,打城池自然不敢,深入宋境劫掠乡村风险太大。 如今唯一的希望,便只有寄托在援兵身上了。 派去中京道求援的士卒已然出发得月余,若果然将此讯息送达,接应兵马即便是爬,也该爬到南京道了吧? 大军自中京道出发,西京道又未得宋人大队兵马,故此入西京道自然是轻而易举。 一旦入得西京道,即便有得居庸关天险在,援兵入居庸关不得。尚且可以择紫荆关攻打? 完颜斡鲁将五千兵马驻扎于紫荆关南口,拼着大军饿肚子也不肯断了彼等的粮草供给,为得便是同援兵前后夹击,共破紫荆关。 何以紫荆关方向任未传来动静? 这一日完颜斡鲁犹在忧愁,便有亲卫兴冲冲得冲入帅帐内,尚且来不及行礼,便大声禀报道:“禀都统,有士卒来报,我国援军已然入得南京道。” 完颜斡鲁听得此语,那简直是兴喜若狂,泪流满面啊!TMD总算到了!便赶紧开口道:“援兵何在?何人领兵前来?可曾携带粮草?” 亲卫回禀道:“据士卒来报,只有得近三百人马前来。” 这个时候,别说三百人了,哪怕只要有一个援兵到来,对军心士气都是极大的鼓舞。 故此完颜斡鲁犹自未曾在意,这三百人马想来是援兵前锋。管他前锋来了多少人,只要道路打通了就好。一旦道路通了,自己再也不用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当下完颜斡鲁便赶紧追问道:“后续援兵何在?何日入得南京道。” 亲卫这才察觉得原来都统弄拧了,便赶紧开口道:“援兵共计只得近三百人马。” 完颜斡鲁顿时呆在了当地。这是哪个王八蛋的主意?派三百人马前来,又有甚么用?照样是入得南京道,出不得南京道,不过是多添三百饿死鬼而已。 见得都统开始发呆,亲卫赶紧开口道:“此次乃陛下亲遣特使前来,想来必有把握。” 听得亲卫此语,完颜斡鲁稍稍心安。陛下雄才伟略,既然亲遣特使前来,自然有所依恃。便开口问道:“特使如今到得何处?” 亲卫回道:“已然到得析津府附近。” 完颜斡鲁便开口道:“既是如此,本官当亲迎一番。且去准备五百人马,随同本官北上。” 话音刚落,完颜斡鲁却又改口道:“如今非常时节,且休要如此劳师动众,只需五十人马便可。” 与其摆排场,领五百亲卫北上,还不如让他们躺在这里休息,少动弹,如此还能节省体力和粮食。 第394章 终章 却说哈迷蚩入得南京道,便喝令得完颜斡鲁不得再度南下袭扰,即便假扮盗贼劫掠也不行。 实在是不如此不行,万一自己身入宋国议和,完颜斡鲁再领兵劫掠宋国,到时候惹得宋人大怒,只恐自己难以全身而退。 完颜斡鲁闻此自是不愿,便以军中缺粮相对。 哈迷蚩只冷冷地喝道:“杀马!” 马匹于骑兵而言正好比亲人一般。 当初完颜斡鲁入南京道之时,亦曾一人三马。待到后来被王叶设计陷于南京道,粮草断绝,便不得不将其中二马杀之为食。 也就说如今南京道的金兵每人也只剩下一匹战马。 如今哈迷蚩下令将最后一匹战马也杀掉,众人自是不愿。 哈迷蚩便取出阿骨打所赐之马鞭为威胁,又细细地将自己的盘算同完颜斡鲁分说了一遍。 保人还是保马? 马没了还可以换,人没了金国的势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完颜斡鲁沉吟得许久,终于退让了下来。便下令大军杀马为食,且领兵往居庸关而来。 哈迷蚩入得汴梁,便重金贿赂得其余五贼(贿赂童贯没用),又求见宋徽宗,执礼甚恭。 蔡京便献言宋徽宗,请夸宋国之富,以吓阻金人,便将京城数库之粮草集于一库之中,数库之金银集于一库之中,又以精良盔甲、器械为陈列,且引哈迷蚩观之。 哈迷蚩心中大笑,宋国豪奢至此,当引大金兵取之。表面上却点头叹服。 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当下哈迷蚩也不肯再提天祚帝之事,只言金国并无南侵之意,此次实乃误会。 当初完颜斡鲁为童贯所邀请,这才入南京道替其攻灭萧干。如今萧干已灭,南京道已得,正要请宋人遣兵接收。且完颜斡鲁欲要领兵退回中京道,唯有粮草无着,请宋国酌情赏赐粮草,金国愿以西京道相謝。 宋徽宗等人闻言自是大喜,既能免去两国刀兵,又能白白占据得西京道、南京道二地。 唯有此事太过耸人听闻,宋徽宗等人也不敢轻信。 哈迷蚩只言阿骨打诚意满满,已然先行撤去攻打杀虎口之人马。 宋徽宗乃召李彦询之,便知杀虎口外金人兵马已于数日前撤去。 当下双方便签下密约,两国约为兄弟之邦,金人将南京道还与宋人,且以西京道相赠,克日将大军撤回中京道,今后无故不得南下。宋人以粮草百万石接济南京道金兵,且放开居庸关,纵其回得中京道。 密约既成,哈迷蚩大喜,便火速赶往南京道,与完颜斡鲁汇合。 完颜斡鲁闻之亦大喜。 不数日,宋人果然运粮至。 哈迷蚩欲以粮草同兵马扶持得萧干。 郭药师闻听得此事,又知哈迷蚩好色,便以其女相献,缘此见得哈迷蚩,复以前计相献。 哈迷蚩既得郭药师之女,转而以兵马资助得郭药师。便纵三千精锐入燕山为盗,实则暗中受郭药师节制。 王叶见得完颜娄室已退,心中自是大惊,已知金人必行议和之策,便连夜赶往紫荆关求见童贯,以策相献。 此策却有几分流氓,后世清朝之时,曾有外邦欲要进京换约,清政府忧心外使拜见皇帝之时不肯行跪拜礼,便表面装作欢迎的样子,暗中却又驱使民壮扮作盗贼,沿途袭杀得外邦使者,复以重兵剿灭得民壮,便以彼等首级交付外邦。 谁料得外邦也不是傻子,便有得八国联军之祸。 (说到这里,砸日本车,呵呵!) 童贯闻言会意。 过得几日,朝中传来诏命,使童贯开居庸关,纵金人出关。 童贯便踢起皮球来,只言塞居庸关者并非自己兵马,实乃金人屠城,便激起民愤,如今有得数千辽人盗贼报仇心切,擅自塞得居庸关。(当年砸日本车,呵呵!) 朝廷自是不肯轻信,遣得将领前来查看,见得塞居庸关者果为盗贼。 唯有宋国朝廷不肯失信天下,便欲要引兵马攻灭盗贼,纵金兵出关。 然则耶律大石却引兵于一旁,似有相图之意。 宋人不敢动,召兵马回境,复以此事告于哈迷蚩。 对方既然开始耍流氓手段,哈迷蚩也自无策,便不得不引南京道金兵出榆关,自辽西走廊返回东京道。 只此路实在险阻,二万余金兵出榆关,活着回到东京道的不过万人。 经此一事,金人但专心平定内乱。意欲待到三五年后,再行领兵南下,一举破得宋国。 见得金人既去,萧干领奚兵复出。 宋国诸将不能抵挡。 眼看着收复得南京道大部,萧干便登基为帝。 郭药师见状大喜,如今时机已至,便请命北上,一面收拢常胜军士卒,一面借这三千金人精锐之力,屡次破得奚兵,斩萧干之头献于朝廷。 诸将无用,唯有郭药师一人可为国之干城。 宋国朝廷便倾力扶持得郭药师,招募得常胜军士卒十万,使郭药师镇守南京道。 耶律大石独占得西京道,便依王叶之策,以湖盐之利贿赂得童贯等人,卒得以镇守西京道。 只如今情形着实可笑,宋国表面上已得南京道之地,其镇守将领却为金人内奸;宋国表面已得西京道之地,其镇守将领却为辽人耶律大石,且暗中早有自立之心。 王叶原本设策欲要坑死金人,谁料得让宋国朝廷这群猪队友坏了大事。 到得此时,王叶心里也清楚得很,此事的根本还在宋国朝廷身上。 待到诸事已定,王叶便辞别的耶律大石,领韩德往汴梁而来。 如今三国之势已成,且看今后宋、金、辽三方之间又是如何一番龙争虎斗。(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